「碰」一声，才刚这么想了，门就被大力打开。抬头，看见一脸神清气爽的林含，露出大大的笑：「玄——早安啊！

」

……差点给忘了，今天开始必须跟他共事。突然觉得席卷而来的疲倦，比看了几个小时密密麻麻的无字天书还要多好

几倍。

稍稍移动眼珠看看时钟。十二点四十分。林含现在才来，少了半天相处……

不过不管几点来，只要与他共处一室，哪怕一秒都让我怕得心惊胆颤。

无视我有些微僵的表情和姿态，林含笑着走过来，亲昵地坐在我椅边上，一条腿磨蹭着我的。心中恐惧越来越大，他

该不会还想在这……？

即使没有脆弱到会发烧生病，身体仍僵硬酸痛的不得了，于是极力想阻止，却怕反抗他一个不开心就做出什么事。

看我像死尸一样，林含干脆含住着我的耳垂，意图越来越明显，被逼到要崩溃，终于开口：「要工作……」短短几个

字，却颤抖的几乎无法分辨。

「嗯——是喔。」林含说，一只手探往我的领子里。

果然还是无法阻止他。

难过地闭上眼，是对自己无法反抗的心态感到难过，对林含这样的行为感到难过，更为方冢……感到难过。

想到他，心脏似乎被狠狠一掐，难受至极。正当我以为又要陷入浓稠的痛苦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眼皮一颤，荧幕上

显示着「方冢」两字。

看着，心头也颤了。有些害怕地朝林含看去，却看见他平淡地盯着我的手机，不发一语。

手机不断响着，可没有林含的允许，我连碰都不敢。于是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我和林含也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没

有移动。

不知轮回了几次，林含终于退开我的身子说：「接吧。」脸上带着笑，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我闻言，终于颤颤的伸手拿过手机，按了通话键。

「玄？怎么这么久才接？」方冢担心地问，可问完却停顿了下。我不好开口说什么，于是两人静默了会，方冢才又开

口：「今天一起吃晚餐好吗？」

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的阴霾散去，看来昨天的事是不会影响我们的。可以见到他，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心里被一片

喜悦盖过：「好啊……」能跟方冢在一起，是多么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

「然后，」然而这次很反常的，方冢没有像以往开心回应，淡淡地回：「我想请你哥哥一起来。」手上一僵，突然想

起林含还站在我旁边，突然一阵寒意就从脚心凉到脑袋。刚刚我的愉悦一定很明显，林含是否注意到了？是不是又要

生气……不敢转头，脸上冷汗一片。

当下只想到这个，而似乎因为我太久没回话，听见电话那头的方冢说：「方便吗？」

我回神，这才想到，方冢为什么要邀林含呢？顿了顿，勉强从口中吐出：「我帮你问问看。」

「嗯，那先这样了，再见。」

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见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方冢今天，似乎太过冷淡了。

该不会，因为昨天那件事，他仍然……

「说了什么？」

身体一弹，林含的声音突然蹦出，被打断了思路，我呆呆地说：「他说……今晚想请你一块用餐。」

林含不会想去的吧……

「好啊。」

林含很快回答了，让上一秒才有的念头被打散，我愣。让方冢跟林含见面？

意识到或许是个严重的问题，我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见我发慌，林含咯咯笑了几声：「我也想见识见识，我们家玄的情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夜晚很快来临，下午我回了电话给方冢，于是约好时间与地点，现在我和林含正开车前往。

很久没载过人了，因为都是让方冢载，今天林含理所当然地上了我的车后，我还有些发愣。

「玄——」坐在副驾驶座的林含突然出声粘了过来。

被他吓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歪了下，后面立刻传来喇叭声和叫骂声。

「唉，怎么这样。」林含皱起淡眉，不悦地说。

惹他生气了……我硬着头皮继续开车。

没过几秒，林含又靠过来，「玄，说说你的方冢，是怎样的人吧？」

他笑嘻嘻的，听不出什么异样。

一听见方冢的名字，心里放松，吁了口气，缓缓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林含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足，追问：「怎么个好法？你说清楚点。」

既然他这么想知道，我也只好回答了，否则等等他又生气……

「他对我很好，其实我们几年前有交往过，后来分手了，现在又在一起。」想到方冢对我做的一切，脸上不自觉勾出

浅笑：「他有时候很调皮，可从不让我伤心难过。贴心又温柔，善解人意。一想到他都觉得开心……」

「小心给他骗了。」林含凉凉地说。

「不！不会的。」我立刻回道。

即使在一起的原因是我给他当练习的情人，可是至少，交往这段过程里，他是绝对不会虚情假意的骗我的。我坚信。

林含冷笑几声，我从思绪中被拉回，林含语气冰凉：「是吗。」

我又紧张了，胃开始犯痛。都如他所愿地讲了，为什么还生气？难道是因为我太得意忘形了？

无视我的难受，带有些调侃的意味，林含说：「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是那样的人。」

我没去在意他的话，一心一意只想快点到达餐厅，好见到方冢的脸让自己放松安心。

到了餐厅，看见方冢已经坐在位置上，仍然一张漂亮无瑕的脸。我朝他招招手，他见着我和林含，笑着站起身，那样

温柔。我也对他一笑，可却发现，他熟悉的柔笑，似乎不是朝着我……

「快请坐吧。」方冢笑着上前，被他宠溺的声音唤回神智，却看见那温软不是对着我。他正替林含拉椅子。

我一愣，呆呆看着他们。林含对方冢一笑后坐下，方冢也回应着，勾着温柔的笑，漂亮的淡眸里有着无限的情。

那些举动，那些神韵，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玄怎么了？」林含做了个诡异的表情，我这才发现自己傻愣地站在一旁。

方冢没搭理我，拿起菜单，笑脸对着林含，「想吃什么？」

「这里我没来过，你看什么好吃就帮我点吧？」林含说，笑得灿烂，酒窝像是花一样炫目，漂亮极了。

方冢一脸像被勾了魂似的，轻笑几声：「好啊。」

我仍愣愣地看着他们，他们之间融洽的像只有彼此，仿佛我与他们处在不一样的次元里，完全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会处得这么好？他们在想着什么？并不是说他们该大吵一架或冷战以对，只是这样实在……跟想象差距的太

远了。

混乱的几乎连思考都不能，直到唤来了服务生、上菜、吃饭，这些过程我都像看戏一样，傻傻地看着眼前两人。

他们动作亲昵，东南西北地谈天说地。方冢的眼神至始至终没正眼瞧过我，死盯在林含脸上的眼神很是柔和，像当他

是个全世界仅有的宝物。

脑袋里闪过一些可能的画面，我立刻全身发毛。

不，不会的，不管现在脑中想到了什么东西，都是假的，全部都不会是真的。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方冢，无论他做什

么一定都是为了我好，我要相信他……

边安抚自己的情绪，尽量避开眼前的两人。吃了几口饭，听见传来的嬉笑声，却觉得反胃。「我去一下洗手间……」

那两人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仍在侃侃而谈，好不快乐。

几乎是用冲的进了洗手间，还撞到几个人，他们骂了什么却听不见，像音轨坏了的电视，只见一张一合的嘴和模糊生

气的脸。他们见我呆愣的没反应，大概以为遇到了傻子，摸摸鼻子走了。

一进洗手间，不管旁人惊讶的眼光，我立刻对着洗手台吐了。

「呕——」痛苦地皱起眉，胃不断犯抽。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似乎连胃酸都要吐出来，喉咙火烧般灼热。脑袋刷

过方才两人相依而笑的身影，又开始作呕。

最后吐到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了，双手撑着洗手台，胸膛剧烈起伏的不断喘着气。

不要想太多……

我不断对自己这样说，可是思绪一个个不断强制从脑袋里播放，像跑马灯一样快速闪过，怎样都无法制止。

方冢对林含有意思？他要抛弃我了？我连当练习的情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原来他对我，可以冷淡的连一眼都不给吗？

以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死守着？

画面是那样杂乱、那样可怕，恐惧到让我觉得昏天暗地。手指在发颤，慢慢的是手脚，最后全身狂颤。

不要再想了！对自己内心狂吼，试图震喝住焦躁而毫无章法的心脏。

「啪！」终于，我颤抖地一掌打向右脸颊。「啪！」又一掌，毫不留情。

洗手间里不断传出清脆的掌声，我一下又一下抽着自己。很快的脸红肿起来，嘴里有淡淡的腥腻，可相对的混乱内心

也较平静了。

深深呼吸，长长吐出。疲倦地睁开眼，看见镜中苍老又狼狈的自己。凌乱的头发参差几许白丝，两边泛红的脸颊，嘴

角渗着血丝，胸前衣服沾着一片方才吐出来的水渍。

怎么看都像是个有什么精神疾病的中年人。

看着看着，却笑了，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苦。突然觉得，这样的人……就算全世界都负了我，我似乎也没什么可怨的。

我阖眼。

——「你只管，相信我。」

猛然眼皮一跳，不知怎地脑子飘进这句话。还清楚记得，方冢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也还记得，那句话带给我

多大的温暖和救赎。

心里想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渐渐觉得舒服安心，方才的悲哀散去。好似躺在一个最温暖的怀抱里，不用担心任何

苦难与丑陋，恬然地睡了个长梦。

方冢对我来说，真像个天使一样。一个赐予我好多好多东西的天使。

是啊，不要想这么多，不需要想这么多。把自己搞得为了无意义的事情焦虑，难看极了。

方冢带给我的，那是这短短吃饭的一、两个小时就能抹去的？一个人若是欺骗，是不可能那样真诚的。就算现在他看

也不看我一眼，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真是的，都是因为一下子相差太多，反应不过来才会那样混乱。怎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怀疑他呢？

我闭上眼。

只管，相信他。

只要有他那句话，就够了，就够了……尽管是骗人的，也心甘情愿。我笑了，却带着悲伤。

后来我在里面发呆许久，等到脸上的红肿消退，清清身上的脏乱，才走出洗手间。一出去，就看见仍在开心交谈的方

冢和林含，方冢甚至宠溺地揉着林含的发丝，脸上无限柔情。

但这些已经无法打击我坚定的抉择，但也兴许是麻痹着心去看待眼前。

林含看见了我，朝我挥手，我走过去，他们看来是用餐完毕，只等我从洗手间出来就准备回去了。我点头，跟在他们

后头出了餐厅。

那天晚上的蝉鸣特别大声，震得头都晕了，也特别热，眼前的景象随着温度扭曲成一片，汗水粘着衣服，湿腻的让我

觉得身心都一片糊乱。

过了几个礼拜，方冢都没有找过我，没有电话，没有简讯，没有小惊喜和礼物。我这才恍然发现，若不是方冢主动联

系，我们实在是就这么断得干干净净了。

原来，我跟他是这么淡的关系？淡的好像一个不注意，一个不小心，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了不让自己心烦，这几个礼拜来，我让自己埋首于工作，告诉自己他很忙，过一阵子，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累的时候，想他的时候，就看看他以前传来的简讯，写的卡片，送我的礼物。看着看着，就又感到被人呵护般安心，

有了精神，继续奋斗。韩境连与员工们看我这么拼命，都震惊地感到惭愧，我只笑说他们平时太懒散。

这些天林含也不怎么爱粘我了，每天按时上班，做好分内的事，准时下班离开，连晚上回到家也不一定会看见他的身

影。

他的企划的确很有特色，新旧融合的艺术连外人看了都想赞叹，更别说我们了。韩境连异常兴奋，不断说他有预感新

产品绝对会非常成功。

除了工作上的需要，我与林含说话与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对我的态度也少了几分调侃，多了几分淡漠。

不用连日夜身心饱受摧残，为此我在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却不知怎么也同时感到心脏某块像是被剥掉一样不完整了，

很不舒服，像要喘不过气，我却强硬地去忽略。

林含看起来很忙，一天到晚接电话，时小时桌上会多了些鲜花礼物，每天都会报备今天又要去哪里约会，看来挺有人

气的。

明知他离开了是对自己好，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惆怅，像突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林含偶尔有意无意地朝

我这里瞅上几眼，我仍会感到发毛的一颤。

果然，自己对他的感觉还是只有无尽的畏惧，毕竟曾经被剥夺得一丝不剩，如今也不知道他还要再抢什么。

伸伸懒腰，左右活动一下筋骨。看了时钟，已经是下午五点。林含已经走了，走之前他说：「今天我要去看电影。」

每次对我说今天要去哪的时候，他炬热的目光与寒冽的语气总让我惧怕。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得颤颤地点头。他笑笑

离开。

林含下班了，一直僵直的身子也舒展了开，却发现差点抽筋。这把年纪的人了，果然长久的工作对身体很不好。这么

想了，起身想出去巡巡办公室外面的员工们都在干些什么。说不定看看年轻人的东西，自己也会青春点。

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走出办公室。

「呐，今天我男友说要带我去高级餐厅吃饭！」才刚出了门，就听见娇气的女声，话里听起来有无限骄傲，好像情人

是全天下最棒的男人。

我不禁想笑，最棒的男人吗？这种天真的情操……

「我家那死东西，不懂得情调，每次好好的情人节就被这样糟蹋！」跟她聊天的另一个女生边涂着指甲油，气呼呼的

。「再这个样子，迟早甩了他！」

她们俩似乎是最近才来打杂的工读生，一搭一唱地聊着天，我也忍不住想听听这些像水做的女孩子聊的话题都是些什

么，于是我凑了上去。「你们在聊什么？」

她们显然是被吓到了，惊呼了声，两人一齐朝我看来，刷得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脸上有两朵画上的红晕。

两个女孩笑着向我问好，我点点头。

短发女孩继续说：「我们还以为经理虐待自己，给昏在办公桌上了呢。」

两个女孩都遮着嘴吃吃笑了，原来我在员工心目中是这样的工作狂。

我也一笑：「这不就出来了吗？」

短发女孩比较健谈，又说：「您该不会是来看我们有没有好好工作吧？」

另一个女孩小小哀号：「经理今天就饶过我吧，我家那口子正等我去陪他过情人节呢！」

我愣了下，「情人节？」

那女孩又说：「是啊，经理不会不知道吧，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啊！炎热夏天里的情趣呢！」

短发女孩嗲嗲地笑了：「经理不会是那种不懂情趣的男人吧？会被人家嫌弃的哦。」

我在两个女生娇滴滴的笑声中陷入沉思。今天是情人节？

以往我从不过这种节日，可今天听到她们这样一说，脑袋瞬间闪过方冢的脸。是啊，之前的节日都是与他一起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