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在哪里?"瑞恩看着四周破败的废墟一脸茫然地问。
"你从小长大的城市,你问我?"
"对不起。"
"怎么办?"
"对不起。"那表情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算了算了,我们找个人问问。"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路,我急了,叮嘱道,"你站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知道
吗?"见他可怜兮兮地点点头,我才朝公路跑去。
我们生活在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冰冷得毫无温度。我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得到答案。我突然发现人与人间的
淡漠程度其实是与城市的规模成正比的。他们总是以忙碌为借口拒绝帮助别人,也许并不是他们没有时间,只是他们
已经忘了如何去帮助别人......
迷路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愿意带你回家。
尹智,如果我现在打电话给你,你是否会飘洋过海来找到我呢?我这样想着,心里空荡荡的。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瑞恩
等我地方走。
这时,手机响了。
我心一动。会是尹智么?每次我迷失了自己,他都会来电话的。
可一看号码显示,内心难免失落。是容叔。
他焦急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家。我情绪低落地说,自己和朋友出来逛,结果迷路了。我向他描述了附近典型建筑
的特征,确定方位后,他要我别再乱走,等他来接。
说好要瑞恩等我的,可到了约定的地点他却没了踪迹。正当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乱找时,一个阴暗的巷道
里传来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声响。我赶快跑过去,一眼就看到被几个流氓包围着的瑞恩。他们的手不安分地在瑞恩惊恐
的脸颊上游移,一个男人甚至粗暴地扯起瑞恩的红发来。不远处一个笑得猥亵的金发少年正用手机拍摄着,脸上带着
莫明的兴奋。
"求求你们,放过我。"瑞恩苦苦哀求,无助得像坠入阴沟的小猫。眼看那抹红色要被黑影吞没,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竟大吼着冲了出去。
"停手!"
一时间就像按了"暂停",有了片刻的静止,我知道那是风暴前的平静。
他们是停手了,但矛头全指向了我。金发少年将手机上的摄像头对了过来,依旧是轻蔑而兴奋的笑。当所有人的视线
都集中到我身上,我就像在大冷天被泼了冰水般瞬间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不要伤害他,他、他还是个孩子。" 看着那几个流氓撇下瑞恩向我走来,我双手握成拳,冷汗直冒。
"好啊,既然你那么想当英雄,我们就成全你......"他们看到我紧张得要靠着破墙才能站住,笑了,是那种发现有趣
猎物的笑。金发少年也跟了上来,正在寻找一个绝佳的拍摄角度。
当我被他们围得连呼吸都困难时,有了瞬间诡异的安静,就像黎明前的黑暗,恍惚中我听到连鸟儿都在哀鸣。
"Fuck you!"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就像发号施令,早已按捺不住的几匹野兽向我袭来。之后,我觉得自己什么都
听不到了,只是凭本能地抵抗着,隐约中我看到瑞恩哭喊着冲过来。
傻瓜。好不容易才把你拖出这个残酷的刑场,你为什么还要冲进来呢?
傻瓜,和我一样傻啊!
他们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本能地护住头。像秋风里的残叶摇摇欲坠,最后我沿着沾了血迹的破墙滑了下
去......
报复
哎,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从这种混沌的状态中醒来了。也许是我命好,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不例外。
"流云,你醒了。"张眼就见瑞恩憔悴的小脸。
"我怎么回家了?"光凭房间里的花香我就知道自己回来了,因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摆着一盆蓝色鸢尾,清香一室。
"还好容叔及时赶到,我们才得救的。"
"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只见瑞恩眼圈一红,立时水光潋滟。我慌了手脚,弄到最后倒变成我这个伤病员来安慰他。
"你别看我青一块紫一块的,但都只是皮外伤,不信你打打试试。"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谁知这孩子竟然真的捶了下
来,还捶到了伤处,让我想装没事都不行,于是止不住地呻吟出声。再看瑞恩,他脸上又湿了一片。
这是什么状况?我的头都快一个变两个大了,换个话题好了。
"现在几点了?"
"2:00am。"
"你不回家么?"
"我已经告诉他们,今天在朋友家过夜了。"他说着不着痕迹地红了脸,"那时,真是多谢你了。"
"没什么啦,你是我流云的朋友,我自当两肋插刀。"
瑞恩倏地睁大绿眸,拨浪鼓似地摇头道:"不可以!插了刀会死的。瑞恩不让流云死......"说着他又哽咽起来。
哎,果然中西文化的差异终究是无法避免要闹出些笑话。我没有精力去跟他解释"两肋插刀"的真正含义,正想另寻其
他话题时,耳边传来了滴滴的声响。我这才注意到瑞恩怀里的笔记本。
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屏幕上,接着房间里只剩敲打键盘的嗒嗒声。
不知过了多久,明显被瑞恩忽略了的我不甘心地打破了这片沉默。
"喂,瑞恩,你在干什么?"我可是病人耶,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救过你的人?
"我绝不会放过那几个欺负我们的小流氓!"他冷冷地说道。
电脑荧幕的蓝光打在他专注的脸上,让我想到坐在云朵上光着屁股窥视人间的小天使。他一定不知道,坐在电脑前的
他就像一个王者,丝毫没有稚气,有着可望不可及的遥远。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在怀疑,他真的是那个讲到甜食就兴
奋得像个孩子的瑞恩吗?
当电脑再次传来了滴滴声,我终于还是好奇地凑过脸去想看个究竟。结果对着一串串艰涩难懂的字符串,我还是选择
直截了当地问他。
"你在这里玩电脑也不能将那几个混蛋怎么样啊?"难道他想玩玩游戏,在虚拟空间里发泄一下吗?
"我在找证据。他们当时有现场拍下来,那段视频也已经发布在网上了,不过都打了马赛克。"
"打了马赛克就不能指证他们了。"
"我自有办法。我已经通过那段视频追踪到了他们上传的Ip地址,经查证是私人电脑。现在那台电脑已经成了我的‘肉
鸡'( 肉鸡就是具有最高管理权限的远程电脑,简单的说就是受黑客控制的远程电脑),我正在找可以作为证据的视
频。"接着一抹得意的笑爬上了他还带着泪迹的脸颊,"找到了!"
"找到了?"
我看着瑞恩打开的文件夹里一个个令我毛骨悚然的殴打甚至强暴的视频,不禁一阵后怕。他们简直是一群疯子!
"接下去要怎么办?"
"把这些视频用电子邮件发给警察局。有了这些证据,够他们受的。"瑞恩说着按下enter,摧毁了"肉鸡"的系统,"我
困了。"他朝我吐吐舌头,啪地合上笔记本,小猫一般地钻进了棉被里。
"两个人睡会不会太挤了。"我紧张地直咽口水,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但搂着我的腰,还将小脸贴到我
背上,时有时无地蹭着,完全是在挑逗嘛......
"没有啊。"他打了个哈欠,"这样才暖和......"最后的尾音被沉沉的呼吸代替。
我的心彭彭跳着,鼻腔里全是他身上暖暖的香味,像悠远而空灵的爱尔兰风笛。睡意全无的我百无聊赖地总结起自己
身边人的气味来。古彦身上总带着汗水味,他一直是我向往的男子汉和硬汉形象;至于尹智,那个倔强的大男生总有
着令我心安的阳光的味道,只要一想到他,我都不禁唇角上扬;威廉么,凡他走过的路,都会有浓浓的古龙水味,所
以只用循着香味就能找到他。
"流云,好好吃......"身后人边咂巴着嘴边呓语道,接着背上一凉,我知道这个小馋猫果真是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垂
涎三尺了。想去拉灯,可背上的小家伙搂得太紧,我根本动弹不得。
无可奈何下,我只能将刘海弄下遮住眼睛,好不容易才会了周公......
懒虫、懒虫、起床啦~啊啊啊~~~
这是我自己录的闹钟,因为尹智总这么叫我起床。当这火烧屁股的闹铃响起时,我的手开始毫无目的地在床上乱摸,
谁知摸了半天竟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张眼便是耀目的红。
"瑞恩,瑞恩,醒醒,已经八点了,你没有课么?"我边说边把玩着他的卷发,软软的,还带着柠檬的香气。
他懒懒地哼着,蹙着眉微微扬起脸来,可爱的唇边还带着口水的印记。在一番自我挣扎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
了祖母绿的眸子。盯我看了足有一分钟,才庸懒地来了句:"你是谁,怎么在我床上?"说完,又继续合上眼眸,红色
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扑扇着,留下一道温暖的光影。
我倒。
"瑞恩,瑞恩。"我唤他,如果他还不打算起,至少也该松松手吧。被他像树袋熊一样抱了一夜,他不累我都受不住了
,尤其是现在,"你能不能放开我一下,我尿急......"
终于他又张开了懒懒的绿眸,醉酒似地笑道:"流云,早。"这次似乎比上次清明些了。阳光刺到了他的眼眸,在他又
有闭眼趋势时,我恶作剧地撑起了他的眼皮。
"你有课么?"
"今天星期几?"他噘着嘴,一脸茫然。我敢肯定,他99、99%是低血糖。
"星期二。"e
"星期二?"他赶苍蝇一样将我恶作剧的手挥开了,许久后,才诈尸般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完蛋了,约翰教授要我今天
上台演示运行软件!"他滑下床穿上衣服,提着包就要向外冲,临走前,他转身问我,"你今天别去上课了,我帮你请
假。"
"可是,今天的课很重要的。"我想起身,那些看起来有些吓人的伤口却隐隐痛起来。
"这样吧,我把你们老师讲的课录下来,再带回来给你听,OK?"他跑到我身边,硬是将我又按到了床上,"现在的你,
好好养病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我,知道吗?"他朝我笑笑,我突然觉得他像只小浣熊,真的很像。这么想着,我也笑
了起来。
就在这时,屋里响起了一阵与笑声格格不入的低沉嗓音:"你看起来很不错嘛,让我白担心了。"同时,笑声戛然而止
。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尴尬地笑着问。他不是有重要的事回国了么,怎么现在又出现在门口?
威廉颀长的身体靠在欧式木门上,狐狸般上翘邪媚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和瑞恩,夹着复杂的怒气。
他没有理会我,打了个响指,对从后面幽灵般冒出的容叔吩咐道:"容叔,带小云的这位同学去学校。"
当容叔走到床边向瑞恩比了个"请"的手势,瑞恩才神色复杂地跟了过去。在与威廉擦身的瞬间,瑞恩停住了。
"我叫瑞恩,是流云最好的好朋友。"他笑着说,言语里带着一丝挑衅,"你是流云的大哥吧,很高兴认识你。"他很绅
士地向威廉伸出了右手,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我的心一紧,这孩子要干什么,这不是要添乱么?要是被威廉误解了,我就完蛋了。我在心里哀号。
"谁告诉你我是他大哥的。"威廉邪邪地笑了,"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他说着,径自坐到了我身边,还亲昵地刮了刮
我的鼻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我会心疼的。"嘴上虽说着暧昧的话语,手上的动作和眼神却是恶狠狠的警告。
这家伙在演哪出戏啊?我有预感,要是我不配合他的话,他呆会儿准把我千刀万寡。于是,一向很识实物的我,选择
了迎合。要不然我的手一定会在威廉这个"半兽人"的手里粉碎性骨折的。
"他虽不是我亲大哥,却比亲大哥还亲。"我谄媚地说着,威廉才缓解了手上的力道。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倏地将脸
凑了过来,在暧昧的耳语中讲述着他的愤怒。
"你知道吗,才听说你受伤,我就不顾一切地丢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回来看你,没想到......" 他修长冰凉的指尖流连在
我脸上的伤痕上,吓得我全身都进入了警戒状态。"没想到我才离开了一天,你就将人带到家了?!" 他扼住我下巴的
手倏地收紧,听我喊疼才松了松。
"放开我!"我把他的手打开,吼道,"请看清楚,我不是你爱的世宁,我是流云,他的儿子,你所爱人的儿子!"
"小云......"他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眼神空洞,带着欲言又止的哀伤。
"我不是你的傀儡娃娃,我有自己的生活。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说什么都不会跟你来这里的!"
"你有资格说这句话么?"他深吸一口气,"要不是我带你离开了中国,你现在怕是已经被那些人处理掉了!"说到最后
竟有些歇斯底里。
"你说什么?"我一头雾水。
"前几天,你们家突发爆炸,那里早化为灰烬了。"他叹气道,"看来我最近的追查已经打草惊蛇了。不过还好,他们似
乎不知道你的下落。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他又开始抚摸我唇角的淤青,"谁把你伤成这样?我要他们付出代价!"他眼
里闪过嗜血的残忍,让我肝胆都发寒。
"以后不要再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反正这一年你不能离开我,知道吗?要是你想偷偷跑掉的话,我很难保证你会被他们
弃尸荒野哦。"
"好,我会遵守的。"我听到自己这么说。
"这样就乖了。"他拍拍我的头,将我放倒在床铺上,"看你紧张的,你现在这副鼻青脸肿的造型我可没有性趣哦。"他
帮我掖了掖被子,轻吻我的额头后,出门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愚弄我?连那满载着甜美与伤痛的家也没有了,我终于什么都失去了。
我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吹着小号的小天使,看着在充满雾气的晨光中漂浮的微尘,眼睛突然好痒,手才轻轻一揉,泪
水便止不住地滑了下来,微凉,微凉......
买卖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在家静养的几天里,我虽吃了睡睡了吃,脑子却没一刻停下来过。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已经成年的我应当
承担起一些责任,不能老是指望别人的施舍与帮助。于是我决定对英国性奴隶交易进行调查。
下定决心后,我一咕噜下了床,坐到了苹果电脑前。
本想在网上搜集些资料的,谁知他们弄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线索。接着,我进了一个色情网站,登入BBS,正敲打键
盘输着"想买一个中国女孩"的信息时,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毫无预警地攀上了我的肩膀。接着我听到自己可以称得上是
凄厉的叫声在屋内久久回荡。
"喂,够了吧。"威廉黑了张脸,"怎么跟见鬼似的。"
我讪笑着,连忙起身遮住了屏幕,手则鬼鬼祟祟地在后面鼓捣着,想来个强迫关机。可这些小动作逃不过威廉大人的
狐狸眼,反而欲盖弥彰,吸引了他老人家的所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