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但是他很少和这种古老的生物敌对——至少它不是魔族不是吗。
但是它害怕神圣系力量,而且自己需要赚钱,所以他们就这么对上了。对战是件不需要理由的事,它只要发生就足以
表达一切了。
那样的眼睛确实让他觉得恶心,却也是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颤栗感。这是宇宙还没更细致区分属性时更原始的力量
,它唤醒着人体内最为古老——比所有的历史都古老——的东西……
他打了个寒颤,迅速中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不能再深入想下去了!
「雷森!后面!」一声大叫让他回过了神,他转过头,正看到那个巨大的红色月亮,从后面割下来。
脚下的空间被割开了。
那东西并没有割到他身上,而是切开了他脚下的空间,雷森感到下面一空,从下面打开的大洞落了下去。脑袋里闪过
的念头倒是:原来它是有脑子的。
他无意识地伸手,用一只手扒住上面的东西,一点儿也不确定自己抓到的是土地,还是一片抽象的「空间」,他专注
地看着那迳自向前方割去的红色镰刀,它的目的地是那片竖开的裂口。
那场景很奇特,因为一横一竖两条线正在形成一个直角,本来节制的开口,在双方会师后,突然像得到了某种开门的
咒语,空间嚣张地咧开了它的大嘴,他看到里面巨大的怪物,它在另一个空间潜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多少个旱季
和雨季,它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它狡猾而贪婪,静默地伏在那里。雷森知道它正看着自己。
他再次感到那种颤栗,他说不上来那是恐惧还是兴奋,他只知道那是战斗时的感觉。
他从不具备区分这两者的机制,但并不重要,不是吗。
「雷森!」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雷森抬起头,法瑞斯跪在上面——看来他手抓着的是土地——朝他伸出右手,「快点
上来,我的天哪——」他叫道,最后一句感叹是因为看到了雷森脚下的那个怪物,它像个巨大的地下矿藏——不过是
肉质的,在地底浮动着,用无数只红眼睛看着上头渺小的生物。
法瑞斯的表情看上去有着真诚的焦急,和人性化的恐惧,雷森想,他没有犹豫,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法瑞斯
的手。那人用力把他拽上去,一边警惕地看着那不知道还打算干什么的怪物。
不需要警惕的人,怎么懈怠都没关系;需要警惕的人,再怎么警惕也没用。这是这些天一直发生在雷森和法瑞斯身上
的事。
雷森还没完全爬上地面——也就是说他离食肉植物可比法瑞斯近多了——下面的怪物灵巧地伸出一根红色的藤蔓,仿
佛一只发现了蚊子的青蛙,直接略过难以吞咽的雷森,卷向了法瑞斯的胳膊。
事情的发生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到一秒,法瑞斯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被拉得朝地底跌去,雷森迅速站稳了身体,发现
他的搭档不知为何朝地底跌去,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就这样,一秒内立刻变了个情势,法瑞斯正摇摇欲坠,那原始植物显然同样拥有原始的直觉,一眼就认出了那道被十
三层保鲜膜盖得严严实实的美食,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吃到嘴,雷森一手死死抓着法瑞斯的胳膊,和怪物比拉力。他
的一只手想找着力点,却只抓到了一手花瓣。但在他的手触碰到它们的瞬间,一棵品种不明的银色藤蔓从地里迅速窜
出,雷森紧紧拽住它,他知道于此这时,它的根在向地底疯长,以便能在地上长得更坚固——某片花瓣也被完全改变
了属性,变成了属于雷森的银色植物。
「我恨这些欺软怕硬的混蛋!」法瑞斯绝望地说,他这辈子都没几次这么狼狈过,那红色的触角卷住了他的半个身体,
而他的生命全靠一个驱魔人的手臂在吊着,雷森一手紧抓着那个由他超强学习能力创造出的植物,一手紧抓着他这个
魔族的手,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儿好搭档、好朋友一样。幸好他不知道他正在干的是什么,而且自己体质很难被撕成两
半。
情况危急,植物抓着蜘蛛逃离了他的身体——如果不是正半死不活的吊着,法瑞斯可能会笑出来,那场面实在很滑稽
——但他知道雷森不会松手的。
「放开吧,雷森,这样下去我们都有麻烦的。」法瑞斯说——看看上头纤细的人类,再看看下头庞大的怪物,傻瓜都
会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
另一个人低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毫无感情的,法瑞斯并不具备观察他人眼神微妙变化的能力,但现在,他
突然有一种因为强烈的情绪而产生的颤栗感,不是因为力量或危机,仅仅是因为那双眼睛,他想,仅仅是因为那双眼
睛……
「放开手,雷森帕斯!」他大吼道,「我不想跟你在这里上演这么变态的戏码,你放开我,我保证不会死的,只要你回
头来找我!」
以自己身上的那么多层封印,被吞掉后肯定够它消化很久,才能真正伤到皮肉,法瑞斯迅速盘算,也许需要个一两万
年,到时会有人来救他的,也许是雷森。
这听上去不是个乐观的想法,但他想他很高兴来救他的是雷森。
「是吗,我果然应该好好查查你的来历。」雷森冷冷地说,他手上的藤蔓迅速向下伸长,缠上法瑞斯的手臂。
「抓紧了。」雷森说,他的声音仍然很冷淡,和以前没有任何两样。法瑞斯不解地看着他的眼晴,他双眼中的某种东
西再次让他感到深处不可理解的悸动,然后雷森松开了手。
他松开了自己抓着藤蔓的手,向着裂缝之下,那血红色的怪物落了下去。
法瑞斯张大眼睛,他一点儿音节也没有发出来,他只是这么死死地盯着那个坠下去的人影,完全丧失语言功能。雷森
的藤蔓缠着他的手,一圈又一圈,那么紧,所以他仍挂在那里,看着那一幕令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无法真正理解的情
景。
上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他抬起头,看到保罗。少年正探出半边的头看下面的情景——以他的非战斗性兼富家公子哥儿
的体质也算难为他了——蜘蛛和植物停在他的脑袋上。「老天呀,他被吞了!?他是疯了吗,他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他叫道。
法瑞斯低下头,雷森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以对这种植物的理解看来,他显然被这个超大号肉块给吸收了。
似乎因为得到了个意料之外的收获,法瑞斯感到脚下拉拽的力量减弱了,保罗朝他伸出一只手,「手给我。」他说。
法瑞斯抓住他的手,这次轻易就爬了上去。他看着仍紧缠着自己手腕的银色藤蔓,一时做不出反应。
他始终不喜欢银这种物质,它的质地太过纯净和冰冷,丝毫不懂得杂混和包容,让人既无法触碰,也不可能介入。如
果用它来做武器,进行侵犯时,它给予的便是彻底的毁灭,连一丁点儿回旋的空间都不给你留。
可是现在,它那么死死缠着他的手臂,他却没办法动手把它扯掉。
保罗仍冒险看着下面那个突然安静下来的怪物,也是一副理解不能的模样。
「我从不觉得他是个会为别人做这种事的人。」他突然说。
法瑞斯死死盯着裂缝下红色的怪物,不说话。
保罗继续说道,「不是说他自私,而是他从小就自闭得很厉害,对他人的存在毫无概念,谁也不要指望能跟他熟起来
。」他停了一下,「可见对外界存在理解不能也不一定是个缺点,毕竟他刚一理解,就自己跳到怪物嘴里去了。」
法瑞斯继续盯着下面的情况,一声不吭。
「你认为他还会再出来吗?」保罗问。
「这东西不动了。」法瑞斯说,没有回头。
「当然,它需要消化。」保罗说,「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物种会觉得雷森帕斯好吃的。」
法瑞斯还跪在那里不动,两眼发直,好像灵魂都被那恶心的怪物勾去了一样。
「他会出来的,他是雷森呀。」他说,「或者我得下去看看……」
「你疯了?」保罗问,「这种情况有什么好不理解的,电视里经常放嘛,一个人为了救另一个人落入虎口,就这么难理
解吗?虽然雷森这么做确实很奇怪,但人总是会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他有点低落地说。
我得回魔界去把封印解开,然后把他从这怪物的身体里揪出来,法瑞斯不知所谓地想,既然他在几分钟前准备救我,
那么我也得去救他,这是一个等价交换,就这么走掉似乎不太好,像丢弃了什么东西,你总得寻回才安心的。
怪物一动不动,花瓣们虽优雅地沉睡在地上,却毫无声息,有一种不祥的死寂。
「天哪,雷森竟然做出这种事。」植物幽幽地感叹,「我……我竟一直以为他是个暴君,杀人犯,刽子手,毫无感情
的神经病,血迹斑斑的解剖刀,乌漆抹黑的古代煤块。」——它一口气说出一堆,看来积压在胸中很长时间了。
「我真不能原谅我曾这么想像和诅咒他,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怎么能用种方式,彻底断绝我道歉的机会……」它带着
哭腔说,虽然念的同样是电视剧里的台词,但是却加入了大量真挚的感情。
「两、两位,别再哀悼了,我打赌雷森听你们说这些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的。」保罗结结巴巴地说,两眼发直地看
着裂缝,「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我不能这么离开,这听上去不太对……你看到什么了?」法瑞斯问,另一个人紫色的眼睛再次穿透了物质和空间,看
到某种更为深远和抽象的东西,以至于他自己也解释不出来。
他的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话,「种子发芽了……」
遗憾的是没有人听得懂他这句伟大的预言,几双眼眼睛——包括人类的、植物的、昆虫的——茫然地看着池,保罗同
样茫然地回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种子发芽了,就在下面。」他说,指着裂缝下的怪物,它像片肥沃的土地——至少在有机物方面肯定很充足。「我
只是打个比方,那种感觉很像种子在发芽,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爆发……」他停下来,紫色的眼睛深深看到那表象的里
面去。
然后他一把拽住法瑞斯,把他向后拉。后者仍在专注地看着平静下来的怪物,好像凭眼睛就能把雷森再看出来一样,
被他拉了个措手不及,狼狈地坐到地上。
「快点走,法瑞斯!我感觉很不好,下面……下面有什么东西……」保罗大叫,抓得法瑞斯几乎有点疼,他很意外这个
人这么在意自己的安全。
「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这就像……核弹爆发,感谢现代科技,没错,就像核弹爆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吗!?」他
叫道。
「我不会有事的,也许是雷森……」法瑞斯转头去看裂缝。
「你当然不会有事,可是我会有事!」保罗大叫,「你以为我为什么拽着你,如果你能保护丽迪娅和那只虫子的话,你
肯定也能顺便保护我,所以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
「我说我怎么突然这么受驱魔人们的欢迎了呢。」法瑞斯嘀咕。但在这一刻,他也感觉到了,地底,有什么巨大的力
量正要爆裂开来,像地底冲出的岩浆,带着自然之威般原始、纯净与不可一世的力道。
地面并没有颤抖,天空也依然晴朗,可是它确实来了。它充斥在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里,呼吸和每一次颤动,都能感
觉到它的存在。
「天哪……」保罗张大眼睛,即使是他拥有那样一双紫色的眼睛,也很少看到这样的光景。它几乎像是一次幻视,因
为那太过奇妙和不可思议,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分解。
也许传说中世界毁灭就是这么个光景,那大片美丽的银色,开始以缓慢优雅的姿态砂化,银砂向空中升去,那光怪陆
离的景象远远延伸开去,无边无际的银,不知一直到什么地方。整个空气中充满了倒流的银色的雨,伸出手,便能感
触到那缓缓升起银砂柔和触感,抚过指尖。
银色的、倒流的瀑布越来越快,保罗惊呼一声,他的一只袖子也变成了银砂分解了,他死死拽着法瑞断,虽然不知道
原因,但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片死寂而神圣的分解中,只有法瑞斯不为所动,他像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一样,站在这里,头发是头发衣服是衣
服,以至于都有些诡异了。
法瑞斯不期然地想到世界末日,可能是电影教育的结果,神圣系的力量就是这种东西,它和黑暗系属两个极端,但是
同样如果死亡一般绝对,用得好了,两种力量同时能给人予末日到来的感觉。
上帝的末日,和撒旦的末日,也差不了多少。
他感觉着那铺天盖地的银色力量,「他失去控制了?」他问。
「我不知道!」保罗说,「不过说真的,如果说雷森这辈子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的话,那就是控制力了。」
不会吧,法瑞斯想,就他对雷森短短几天的印象来说——虽然短短几天,但也够强烈了,雷森帕斯家的继承人就是这
么个强烈而不可忽视的物质——这完全是个自以为是被过度纵容的小孩子形象。不是说他不节制,是让他总像是在发
疯。
前方倒流的银色雨倒流特别浓密,法瑞斯愣了一下,快步跑过去——后面还拉着一串儿的请求庇护者——裂缝的下面
,那红色的怪物正慢慢被分解,它本来沭目贪婪的肉体已经变成了纯银,数以亿计的银末正缓缓上升,弄成了壮观的
瀑布,也不知道都升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法瑞斯确定这东西已经是个死物。
他正准备跳下去看看,保罗一把拽住他的后襟,「你要干嘛?」
「我得下去看看,雷森不知道怎么样了,人类不可能运用这样的力量——」
「你下去是找死!」保罗叫道。
「我不会死的……」
「我会死的!」
法瑞斯看了他几秒,另一个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是你们的保姆!」法瑞靳说,对于留在这里保护别人的工作
相当不满。
「你不是保姆难道还是战士吗?」保罗不屑地说,好像法瑞斯的不满很无稽,「你和雷森搭档,难道不就是约定他负责
打斗,你负责后勤吗?」
「当然没有!」法瑞斯大吼出来,虽然在雷森面前他绝对没有胆子这么吼,但在保罗面前,他还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在这个人面前比较方便于回忆以前的辉煌,比如他从小到现在,名声从来都是「魔界最强大的战士」、「血脉的
吞噬者」、「看到他走过来就要躲到城市的另外一边去」的状态,不曾有过别人去拼命,自己躲在后头给植物和昆虫
当保姆的耻辱境地!?
当然,鉴于保罗还欠他很多钱,法瑞斯也不能冲他大喊大叫,他一边想把自己的衣服抽回来,一边好言相劝,「你是
人类,而且也是属于驱魔族序列的,神圣系力量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神圣系力量通杀起来,和黑暗魔法一样!都是不把命当命的!」保罗大叫道,一指面前的景象,「
空间都被腐蚀了!」
法瑞斯低下头,他的脚下,那本来看不清摸不着的『空间』,像被无数只毫无修养的毛虫咬过,东缺一块西掉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