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往事 卷一 年少轻狂——虹色鸢尾
虹色鸢尾  发于:2011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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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一口凉气,接着将脸埋进枕头里,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印有红十字的枕套。感到头上多了重量,我用模糊的余光看到

古彦在轻抚我的发,眼底流露出令我无比心痛的神情。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固执地甩甩头,想甩掉他那该死的同情。他可以避我如蛇蝎,但请不要同情我。老爸说

过,男子汉是不需要同情这种廉价又无用的东西的。想到这里,我死紧地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接着血腥味在

口腔里弥漫开来。"我好怕,真的好怕......"说到最后连语音都变得支离破碎。
"别怕,你还有我们,不是么?"他叹息似地说着,"如果你真的要赶回去的话,就在这里乖乖等我,我马上回来。"他

说着离开了。
阳光很刺眼,我用掌心蒙住了湿润的眼睛,可阳光依旧透过手间的缝隙灼伤了我的眼眸。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就拿

天气来说,阴晴雷雨很容易就能左右我们的情绪,但反之不然,因为如此渺小的我们不论经历了如何刻骨铭心的生离

死别都无法让老天陪我们一同哭泣。
古彦回来时,推进了一个轮椅。他说他问过医生,如果现在就出院的话,必须得坐轮椅。
天,做轮椅?我拨浪鼓似地摇着我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我可从未想过,整天活蹦乱跳的"旋风小子"有一天也会用到

这种代步工具。可是当我固执得想要自己行走时,才发觉步子每挪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细皮嫩肉的我只有答应

了。
才出医院,古彦就推着我直奔机场了。通过路上的交谈,我得知,尹智早在昨天就到我老家帮我处理我爸妈的事了。

本来古彦要随我一起回去的,但我不想拖他后腿,毕竟他身为学生会会长,必须以身作责,逃课始终是不好的。于是

,在我的坚持下,他了留下来。
"我已经跟尹智联系好了,他到时候会来接机,在飞机上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吧?"见我点着点着头又眼泪汪汪的,

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手里,"我刚发的国家奖学金都在里面了,先拿着,不够的话我再

想办法。"
"我,不能拿你的钱......"我推拒道,虽然我现在身上只有300元。
"要是我遇到了这种事,你也会这么做吧?"见我连连点头,他接着劝导道,"就当我暂时存放在你这里,等有了钱再还

我就可以了。"他笑了,满是怜惜。瞬间,我失去了言语,任凭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来。
接下去的一切都很顺利。空姐很体贴,也因古彦之前有拜托过,所以她一直照顾我,直到尹智来将我接走,她才微笑

着离开了。
"手术很痛吧?"尹智焦急地询问着。几天不见,他的下巴已经有胡茬冒出来了,青黄的脸色比我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还

憔悴。
"我醒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我苦涩地笑笑,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承受答案的勇气便选

择了欲言又止。我真像极了该死的鸵鸟!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现在要去哪里?"我鼓足勇气才问了出来。
"警察局。"s
我沉默着,任他推着我,没理会行人投来的同情眼光,因为我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尊严不要了,什么都可以舍弃,

只要让我还能回到一家子围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日子,我愿意付出一切!
当我从警察口中听到我的父母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当场身亡的消息时,竟是意外的平静。因为早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

有这种不详的预感了。
从在警察局作笔录到葬礼结束,整整两天,忙碌而混沌的两天。我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吃过一口饭,甚至没有流过

一滴泪。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我所有的眼泪都在飞机上流光了。当时我望着机窗外辽远的大地和漂浮的流云,哭得像个小孩。周围的人

怎么劝都不管用,我径自哭着,对着窗外那片颠沛流离的流云哭诉着。
我想起了许多小时侯的事,记起了自己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哭泣,第一次欢笑,第一次跌倒,第一次爬起来......

而我接下去将面对我的另一个第一次--第一次死别,第一次成为无亲无故的孤儿......
爸爸曾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尽管我生性软弱,可我也要以最坚强的一面去见他们最后一眼。
葬礼上,在粉饰的坚强里,我无法思考,只是机械地和人们握着手。我低着头,没有看他们脸上的同情,也没听进那

些安慰之词,最后我竟开始在心里默数起有多少双黑色皮鞋从我眼前走过了。我突然很想笑,苦笑。笑人情的冷漠和

世态的炎凉。我觉得自己就想在看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主角是我,在极度的悲伤里,竟有着不容忽视的黑色幽默。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请节哀,请节哀......"
这个"哀"字说得容易,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体会到其中涵义?
父亲说得对,痛是成长的催化剂,葬礼之后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因为当我和尹智回到曾经的家,再次照镜子时,我已

经认不出自己了。
这是我吗?原本很有福气的小圆脸竟显得瘦削单薄,那抹总习惯上翘的唇角似乎已经忘了微笑的弧度,一直无精打采

地朝下撇,而那一直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了黑点点。怎么看怎么不像刚满十八的。也许,现在青年的我已经有了老年人

的心境......
爸妈的后事料理完后,我们并没有马上回K城。我想在家里多呆几天,于是,尹智也留下来了。
"你这个旷课大王,就不怕被学院处分吗?"
"相比起来,我更放心不下你。"他说着拿过纸笔递给我,"你们附近有卖菜的地方么?画张地图给我。"
"我跟你一起去吧!"
"别说大话了,你这样子要是跑出去,吓到市民就不妙了。想吃什么我去买好了。"
"西湖醋鱼。"才说出来,心底便一阵酸涩。因为再也吃不到曾经最令我留恋的妈妈菜了。
"没问题。"他若有所思地应着,拉门出去了。
他回来时,提了一大兜菜,还夹着一本书。后来在他做饭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本食谱。看他细心地照着步骤有些笨

拙地做着西湖醋鱼,我心里荡起了一阵涟漪。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对他说--有你,真好。
我是个有梦游症的孩子。听尹智说,我这几天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突然从床上抱着被子蹿起来,三两步走到书桌前,仰

着头闭着眼对着窗外。为了能在梦里看到爸爸和妈妈,每天睡前我都会盯着曾经的全家福一看就是一小时。可惜,我

的梦里除了那片飘泊的流云,其他什么都没有。
晚上梦游也就算了,白天我还出现了轻度的幻听。只要我一个人静坐下来,就能听到父亲边打字边咳嗽的声音,还有

妈妈吵菜的声音。尹智得知后,对我更是寸步不离,就连我现在要去洗澡,他都提议要搬把椅子坐在浴帘外等候应付

突发事件呢。
"猪,还不脱衣服?水都放好了。"尹智试了试水温,朝还站在门口的我勾勾手。
"你先出去!"我固执地坚持着。
"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还不是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卷起袖子,一幅大洗一番的架势,"快点过来,水凉了会

感冒的!"
"可是......"连我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人家什么身材啊,就算同是GAY,也不会看上我现在这种失水的小萝卜头

造型的。我这样想着飞快地脱了衣服,跳进了浴缸。溅湿了他一身。
"对不起。"我在他发作前主动认错。
"算了,算了。"他说着便开了浴霸,脱去上衣。见我马上吓得直往浴缸里缩,又止不住大笑起来,"我又不是饥不择食

的大色狼,看你吓得。哈哈。"
"快......请把衣服穿起来!"我虽然这样说,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宽阔的肩膀和腹部练出来的六块肌肉。男人应

该是这样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看看镜子里自己过于文弱的身子,不禁自惭形秽起来。
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走过来拿下莲蓬朝我劈头盖脸冲了起来。
"我自己会洗!"我抗议道。
"不想扯到伤口的话,就乖乖让我帮你洗。转过去!"他在浴球上抹了沐浴露,就在我背上擦了起来。嘴里还没闲着,"

你怎么白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还瘦得一点都不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这样要是抱着睡,一定会做噩梦的。估计还

会梦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喂,你也太损了!"我夺过浴球,一拉浴帘,将他那张可恶的笑脸隔绝在外,"不劳您大驾!你不用帮我搓背,也不用

晚上和我一起睡,你回去好了,留我一个人也死不了!"说着说着我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感觉有东西哽在喉咙,胸口

很闷。一时间,好不容易逃避的哀伤竟又如洪水猛兽朝我袭来。周围烟雾缭绕,我在快要窒息之前我的身体已经朝他

的方向倾倒了。
等意识渐渐清明,我首先觉得不对劲的是我的嘴,一股热气正从我嘴里直直进到肺里。天啊,我都这么难受了,还用

吹风机?这是什么刑罚?
"把吹风机拿开点!"我扭着头反抗着,好不容易才甩开了讨厌的吹风机。等我张开眼,看到尹智猪肝色的脸。
"你个没良心的,人家怕你出事才给你做人工呼吸的,还说什么吹风机?刚才好不容易才把死尸一样的你从浴缸里抱到

床上,瞧,弄得我浑身都湿了。我去洗澡。"他边抱怨边倏地起身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哗的水声。
人工呼吸?人工呼吸是否等于接吻了呢?我慢半拍地想着,想着想着脸嗖地红了起来。
记得有一首歌里这么唱道:
回忆里想起了模糊的小时侯
云朵飘浮在蓝蓝的天空
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
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
仿佛我的天空从此失去了颜色
从那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
眼泪(啊)永远(啊)不再哭泣
......
我轻轻哼着,朝窗外望去。春光灿烂,天边那朵流云在慢慢地朝着太阳移去。
命运不能后退只能往前。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利用
回到K城开始去上课又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失去双亲并没有让我像记录片里的孤儿一样一步一步走向堕落,我开始更

积极地面对生活。
当失去已成定局,我能做的也只有擦干眼泪,带着渐渐结疤的伤口开始新的生活,艰难的......
上课对我来说不再是单纯的形式或是不得不坚持的任务,我认真地听着,就像一个探寻宝藏的人,当从老师身上发现

他们的闪光点时,我眼里有着难掩的兴奋。
我不再是家里的王子,也不再拥有养尊处优的资本。我在丧亲的痛苦中,完成自己人生最大的蜕变。那种想要长大、

想要独当一面的渴望就跟儿时想要有一天能和父亲勾肩搭膊一样强烈。
夜深人静,我依稀可以感到自己的膝盖在隐隐作痛,恍惚中,似乎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覆在了我的膝盖上,慢慢地揉着

。我没有惊动那一直在为我缓解疼痛的手,就算这是个梦,我也不忍心张眼去看个究竟。
我记得父亲那双满是香烟味的手,有力且长,比妈妈的手还漂亮。那双手从不碰柴米油盐,它们落在键盘上,像极富

灵气的精灵,妙手生花。它们总喜欢穿梭在我的头发间。爸爸说,我的头发遗传了妈妈,又黑又浓。这双手,缓解了

我成长的疼痛,让我在温暖的疼痛里,健康地长大。可惜,往后的日子这种温暖只能出现在梦境,止于梦醒了。
我得自立。
我跟尹智学做家务,从捡豆尖学起。虽然我笨手笨脚,但确实有很用心在学。我还试图通过中介找一些兼职,因为现

在的我早已负债累累,欠古彦的,欠尹智的,除了金钱还有无法估价的人情。可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去作促销和发

传单的工作根本没法撑下去,于是只有沮丧地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尹智已经做好了饭。西湖醋鱼几乎每餐都有,我百吃不厌,因为它有家的味道。
"兼职做得怎么样?"尹智脱掉围裙坐在对面,顺手一按遥控,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放着民生新闻,全是些街头巷尾的

趣闻怪事,纯粹娱乐大众。
"哦,不干了。"我往嘴里送了块鱼肉,赞赏地连连点头,"味儿很足,鱼也挺鲜。"
"你真的那么缺钱?"他凝视着我,让我无从躲避。
"我已经没了经济来源,总不能还每个月定时去取款机里去提吧?我得自己赚钱。"我说得很没底气,因为经过几天兼

职的体验,我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话题到此为止,我端起饭碗坐到了沙发上,边看新闻边吃饭。
以前我从不看这些新闻,尤其是这种方言版的。我听到自己竟然笑了,苦笑,笑新闻里那些过于小市民的小市民,笑

原来还有境况比我更糟糕的人。看着看着,我看到了商机与希望。
"尹智,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能把你的自行车借我么?"我转头朝他一笑,看他一时反应不过的傻样,我笑得更欢了

,"喂,你不会被鱼刺卡住了吧?"
"猪,你总算笑了。"
"我要老哭丧着脸,我看你早晚会把我赶出去吧!"我开玩笑道。
"我才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咧!过来夹点菜,别老吃白饭。"
最后,他干脆将饭菜都端到了玻璃几上。看他一个180的大男生坐在小板凳上曲着身子的那种不谐调的滑稽样,我不禁

又笑了出来。
"猪,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尹智瞧我笑得树枝乱颤,担心地问道。
"保密!"我贼贼一笑,"等拿到第一笔酬金再告诉你!"
窗外霞光漫天,有成群的鸟儿朝远方飞去。
天快黑了,再贪玩的鸟儿也得归家了......
啥?你好奇我到底找到了什么好工作呀?既然你那么好奇,那我就偷偷告诉你好了。清清嗓,我决定做一个"线人",

所谓线人,就是给报社或着电视台提供新闻线索的人。一条线索50到200元,根据新闻价值来决定。
我呢,从小就和新闻打交道,虽没古彦那么优秀,但新闻敏感度绝对属一属二。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新闻,尤其不缺

那种街头趣闻。这不,我今天一放学就开始蹬着自行车去寻找线索了。
在公园的观赏湖里,我看到了一件绝对稀奇的事:一只黑鸭子形影不离地跟着一只美丽的白鹅。天鹅引颈相交是爱情

的象征,可当这只奇丑无比的黑鸭子将嘴里的鱼喂向天鹅时,便是相濡以沫和禁忌爱情的极致了。我看着,在这份感

动中按下了快门。
它们也许是相爱的吧,就在它们共同咬着小鱼的时候,鸭子不再丑陋,天鹅也不再高傲,它们是平等的。因爱而平等


围观的市民纷纷鼓掌惊叹着。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鸭子和天鹅的爱情能够轻易得到人们的欢呼和肯定,可是同性爱一旦曝光在阳光下,只有鄙夷和

议论......
当天晚上我写了一则《当丑鸭子爱上白天鹅》的简讯,连同拍的图片发到了报社的投稿信箱里。几天后,我赚到了一

生中的第一笔稿费。
万事开头难,当我成功地走出去了一步,一切便没想象中的困难了。"线人"这个兼职很适合我,我每天最少都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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