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动对风吟来说已经是变相的折磨,风吟许多时候的心悸都是因胎动引起。尽管如此,风吟依然满心喜悦地感受孩子
的存在,他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孩子能平安出世。
风吟低下头,手轻抚着肚腹,嘴角牵起宠溺的笑。
“风!”
风吟怔住,刚抬起头,南宫桀已经冲到自己面前。
南宫桀把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担忧地把风吟抱在怀里,神色微愠:“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出来?胜衣干什么去了?!
”
风吟拍了拍南宫桀的背,道:“是我坚持要出来走走,不要责怪她。”
借着月色,南宫桀看着风吟苍白的脸,心疼地吻他的眼角,柔声道:“进去吧,夜里风大。”
风吟“嗯”了一声,低头看见地上有一团用衣服包裹的东西,疑道:“这是……”
南宫桀浅笑不语,抱起风吟走进了扶月阁。
胜衣就在门口定定站着,南宫桀淡淡吩咐了一句:“打盆水过来。”她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下。
南宫桀把风吟安放床上,捧着他的脸吻了几吻便笑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着那包东西进了来跪在床前,把包裹里
的东西倒入胜衣打来的那盆水里,盆里马上冒出了白色的雾气。
风吟坐在床沿,难以置信地看着包裹里抖出的拳头大的冰块,半晌说不出话。
这不是普通的冰块,而是玄冰寒潭的千年玄冰。千年玄冰千年不化,用来解暑是再好不过,只是要取得玄冰并非易事
,只有旋冰掌能……
风吟突然把南宫桀的手拉了过来,看着上面累累的伤痕,心口仿若重锤一击,接着握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眼泪无法
控制地淌了下来。
“废了自己一半的功力,就为了这些冰?”风吟泪眼模糊地看着南宫桀,他知道自己很懦弱,他承受不住太多的感动
,他已经被南宫桀逼得喘不过气。
南宫桀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双手被风吟抓住,他便用力仰起脸吻去风吟脸上的泪。
风吟咬着唇哭泣,隐忍的哽咽从齿间溢出,多日来的防守在南宫桀的亲吻中逐渐崩溃,他的身体他的心,都已无处逃
避。
南宫桀不知所措地吻风吟紧闭的眼,慌乱地安慰风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风吟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拉起南宫桀的手,嘴唇凑到他的掌心,闭着眼问:“痛不痛?”
南宫桀正想摇头说不,风吟轻柔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在手心、指尖、手背那些遍布裂口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用心亲吻
。
“不痛……”南宫桀的声音哽咽,双手捧着风吟的脸,仰起头吻他的唇,“一点都不痛……”
风吟用指尖轻轻划去南宫桀眼角的泪,然后紧紧抱着他,用力地回吻。
两人疯狂地交缠在一起,意识混沌,身心沦陷。
他离不开南宫桀,纵使到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他还是舍不得。
要好好地活着,用余下的生命去爱他,给他幸福。
这是风吟最后的想法。
71
过了几日,风吟已经离不开床榻,南宫桀日夜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面对南宫桀和风吟,楚相惜很自责,他绞尽心思配出的补药起不了半点作用,风吟还是一日一日憔悴下去,他救不回
风吟。
风吟猜到楚相惜的心思,他告诉楚相惜生死由命这四个字,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豁达,楚相惜参不透。
南宫桀也参不透,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离情别绪,依旧会抱着日渐虚弱的风吟在院子晒太阳,依旧笑得幸福而温暖
。
这样的幸福在别人眼里只是假象,南宫桀却轻易骗过了他自己。
风吟、楚相惜、南宫玄、颜歌,甚至丫鬟胜衣,每个人都知道南宫桀的打算,但没人说破,便当一切静好,生生死死
,只是命中注定。
如此日子过得一日便是一日,风吟不再去想孩子能不能存活下来,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南宫桀怀里,为此生得到如此伴
侣心怀感恩,为每日还能睁开眼睛看到南宫桀而庆幸,他不再强求什么。
“桀……”风吟舒服地倚着南宫桀,半眯着眼看阳光在叶间投下的斑驳影子。
“嗯?”南宫桀的唇在风吟耳边轻轻摩挲,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
风吟拉着南宫桀的手在自己腹上轻轻画着圈,半晌才道:“名字……”
南宫桀顿了一顿,轻笑道:“你做主,都听你的。”
“你没有为他们取名?”风吟转过头询问南宫桀。
南宫桀轻啄风吟的唇,点头说道:“有。”
风吟微笑道:“你先说。”
南宫桀抚着风吟的脸,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嘴唇微动说出了四个字。
风吟震惊地睁大眼睛,微翕着唇说不出话,难以自持地把头埋进了南宫桀的胸膛。
南宫桀搂着他,柔声问道:“怎么了?我取得不好?”
许久,风吟才闷声说道:“你信不信,我和你想的一样。”
南宫桀先是诧异,然后笑着吻风吟的发心,沉声道:“我信。”
风吟的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南宫桀安抚地轻拍他的背。
捧着药的楚相惜静静站在走廊的转角,用衣角拭了泪便转身离开。
回到亭台小榭,楚相惜一声不响把医书都翻出来,指尖颤抖着一页一页翻着书,一字不漏地看印在上面的话。
从早晨到黄昏,从黄昏到午夜,楚相惜没有一刻消停,他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接受生死由命
这四个字。
地上胡乱撒着一本本或薄或厚、或新或旧的医书,楚相惜蓬头垢面地盘坐在这堆书中间,两眼无神,喃喃自语。
当最后一点希望被现实浇灭,玩世如楚相惜,也会崩溃。
“废物!废物!”楚相惜抓起地上的书,疯狂地撕扯,两眼通红地把陪伴自己半生的书撕成碎片。
泛黄的纸张飘上半空,然后悠悠闲闲落下来。
“没用的东西!”楚相惜站起身,咬牙切齿地用脚踢开那些残缺的医书,然后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绝望地轻喃,“
都是没用的东西……”
楚相惜跪趴在地上哭泣,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为何还不来找我?”清澈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灵缥缈地撒向四周。
楚相惜抬头看了看屋里和门外,除了风吹过大堂的“呼呼”声,竟听不见半点脚步声,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楚相惜不禁瑟缩了一下,虽然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见鬼还是第一次,而且那鬼还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是谁……”楚相惜声音都在颤抖,全身寒毛竖起,颤巍巍地退到了门边。
只听那“鬼”轻轻一声叹息,声音变得真实:“我在这里。”
清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还带着一股温热气息拂过,楚相惜双脚顿时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喊救命的力
气都没有。
楚相惜定了定神,抬头看眼前一身黑衣,戴着斗笠,以黑纱蒙面那人,结结巴巴道:“萧、萧、萧……”
“萧何臣。”那人负着手,声音清冷,“在下,就是那日被你所救的──萧何臣。”
72
楚相惜惊魂未定,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依然见鬼似的盯着面前那人。
萧何臣显得有些不耐烦,侧过了身,冷冷问道:“你到底还要不要救风吟。”
听见“救风吟”三个字,楚相惜似被雷击中一跃而起,反问道:“难道你有办法?”
“在下可以保他产下孩儿。”萧何臣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享受天伦之乐,还要看他自
己的造化。”
楚相惜半信半疑地看了眼萧何臣,沉默不语。
萧何臣转过身直直看向楚相惜,冷道:“你不相信。”
楚相惜叹道:“若你自诩神医,或许我还能信上半分。”
“在下不是神医,”萧何臣淡淡回应,“在下从不救人。”
“那你为何……”楚相惜怀疑萧何臣的居心,负手道,“何况风吟也说过,你和他们曾经有过节。”
“对,”萧何臣很爽快地没有否认,“在下原本是要杀了他。”
楚相惜憋着一口怒气,冷冷下了逐客令:“你请回!楚某不送!”说着便要关上房门。他庆幸自己没有愚蠢到求一个
仇人帮自己。
“没有在下为他续命,他活不过这个七月。”
萧何臣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让楚相惜从心尖开始颤抖,扶在门上的手一时变得僵硬。
“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居心?!”楚相惜尽力压低声音,愤怒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萧何臣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让萧家后续有人,这算不算得居心?”萧何臣轻声哼笑。
“后续……有人……”楚相惜倒吸一口冷气,步履不稳地后退了一步,惊道,“你、你和风吟,难道是……”
萧何臣不自主地紧了紧手中的剑。
“不对!”楚相惜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迟疑道,“若是如此,你当时为何要杀他?!”
“你不该问太多。”萧何臣似乎有些不耐,森然的语气带着震摄人心的冷冽,“在下只是要救人,你信最好,不信也
罢,在下不必一一向你解释。”
楚相惜被堵得说不出半句话,心烦意乱地负起手踱着方步。
萧何臣把手伸入衣襟,掏出了一个小小锦盒,唤了一句:“接着。”便抛给了楚相惜。
楚相惜忙腾出手稳稳接住了盒子,抬眼看萧何臣,疑道:“这是什么?”
“让风吟服下药丸,再打通他身上要脉,药力借内力推动发挥作用,能为他续一个月的命。”萧何臣转过身,背对着
楚相惜道,“这只是一半剂量的药,另一半,要先等在下了结一些私事,再送过来。”
楚相惜皱了皱眉:“我为何要信你。”
萧何臣冷哼一声:“若你认为短短十日内能找到回天之术,大可不信。”萧何臣脚尖轻蹬,茫茫夜色淹没了他墨色的
身影,空气中飘来的声音如梦似幻,“也请你告知南宫玄父子二人,殷奇渊不会轻易放过玄冥,武林风云变色,玄冥
在劫难逃。”
似幻似真的回音还在耳边回荡,楚相惜往萧何臣消失的方向望去,细细咀嚼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楚相惜一夜捧着锦盒,看着里面指头大的一颗红色药丸想了许久,直到天色大亮,才重重叹着气前往风吟就寝的扶月
阁。
风吟还未醒来,楚相惜将昨夜发生的事告知了南宫桀,并将锦盒交给了他。
即使不知是真是假,但听见还有救回风吟的可能,南宫桀还是不可避免地激动,薄唇紧抿,神色看不出悲喜。
“他说,他与风吟是血缘至亲?”南宫桀眼神复杂地看着锦盒里的药丸。
楚相惜沉吟道:“他似故意有所隐瞒,不愿透露半句。”
南宫桀握紧锦盒,紧紧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抉择。
楚相惜回想起萧何臣最后那句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南宫桀听。
南宫桀平复了情绪,道:“我们都知道,殷奇渊早就有所行动。”
楚相惜略略诧异,想不到双方早已在暗中敌对。
“半个月前,殷奇渊就开始和武林其余三大派密切来往。”南宫桀神色平静,“一场腥风血雨,相信在所难免。”
楚相惜颇为愤慨,忿忿道:“当初他谋害风吟父子,玄冥已经饶他一条狗命,他竟如此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南宫桀一番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上,只是盯着手中的锦盒若有所思。
73
耀眼的光线停留在窗台,风吟微微睁开眼,朦胧中向坐在床沿的身影唤了声:“桀。”
风吟的声音微弱而含糊,南宫桀俯下身和他脸贴着脸,问道:“今天感觉怎样?”
风吟艰难地动了动,语气带点抱怨:“累,孩子也动得厉害。”
南宫桀笑着吻风吟眼角,大手轻抚着风吟的肚腹,断断续续地说着早晨楚相惜告知自己的事,但也偷工减料地瞒着一
些话。
风吟一直紧张地攥着南宫桀的手臂,直到南宫桀把话说完才吁了一口气。
“你怎么想?”南宫桀静静等风吟回答。
风吟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腹,稍加思索便坚定道:“我相信他。”
指尖轻柔抚过风吟苍白的脸,南宫桀没有半点异议便点头应了他。
喂风吟吞下药丸,南宫桀趁机点了风吟睡穴,两人一前一后地盘腿坐在床上,南宫桀缓缓地往风吟体内输送真气。
真气四处游走,南宫桀凝神屏息勉强打通了风吟几处要脉,源源不断的内力推动着药力的发挥。
过了一个时辰,南宫桀真气几乎耗竭,再也支持不住便收了功,搀扶着风吟笨重的身体安放榻上,用衣袖抹去了淌下
嘴角的血。
风吟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呼吸也渐变平稳,南宫桀边掩嘴咳嗽边眷恋地看着风吟,喜悦的心情难以言喻。
低头看着自己月白单衣上的斑斑血迹,南宫桀匆忙地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又坐在床沿守着风吟,暗中调整体内一
直紊乱的真气。
风吟醒来后已是第三日的早晨。
这三日发生了许多的事,殷奇渊以玄冥教私藏邪族之恶名,唆动武林四大门派与玄冥敌对,四大派也为夺得武林第一
大派的名号,争相呼应要除去邪教邪族,都蠢蠢欲动准备一场厮杀。
南宫桀料到殷奇渊有此一着,早在殷奇渊抓走风吟那日起便暗中派了一干死士潜入四大派,一旦动乱便可内外夹攻。
但南宫桀最重要的一步棋,是他用十年秘密培养的顶尖杀手和一流剑客,他们不是玄冥教徒,从不在玄冥候命,而是
星罗棋布遍布中原,在玄冥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才被动用。
尽管早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南宫桀依然忧心忡忡,他的风吟才刚从鬼门关抽身出来,武林若起纷争必对风吟有害无利
。
在南宫桀轻声叹息的一刻,风吟睁开了已经紧闭三日的眸,里面不再是黯淡无光,而是回复了以往那般的波光流转。
“醒了。”南宫桀温和地笑。
风吟松了一口气,揉着南宫桀的发,轻声“嗯”了一声。
南宫桀把风吟紧拥在怀,闭着眼久久地吻他的额,神情恍惚,似乎仍不能接受过于真实的幸福。
因为前段时间卧床太多,风吟尚不能好好行走,但在南宫桀的搀扶下,已经可以在扶月阁周围稍稍走动。
“发生了什么事?”风吟牵着南宫桀的手在院中散步,他在醒来那一瞬听见了南宫桀的叹息。
南宫桀没有隐瞒,将殷奇渊的谋划全盘说出。
末了,南宫桀停下脚步,看着风吟道:“我带你走。”
风吟摇头,怪责南宫桀:“你知道的。”
南宫桀叹着抱紧风吟,把脸深深埋入风吟发间:“你要想想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