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染尘香——公子夕拾
公子夕拾  发于:2011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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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挽回得了那场春猎后的闹剧,冷青彦捻起那一支粉白花枝,掐断了,然后说: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小

侯爷勿怪。

报应这一回事,原来不得不信,自己对别个逢场作戏惯了的,终于也等到了别人对自己说“逢场作戏”。

当不得真的,在一些东西面前,另一些东西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怪什么?怪自己不是坐拥江山的主,不能拱手江山来讨你的欢?这样的人原本也就是没有心的,就算有也全给了自己

,他从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绿萝的话闵照影其实是知道的,闵照影只是想:冷青彦,只愿你真的得偿所愿。

闵小侯不理会绿萝,对那一碟子碧澄澄的菱形糕点很是上心,绿豆粉掺在糯米中另加了少许茶粉,入口即化,带了微

微清凉。萧公子似是没什么胃口,只动了两筷子便搁下碗筷。

闵照影正好找到了话头来解闷,挑了挑眉道:“默然可是吃着没味道?”边说着一筷子碧色糕点递到萧默然面前,“

还是说要我亲自喂才好?”

这几日来,萧公子对闵小侯的“高深莫测”已经可以做到完全的不动声色,拂开闵小侯伸到跟前的筷子挑了几根笋尖

吃,微微蹙眉:“二少爷可还记得昨晚答应的事?”

小侯爷不紧不慢地接话:“我这地方就这么不着默然的喜欢么?”收回筷子,自己把点心吃了。

“昨晚没睡好,有些倦罢了。”

这话才说出来,屋子里另外的两人不约而同拿目光看向他,萧默然再如何的身正无影也经不起这么个瞧法,脸上瞬时

起了薄红。

闵照影弯了弯双眼低头拨弄碟子里头的点心,“绿萝,你先出去。”小闹还成,要真惹急了怕不是自己能招架的。

门方合上,小侯爷转过脑袋,“我来算算,”说着当真捻起左手的手指算时辰。

萧默然面上白了白看向别处。

“每日一次,三百六十日,默然怎么不同我约定个时间?”

萧默然抬起眼看向他,微侧着脸,眼梢斜斜地挑起,这么个人竟也让人看出几分风情来,萧默然不奇怪闵照影为什么

会对自己的毒那么了解,这个人远没有表面看得简单,“如果二少爷果真办事不利,那也是我命该绝。”

“这就认命了?私以为没什么该不该的。”

萧公子抬眼,“二少爷说这话不觉得好笑?”

“默然是在讽刺我?还是说,其实是同情?”闵照影也搁下筷子。

“我多半是没有同情心的,只望闵少爷还尚且有一些。”

“真是不凑巧,我刚好也没有。何必这么见外?都见过两次了,也不少这第三次。”

“原来二少爷还有这喜好。”

小侯爷展颜一笑,两眼一弯,开始数数:“一,二……”

些微的痛楚开始渐渐清晰,萧默然暗自咬牙,还真是说来就来。一波方才平下去一波已经翻起来,连带着胃里也一同

翻腾,面上笑得牵强,“只怕伤到了闵少爷千金之躯,我会不会罪该万死?”

闵照影两眼愈加地弯了弯,“默然舍不得的,我也舍不得默然死。”

萧公子看了闵小侯一眼,很认命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玲珑的小瓶,倒了两颗药丸在掌心,仰头服下。

闵小侯在边上看得饶有兴致,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很期待萧公子能分他几颗尝一尝,“这是什么?”

萧默然收起小瓶淡淡道:“那日你不是在门外么?缓解些疼痛罢了。”

闵小侯点点头,“原是那个小丫头送来的东西,问你也不肯说,真让人伤心,”抽出扇子摇了摇,“就这么一小瓶又

能缓解个多久?”

“有些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萧默然拂了拂衣袖,攥紧了掩在袖子下的左手,低声轻笑,“至于多久,久了总

会习惯的。”

正说着话,闵照影伸出手,搭在萧默然搁在桌面的右手上,绕过桌子走到萧公子身边。萧默然抽手,前者显然早猜到

会有这么一茬,只是抓得更紧些,“反正也是各取所需,我理应照顾你。”

“你若现在出去,我兴许会感激你。”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多了,不少这一回,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

萧默然别过头,不再搭理他。

小侯爷本想把人扶到床边,想了想索性打横抱起,自己坐到床沿,让萧默然靠在身上,抬袖拭了拭萧默然额角的细汗

,“很难受?”

萧公子微闭了双眼,咬着唇点点头,原本没多少血色的唇上反现出一抹水红。

“解药在圣手书生手上?”

“不在。”萧公子轻轻摇头。

“那么就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很值钱,可以替你交换到解药了?”

终于还是问了。

萧默然睁开眼,看着闵照影,看了几许突然笑起来,“方才你明明可以问的,却要等到现在问。我是中了毒没错,可

不是失心疯,毒发时候不过就是煎熬一阵子,脑子是清楚的,闵少爷若是想趁着现下知道些别的,那可要教你失望了

。”

“原来本少就这么容易被人了解。”

“你多虑了,不会有第二种说法,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闵照影一根根掰开萧默然紧握着的手指,不让他攥着伤到掌心,“你当然没有骗我,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多谢。”

“你只是有些话没说而已。”

萧默然也不否认,“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没好处就是有坏处了?”

萧公子微睁着双眼不说话,细长眼帘上沾了层雾气。

看到萧公子始终波澜不惊的态度和面容,闵小侯打心眼里就是想捉弄他,“默然这是关心我?”

萧默然依然睁着眼,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闵照影看了看他紧攥着自己的手,把人揽到怀里,“不愿意说就不说罢,你这样子,还真会招人心疼。”

薛忘忧让解忧送来的药用处不小,比起前两回,这一次的痛楚显然少了很多。

想到昨天怀里的人抓着自己要水喝的情景,闵小侯转身取了水过来。正要递到萧默然唇边,门户突然大开,动静大得

将他手中的杯盏晃了晃。

紧跟着听到绿萝有些慌乱的声音:“小侯爷!”

闵照影转过身,看清楚门口几个人,终于皱了皱眉,对绿萝喝道:“不是说了今天不见人的么!”

第十六章

萧默然挣开闵照影揽在自己肩上的手,别开头靠在枕上,闭上眼。

冷青彦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托着檀木盒子的小太监,最后边是一身绿衫的绿萝,手中还执着个淋花用的水壶,想

是半路拦人没拦下。

如今偌大皇城人家都出入自如,更何况他们这小小侯府。

小侯爷按了按额角,那位张公公不在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驸马爷如同昨晚上一样就那么站着,一手还搭着门上,青色玉冠束发,青色锦缎长袍,衣摆和领口绣着错综复杂的紫

金流云线纹,形容相比以前俊俏许多,如此更衬得神采飞扬。

那人上上下下看着床上那个据闵照影说来同自己“除了样子有几分相像其他没一处像”的人,萧默然苍白着一张脸倚

在床侧,薄唇轻抿,微合着眼看不清眉目颜色,长长的眼睫投落下一片新月样的细碎阴影。同自己真是极像的,只少

了几分风流态度,多了些许绰约清绝,冷青彦当下简直要抚上自己的脸,抬起手来才察觉到异样。

原来闵照影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说辞,不知为什么,心下就是有些宽慰。

冷青彦笑盈盈地走进屋子里,常客一般,拂袖而来的模样隐约还能瞧见往日里水袖翩跹的影子,似是看不到小侯爷的

神色,走上前盯着闵照影看了半晌,他本想问他伤势如何,昨晚上那么个打法,就是看的人也觉着痛惨了,他如何忍

得?话说出口却成了:“严太医说小侯爷体恤,昨夜天晚了小侯爷没给他医治。”

现下的情形是这样的,闵照影于冷青彦,一个是侯爷家的公子,一个是当朝长公主驸马,闵小侯理应要行跪礼,这想

法只现了一现当下就被闵小侯无视掉。

看住那双染了烟色的眸子,小侯爷的目光里到底还是掠过一丝痛色,冷青彦,我何尝不知道你心气高不会甘愿处在人

下,只是我千方百计讨你欢心最终抵不过一声驸马的尊称,既然已经这样了,便也只能这样了,若是离开,后会就无

期了。

“多谢驸马惦记,小民本也没那么尊贵,现下好得差不多了。”

冷青彦颔首,边上的侍从低了头,托着盒子走上前。驸马道:“这些药,对伤口愈合都是极好的。”

闵照影扫一眼做工精致的檀香木盒,将手中的白云杯放回桌上,朝冷青彦抬了抬袖,“多谢驸马,”转过身看萧默然

一眼,又道:“绿萝,带驸马去正厅喝杯茶歇息一下,我今日不方便见客,还请驸马见谅。”

冷青彦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凝了凝,似笑非笑的像是听不懂闵照影的话,“别人不乐意见我,我也不是来讨嫌的,

倒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得了什么样的病症,兴许能帮上点忙。”

闵照影的神色动了动,朝床边走近几步拦在床前,“驸马的好意心领了,这些事却不敢劳烦。”

闵照影的话回得很是恭敬,逐客之意更是显山露水,对萧默然更是回护的不一般,曾几何时有人说过会对他好,如今

说这话的人没变,只是听的人换了个而已,冷青彦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话,转身出了门。

两个侍从放下手中盛着药材的盒子跟着退出去。

“这样说话心里不难受么?”闵照影才转过身,萧默然先开口。

被人说中心事的样子确实不好受,小侯爷有些拉不下脸来,嘴上却不肯示弱:“默然还是不说话比较讨人喜欢。”

萧默然睁开眼,抬起的眸子中蕴着隐约笑意,“二少爷此刻的脸色真是很值得一看。”

闵照影看着又硬不下心去,巴巴地走上前,“嘴巴原来也这么坏,身上不疼了?”

萧默然也不回答,只接着自己的话来说,“现下可是后悔没有早些把我安置到别处去了?”

“要住别处也随你,我这院子旁刚巧有个小园,如今空置着,地方倒是极好的。”

闵照影的紫竹苑与东厢连着的临意阁是两间双生式样的园子,紫竹苑给了闵照影,临意阁以前是专用来给大夫人家的

亲眷走访时备着入住用的,大夫人不在后,园子也就空置下来,老侯爷索性给了闵照影养花遛鸟瞎折腾,偶尔也搭了

狐朋狗友回来胡闹。

闵小侯望着萧默然搭在身侧的手,低下身牵起来瞧了瞧,掌心的弯月形痕迹层层叠叠有些触目,现在不过几天就这样

了,这三百多日后还不定是什么模样,“不过,这些时候还是有个人在身边的好,疼得厉害就攥着我罢。”

萧默然顿了顿,抽回手去,“二少爷想来真是看戏看多了,看多了也未必是坏事,只不过随处一场便入了戏便不好了

。”

闵照影站起身,挑了挑眉,“默然这是在提点我?”

萧公子笑了笑,“各取所需罢了,这不是二少爷说的么?”

这话说得闵小侯怔了怔,随即吃吃地笑着蹭到萧默然身边,到萧公子耳边低沉着声音说话:“难不成默然是在气我说

了这话?”

萧公子蹙了蹙眉,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说的出来,“闵少爷怕是连谦虚是什么都不知道罢。”

闵小侯捉住萧公子微凉的手指,握在手里,“我们不说这些,说到南渭,很小时候还曾去过的,不过终于忘差不多了

,默然可愿意说我听听?”

萧默然抬眼看住闵照影,微挑的眉眼,神色自若,似是只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最终别过头,淡淡道:“我不是来给

闵少爷说书的。”

看情形便知是挑起了人家不愿说的事,闵照影只得苦笑着继续撑场面,“这一笔生意少爷我当真亏得很,默然就只是

要个结果,岂不是很无趣?”

“闵少爷未免不知足,”顿了顿,萧默然低头,笑意中掠过些许不经意的寥落,“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下一刻人便被揽到了怀里,闵照影尖尖的下颔抵在他消瘦的肩头,磕地有些痛,声音里却带着满满的笑意:“你真是

个麻烦,若只是逢场作戏我未必会带你回来,说来也无妨,认识他的时候也恰是遇见你的那一日,”声音兀自轻了下

去,气息绕在颈边,暖暖的瘙痒,“这端阳……也不知是不是个好日子?”

任身后的人就这么揽着,将目光掠向别处,似是轻叹了一声,才道:“这是好是坏,一时半会儿想必也看不出来,若

真是要等到看出个究竟……”

不待他说下去,闵小侯便截过话头:“明年,陪我到明天开春,我一定按照约定把人带到你面前,可好?”

萧默然低头看向两人交缠的手指,径自也想不通怎么就能让人这么招惹自己的,之前碰一下便要心悸上许久的事如今

这么坦然处之,动了动唇轻声说出一个字:“好。”垂着的眸底现了笑意,再道,“人生苦短,忘了便好,何必再要

重新来过一次?”

闵照影不接话,将置在桌上的茶杯递到萧公子手上,伸手执起摆在枕边的竹萧,倾长的翠色萧管中是那柄水光潋滟的

秋水长剑,剑身狭长凉的有些彻骨,两侧薄薄的如蝉翼一般,这剑他也是见过的,自然而然想倒当初见到这萧管的主

人的情景,那样清冷冷的一个人,玉簪素衣执碧萧,像是画里边走出来的人一般。依稀还能记起那一眼后心中的不平

静,沉寂许久后的水面就那样子漾开来。那样的感觉,一年前的那一天,也曾出现。

那年端阳,他在桥头,那人一身青衣站在船头,风扬起来吹了经久,衣袂翩跹发丝凌乱,不知经意还是不经意,那人

对着他的方向望过来,一眼仿佛经了千年。后来试探地问起这事,冷青彦看他一眼回答说:“就瞧见岸边有人对我笑

,倒真真是生的好看。”末了,闵照影许下了平生第一个承诺:“青彦,我会对你好。”语调是难的的郑重,不带丝

毫玩笑。

只是,那人已经不需要了。

心里头倏然地有些痛意,“默然,我那天好看么?”

萧默然本握着杯喝水,没来由地就被那么呛了一口水,抬头看他一眼,闵二少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萧公子的眼底最

终现出藏不住的笑意:“落了水的样子比较好看。”

“哦?”闵小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默然那天可还救了我一命,这救人的法子教我好生想

念。”

这话说的参差不齐,这话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罢了,闵照影挑眉,笑笑地看着萧默然起了薄红的面容,满脸的春

风得意,方才的一瞬恍惚早不知抛到了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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