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她嘴唇哆嗦，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终於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候。

众人肃然，等待法官大人的判词。

威严的男人朗声读：「本席现在宣判——」

尾声

宁静的周末午后，路边咖啡厅。浓郁的茶香、咖啡香、还有蛋糕面包松饼的香味，让这一刻悠闲的时光充满愉快的感

觉。

「你看来气色不错，新工作习惯吗？」女人一边问，一边拚命地吃面前丰富的英式下午茶点。吃相可以用仪态尽失来

形容，完全不像一个专业优雅的事业女性。

「托福，新公司的同事和上司都很好，一切顺利。」邵毓微笑回答。

看见眼前男子神清气爽，衣履光鲜整齐，已不复当日落魄的模样，阮律师也感到很安慰。但有一点，她心里一直未能

释然。「我还是不明白，你当日为什么不听我的吩咐。」

「咳咳，你是说我在庭上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吗？」重提往事，文秀的男子还是一脸尴尬，「阮律师，你的嘴角沾

到奶油了，别吃得太急。」

「我饿嘛。由早上到现在，人家一直为案件忙碌，什么都没吃过。」

女人接过男子送来的面纸，擦了擦，锲而不舍地问：「回答我的问题。」

不愧为律师呢，邵毓浅浅一笑，微带腼腆地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哪里来的勇气，竟在大家面前说出这种话……也许

是因为爱吧，因为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让安泰难受。而且……」

他答应过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背弃安泰。他一定要守住这承诺。

「嗯？」阮律师挑起眉毛。

邵毓微笑道：「假如我是依靠撒谎，掩饰了真正的自我，才能赢得官司。那就算把邦邦抢过来，我也无颜当他的父亲

，更无颜在孩子面前出尔反尔，继续跟安泰相爱啊。」

「一切都是为了安泰。」女人低喃，嘴角似笑非笑。

邵毓的脸更红了，呐呐地说：「现在也很好啊，美娜的丈夫决定把部分生意转移到亚洲，以后半年住这里，半年住纽

约。当美娜陪伴丈夫到美国的时候，邦邦便可以跟我一起住，平时我也能经常跟邦邦见面，法官虽然判我败诉，但也

给我随时探访的权利。」

「这样你就满足了？」女人含笑看着这个善良温文的男子，他的心总是水晶一样纯净剔透，没有一丝仇恨。

「嗯，我很满足。」邵毓露出温柔的笑容。可以跟最爱的人在一起，和儿子也能常常见面，还有他和美娜，二人终於

冰释前嫌了，事情发展已经很理想了，唯独是……

「很对不起你呢，阮律师。只有你蒙受最大损失，第一场官司很重要吧？因为我，害你输掉了。」低头。

「没关系，这案的胜算本来就不高，就算你听我的也不一定会赢。」阮律师耸耸肩，无所谓地说：「而且输给关某人

，也算虽败犹荣啊。」

「话虽如此，不过……」

「不要再说了。」蓦地，女人伸长手，隔着桌子轻轻抚上男子的脸，呢喃：「你总是这样子，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无

论是不是自己的错，也忙不迭把责任往身上扛。」

「温柔，善良，但也笨得让人生气。不过，这正是你的魅力所在。」

「阮律师……？」邵毓呆住。半晌，心里彷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感到一片茫然。

「愣头愣脑干什么？我是说安泰一定是被你这份特质吸引的。」阮律师明快一笑，收回手，默默喝光已经冷掉、微带

苦涩的咖啡，然后长身而起，潇洒地说：「我先走啰，事务所工作忙死了，这顿你请客吧。」

直至阮律师苗条的背影完全消失，邵毓才慢慢回过神来。

「谢谢你，阮律师。」他低喃，垂下头。过了一会，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拍打玻璃窗。

「安泰？」转头看，是情人阳光的笑脸，他正急切地向自己招手。

邵毓连忙结帐，跑出咖啡厅，而安泰已在门口等他了。

「怎么……唔……」才一个照面，邵毓的唇已经被火热地吻住。

「泰！这是街上呀！」害羞，薄怒。

情人脸红耳赤，但安泰依然无视路人目光，紧紧握着那修长乾净的手。

「对不起，但实在太高兴了。」大笑脸。

「哦？发生什么事？」邵毓侧头问。

「猜猜看。」

「你接到喜欢的工程？爸妈终於答应退休安享晚年？小康在大学拿到好成绩？还是你的朋友……」

「是你！傻瓜，是你啊。」亲一口，安泰兴奋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封信，「恭喜你，你的会计专业考试合格了，我收到

信忍不住立刻来找你。小毓，你现在已经是正式的会计师了。」男人一脸与有荣焉，不，简直是比自己的事更高兴。

「啊？」邵毓一呆，接过反覆细看。呵，辛苦多年终於得到成果了。

他忍不住眼眶一热，紧紧拥抱情人。

「值得好好庆祝吧？」

「嗯。」

「那么，走。」手牵手。

二人走了几步，一封淡蓝色的信忽然从安泰的背包里掉出来，被眼尖的邵毓看见。

「啊，差点忘了，这也是你的信，从加拿大寄来的。」安泰边走边说。

「加拿大……？」

夕阳斜照，彷佛替一对恋人镀上幸福的光晕。

全文完

番外 我的骄傲

看着印刷精美的校庆邀请函，邵毓轻轻拧着眉。高中毕业已经八年，忙於奉子成婚，忙於为口奔驰，还有……深藏心

底的自卑，他从不出席类似的聚会。

他的高中是贵族学校，学生们出身非富即贵。当年的同学，现在不是继承家业，就是成为专业人士了吧？邵毓叹气。

自己还在失业，上个月的官司闹得满城风雨，记者潜进法庭偷拍，把过程详尽地刊登出来，当了杂志的封面故事。现

在走到街上，还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呢。

「去去吧。」安泰的声音响起，高大的他从背后拥抱恋人。

邵毓被一片温暖包围。

「我应该去吗？」

「想去就去。」安泰说。小毓不能一直躲在家里啊。

邵毓低头想了想。今年是母校百周年庆，而且，他想打听伊学长的消息。当年学长收留了他，他一直心怀感激。

学长的公司倒闭后，人便失踪了，邵毓希望他平安无事。可是……

安泰移到他身前，抬起他的下颔。

「别怕。」一手按着自己的心，另一手按着邵毓的，「我给你勇气。」

邵毓笑了，在回函上「参加」一栏打了个勾。

校庆当日，会场内衣香鬓影，人们都刻意穿上名贵服饰。

邵毓一身廉价西装，有如「鸡立鹤群」，众人都不禁望向他。

「咦？那个人……」

「是早前杂志封面的同性恋啊，没想到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邵毓？他居然有脸来？」

窃窃私语钻入耳中，邵毓坦然地前行。他已有心理准备，今晚会听到难听的话，看到难看的脸色。

「校长好，老师好。」

「邵同学，很高兴你来。」年迈的校长乐呵呵地笑，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见过同学们了吗？快去见见他们吧。」

邵毓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脸孔。

宴会厅的一角，二个男人正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辩。他们在学生时代已是斗气冤家，众人见怪不怪。

「学长……」邵毓记得，他们是伊学长的好友。

二人回头，一愣，随即笑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小学弟。」邵毓比别人早一年上幼儿园，是全级学生中年纪最小的，学长们喜欢这样叫他。

「成学长好，于学长好。」邵毓微笑，寒暄几句，然后问起伊学长。

「怎么问起他？」二人一怔。

邵毓说出曾经受到照顾的事。

「你不知道吗？他惹了麻烦，逃到外国去了。」

「他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啊……」邵毓露出担忧的表情。

「别担心，那家伙很强，不会有事的。」学长们安慰他，又说道：「你真难得，自己的麻烦那么多，仍然关心别人。

」

他们是说官司的事吧？邵毓想起二人是律师。

果然，学长问：「打算上诉吗？」

「小学弟，当初怎么不找我帮忙呢？那官司就不会输了。」

「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随时跟我联络，不收费的。」

二人都很热心很和善。

晚宴开始，邵毓跟同班同学一桌。众人礼貌地不提令他难堪的话题，但难免有人摆出不屑的嘴脸。邵毓处之淡然，默

默地进食和欣赏节目。

每年校庆，旧生会的委员们都会安排表演、抽奖、和颁发杰出成就奖。

杰出成就奖是为了表扬那些表现出色，为母校争光的旧生。每年十名，得奖者均是在事业上取得成就，或对社会有贡

献的人。

今年的得奖人包括成学长，台下众人热烈鼓掌，邵毓也非常高兴。

「最后一名得奖者是——」带动气氛的鼓掌响起，担任司仪的于学长宣布：「第九十二届毕业生，邵毓。」

邵毓一呆。怎么会？同名同姓吧？可是怎么连毕业年分也一样？

射灯已经照到他身上，于学长正向他招手，邵毓只好上台。成学长高兴地恭贺他，台下一点声音都没有。邵毓呆呆地

接过校长颁赠的奖牌，感觉一点都不真实。

为什么？自己一事无成，凭什么得奖？

校长跟他握手，慈祥地说：「攀上事业高峰，为社会作出贡献，固然值得赞赏。然而，能勇敢和坦率地面对真我，何

尝不是一项成就呢？对校方来说，每一个堂堂正正的学生，都是我们的骄傲。」

成学长鼓掌叫好，台下也一起拍手。人们被校长的话感动，气氛热烈起来。

「邵毓，你是我们的骄傲。」于学长拥抱他，把麦克风交到他手上。

邵毓站在台前，眼泛泪光。

「很荣幸能得到这个奖，往后我会努力，不辜负校长、老师、学长、和同学们的鼓励，谢谢你们。还有，我很想感谢

一个人，如果没有他，我不能站在这儿，说出这番话……」

深夜。安泰守在回家必经之路上，他焦急地踱步，像只紧张的母鸡。小毓怎么还不回来啊？不会出事吧？有没有被人

欺负？也许不该怂恿他参加什么校庆的。

「泰！」邵毓的声音响起，身影在街口出现。

安泰连忙冲上去，把他拥在怀内。

「怎样？校庆好玩吗？有没发生什么事？有没有吃饱？」

邵毓笑，「邦邦第一天上幼稚园，我也这样心急地守在学校门口等他放学，然后喋喋不休地问，上学好玩吗？学到什

么？有没有被同学欺负？营养午餐有没有吃饱？」

安泰看见他的笑脸，松了口气。

「居然取笑我。」

邵毓笑着凑近，踮起脚跟，吻上恋人抱怨的嘴巴。

安泰对他的热情感到意外，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热烈地回应。

街灯下，二人温馨地拥吻，直至几乎窒息。

看着安泰温柔的脸，邵毓笑得幸福而自豪。

「谢谢你，安泰，你是我的骄傲。」

——番外《我的骄傲》完

番外 My Drean House

Mid pleasures and palaces though we may roam，

Be it ever so bumble, 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

A charm from the skies seems to hallow us there，

Which seek thro' the world, is never met with elsewhere.

Home， home， sweet sweet home， 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

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

美妙的琴音伴着孩子小天使般的歌声，是耳熟能详的儿歌《Home Sweet Home》。

「很好。」掌声轻轻响起，美娜对儿子说：「明天表演时要唱得更好啊。」

「知道了，妈妈。」邵邦清脆地答应。

「现在去叫爸爸，我们一起吃下午茶吧。」

「好！」

邵邦咚咚咚地跑到父亲身后，像小树熊般扑上抱紧。

「爸爸，吃下午茶啰！」孩子长得快，才两年已长高一个头，体重也增加很多。

「啊——爸爸的腰要断了。」邵毓正蹲着收拾杂物，惨叫一声，跌趴在地上。

「哈哈哈哈——」安泰在粉刷墙壁，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还笑！油漆都沾到鼻子了。」邵毓懊恼。

这两年安泰的生意很好，邵毓也找到理想工作。

二人搬离旧公寓，在郊区分期付款买了一幢小洋房。屋子有两层高，采光很好，窗户特大，还有小小的花园。

室内所有装修和家具都由安泰一手包办，连一张茶几也亲手制造。

男人把房子称为「我的梦想家居。」

格雷伯爵茶散发清新的佛手柑香味，四人在半完成的客厅吃下午茶。

「毓，我做了你爱吃的青瓜三明治。邦邦，小心点，饼屑不要掉到地上。」美娜一脸温柔。经过那场官司，她和邵毓

反而和好了，二人的关系回到最初，互相体谅互相支持，兄妹似的。

「安泰，你也吃啊，别客气。」

安泰忙了半天，早就饿了，拿起牛肉馅饼便塞进嘴巴，他粗鲁的吃相跟斯文的邵毓恰成对比。而且刚才粉刷墙壁，粗

糙的大手沾满灰水和油漆，头顶也白蒙蒙的，随手一掠髪，居然扬起一片白色灰尘。

美娜皱眉，有点倒胃口。不明白前夫怎么会喜欢这个男人。

邵毓看见，微微一笑，柔声说：「美娜，谢谢你的点心，很好吃。」

美娜高兴道：「你喜欢就好。对了，恭喜你新居落成。」但还没装修好，要怎么住啊？「我准备了一点礼物，放在车

上。」她拨电话吩咐司机搬进来。

「啊，好漂亮，谢谢你。」邵毓赞叹。

前妻送他一张高级纯羊毛地毡，价值不菲。

美娜露出怀念的表情，说：「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很想要一张羊毛地毡，踏上去厚厚的，软软的。你说这样能

为家居营造温暖的感觉。」

「是啊，可惜那时我们买不起。」邵毓想起来，笑了。

「那时，我们常常梦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在客厅摆放一张羊毛地毡，义大利手绘家具，英国白瓷餐具，厨房很大设备

齐全，卧房的床铺很柔软，还要种很多盆栽。」

「现在理想实现了，我俩都拥有梦想之家。」邵毓笑。不过是各自的家。

「那在爸爸的梦想之家里，有邦邦的房间吗？」邵邦可爱地问。

邵毓摸摸儿子的头，说：「当然有啊。早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一间给安爷爷和安奶奶呢。」

「呃？你要跟……他们一起住？」美娜不知该用「公婆」还是「岳父母」，只好含糊其辞。

「老人家不愿意离开住惯的地方，只答应偶尔来小住。」邵毓道。

「那也好。」美娜呷了口茶，无意中望看窗外，见到花园里开垦了一片苗圃，苗圃附近摆了些木材，「要建温室吗？

」她记得邵毓最喜欢的植物是兰花。

「不，我在种菜，安泰说要搭些篱笆来种瓜果。以后孩子和老人家来玩时，就能吃到新鲜蔬菜了。」

「……」美娜默然。这真的是邵毓想要的家吗？

「我吃饱了。」这时安泰拍拍肚皮，站起来，愉快地说：「我还要工作，今天至少要把卧房完成。邦邦，要来帮安叔

叔吗？」

邵邦欢呼一声，连忙跟着。邵毓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身影，露出满足的笑容。

深夜，浴室传出沙沙水声，还有嬉笑声和薄斥声。

「别动，肥皂水要流进眼睛了。」

安泰坐在塑胶椅子上，邵毓托着他的头，温度适中的水从莲蓬头洒下，冲去髪上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