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少睁眼,看他。
“张总来过一个电话……”
“说什麽了?”
陈见涛看他。
谭少暴吼,“说什麽了?”
张健那种人,绝不会没事打电话,那个人,能找他,只有一个问题能说明,那就是出事了。
“他说,他说,有人要结婚了,带著孩子结。”陈见涛一说完,立马蹲下地,两手握著耳光,等著地崩山摇。
可是,良久他都没等到反应,他偷偷地往上瞄,看到谭少讥讽地笑了一下,对著他笑,“你想我怎样?一枪毙了你?
”
“这麽快就有了,难怪这麽快急著订婚……”谭少没再看他,眼睛转到天花板,看著一动不动,然後过了一会,他眨
了眨眼,挺疲惫地说,“有了就结吧,反正都是要结的。”
过了一会,看他没有反应,陈见涛小心翼翼地说,“张总又说了,说这消息不是当事人口里传了来的,好像是长辈们
口里出来的,有没有个准,他也不知道。”
谭少听了只哼哼一声,闭上眼,淡淡地说:“你出去吧,我睡会。”
“老大……”看著他,陈见涛突然觉得有点鼻酸,本来运次货进来,铁打的汉子也得憔悴不少,这次自家老大出去一
趟还回来发次烧,瘦得两颊都凹了进去。
“出去吧,我没事。”谭少抱被子拉上了一点,“我睡一会,你等会叫醒我,我得吃点东西。”
吃点东西,别人不心疼了,那就换自己心疼自己吧。
谭少这样淡淡的想著,觉得再有关於他七哥的任何消息,都不会再让他感到难过了。
反正心都难受成碎片了,再难受,也不过是把碴碎的心再碎得再渣一点,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谭少之深海
8
谭少好了点之後,大半个月的时间出过去了。
参驮从缅甸受伤回来,害得谭少跟他出去自己成了司机,这真正的司机倒坐在副座上享起了清福。
工厂加工的新货是运往中东的,那边看了样品,交了一半订金,等著成品在半年後运达。
但工厂的人手还是比较少,尤其是擅长於军品的人更少,新加进来的几个人也是力气有余智商不足,都是没念过多少
书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可以卖命,但是,卖脑力还是有点吃力。
谭少想著出外再去找几个有用一点的人,想来想去,这事交给陈见涛办也不太好,这麽大的一个寨子,现在只有他一
个人在管理,再把这些事让他办,会把他给累死,到时候他这当家的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带著参驮出去找熟手回来,把中东的货先给做好交上。
谭少要出去那天,张健还是来了电话,说:“我帐户上多了笔钱。”
他只是陈述,然後等著谭少的解答。
谭少没说话,只是看了视频,要求见张健。
张健接了,神色冷淡,看不出什麽来。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表情,谭少不知从范宗明脸上看过多少次,这样的人,永远都能把别人玩弄於股掌。
所幸的是,他不在乎张健,所以他不怕他,所以他能要求他想得到的──只要他付得起代价。
张健看了眼他,扯开了脖间的领带,整个人往椅子後一倾,姿势轻松了起来,“你想问什麽?”
谭少看著他,想说话,张口喉咙有点干涩说不出来,他清了清喉咙才问:“范家,是谁想对付我。”
张健扬眉,“不蠢嘛?!”
谭少没理会他略带轻嘲的语气,只是认真地问:“谁出的头?我九叔吗?”
张健点了下头,淡淡地说:“话我是从范戴立那里得到的,明面上应该是他出面反对你。”
“这倒不稀奇,他早就警告过我了。”谭少也淡然回道。
说完,他朝张健说了声谢谢,就要按按钮。
“你不问范宗明?”张健动了动嘴角,要笑不笑。
谭少微微收回手,看著张健,漫不经心又带有一点认真,“我不想问,问了也没用,他就那样,从头至尾没变过。”
张健这次丝毫不再掩饰露出嘲讽的冷笑,先自行挂掉了通讯。
谭少没再看电脑,出了门,对坐在门槛上练习拆枪的参驮说:“你收拾收拾一下,晚上咱们出山。”
参驮“嗯”了一声,两手不带停地继续拿著零件装著。
谭少走近,坐在他身旁,说:“这次我想把魏方也给带回来,他也算是把好手了。”
参驮把枪装好,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抽上,然後拿布擦著重装好的枪说:“带回来不容易。”
“什麽事容易了?”谭少抽了口,苦笑。
“小七……”参驮叫了他一声,“你们兄弟的事我管不著,我跟了你,自然是为你做事,但是,我还是得说一句,什
麽事都好说,别跟中校斗,你斗不过他。”
“斗不过他?”谭少笑了,笑得前仰後翻,山里的夕阳照得他的脸一片哀凄:“我什麽时候斗得过他了?可我能怎麽
办?在他身边等死吗?你信不信,哪天我真要是被人算计死了,他还是能好好继续活著。”
谭少就当听了一个笑话,不再跟参驮说话,站起了身,踉踉跄跄地往房内走,收拾自己行李去了。
参驮抿著嘴,站起身问站在栅栏口的陈见涛,“你帮谁。”
陈见涛听著静静地笑了,“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说我帮谁?”
“中校救过你。”参驮淡淡地说著。
“是啊,他救过我,我依旧感谢他,可我在这里,”陈见涛逆著光线看著他,“跟你一样。”
参驮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陈见涛说:“我什麽都不会,只会玩枪,哪天你要是背叛小七,我会亲手杀了你
。”
陈见涛看他,说:“我也一样。”
出去时比较顺利,只遇到过一次临检,参驮的枪伤没好太多,只是包得太严实,离开边境,来到城里时,伤口都结成
了一大片血痂,吃了一大包消炎药才止住了伤口的蔓延。
谭少的名单上列了五个人,除去魏方在北京,其它四人一个在香港,一个在马来西亚,还有两个在美国。
这五个专家是谭少必须找到并且带回去的,中东的货事关几十亿美金,谭少不想拿这次交易开玩笑,对方大手笔在事
前就交付一半订金,如果长期稳定交易额,谭少觉得中东路线自己就能够掌握得超过原本五年才能达到的效果。
他绝对不允许这次交易有什麽不完美的事情发生,自己武器的完美,交货时的完美,这样才能到达他要的效果。
作为第一个就在近距离的魏方,代表著谭少跟参驮必须去北方见他。
谭少去北方那座城市前,先去见了张健。
近两年没见张健真正的本人,谭少一点也不觉得想念他这个昔日床伴,其实很多次他都恨得他牙痒痒的,因为从张健
口里,他永远都得不到真正的好消息。
他跟张健讨论的主题这次不是范宗明,而是范家现在的局势。
“正如你想的那样,范宗明没有明面上为你出面,也看不出会为你做出格的事,但你们范家那一家子人都已经为了此
事做好杜绝了……”张健扔到一叠相片,“这是范戴立最近的调查,他这两年上位得有些过,拉了几亿的资金,全入
了他自己的帐户,但他分散了下来,这几个人,是他走得比较近的,你可以利用。”
谭少拿过相片跟资料,点了点头。
“我想这应该也是经过范宗明的同意……”张健说到这里,恶劣地笑了,“这叔侄俩最近感情不错,好几次都是深夜
喝酒深谈。”
谭少视而不见,翻过几张暧昧的照片,没再暴跳如雷得像平常那样愤怒。
张健见此,挑了下眉,略带了点赞赏,“学会沈得住气了?”
谭少看著他,突然说:“听说当年你家人的死跟陈东有些关系,你现在跟他在一起是怎麽想的?”
张健嘴边的笑容淡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谭少没等他回答自己说道,“但是,我知道,范七妈肯定不愿意我跟我七哥在一起,
如果我气死了范七妈,不管间接或直接,你信不信,我哥绝对跟你不一样,我会跟他再无一点可能性。”
张健拧了下眉,看了眼他。
“可你要说他不爱我,他对我不够好也说不上来……我折腾了二十了多年,哪次他不是受著的。”谭少摸著自己额角
的痕迹,把相片扔上桌子,不再看了。
“其实,我就算争,也急不过他们的,只是,我太固执,没真正死去,就想争一争……”谭少把摊了一桌的资料收全
,“我也懒得问他是不是跟我一样爱他的爱我,我就最後再争一次,败了,就认了。”
“你还没认?”张健淡淡地问。
谭少收资料的手顿了,好半晌才又继续收拢东西,他低声地仿若自言自语,“其实有点累了,可是,总得做到最後,
才能真正解脱,不然,不甘心呐。”
谭少无数次觉得自己前面就是一条死路。
不管是任何一个范家的人伸出一只手就能把他的“感情”捏死,而真正的正主,他爱了快一辈子的七哥,也不一定真
的能保住他,他可能会宠爱他一辈子,可是,也许潜意识里,他对他的为难一直都不会少。
可是,他已经没力气管范宗明以後会怎麽样对他了,好也好坏也好都没力气了,他没多余的力量还去想他是怎麽想的
;光是想著自己对他的感情,他现在都已经累得不能负荷了。
他上跳下窜这麽多年,流的泪快成一个湖泊了,真的已经为他对范宗明的爱受得够多了。
人再怎麽狂爱,就算那种爱能超越身体的负荷,可是,人体毕竟是人体,爱得过多,能负荷一时,不能负荷一世。
总是会有疲倦的一天的。
心破了一次又一次,就算自己补了无数次,总有一天,也会补不回来的。
对於未来,除了绝望很真实之外,谭少什麽也不能感知到。
只能自己尽量在没人保护自己的时候保护自己;也只能,在自己还活著的时候尽著最後一丝力气去眷恋他从小就慕依
的人。
他不想,因为别人不容许,他就真不能去爱范宗明。
他不想活一辈子,连恋慕别人都得不到允许。
就算到最後,他七哥也不会说他同样的爱他,但他绝不会让他七哥不承认他是爱他的,就像世俗里的爱情一样,一个
人爱著一个人,渴望跟他过一生那样的爱著他。
就算疲惫得爱不下去,他也不想,他的爱,因为一些别的人的不允许,别的人的不赞成,成了在别人口里是一场不能
发生的事情。
而很久以前,他奢望过范宗明是对他有感情的,不是兄弟的爱,也不是那种亲人之间的依束,而是,像他对他的爱一
样的爱。
只是,事到如今,他没力气再去想他爱不爱他了。
他能做的,只是拼力去证明,他爱他。
就算证明到最後,爱被磨光了,就算是爱已经变成了曾爱过,他也得去证明,他是爱过他的。
他不允许,自己心里一直都装著的那个人,他连好好的光明正大对他说一声“我爱你”的权力也没有。
他傻乎乎地爱了范宗明这麽多年,拿命拼过这麽多次,绝不想连一声“我爱你”的权力也得不到。
他不是不知道养他育他的范家的为难,那麽多年,他再怎麽犯贱也不跟真正勾引范宗明,没有他的反应,他一步也不
敢真正前进。
只是,没想到,等他真正成了大人,他这麽多年的“爱”已经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了,谁都想要让“它”消失,他顾
忌著太多不敢明确赤裸裸说出来的爱,他们都已经替他做好了不让“它”说出来的准备了。
而他能怎麽办?连自己的父亲,都觉得那不应该说出来。
而他哥呢……他哥一如旧往地伤著他的心,什麽也不多说。
只是,现在伤到麻木了,谭少都在想,我只要一个好好跟他说我爱他的机会,然後再问他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
就可以死心了。
只要能得到这些,就能真正的死心了。
而在之前,不管怎麽样的心灰意冷,我都要撑过去。
谭少抚著额头想,这些就是支撑著我还能活著的东西了,我绝不承认失败,除非他亲自跟我这麽说。
北上的飞机谭少最终没有上成,参驮去了。
不是近乡情怯,而是去了香港,那个在名单里的工程师突然之间有了异动,听说孩子出了车祸进了医院。
谭少想著这是次好机会,可以开出不少让对方的条件网罗他,不过必须得先从孩子入手。
他一边查著孩子出祸的真假,一边让何爷找了入院的那家医院的医生给予那个孩子优待,然後同时登上了飞往香港的
飞机,让参驮去北京暗中与魏方接触。
只是到了香港下飞机的那天,他刚去了酒店,正在办入住手续时,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拿著他的身份证念著名字:“
谭七。”
谭少面无表情抬头,看著他,“真巧。”
范宗明看他,顺著脸下去就是腿,冷厉的脸一敛,“腿养好了?”
谭少点点头,拿起服务员拿过来的钥匙,抽起身份证拿起旁边简单的行李就要走。
范宗明扯住他,问:“来香港干什麽?”
他靠近,在谭少耳边淡淡地说:“躲我也不知道好好地躲。”
谭少被他揪住,僵了,回头说:“能好好说话吗?”
范宗明听得扬了下眉,手更往重里一拉,他谭少手里的钥匙扯过来,放到服务台上,简短地说,“退了。”
说完,朝人礼貌性地笑了一下,随即对他身边的下属说:“你们先去,我今天不去了,帮我道个歉。”
他带来的属下有几人是认识谭少的,对他的“死而复生”一点奇怪也没有,还朝他问候了两声。
上楼的电梯里,范宗明又问了句,“来香港干什麽?”
谭少看著地板,看了半会,也挺淡然地说:“想你了,就来了。”
他不知道范宗明胡芦里卖的什麽药,只好什麽方式好就什麽方式来了。
“不跑了?”听著,好像范宗明也信了。
谭少嘲讽地想,不信也难,依自己以前那没出息的劲,相思一犯,再怎麽样滚也是要滚到他身边看著他的。
“我想跑来著,”谭少终於抬头,还理直气壮地说,“可是,脚不听话。”
他说著,狠狠地跺了下脚,一脸恨不得废了的样子。
他那样,看得范宗明却笑了,冷静的脸上嘴边有点牵起,眼睛难得的,也有了一点点柔和,不再凌厉得可怕。
“让我信你?”可下一刻,范宗明的脸却是真正的沈了下来,电梯一响,他直接拉著谭少扔到床上,把他的裤子一拉
,掐著他的脖子狠厉地问:“什麽时候想著要装死的?你哪来的胆子?还跑,我说打断你的腿还跑,我今天不揍死你
,你是不知道谁是你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