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第一部+番外——乱旋
乱旋  发于:2011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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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琛瞧着清亮的潭水突然自言自语地说:“我下去捉几只鱼上来给你吃好不好?”

季伦吓了一跳道:“你会捉鱼吗?”

景琛道:“是啊,我小时候喜欢吃鱼,我家里的厨子告诉我,世上最好吃的鱼就是刚刚从水里捉上来的鱼儿,捉了上

来,洗剥干净,裹上香料,在火上烤来吃,是世上最最美味的东西。”

季伦忍不住笑道:“烤鱼功夫,天下杜少宣为第一。”

景琛心里微微一沈,脸上却笑得浑若无事:“他哪里学的这个本事?”

季伦道:“小皇帝住在这里的时候身子不好,杜少宣有一段时间天天下水捉鱼,小皇帝嫌鱼腥气重,杜少宣听人说烤

鱼最去腥气,就下功夫琢磨,烤出来的鱼天下无双地美味。”

景琛心里一酸,再也忍不住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滑了出来。

季伦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乌黑的头发被晚风吹得四下散开,瘦削的肩膀不住地起伏,蹲下身子,轻轻抱住他道:“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伤心的,我只是想叫你断了痴念。”

原来什么都是为了他,烤鱼是为了他,到琅琊来当太守也是为了他,想来接近自己,也是为了他吧,他曾经说过:“

我替陛下深谢你了。”

谢也是替他谢的。

杜少宣心里,完完全全没有一点点谢景琛的存在。

即便那些床弟间的亲密,只怕也不过是一枕春梦,过了便没了痕迹。

27

暮色渐渐重了,季伦拍了拍他的背道:“回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要开始戒你的丹药了。”

景琛不作声,只季伦接着说:“最好能把杜少宣一起戒了,这样比较好。”

景琛抬起头来,双眼发亮:“ 你能帮我戒?”

季伦大吹牛皮:“我是神医,你不知道吗?什么叫戴回春?那叫妙手回春。”

说到妙手二字,突然住嘴不说,脸上掠过一丝怅惘,连忙岔开话道:“先戒除丹药吧。这会很难受,景琛,戒杜少宣

比戒丹药更痛苦,你戒得了丹药才能戒得了杜少宣,你怕不怕?”景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不语,季伦等了

一会,拉他起来:“你不能呆在这潭水边太久,走吧我们回去。”

景琛低着头跟他走,快到小院里,突然坚定地说:“季伦,我戒。”

戒药的头几天很痛苦,季伦一直守着他,这是没有办法的死办法,只有硬生生的戒,季伦也只能配些减缓痛苦的药给

他,景琛时睡时醒,神智渐渐昏迷,开始说胡话,不成句子的话里,唯有杜少宣三个字是清晰的,有时候是咬着牙在

说,有时候却又微笑着说,还有时候死死拉着季伦的手,一声连一声地唤杜少宣。

季伦是过来人,然而看到为情所苦到这种地步,心里侧然,转而深怨杜少宣。

这么一天天捱下来,景琛终于戒除了,脸庞瘦了一大圈,只剩下两只眼睛是大的,然而精神却比之先前的萎靡不振好

得多了,时间却也到了八月末。

谷中天气凉爽,这一日太阳下山后暑气消尽,季伦带他在宽大的屋廊下坐着,陪他说些话,院子里除了一株高大的楠

木外,沿着木瑾花编成的篱笆下种着大丛青翠葱郁的晚香蕙,青翠欲滴的枝叶间,藏着小朵雪白的花朵,吐出清洌的

香气,听着虫子在草丛里鸣叫,这静谧的山中傍晚,令景琛稍稍减少了些胸中闷气。

季伦刚拿起茶替他倒了一碗,突然皱眉说道:“有人来了。”

景琛侧耳听了听,除了虫鸣,什么也没听到,望了望远处,也只见西边天空残阳如血,小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季伦摇头笑道:“你瞧不见的, 景琛,有一句话告诉你,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我?”

景琛与他共处了两个多月,季伦说话从来没曾这样客气过,心里虽然疑惑,却仍然坚定地回答道:“肯的。”

季伦摸了摸他的头道:“我要说什么你也不知道,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景琛道:“嗯,无论什么,我答应你。”

谷中并无别人,这两个多月朝夕相处,季伦为人热情洋溢,见闻广博,对他细心照顾,景琛心里早已将他当作了自己

的兄长一般,他的亲生哥哥谢景臣长他十岁,他略知人事时,哥哥就已经随父亲上京,一年甚至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

,在心目中远不如季伦亲切。

季伦凑近在他耳边道:“景琛,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永远不再记挂杜少宣。”

景琛瞪大眼看他,季伦不微弯的眼角笑意更深:“景琛,我很喜欢你呢。你愿意不愿意做我的情人?”

景琛呆住了,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季伦嘿嘿一笑:“你放心,你跟着我是绝对自由的,你将来要喜欢谁,尽可以地去喜欢。可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

就要做我的情人,行不行?”

景琛被他惊得面色苍白,半天没有说话。

季伦伸展手脚站了起来,半弯着身子对景琛笑道:“我长得不比杜少宣难看,

而且我绝对没有杜少宣那样婆婆妈妈,你什么时候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只管和我说,我绝不会勉强你。”

景琛不解地看着他,还是没有吭声。

季伦仰头大笑,对着木瑾花作的篱笆外道:“进来吧,子澄。”

暮色四合,木瑾花的白色花瓣也变得模糊,柴扉前站了一个人,一身灰色布衣,黑发如漆,风尘仆仆,虽然暮色苍茫

,景琛仍然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杜少宣。

乌衣巷28

季伦回头朝景琛眨了眨眼,抬脚下了台阶,准备去接杜少宣进来。

景琛突然跳了起来,轻声道:“我答应你。”

季伦回身,景琛脸色惨白一片,目光却很坚定,甚至身体也还在颤抖,面上却是一付永不回头的表情。

季伦轻声地笑了一笑,快步走到院门前,拉开了柴扉笑道:“请吧。”

杜少宣的眼光一直瞧着站在廊下的景琛身上,晚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衫,散散挽着的长发给吹拂得四下纷飞,脸色苍白

,双眼却异常明亮,恍若当初那古道上遇着的锦衣少年,虽然瘦削不少,然而神采飘逸,容貌俊美,风采丝毫不减。

他喃喃而语:“景琛。。。。。”

景琛缓缓抬级而下,走到季伦身边,瘦削的身子似乎不胜风力,杜少宣看他清减不少,心里涌上酸痛,微微张开双手

想要去抱他。

景琛走到季伦身边,轻轻靠在季伦身上,季伦伸左臂紧紧抱住他道:“外头风大,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语气亲昵,透着一分隔开外人的体贴。

杜少宣微微一怔,提起的双臂悄悄放下。

景琛更紧地贴住季伦,微笑道:“少宣远道而来,我也算得半个主人,怎么能不来迎接他?”

杜少宣怔怔站了一会,很快便笑了出来道:“这可真是一段佳话了。季伦,恭喜了。”

季伦搂着景琛道:“多谢了。看你风尘满面,赶了不少路吧?快去洗洗吧。”

草庐是季伦的师父留下来的,房间不少,却大都空着,常住的就只是季伦和景琛那两间房,杜少宣来得匆忙,其余房

间没有打扫,景琛在自己房中收拾东西,季伦闪了进来道:“你做什么?”

景琛笑道:“这间房腾出来给他住吧。我和你住。”

季伦哈哈一笑,在他面上亲了一下道:“我来帮你收。”

季伦的吻是陌生而又亲切的,景琛没有闪避地受了这一吻,然后道:“那你来收,我累了,想歇一歇。”

季伦点了点头道:“去吧,那边屋里歇歇着去吧。”

景琛跨出房间,迎面却撞上沐浴回来的杜少宣。

杜少宣赤着上身,面上与发梢都还在滴着水,看起来眉眼分外地黑,脸色却嫌略略苍白了一些。

景琛微笑道:“回来了?”

他语气并不冷僻,甚至还有几分亲切。

唯这亲切,令杜少宣觉得别扭。

他宁可景琛不理他,冷眼对他,也不愿这样。

那是一种毫不相干的客气与淡漠。

他嘴唇动了动,景琛却抢过他的话头道:“季伦在给你收拾房间,再等一下就好了。”

说着他便往外走。

杜少宣一把拉住道:“外面天黑了,你这是去哪里?”

景琛点头道:“是啊,天黑了,你早点睡吧。我也去歇息了。”说完轻轻拂开杜少宣的手,跨出房门而去。

杜少宣跟出房来,却见景琛头也不回,进了季伦的房间。

总算他多年来炼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然而额头却兀自生出一片密密的汗珠来。

季伦抱了景琛的东西出来,看他独自一人呆站在廊下,精赤的上身已经被风吹得一片冰凉,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你

这是哪一出?为谁独立到中宵么?”

杜少宣醒过神来,将衣服披上道:“季伦,你和景琛是怎么回事?”

季伦抱着景琛的衣物道:“你回来了,他搬去和我住。别的屋子一直关着,没收拾出来。”

杜少宣直着眼道:“他为什么要搬去和你住?”

季伦抽了抽鼻子道:“你说呢?”

杜少宣目光闪烁不定:“你。。。。你和他。。。。。。。”

季伦哈哈一笑:“屋子给你腾出来了,快去歇着吧。”说完摇了摇手,转身去了。

乌衣巷29

山中夜晚分外宁静,断续的虫鸣声不仅不令人觉得喧闹,反而越发衬出那静夜的孤清与冷落,景琛大睁着双眼,一动

不动地望着青色的纱帐顶,听到一阵轻悄的脚步声跨进房中来,连忙闭上了眼睛。

过得片刻,两片温热的唇吻在自己脸上,他不再装睡,张开眼来。

季伦收回亲吻,在他耳边低声道:“吵醒你了?”

景琛摇了摇头,看着季伦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道:“为什么?”

季伦悠悠地道:“什么为什么?”

景琛道:“为什么要我。。。。。做你的情人,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人。”

季伦俯下身子,在他耳边道:“你心里有人,可是你仍然答应了我,那是为什么?”

景琛别过脸,喃喃地道:“ 我不知道。”

季伦将他抱了起来,慢慢地吻着他的额头和面颊,一面缓缓地说道:“景琛,你心里有人,却仍然答应做我的情人,

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能够找一个人来驱走心里的那个人,也许不一定行,可是身边有人,总好过独自伤心,是不是?

景琛嗯了一声。

季伦慢慢地解着他的衣衫,景琛有一点点迟疑后,放开阻挡的双手,任他脱下自己的衣裳,他睁着美丽的黑色眼睛,

有些困惑地看着季伦。

季伦笑道:“你愿意吗?”

景琛舒展开身体,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我不是节妇。”

当撕裂身体的刺痛传来时,景琛眼角滑下了粒大大的泪珠,面上却带着灿烂迷人的笑容,杜少宣,那是谁的名字?

春宵苦短,再睁开眼时,早已是红日满窗。

季伦不见了踪影,景琛忍着痛起身,半披了衣衫到后院去洗漱,才掬了两捧水浇在面上,听得身后有人笑道:“景琛

,你身子大好了吧?”

景琛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抹去脸上水珠,回过头来笑道:“没事了,谢谢你记挂着。”

杜少宣脸色有些发白,两只黑眼圈描着,景琛诧异道:“看你神色,是夜里不曾安睡?”

杜少宣道:“啊,久不到此间,有些儿不习惯。”

两个人站着你言我语三两句后,便没了话说。

杜少宣能看见景琛薄衫下面遮掩不住的红痕,像无形的针扎在心上,痛又不算很痛却极度的难受。

呆站了半日,杜少宣强笑道:“看来你的丹毒,季伦已经替你治好了,果然不愧是妙手回春的神医,这真是太好了。

景琛点了点头问他道:“你这时候来,可有何事?”

杜少宣道:“嗯,我有些 空闲,记挂着你。。。们,来瞧瞧,三日后就得回去。”

景琛扒了地上一根青草在手里玩着,一面道:“ 这么急啊。”

杜少宣道:“是,我临行前你父亲托我将你一并带入京中。你可愿意跟我上京去?”

景琛道:“嗯,季伦说了,我身子吃了亏,得好好静养些日子,我修书一封,请你带给家父吧。但不知他老人家与家

兄可好?”

杜少宣微微皱眉,终于还是说道:“一切尚好。”

再过得一日,杜少宣便告辞而去。

季伦拉着景琛的手一路送至谷口,杜少宣道:“季伦,我和景琛说几句私房话成不成?”

季伦一把抱过景琛笑道:“他如今可是我的人,你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的?”

杜少宣道:“是你的人又怎么了?难道我要和他说话还要你点头不成?”

季伦哈哈一笑,放开景琛道:“去吧,他说什么,一会儿统统告诉我。”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只留下景琛与杜少宣站在原地。

杜少宣沉默一会,突然嘻嘻地笑了几声道:“景琛,我一去,便不知何时能再来了,你会不会想我?”

景琛斜倚了一株杨树道:“杜大人神采风流,想你的人想必多得很,在下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杜少宣嘿嘿一笑,慢慢说道:“景琛,朝廷要对北朝开战了。”

景琛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少宣道:“我是大将军,不日将领军出征,景琛,这一去我说不定便死在了战场上,倘若我马革裹尸回来了,景琛

,你会不会到我坟头上来哭上一两声?”

景琛心如刀割,说不出话来。

杜少宣仰头一笑道:“景琛,你还是有几分不舍得我吧?”

他黑色的眼睛好玩似地瞧着景琛,大笑不止。

景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刹时间恨不得扑上去挖出这个人的心来才好,然而面上却声色不漏地笑道:“哭你的人

天下没有一万只怕也有九千,哪里轮得到我来哭你。我将来只要季伦肯哭我几声,我就够了。”

杜少宣又是一阵大笑,谷口风大,将这笑声撕得不成样子,片片散在风中,听起来格外刺耳。他大笑声中翻身上马,

打马扬鞭,绝尘而去。

景琛痴立在原地,瞧着那一人一骑,转过山道,再也不见了踪影。

30

杜少宣回了府中,家人牵过他的马,一面说:“大人,家里有客人,在后堂等大人。”

杜少宣微觉得奇怪,他主人还没到家,客人到先来了,但不知是哪一路的客人。

一路走一路想,走到后堂,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在门廊下,一身白衣,细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杜少宣停在几步外,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跪拜,姬末其也不拉他,一直静静地站着,等他拜完了,才说

道:“过来,我看看你。”

在只有他们两人在的场合,他从不自称朕,杜少宣一步步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他面前,姬末其伸手抱住他,头拱在他

胸前:“你回来了。”

杜少宣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过了很久才说:“陛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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