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鸳池 上——投木桃的芝芝
投木桃的芝芝  发于:2011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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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叔。”风檄羽把沈绌清交托给陆季达,眼下只有这位昔日的家仆最值得信任。“找个大夫过来看他,我不在的时

候你多费些心力,不要再让他出事。”

“少爷要走?”

陆季达惊愕地看着风檄羽,他千里迢迢地把沈绌清送回来,但是还没有歇一口气又要重新上马离开。

“我带兵出征,其实是私下里离开,必须马上赶到绣忆去。我趁城门未关出城,还能够多一夜赶路。”

在路上奔波了两三天,风檄羽尘灰满面带着疲倦,他甚至来不及换身衣物或者是吃顿安稳的晚饭。沈绌清满腔难明的

心绪,在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之前,他执住了风檄羽的手。……自从风檄羽回来之后,他们还没有好好地坐下来谈过,

有那么多别后又重逢的话要对他说,但是都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又要分开。

那一年的三月,从洛水河畔而来的风吹动城楼上褪色的旗鼓,风檄羽把他逼进墙角,玄色的袍角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用放肆张扬的眼神盯看着他,追问他是不是真心要娶他的姐姐为妻。如果在他转过身离开的时候,他也这样捉住

他的手,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分开这六年?

沈绌清眸光中含着水雾,浑然忘记了一切地看着风檄羽。

他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有伤,忘记了勉强用力会带来怎样的疼痛。风檄羽必须要走,如果不能在兵队抵达绣忆之前赶到

,他就坐实了擅离职守的罪名。他如果犯下领兵者的大罪,就算叶豫再如何重用他也不可能赦免。

风檄羽浓似乌云的双眉皱起。

……沈绌清的手伤痕累累,十根手指肿胀到已经无法伸直或者弯曲,为什么还要执住他的手不放?只要轻轻用力,他

就能把沈绌清挣开,但是难以割舍的情绪涌起,他根本没有办法抬起脚步要自己离开。

“少爷还是再留一会吧。”

一直站在旁边的陆棋开口,“今晚是小伍值夜,随时可以把城门叫开,误不了少爷的大事。”

大夫来了又离开,沈绌清的十根手指用竹片夹板固定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大夫替他把指节牵引复位的时候,他才

感受到最真正的痛楚,那种痛比被叶初开再蹂躏一次还要遽烈。最后以药汤熏洗伤处的时候,他后背的衣物都被痛出

来的虚汗濡湿,下唇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夜色渐渐深沉,房间里的灯烛摇曳,他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风檄羽熟睡的五官。

他已经两三天没有合眼,身体一沾床铺就已经睡熟。接着下来他还要在马背上继续颠簸三四天,才能赶上已经出发前

往绣忆的兵队。沈绌清把自己的脸贴在风檄羽的胸前,听着他节奏有力的心跳。

最终他还是要走的,多留一会,不过是让他伤感的时间延长。

“伤处包扎好了?”

风檄羽突然醒来并且开口,把沈绌清吓了一跳,他几乎整个人弹开,窘红着耳根,喃喃地不知道如何回答。风檄羽和

衣坐起来,目光扫过外面的夜色,声音低沉地说:“我该走了。”

“檄羽,一切小心,你要平安归来。”

沈绌清站在床沿,低垂着头,渐渐感到眼眶湿润。

风檄羽的胸口掠过一阵激荡,他猛然把沈绌清揽抱进怀里,只来得及让他皱紧了一下眉头,便鸷猛地吮住了他的双唇

深植骨血里的渴念涌动,风檄羽用大手勒紧了沈绌清的腰身,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一样,与他深吮交缠。他们

马上就要分开,洛城与绣忆之间阻隔千里,别后世事更替,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吻他、碰触他。

滚烫的唇舌,以不容抗拒的狂野与霸道撬开他唇瓣,风檄羽吻得如此用力,沈绌清连牙关也被他撞痛。狂炙的吻在他

的心扉上敲开了一道裂缝,他渐渐的觉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燃烧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把双臂环过风檄羽的脖颈

,在他的热吻中发出沉醉的呻吟。

风檄羽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是沈绌清的泪,顺着光洁的脸侧滑下。

他失落地收回自己的手,结束掉这一个炙狂的热吻。

夜风从敞开的窗门吹进来,撩动淡青色的床纱,炙热的激情像是潮水一样退去。

风檄羽展开披风系在身上,拉开房门,陆季达和陆棋已经等候在庭院里。陆棋牵着马,背上搭着简单的包袱。

“陆叔?”

风檄羽皱起了眉看着陆季达。

陆季达拉他到一边,“少爷,借一步听陆叔说两句。”

“你要陆棋跟我走?”

“小棋跟守城门的崔伍越走越近,如果对方是个女孩儿我就允了,但是——”陆季达几乎向着风檄羽下跪,又被他扶

了起来。“这个孩子自小没娘,很能吃苦,少爷把他带在身边鞍前马后的侍候,不会费什么心思。让他跟你走,如果

分开一段时间他还是放不下,我也无话可说。”

风檄羽的目光越过墙角,看着庭院中如修竹般青涩的少年。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为了把心里的影子忘掉毅然从军。

“只要陆棋没有意见,陆叔放心,我会照看他。”

风檄羽跨上了马背,回首间沈绌清的身影还站在灯光之下,素袍锦带,夜风吹动衣声缱绻,他最终还是勒住了缰绳。

“陆叔,天明派个人去建王府,传信给叶沧溟让他马上赶回来,要他请最好的大夫治姑爷的手。以后不管姑爷去哪里

都要派几个人跟随,轻易不要让他离开洛城半步。”

陆季达一一应允。

不管心头有多少难以割舍,都到了要走的时刻。

风檄羽按捺下满腔的翻涌的心绪,策马踏出了沈府。陆棋引路,两个人疾骑在马上,一路往西城门而去。

崔伍趴在旧桌上呼呼入睡,睡相千奇百怪。

窗外一粒小石子飞进来,正正掷中他的天门,他哎哟了一声,整个人弹跳了起来。

“谁?”

“笨蛋,是我,还不出来?”

陆棋在外面招手,崔伍看一眼临时搭起的木床上睡着了的安忠,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楼。

他一看到陆棋要出远门的样子便傻直了眼。

陆棋当胸给他一拳,“睡糊涂了你?快给我们开门,我和少爷要出去。”

崔伍张着嘴想发问,陆棋不容他开口便一顿噼哩啪啦。“不许问为什么,也不许对所有人提起少爷曾经回来过的事情

,如果你敢大嘴巴,我以后都不理你。我跟少爷离开洛城,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留在这里好好地守你的城门,

不许惹事知不知道?”

崔伍捂住自己的嘴巴,“打死我也不会说。”

他把城门打开仅容马身通过的窄道,风檄羽向他点了一下头,然后策马出城。崔伍直到两个人去远,在夜色中连背影

也无法分辨,才闷闷地把城门重新关拢。回到门楼,安忠已经醒来,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安叔你刚才是装睡的啊?”

崔伍被他吓了一跳。安忠沉声问:“风檄羽怎会在这个时候出城?他本该领兵出征绣忆才对。”

“……小陆不许我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伍挠了一下头,他记得陆棋由头到尾都没有提过风檄羽的名字,安忠在门楼里只能看到人影。“安叔你很奇怪啊,

你和我一起天天守着城门,为什么不管是建王还是安南将军,你轻易就能把人认出来?可惜只有你认得他们,他们都

不认识你呢。”

安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安南将军这名号很了不起吗?风檄羽行军布阵的本事还是我教的。”

“安叔——”

崔伍一脸崇敬的表情,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你吹牛皮的本事比我还要厉害啊!”

21-恶毒的咒言

幽暗的牢房通道,叶沧溟脚步沉稳地走过,身后跟着洛城的守备赵令广。

一排长长的木栅栏,尽头处不时传出恶毒的咒骂,“沈绌清你当了婊 子还要立牌坊,被风檄羽上得很爽吧?以为有叶

沧溟这个奸夫撑腰就可以整死我,你趁早见鬼去吧!”

沈绌清的性情温软,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才会令赵易林如此痛恨他?要散布漫天的谣言毁掉他的清誉、甚至被关进

牢房仍然不依不挠?叶沧溟皱起了眉头,赵令广看到他面色不善,连忙大步上前喝止:“孽子,你还要不知悔改到什

么时候?”

“建王纡尊降贵,亲自来看望我这个监牢犯?”

赵易林扶着木栅栏,对自己的父亲毫不理睬,只是死死地盯着叶沧溟。“是不是沈绌清要你来的?他心虚了,怕我不

死,迫不及待地要你来整死我?!”

“他对你已经处处忍让,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叶沧溟走上前两步,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张带着刀疤的脸。

赵易林目露凶光,扭曲的五官显得越发狰狞丑陋,“我没有碰过那个贱女人,是他陷害我!他把我赶出洛城,毁了我

的一切,我有生在世都不会让他好过!我会像牛皮癣一样长在他经过的每处地方,他只要张开眼就会看到我,记起他

曾经有多么的恶毒!”

眼前的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疯子,叶沧溟头痛地扶着额。

“建王——”

赵令广的目光看过来,带着求情的意味。

叶沧溟把目光从赵易林的身上收回来,“赵守备,他是你赵家的孩儿,现在我把他移交给你,如何处置你自己权衡,

但是我不想再听到他的嘴里再吐出半句污言秽语,否则下一次我不会留任何情面!”

“要我住嘴,休想!”

赵易林突然隔着木栅栏伸手出来,叶沧溟后退得稍为晚了一步,“咝”的一声,袍袖已经被他撕破。

“不肖子!”

赵令广扬起手,重重地一巴掌掴在赵易林的脸上。

赵易林桀桀地阴笑起来,叶沧溟除了摇头,对这个疯子简直是没有任何办法。

建王府之中,沈绌清站在朱漆窗前,眼望着外面满庭院的花草。从洛水河畔吹来的风,越过窗扉吹进来,扬起他身上

曾经裁剪合身的素白锦袍,渐宽的衣带,显露出他日渐清减单薄的轮廓。

攀扶满棚架的紫藤萝落尽,渐渐的夏天将要过完。风檄羽离开洛城已经近两个月,不时有消息从前线传来,叶国与桂

国的战事胶着,这一仗越是深入越是艰难,他的凯旋而归遥遥无期。

赵易林在洛城四处散布恶毒的流言,把风檄羽对他所做过的一切,极尽能事地扩大渲染,把他逼得连沈府的大门也不

敢迈出。双手的伤势,日日夜夜痛楚的折磨,他连饭来也只能张口不能伸手。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他就这样一步一

步地挨过来。

唇边漾开一丝苦笑,沈绌清茫然地收回目光,正要转身的时候,腰身却被人从后面揽紧,他闻到了熟悉的檀香气息。

“沧溟——”

叶沧溟抱着他便不愿意放手,“是不是来很久了?”

“嗯。”

沈绌清挣不脱牢缚在腰间的双手,只能顺着他去,“赵易林怎样了?”

叶沧溟一提到这个人就头痛,“他简直是个疯子,你没有必要再对他留情,即使不杀他,至少也要把他发配到边陲,

否则他留在洛城只会继续找你的麻烦。你当初为什么要用手段把他赶出洛城?”

沈绌清唇边的苦笑加深。

他越是忍让,赵易林越是咄咄逼人。叶沧溟把赵易林关进了狱中,止住了一时的流言,但是只要赵易林不放下心头的

怨恨,症结就会一直存在。“赵易林是相当偏执的人,他喜欢绣琳总是对她纠缠,扬言到死也不会放手,……他对绣

琳做了一些很不值得原谅的事情。”

“难道子桉的父亲就是他?”叶沧溟没有想到,赵易林竟然连强 暴风绣琳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不是。”沈绌清摇头,“绣琳有另外倾心的对象,她每逢初一十五到归元寺上香,那个人就在寺里带发修行。绣琳

把檄羽支走,原本打算与那个人一起离开洛城,那时候她已经怀着身孕。但是赵易林从中破坏,他不顾一切要得到绣

琳。檄羽不在家,绣琳的婢女只能向我求助,我把绣琳从赵易林的手中救出来,那个人已经死了。”

叶沧溟越来越相信赵易林是疯子,“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仍然不肯放手?”

“那时候赵守备正要娶一房新妾,我给了那个女子一笔钱,她说了谎言致使赵易林被父亲赶出了洛城。他在外面这六

年过得很不如意,连一向自负的容貌也毁了,我对他到底还是有愧。”

“如果他没有做错在前,你怎会如此对他?”

叶沧溟收紧环在沈绌清腰间的手,这个男子的性情太温软,总是默默地独自承受。但是他的付出得不到风檄羽的谅解

,赵易林对他始终心怀怨恨,一切对他都太不公平。

“不要再提这个疯子,下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他。沈先生来了信,你要不要知道他的近况?”

“不用了。”沈绌清谢绝叶沧溟开解他的好意,沈陶然为季国复国奔走大半生,他自懂事之时起,父亲便没有关注过

他,风檄羽怪责他过份宠溺子桉,但对于一个缺失父爱的人来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心理补偿罢了。

“绌清!”

眼前的人越来越消沉,也越来越消瘦,叶沧溟看在眼里只有心痛。“明日我陪你游览一下洛河上游的风光如何?”

“沧溟——”

沈绌清挣脱一直环在腰间的手,“不要再把太多的时间放在我身上,你有自己未完的责任。”

“如果我所做的一切不能让你快乐,我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叶沧溟突然之间升腾起一股怨念,从叶城归来之后,沈绌清的态度越来越疏远,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越

是想抓紧,却越是捉不住,他马上就要失去他了是不是?

“我等了你那么久,我没有办法接受失去。”腰间的手挣脱了又再揽抱了上来,沈绌清放弃地任由叶沧溟把他紧紧地

抱着。“是不是因为初开的缘故?我恨透了自己的处境,为什么身上要背负这些责任?我甚至不能跟他撕破脸皮,为

你讨回一个公道!”

“沧溟!”

沈绌清按住他,“你不能轻举妄动,他对你的执念极深,如果知道你只是利用他的感情,背地里却是为着恢复季国,

他会毁了你的一切。我父亲大半生的奔走,还有你姑母的期盼,你怎能教他们失望?”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留住你?”

叶沧溟在耳畔的呼吸急促而紊乱,他在用最大的自制力抑压着自己。沈绌清回过身,看着他英伟却日渐蒙上了不安和

忧虑的眉眼,钝钝的痛楚在心头蔓延了开去。

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像是有一团迷雾,锁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风檄羽的影子在眼前掠过,那是怎样也挥之不去的存在,沈绌清只觉得满腔都是酸怆,“沧溟,你再让我想一下。”

离开建王府,沈绌清让车夫送他去凤来楼。

风檄羽一直没有把风家的产业接收回去,他还得继续替他打理。他在凤来楼前下了马车,还没有举步,崔伍迎面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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