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也还算比较安静，只有低低的交谈声和轻笑声。

落地窗外得世界，霓虹闪烁，夜如白昼，热闹不减白日。

“欢迎光临。”言瑜按照要求露出标准笑容迎接客人，微微弯腰说，“请...”进来的男子摆摆手打断言瑜的话，用眼

睛扫视了一下周围没看到要找的人便问，“宁瑞在吗？”

言瑜闻言愣了愣，他辩出这声音就是昨天晚上宁瑞手机里的声音，三更半夜的家夥今天找上门了啊？言瑜的笑容瞬时

有点僵硬，但记住宁瑞的教导，不能对客人板脸，尝试尽快调整好心态挤出微笑，“他出去了，等下回来。”

男子嗯了声，皱了皱鼻子，然後用奇怪的眼神仔细打量言瑜，把他盯的心里发毛，男子观察完随即古怪的笑了笑，暧

昧的很。言瑜本能的摸摸自己的脸，再疑惑看看手，没什麽脏东西啊。

男子见他反映更是笑的露骨，看言瑜的表情就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言瑜不甘示弱，什麽教导抛到九霄云外去，不客

气瞪了他一眼。

那人也识趣，干咳几声说，“那我在这里等他。”说著径自朝店里最靠里的座位走去，坐定後便点了杯饮料，翘著二

郎腿悠哉游哉等待。只是言瑜无论在服务其他客人或闲著时总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如影随形的视线，不过他不可能

反过身去大吼，不要再盯著我看了！估计别人都会当他神经病，所以只能选择忽视！无视、无视...言瑜心里不停的碎

碎念。

店门被轻轻推开，挂在门檐上的白瓷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白色画著荷叶的纸签轻悠悠的转著，宁瑞抱著一

个盒子回到店里，第一眼就看到言瑜傻傻的冲他笑，他扬扬嘴角刚想笑便看到坐在墙角里的人，其实想不看到都难，

因为那人挥手活泼的跟猴子一样，顿时嘴角就弯不上去了，斜斜的扯了扯，把盒子交给言瑜，嘱咐他放好，便向还在

挥手的猴子走去。

宁瑞没什麽特别欣喜的问，“你怎麽来了？”

“没良心，那麽冷淡。”男子掩面作委屈抽泣状。

“陆南翊你再抽风，我就不抽手机电池，改为抽你。”宁瑞坐下来问，“有什麽事？”

陆南翊换脸比翻书还快，立马认真起来，放了份文件在桌子上，“你看看，我觉得这块地不错的。”说著隔著桌子倾

身向前低声道，“内部消息，政府打算以後开发这块地，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说完陆南翊又向後一靠，手枕

著後颈道，“我姐想和你合夥啦～我姐姐独自吞不下，这块肥肉又太大，多少人想吃，所以还得靠点关系。”

宁瑞详细看了看他的计划书，然後把计划书放回桌子上兴趣缺缺的说，“忙我可以帮，但得瞒著老头子，要不他知道

我利用他以前的关系非把我剁了不可。而且也不打算参与，一个字──累。”宁瑞的父母因为工作关系酒局饭局从来

只多不少，过年过节认识不认识就来串门的可以从家门口排到小区门口，没个清闲时间，所以他很怀疑，自己因此对

这些事产生了心理阴影，而他父母现在也跟隐居差不多。

“有你的保证就行。”陆南翊狡猾的眨眨眼，也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事，他有更感兴趣的事，望了望宁瑞背後站在柜台

里心不在焉擦著杯子的人，他笑嘻嘻起身走到宁瑞的身边坐下，故意微微侧了点身子以便观察，然後用手指在宁瑞胸

膛上画圈圈，又凑上去在他耳朵吹了口热气，笑得妖媚，果不其然，他看到那个男生杯子都快拿不稳，眼珠都瞪的要

突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陆南翊强忍住以免大笑出声。

宁瑞白了身边人一眼，把他不安分的手拉下来，煞是认真的问，“你是不是间歇性抽风？去看看医生。”

“我觉得你这人怎麽分手前和分手後差别那麽大？”

“你也知道分了，还拉拉扯扯暧暧昧昧做什麽？”

“切。”陆南翊收回手坐直了身，保持合理的距离，转转眼珠贼笑道，“你是不是怕被谁看到呀？比如昨天晚上那个

？”

宁瑞悠然解释，“我只是受托照顾他，让他在这上班，况且他又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住在我家。”

“是呀～都照顾到一个卧室去了。”陆南翊语带讽刺，然後眼神发亮笑的像色狼，“你没兴趣，我可出...”

宁瑞马上掐断他的话，面色变得严肃，直起身来警告道，“你少打他主意，爱玩找其他人去！”

“心疼了不是？紧张了不是？”陆南翊一脸‘果然吧’的表情，“刚我进来的时就问到他身上的味道和你家沐浴露味

道一样，就仔细打量打量，我看得出，他就是个小呆子，嘿嘿～～相信本少爷的眼光！”

“狗鼻子！”

“总比狗腿子狗仔队好。”

宁瑞回头看了眼言瑜，两人对上目光，言瑜马上垂下头装模作样工作，宁瑞收回视线，无力的辩解，“我只是照顾他

，没打算怎麽样。”

“愚木脑袋！”陆南翊恨铁不成钢的骂，“你们自己瞎折腾去吧！宁瑞我真大看你了！”说完忿忿不平的站起来，向

店门走去，看到言瑜见自己准备走於是大松口气的表情，他玩心忽起，施施然走过去，言瑜看发楞的看著他，像电脑

一样防火墙启动，瑞星卡巴诺顿齐开，警惕著靠近的人，但陆南翊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迅速的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然後

如同偷腥得逞的猫溜之大吉，言瑜还没反映过来，就听到宁瑞大吼，“姓陆的别让我看到你！”

8

陆南翊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店外，於是宁瑞转过身望著言瑜，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瞪了半晌，一句话没说，言瑜不满了

，鼓起腮帮子，又不是你被占便宜，更不是我占你便宜，瞪我干什麽！

宁瑞干咳几声，“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就...”

“依葫芦画瓢摸回去？”言瑜煞是认真。

宁瑞黑线，提高语调，“打回去！”难道被陆南翊摸一摸，就被传染了抽风症？言瑜被他突然拔高的声调吼的颤了颤

，马上像受训的的学生乖乖垂吓头，而且看表情就知道下次一定会按造‘宁老师’的话做到，宁瑞满意的点头，放下

心来，又问，“那杯子你放好了没？”

“放好了，不过两个杯子，你需要特意去拿吗？”言瑜挺好奇的，他觉得宁瑞不像那种身体力行，事事亲历亲为，反

倒比较像能偷懒就偷懒，能歇便歇的人。

宁瑞笑著解释，“店里的杯子都是成双成对的，而且每一对都独一无二，外面可买不到。”

言瑜偏头想了想便问，“是你定做的？”

“是老头子闲著没事，自己烧的，这下你应该明白我为什麽要亲自去拿了吧。”宁瑞情愿自己跑一趟也不愿意不去一

次就被老头子抓著进行道德教育，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毕竟源远流长，被老头子拿来发扬光大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可不

是几个小时的事。

言瑜听他这麽一说，脑海里忽然蹦出宁瑞被他爸爸训的图画，一个低著头心不在焉，一个横著眉，唾沫横飞。噗～言

瑜笑了出来，然後又想到宁瑞泡咖啡的那个杯子好像只有一个，这是怎麽回事？他倒是有点好奇另外一个杯子在哪，

不过既然是一对杯子，言瑜想到这里，撇了撇嘴，不知道也许更好。

宁瑞瞧著他一会儿咧嘴呆笑一会儿皱眉发愁的‘幻灯脸’也觉得有趣。

言瑜的性格算是软的那种，没什麽脾气，所以同事们由原来的观望状态转成主动接触，有了比较亲近的接触，彼此了

解後，一帮人的恶劣本性就暴露出来，喜欢逗言瑜玩，就是喜欢看言瑜茫茫然然似懂非懂的傻样子。後来宁瑞训了训

大家，义正严辞的说，“不准再欺负同事！”言瑜一脸感激和感动，店里人则‘切’一声感叹词足以表达他们心里的

蔑视，但碍於是自己老板又不得不重视...於是群众的福利最後变成了宁瑞的专利。

回家不再是空荡荡冷清清的，也不用天天在外面吃，晚上的菜色还有一个人可以讨论，有时甚至会起争执，这时多是

宁瑞被骂，而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看著言瑜挑挑选选，嘴里唠唠叨叨，整一个家庭主夫，不过言瑜的厨艺瞬间征服宁瑞

的胃，让他赞不绝口。对於古典音乐和歌剧，宁瑞很是喜欢，拖来言瑜一起听，一个是沈醉其中，一个是沈睡其中，

宁瑞对那个听著听著头就倒在自己肩膀上打起瞌睡的人苦笑，然後肩上一片水渍，碟子已经离放完最後一首歌不知过

去多久，睡到自然醒的人睁大眼睛，尴尬的脸上潮红一片，不好意思的挠头傻笑。宁瑞还欣喜於一个好处，碗可以轮

流洗，不像以前在家吃几顿，碗就洗几次，现在洗碗的数目至少可以减半！

言瑜还学起英语起来，虽说英语是高中时必学的科目，但一没有语言环境，二是言瑜那时根本不怎麽重视英语，何况

老师的发音被当时的同学们形容为魔音，现在却是被宁瑞的嘲笑激发出来一股冲劲，以前的课本估计被妈妈当柴烧了

，所以言瑜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到书店买了套英语教材，反正书店缺什麽绝不缺教材。他先是偷偷摸摸的学，就在念著

find、find的时候就被宁瑞find了。宁瑞揶揄他，於是言瑜从地下转为光明正大，一大清早就站在阳台叫呱呱，扰人

清梦，晚上也不见得情况会好，言瑜嘴里念的都是ABC...26字母，宁瑞脑袋里也全是26个字母长著恶魔翅膀在飞～

宁瑞以前都是运动後的疲劳（＝＝|||）然後能轻易入睡，现在没有运动这个因，自然不会有疲劳这个果，身边也空著

，就像天天喝咖啡的人忽然让他换可乐，很不适应，再加上言瑜这麽一念他更不容易睡。

只是没多久，言瑜便发现了宁瑞的不对劲，惨白惨白的脸，深黑身黑的眼圈，言瑜知道是自己的错，早上晚上的ABC突

然都消失了。而且言瑜还特认真的跑去跟宁瑞道歉，支支吾吾，解释书上说什麽英语要大声说出来，於是他就老老实

实跟著学了。

宁瑞摆摆手表示不是很在意，又想到ABC是没有了，可是身边依然空著，就嘿嘿笑著搂过言瑜的颈子戏谑的说，“冬天

不远了，不如小言就陪陪我吧。”言瑜根本想不到道歉的结果是被、被、哼哼，反正就是又被拿来开玩笑！经过这几

个月，他很明显的有进步，咬牙也能阳光灿烂的笑，“好、啊！”

这下轮到宁瑞傻眼了，他老是不记教训，乱开玩笑，现在找不到台阶的是他。後来有次宁瑞无意间和陆南翊提起这事

，陆南翊一针见血的说，“你到底是不记教训还是根本就是存心的？”

9

後来言瑜没睡到隔壁去，不是言瑜胆怯，而是宁瑞不需要，他的身边有了另一个人。

最近的宁瑞时常和同一个男生联系，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就连言瑜这样呆呆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宁瑞的大不

一样，整个人神清气爽，时刻笑容无限大放送，可言瑜不能跟宁瑞一样乐起来，心里郁郁的就像压了块石头。有次言

瑜提前回家，正撞到那两个人悱恻长吻，他当即就愣住了，宁瑞发现有人进来，悻悻的停住，脸上的神色闪烁了一下

，又迅速挂出笑容，“你今天这麽早回来？”

言瑜尴尬的不知该怎麽回应，胸口彷佛被炸裂，强压住自己的情绪，“有、有客人...那我出去买点菜。”所谓的买菜

不过是个借口，只是想快点离开那个地方。

那天晚上听到墙那边传来的轻微声响，言瑜就把厚重的棉被全部卷起来，然後压在头上，不管有多闷，不管大冬天的

晚上露在外面的四肢有多冷，他一丁点儿也不想听到，而且冷的不仅仅是身体。一墙之隔，却彷佛是天涯海角。

在知道宁瑞也喜欢男人後，在知道他仍然单身後，不可否认的，言瑜心里有阵窃喜，他想也许自己有机会了，可是他

又不知道宁瑞对自己的看法到底如何。他怕一个自己的突兀会使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守，充

满期待的等，但如今却是一切都成泡影。

那时才明白，喜欢一个人不会因为对方另有所爱而减少，只是爱和痛同时缠绕在自己的心头。

就算这十几年的等待也许已经付诸东流，但喜欢的感情却不会随水流逝。

他们第一次相遇，言瑜七岁，宁瑞十二岁。

大城市里来了人，个个跑出来看，简直把来人当珍稀动物般观看，当时汽车还很少，大夥发现大城市里的人和自己也

没什麽两样，鼻子眼睛没多没少，於是把注意力放到了车上，幻想自己的两轮什麽时候也能换成四轮的，开这多潇洒

。

孩子们的注意力则放在从车上下来的同龄人身上，啧啧，可真比他们这些从小在泥里打滚的人干净多了，看著看著，

大家都把脏兮兮的小手藏到身後。言瑜第一次看到宁瑞的时候觉得他好像学校图书馆里那本皱巴巴的童话书里所描述

的王子。

捞鱼、摘果、拔萝卜对宁瑞来说都是稀奇事，宁瑞带去的电子游戏机对他们来说也是希罕品。有次宁瑞捞出一条大鲤

鱼，破记录了！破记录了！孩子们欢呼雀跃，宁瑞洋洋得意，当时言瑜就想，这个王子好厉害哦。

那会儿孩子正流行玩扮家家的游戏，今天大家又决定抬花轿，挑来挑去挑中了最轻的言瑜，几个大点的男生是有私心

的，毕竟抬起来不重，宁瑞就被选来当新郎，其他的女孩子怨恨呀，平时少吃点就好了！现在只能当扮娘！所谓的花

轿也只是不知道被他们从哪捡来的破筐子，再摘了许多小花插在上面，也算装饰一新。二狗子还非常非常大方的把自

己昨天刚从老师那得来的大红花贡献出来，带到宁瑞身上，大家很满意，觉得这和电视里的新郎差不多了，宁瑞翻了

翻白眼，觉得特傻逼，但还是勉为其难。其他孩子把作业本撕了当小花撒，边撒边高哼婚礼进行曲，言瑜脸上两团红

，小心翼翼的坐在上面不好意思的傻笑。

就在这时，半路杀出个李大娘，插著腰就开始骂，“你们这群兔崽子又偷拿老娘的箩筐！”

面对最彪悍的李大娘，孩子‘哇’一声大叫，抛了箩筐一哄而散，言瑜就直直的被摔到地上，头昏眼花，大白天的却

见星星在转，下巴和膝盖上都被磕出血，他摸了摸嘴巴，满手的血里只有一颗白里染红的牙齿，抽抽鼻子，眼泪立刻

掉出来，放声大哭，‘呜哇～～～’唯一没有跑的宁瑞马上蹲下来哄，李大娘也跟著哄，刚作鸟兽群散的‘鸟兽’们

重新聚了过来，“断了哎，会不会以後长不出来呀？”“那不是少颗牙齿？”“缺牙棒？”“缺牙棒讨不到老婆吧？

”“也没人要吧？”

言瑜听他们的讨论便哭的更大声，宁瑞转过头瞪了那群‘鸟兽’一眼，“你们少说几句！”孩子们马上噤声。

“呜～～讨、讨不、不到老、老婆。”言瑜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小孩子想什麽讨老婆！”李大娘拍拍言瑜的头。

言瑜的伤心半点没减，眼泪和血都混到一起了，“呜呜～～没人要～～我不要当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