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好像连花瓣都有生命知道不要靠近这个黑漆漆的家伙一样。
法瑞斯伸出手,他的手上落满了花瓣,可是……
「花瓣变成粉红色了,雷森。」他说,新落下来的花瓣中,隐隐泛着粉色。
他感到一阵微弱的震颤,封印们互样磨擦着,拒绝着这震颤,以至于他并不能清楚分辨出这力量是什么。
一转念间,花瓣的颜色又深了一层。现在它看上去像漫天的桃花,如此的妖艳,因为过于强盛而显得不怀好意。
「快到树下面去。」他说,站到那银色的树下,它已经停止了生长,停止在两尺高的样子,周围没有一片花瓣,但在
这华丽的雨中也显得格外纤细。
「我的天哪……」保罗说,他张大紫色的眼睛,满天的花瓣雨,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那真是一种切切实实的血红,它甚至是仿佛带着生命的,尖叫和呻吟着,朝他们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他迅速逃到树下
,法瑞斯可以听到花瓣落到银色枝条上时,轻微的嗤嗤声,像是上头在下浓硫酸。
「你最好想想办法,雷森,这棵树支持不了多久。」他迅速说,雷森站在血两中,他周围的圆的半径缩小了一些,看
来这些花瓣人多势众之后,终于敢靠近他一些了。
天空暗了下来,它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暗蓝,仿佛在对这对抗自然的现象表示不满,镰刀不知何时已被收了回去,那裂
缝大得让人看不到顶,难以想像里面的东西挖出那么大的洞,它到底有多大的块头儿。
「我们最好快点逃走。」保罗突然说,他的语气很严肃,法瑞斯很少听到这位公子哥儿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逃得了吧。」法瑞斯说,他转头去看那辆车,它已经被血雨腐蚀得不见原形,只有一堆红色的残
躯,可怜巴巴地缩在一地的血水里,转眼就要被化尽。
「我只是表达一下观点,夏克菲尔家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有表达了观点就算尽了所有的责任了。」保罗说。
「很没用的家规。」法瑞斯评论,他躲过一滴从银树上渗下的血水,这树越发脆弱,因为那些落地便化为液体的红色
物质不停地想要侵占它的地盘,攻击下面的人类。而旁边的雷森,他正伸手试图抓一两片花瓣,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
,那些小东西便灵巧的躲开,像一个个畏惧的孩子,雷森试了好几次,仍一点儿东西也没有捞着。
他似乎有点儿恼羞成怒,「法瑞斯!」他叫道,「给我拿两片花瓣来!」
「我是你家的厨子吗!?」法瑞斯提高声音,「你知不知道这花瓣碰一下能要命的!该死!」他叫了一声,躲开上面渗
下的一滴血花瓣,它幽幽飘落,似乎对于没攻击到对象很忧伤。
「我不知道!」雷森提高声音,花瓣雨越下越密,几乎都是铺天盖地了,周围一片昏暗的红色。可是它们还是一片都不
敢黏到雷森身上,只是绕着它转来转去,以至于驱魔人到现在也没办法弄清花瓣的属性。
「啊,我有一个办法。」法瑞斯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根从刚才就出奇沉默的植物,像拿着根汤勺似的,捏住底部,
试图把它放到外头铺天盖地的血雨里去,一边立好一点爆竹一般的架式。
「你想干嘛!你想干嘛!」植物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救命!谋杀!谋杀啊!你要出卖朋友博取那个暴君的欢心吗!?你
不能这么对我,我只是一棵未成年的植物!我还是个儿童——」
那惨叫太过悲切与凄惨,弄得法瑞斯手都有点儿发软,他捏着的绿色生物像风扇一样拍打着小翅膀,左右扭动,奋力
挣脱,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法瑞斯司令官现在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让别人的本事使不出来。
「它看上去真的很可怜哎。」夏克菲尔家的继承人保守地提出意见。
「外面的都是你的同类,不会有什么事的。」法瑞斯尴尬地安慰道,「据说对待孩子的方式,是衡量社会的标志,你
看它这么厉害的样子,不会对你怎么样啦。」
「老兄,你要牺牲别人、编官场话也找个像样儿点的吧。」保罗不屑地说。
「可是我没有想杀它,只是想安慰它一下。它在我手里的话,应该不会死掉吧。」法瑞斯说,毕竟自己身上有很多层
封印呢。
「它是会吞噬的会吞噬的会吞噬一切的!」植物尖叫,「我记得这种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肯定记得这种东西
!它走过的地方便是荒原,是所有植物里最邪恶的一种植物,我一定知道它——」
「可你是不可能知道它的,扫帚,你离开家乡时才刚发芽。」法瑞斯说。
「我不是扫帚!」植物大叫。
「而且你一直生活在旱季昵,如果说你记得它,那倒是有一个可能,但对你不太有利……」他停下来,抬头看上面的
树枝,才发现那银质的东西有一部分已经被血浸得腐朽,几乎有点儿发黑了。一滴半液体正从头顶落下来,滴在他脸
上。
第十四章
他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是一抹鲜红色。他感到皮肤一阵紧缩,微微有些刺痛,那红色的物质仿佛水蛭一般,想要钻
到肉里去,然后吮吸些什么东西。
「这些花瓣是食肉的,雷森。」他说,抬起头,却已经看不见雷森了。树外的是漫天盖地的血红色花瓣,因为太多几
乎已经变成黑红色了,到处都是这样的色彩,好像它们在这样一朵花的子宫里,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只等着被消化。
虽然法瑞斯仍紧握着枪,虽然他一直是习惯于不要指望任何人的,可是那一刻,他确实感到有几秒钟强烈的不安。不
是去分析如何对抗,而是想,雷森那混蛋哪去了?
然后,铺天盖地的血红色花瓣中,他看到了雷森走过来。法瑞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通体的主色调是黑的,又或者是
别的原因,他看上去像个从血里走出来的厉鬼一样,再加上那身纯净的气息,对他来说更让人心惊胆颤了。
「想个办法,法瑞斯。」雷森说,他走到树下,本来已经表示出自己摇摇欲坠准备罢工不干的银树突然间变得坚固和
招展起来,昂首在血雨中挺立。虽然那看上去支撑不了多久,血雨浓稠得吓人,并且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用一种不
可抗拒的力量想要吞噬这微小的银色猎物。
「为什么我要想办法!?」法瑞斯提高声音。他还想抓着雷森的领子,用力摇他,然后质问他到底要怎么救他脱离困境
呢,现在想想,他落到这一步完全、彻底、毫无商量余地地属于雷森的责任。
「我对这些太占生物一点概念也没有,老天啊,它居然弄出一堆花瓣雨来,我可没怎么跟这么花俏的生物动过手。」
雷森说。
法瑞斯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儿发怔,然后他小心地指指雷森的肩膀,「你肩上黏的是花瓣吗?」
雷森转头,挑了下眉毛。他伸手捏起那片花瓣,它在他手中迅速化为了一道红烟,双方接触的时间连一秒都没有。法
瑞斯看着树外越发逼近的花瓣雨,意识到,这些东西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已经开始腐蚀了。
他不知道它能不能吞掉雷森——也许能,毕竟它是一棵未知的太古植物——但他确定如果它准备进餐,那么自己一定
会在雷森之前挂掉。那么,他最好动脑筋想出个什么点子,解决问题。他一点也不觉得雷森会救他……好吧,也许只
是不是舍命救他,雷森偶尔还是愿意救人的。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令人高兴的事,这会儿,当他真有了什么点子,至少他能找到执行者。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另一个「同伴」。「如果我没弄错,出来的那东西不管有什么能力,它很可能是扫
帚的终极形态、或数种形态之一。」他说,手里还捏着那棵青虫一样的纤细的生物。
「我说了我不是扫帚——什么?」他手里的东西结结巴巴地说,震惊到甚至没留意到雷森眯起来的眼睛。
「它说它记得这种生物,从肢体语言上看来,它没有说谎。」法瑞斯笃定地说,「那么它之所以『记得』这种生物,
很可能是遗传记忆。要么就是真实记忆,那牵涉到逆生长——这棵扫帚从来没有死去过,只是回转到种子状态进行休
眠。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现在外面那个撒花瓣的家伙似乎帮它想起了点儿什么,而且我想它还能想起来更多。」
保罗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震惊,他是有点儿震惊,不过现在他更多的是觉得那棵青虫有点儿可怜,它正在法瑞斯手里头
瑟瑟发抖,被雷森这么盯着就算是只恐龙也会不好受的。
他的手无意识地寻找着那只蜘蛛,然后他意识到一双属于人类的温暖手臂从后面揽着他,带来某种奇异的支撑感——
虽然他知道它什么都不能支撑——他转过头,就看到她熟悉的面孔。这让他怔下一下,蜘蛛的形态应该会比较容易逃
脱。
「哪种形态可能都活不了,外面的东西对我们这顿美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丽迪娅说,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没有
紫色的眼睛,却总像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保罗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都活不了,不如就这样,」她轻声说,下巴放在他的肩上,两人的身体贴得那么紧,好像到死都准备维持成这
样,然后就能死而无憾似的。
保罗突然觉得脸颊有点红,他以前肯定经常和她相处——只是他不大记得了——但是现在,他却突然感到脸红。
雷森瞟了他们一眼,「你们能不能至少看上去不要像打定了主意,准备共赴黄泉?」
「我本来早就准备和他共赴黄泉了,可是他的家人一直在拼命阻止。」丽迪娅柔声说,声音和这场景一点也不相称,
倒更像该在粉红色的床铺或幽暗的酒吧里说。「他们消去了他的记忆,还把他赶出家门,我只好等着悲剧的发生了。
反正,它总会发生的,夏克菲尔家完了,那个『东西』太强大。」
她紧拥着保罗,鲜红的花瓣从树上簌簌落下,落在她漆黑的长发上,像血体里流出的血,把她纤细的身体毫不留情地
劈开。她紧紧抱住他。
花瓣从法瑞斯头顶落了下来,鲜红色妆点着他的金发和肩膀,像他还在魔界时,身为战士的披风。他从不乏血色的妆
点。
他感到那东西充满了生命力的吸附和压榨,仿佛处于怪物暗红色的胃中,正要被腐蚀清化。不过,它压不出他任何的
东西就是,他自己都压不出来。
他又感到胃部的翻涌,是的,还有一点点儿东西在外面,他想,努力把它压回去,虽然在某些程度上,它是个防身的
方式之一——虽然多半没用,但至少是个希望——但是雷森还住这里,他紧盯着那个黑发的男人,一滴血终于落到了
雷森的指尖,只要这个人还在,那么他不会做任何事。
「丽迪娅,怎么回事——天哪——」保罗大叫的声音唤回了法瑞斯意识,他回过头,那人正紧搂着他的蜘蛛,她看上
去很虚弱,在这片捉摸不定的血雨中上演感情戏。他连忙跑过去,忽略这边的情况,雷森会找出办法的。
「怎么了?」他问,「天哪——」法瑞斯也忍不住叫了出来,丽迪娅的后背上,是一大片血红,那红色并不是真的血,
它们显得很层次感,像直接在她背后挖了个血洞。
那是无数的生物。
血红的花瓣落到肉体上,便成为了这么样一个造型——一只只的血红水蛭,它们吸进皮肤,吮进骨头,现在丽迪娅的
背后怖满了这样的怪物,虽然它们飘落时如此的美丽,可当真开始进食时,却像无数鲜红色的肉瘤,要多恶心有多恶
心。
雷森看了这边一眼,「要我帮你把她丢出去吗?」
话没说完,便立刻遭受到了保罗出奇愤怒的眼神,痛恨魔族的驱魔人无趣地把脸转开,继续他的工作,看来还是踩到
那家伙的痛脚了。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保罗结结巴巴地说,说话的对象是法瑞斯。
「食肉植物。」法瑞斯回答,他看到保罗和丽迪娅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紧得几乎像要靠蛮力长到一块儿去。一片花
瓣渗落下来,正落到保罗的肩上,可是丽迪娅突然伸出手,于是那片花瓣就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臂上,刚碰到血肉,它
便迅速变成了饥饿的吸血鬼,朝她的肉中钻去。
她轻轻吸了口气,保罗张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她这行为的意义似的。
「你最好快点想办法,法瑞斯,我知道你会有办法。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死掉的,」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别那副表情
,保罗,被你这么看我很不舒服,你知道我之前说什么情人是开玩笑的吗。这种花瓣……我是魔族,黏上一时半会儿
死不了,你这种非战斗系的柔弱人类,一片就能叫你完蛋了。」
「我想……那个硬币可能会管用,保罗,那个月升之族的占卜币呢?我给你了吧?」法瑞斯问。
保罗抬头看他,法瑞斯穿着件白色的外套,血红的花瓣沾在他的金发和衣服上,他的动作偶尔会抖落几片,但大部分
仍犹豫不定地黏在他身上,有种让人心惊胆颤的漂亮。所有的花瓣碰到血肉——或者别的能量体,比如汽车——就会
变成肉蛭,可是到了法瑞斯身上,它们似乎有点儿没自信,以至于不知道是要变成肉蛭,也难以维持纯粹花瓣的形态
,只能不干不脆地挂在中间。
保罗看了他半秒钟,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也许能够解决问题,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寻找那一小枚硬币,一边问道,「
这东西是有魔力的吗?我一点也感觉不到——」
「虽然我不太明白理论,但确实有一点,不过需要相应能量的引发。」法瑞斯说,接过那一小枚硬币,「它是大部分
有大量体液生物的天敌,对这东西可能管用,只是可能,我对月升之族一点儿也不熟,虽然当初被迫了解过一点,但
我讨厌他们……」他把那张人脸朝下,回忆了一会儿。
「你有火吗?」他问。
「我不抽菸。」保罗说,他只偶尔吃些迷幻药什么的。
法瑞转头去看雷森,保罗在口袋里下意识寻找任何有「能量」的东西,包括钥匙,手机、提款卡,零钱、半包薄荷糖
……
「手机,你的手机!」法瑞斯说,「把手机电池给我,可能管用。」
「手机电池?」保罗说,一边把电池卸下来,「现在的魔法变得挺新潮啊。」
「反正都是能量,我只是试试。」法瑞斯说,把硬币贴上丽迪娅手臂的吸血虫,然后把电池的电极对准硬币。
「可是不是要正负极结合才会有电吗?」保罗问。
「月升之族的魔法很富攻击性,也许用不着伺候得太周到……」法瑞斯感到手指下微弱的魔法波动,他拿下硬币,那
下面,血红色的肉蛭变成了一小撮白色粉末,失去了水份后,它只有这么一张干瘪的皮而已。
保罗张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这东西我一定要买下来。」他说。
「一百万。」法瑞斯说,迅速加了好几倍的价钱。
「我买了。」保罗说。
「我该再加五十万的。」法瑞斯说,这生意做得连正在研究对手能力的雷森,也忍不住朝法瑞斯投过来一道嘉许的眼
神。
在两个人用电池帮丽迪娅治伤的时候,雷森正审问耶棵不幸的植物。它现在变成了一条绿色的飞虫,但既不敢飞出去
,又不能太靠近法瑞斯,一边还要飞来闪去地躲避上头漏下的花瓣,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