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神农大人那么好的人,却为了那些神仙的争权夺利死于非命。”
“这就是你不惜自毁修为,也不肯飞升成神的原因啰?”
庆忌顿了一下,脸上忽然又挂上了小女孩似的可爱表情,咯咯笑着道:“凿齿大人,您在说什么呢?以庆忌如此愚钝
的资质,也只有给各位大人跑跑腿的命,成神可是万万不敢奢念的。”
凿齿耸耸肩,哼哼两声,重又把视线放回了眼前的屏幕上。
神农架西北角,伫立着一棵直径达几百米的巨树,它的枝干叶片都比其它树木粗厚宽大了数十倍。高耸入顶,颇有一
览众山小之势,甚为壮观触目。
狻猊带着李佑安在城中游览了大半天,最后停在了这棵树前。那张面对众生永远冷漠的脸,在心爱的弟弟面前展现出
独此一家的温柔。“小九,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李佑安抬首仰望,树冠之上影影绰绰间似乎有活动的身影。他心中一动,不由微微点头。
狻猊伸手,轻叩树干。一阵沙沙作响,左边一根向上伸展的粗枝突然如柔软的藤蔓般弯折而下,最后延伸在狻猊脚边
;末端两侧的叶片陡然放大,彼此贴合交叠,俨然化作了一方小巧的平台。
“这是神农架最出名的有巢饭店,以素食和树酒闻名妖魔界。”狻猊微笑着,轻轻握住李佑安的手,抬步而上。
平台足够宽,两人并立绰绰有余。台面虽是树叶,但踩上去却硬如石磐,纹丝不动。叶面下的粗枝又扭曲起来,稳稳
地托着他们向上移动。耳边有微风拂过,不一会儿已到了树顶。环顾四周,但见树枝为柱梁,叶面做桌椅,搭成了一
个个奇特的露天包厢悬挂半空。
平台自发把二人移至一座空置的包厢前。李佑安在椅子上落座,抚了一下翠绿色的桌面,同方才的平台一样,看似柔
软,实如石板,平整而稳当。
“两位客人,请问要点什么?”身背蝉翼的漂亮女招待飞到他们跟前,微笑着递上制作精美的树叶菜单。
李佑安由着狻猊点单,径自眺望远方。入目皆是赏心悦目的绿,大半个神农架的景观尽收眼底。森林独有的草木清香
和着轻风迎面吹来,抚过心头留下一片安宁。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去思考,他发着呆,放任思维漫无目的地游离
。
不知过了多久,唇边忽然有另一个气息靠近,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啜取。他闭上眼,轻柔的触碰间,唇瓣下意识微
启,一股淡雅清醇被推入口中,顺着舌尖游走,最后流入咽喉。但那柔软又温热的触感却似意犹未尽,兀自依依不舍
地纠缠着、舔汲着口内的余香,直到他气息转促意志昏沉起来,方缓缓抽离。
睁开眼,狻猊的脸近在咫尺。深深凝视的目光仿佛要探入他灵魂,微笑的眼底则溢满了无尽的眷恋。
“这是碧叶青,一种低度树酒,清淡微醺。味道如何?”
李佑安看了一眼桌上不知何时放上的淡黄色木纹酒杯,杯中盛满了滢渟碧波,散发着幽幽浅香。他拿起酒杯,喝了一
口,舌尖再度感受到之前的清醇。
“不错。”他淡淡地回答。
识海中重演着方才的吻,体验每一个细节留下的爱意。细细品味着他的深情他的温柔,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否就是幸福
?他平静地回忆,安静地沉醉。寂冷的心湖渐渐微暖,却依然,波澜不惊。
“小九,又走神了?”狻猊看向他,带着宠溺的无奈。
饭店上菜很快,不一会儿桌上已摆满了大半卖相奇特的菜肴和点心。慢慢品尝着神农架的特产美食,虽不如饕餮制作
,但也是别具一格的风味。再配上眼下的如画风景,这样的惬意,难怪这棵巨树盛名于外。只是不时随风传来邻桌的
窃窃私语声,多少有美中不足的遗憾。
“什么!又要发动天界战争了?”一声惊呼,声音大得想让人忽略也难。
“嘘--小声点!”极力压抑的语调,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慌。“我也是才听一个朋友说,原本逃到人间的仙族派使者求
和,但有位龙神非要赶尽杀绝。看来战争是难免的了。”
“杀杀杀!他们还没杀够啊!每次死得最多的不都是我们灵族!”那声音因为愤怒不自觉地又抬高了音调。
“坐下坐下!跟你说小声点--若是被神族听了去,扣一个妄议上神的不敬之罪,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声音安静了片刻,忍不住又问:“到底是哪位龙神,如此杀戮成性?”
“好像是……最小的那位。听说一直在人间,前阵子才刚回来。”
“哼,原来如此。人类都不是好东西,那位说不定也染了一身的--”
“喂!祸从口出,这话可不能乱说!”
狻猊的双眼,瞬间闪过一道极冷的寒光。
庆忌手里抓着大把的薯片,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咬得满口脆响。“啊啊,有巢饭店的素食,好久没去吃了。”庆忌
盯着屏幕上的菜肴,不满地舔舔手指上的薯片碎末。“对了,最近传得满城风雨的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凿齿懒散地靠着沙发伸了个懒腰,长臂差点挥到庆忌头上,吓得她连忙缩缩脑袋。“奉命行事而已。不过据敖广大人
所言,那倒并非虚言,确有其事。”
“不管真假与否,敖家的大人们到底有何居心,难道要挑上龙神?”庆忌开玩笑地说,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凿齿摸着下巴,碎碎念叨:“谁知道呢……”
“这样的谣言,很容易令人不安啊。第三次战争才结束没多久,虽然赢了,可灵族还是伤亡了很多人。记得刚来妖魔
界的时候,灵族和神族可谓同仇敌忾、齐心协力。”庆忌嘲弄地笑了笑,狠狠咬了口薯片,“但时间久了,慢慢会想
明白很多事。当年我们和人类,都不过是棋子,身不由己。现在也一样。本来神族重返天庭,我们还很高兴来着,以
为终于自由了,没想到天上又派来了驻军和驻官,继续作威作福为所欲为。数年前云梦泽城主府的神族官员,只为一
时兴起居然把九尾狐族少主炼化成了管狐怨灵。云梦泽诸多族长联名上告,最后依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山高皇帝远
',最近几十年,这样的事情更是变本加厉了。”
“所以我要力量,提高我的价值好让那些不怀好意的龙族利用我。”凿齿轻声而坚决地说:“不管用什么手段、要什
么牺牲,只要能让妖魔界独立,没什么不能利用的。”
庆忌放下薯片袋,看着凿齿认真地问:“那么凿齿大人,如果事后龙族借您来控制整个妖魔界呢?”
凿齿咧咧嘴,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可是他们谋逆不轨的活证。如果他们要冒险控制我或者杀我灭口,那都要做好一
天之内所有内情公布于众的准备。敖家的大人们,图谋在天上,他们不会自找麻烦。再说那些世族,哪一个可是简单
的?”
“凿齿大人英明,希望您到时可别连累我。”庆忌没心没肺地说,视线飘忽到屏幕上。“那您算计这两个神族又是做
什么?”
“这个啊……”凿齿动作熟练而流畅地抢过她的薯片,漫不经心地道:“炸药都准备好了,总需要一根导火线吧。”
“他们说的就象亲眼所见一样。”李佑安抿了一口酒,淡然的表情仿佛四周谈论的话题与他无关。“大概那些亲眼所
见的人没管住嘴。”
狻猊垂眼,指尖微光倏忽闪现。
“我们是来玩的。”李佑安提醒道。
手上的光芒闻言淡去,狻猊无声而叹。“那些人有什么图谋,我并不在意。可是我不能容忍,任何诋毁你的流言。”
“无所谓。”李佑安俯视着树下的世界,眼中透着于世之外的冷漠。
狻猊心头一缩,忽然一把拉过他,封住了他的唇。和之前那个缱绻而缠绵的表达不同,这一次的吻,带着某种难言的
迫切和侵略。
半晌,唇分。“抱歉。”狻猊避开对方的视线,轻声说。尽管他并未拒绝过自己的任何亲密接触,但狻猊从不愿意强
迫他半分。只是方才他瞬间流露的眼神让狻猊莫名地心慌,有种明明近在眼前却不存在的虚无感,才忍不住用这样的
方式确认自己的错觉。
李佑安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轻轻舔了下有些红肿的唇。回味着这个永远对自己温柔如水的人,少有的显于外的激
情--却不期然与前世的记忆重叠。他忽然无法分辨,这份悸动究竟是前尘的残余,还是现在的感受?
他与他,错开了彼此的目光,兀自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
“神族都该死!”方才那个大嗓门的呼喝把两人从沉默中惊醒过来。不知他的同伴又谈到了什么,刺激了他的情绪。
“好啦好啦,你喝多了……”他的同伴连忙劝阻他,无奈的语气似乎懊悔自己多言。
“放手,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你怕什么,胆小鬼,我就不怕!被他们听见又怎么样!”大嗓门的主人挣脱同伴的手,
踉踉跄跄离开了座位,四下嚷嚷:“喂,你们哪个是神族?尽管来吧,本大爷可不怕你们!”
他跌跌撞撞地一下冲到李佑安的桌前,叫喊道:“你们是不是?是不是--”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和饭店的
保安连哄带骗地架走了。
四周有些喧哗起来。长着蝉翼的女招待忙不迭地向被打扰的用餐者们道歉。
“对不起,刚才那位客人喝醉了。”漂亮的女招待来到李佑安跟前,万分诚恳地鞠躬致歉。
狻猊冷冷地点点头,表示不计较。但是女招待并没有退开,反而稍稍凑过来,有些胆怯但更多好奇地睁大眼睛,悄声
问道:“那个……你们真的是神族吧?”
狻猊看向她,眼神冰冷。
但女招待却在打量李佑安,有点得意地解释:“我们这里以前来过不少神族的客人。你们点的这两道'金玉其中'和'清
香白莲'原本就是神族口碑最好的菜肴。因为做菜的材料有种特殊的毒素,能转化成非常独特的美味。但是一般的灵族
很难做到完全过滤毒性,尝到的味道就大打折扣。因此这两道菜都是神族喜欢的。”
“原来如此。”狻猊挑眉,“然后呢?”
女招待哑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再度道歉:“对不起,我是新来的,听店里的同事说了这些事。第一次自己碰上,
很好奇,所以……”她抖了两下背上的薄翼,露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热情地说:“请原谅我的冒昧,还有,欢迎
来到妖魔界--”
女招待的话就像咒语一般,尾音未落间,异变突起。她整个人犹如化作一朵巨大而炫目的光之花蕾,骤然绽放。如雨
的光点混合着血肉四散爆开,夹带着吞噬所有生命的能量,把包厢里的人完全覆盖。然后才是迟于光速的爆炸声响起
,震荡着凌乱的气流。
李佑安被狻猊揽入怀中,隔着狻猊坚实的臂膀,他静静地凝视着发生的一切。没有具象的形体也没有声音,唯有能量
构成的世界,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首先是那个蝉翼的灵族女子,以生命的代价强行突破了身体既定的能量结构,
从她身体中的某一点开始,崩溃的能量刹那向外释放,冲撞四周其他事物的能量结构,从而造成破坏。仿佛是回应她
的举动,那个大嗓门的客人、他的同伴、还有这棵树上的其他人,就像连锁反应一样相继自爆,奔腾紊乱的能量狂流
充斥着周遭的空间。
但是,他们并没来得及完成破坏。无论他们施放的能量如何狰狞不羁,如何惊心动魄,都被另一股金红色的光芒悄无
声息地淹没了--连挣扎都来不及。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力量之一,上离之火。它就像山顶冲下的河流,从
上游到下游裂散成无数支流,迅速地漫过大地。所经之处,任何生命和物质,都回归虚无。
在他看来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但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当视界的景象恢复正常,放眼望去,没有了巨树、没有了藤
路、更没有形色各异的行人。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一片空旷的焦土上。
李佑安抬头,看见狻猊眼中的金光渐渐消散,冷酷无情的面容重新染上了生气。他抱住李佑安,轻轻收紧了双臂。
李佑安回想起方才的体验,就在那些乱流意图冲向他的霎那,他并不觉得会受到伤害--如同石头穿过空气,或者水与
水的交融,无论放任它们还是吞噬它们,都是呼吸一样的本能。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验证,狻猊的本源之火便已毁灭了
一切。
李佑安回抱着他,手贴着他的背脊,传来阵阵颤栗。
“我没事。”他平静地对兄长说,眼中透着淡淡的怜惜。他明白狻猊犹如惊弓之鸟的心情,对于任何可能伤害他的情
况,不自觉地会产生过激反应--正如他自己,在恢复记忆以前,面对狻猊的温柔示好,却时刻带着莫名的猜疑和不安
。只因为,即便不记得了,潜意识中依然留存着曾经爱过然后失去的痕迹。
“我在这里,我没事。”他轻轻拍着狻猊的背,低声安抚,耐心等待兄长平复情绪。
浑然不觉废墟上扬起了携着腥气的风,呜呜地吹着亡魂的哀鸣。
薯片从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庆忌瞪大了眼睛,脸上一片过度震惊的煞白,手指着屏幕,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凿齿仿佛刚刚没有呼吸似地,半晌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自爆式袭击--跟人类学来的招数。这几个人都是死士
,也炼成了内丹,但是晋阶无望;跟神族有血仇,可惜报仇无期,所以愿意为了灵族的未来做出牺牲。”
“可、可是神农架……他、他们居然--”
“啊,我知道他们很强,这种袭击其实伤不了他们,我的目的本来不在此。不过我也没料到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居然毁掉了半个神农架。真是远远超出预期的理想状况……”
庆忌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消化掉心中的惊骇,说出她一直忘了问的疑惑:“凿齿大人,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呃,我没告诉你吗?”凿齿挠挠头,干笑两声道:“是龙神--狻猊殿下和椒图殿下。”
只听“扑通”一声,庆忌从沙发滑到地上,瞪着凿齿,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三章
上位者(一)
五重天·景霄苍天的双帝城,向来被认为是个难以靠近的地方。用最坚硬的玄精岩铸造的宫城巍峨严正,透着一丝不
苟的肃冷风格--恰如它的主人,司掌刑法的第六位龙神,上兑王狴犴。
每次面对着王座上这位黑发黑曈、黑纹黑袍的上司,王晴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作为监察司长有着逃不掉的职责。
真身为饕餮的高等神族只得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向上位的主君汇报最新情况:
“神农架半城被毁、伤亡惨重的消息已经传遍妖魔界。事发过程的监控影像不知被何人流传出去,在灵族中造成恶劣
影响,民间反神情绪日益高涨。零星地区已有暴动发生,各城主府相继发来求援请奏。因为灵族希望查明真相,对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