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弄得柳濉安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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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濉安今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开店么?”袅袅的轻烟从白锦面前那一小杯通透碧绿的茶水中缓缓升起,带着茶叶特有浓郁的芳香,在这小小茶室内飘散开来,顿时,幽香四溢。
“呵呵,没啥特长,可能准备开医馆吧。”说到此柳濉安是打从心底的高兴,毕竟是自己的梦想,故而沉静如他,也不免有些兴奋。未免失态,不禁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啜饮起来。稀贵的大红袍自是请不起,但质量上好的龙井倒还可以将就将就。
“哦~。”白锦不置一词,也随手拿起了茶杯,状似无意般若有若无地遮挡住了柳濉安看向自己的视线。
“那~准备得如何了?”再放下茶杯,依然神态自若,温文尔雅。
“药材、铺面都打理得差不多了,估计择日即可开店。”抬头想了想道。其实之所以时至今日才准备得当,硬件是一个原因,更关键的,柳濉安仔细研读了上次去书铺买来的另几本医书,最终肯定了这里的医学原理和中医相去无几之时,才放了心。毕竟,治病救人不是小打小闹之事,万一药名相同,但药性却因所处空间的不同而极端相反,最终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人家,就后悔莫及了。
“那~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说,白某定当尽力而为。”即使被濉安再三强调却屡教不改的某人依然热情的许下诺言。
“你又来了,不是说过不用了么。”声音渐说渐小,本来若是换作他人,自己再三拒绝,倒也未觉不妥,可而今对方已是自己的好友,总这么说确也有些伤感情了。思量再三,将头轻偏一旁,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有劳白兄了。”
……
片刻,待那尴尬的感觉过了,这才转过头,却被对方愉悦而灿烂的笑容弄楞了神。之前对白锦的微笑也是看过了不少,只是今天怎么觉着有点不一样?
第十七章
随喜医馆开张已是月余,有柳濉安这位被全国著名医科大学破格录取,身负多项科研成果奖的高材生作为顶梁柱,加之收费合理药材实在,又有白锦这位吸引少女们眼球的美男子时不时的在一旁锦上添花,生意自是越来越好。
可应了万事开头难这句话,每每想到半月前,柳濉安还是得皱皱眉头。
依了濉安这不喜张扬的性子,开张之时自是没有鞭炮的噼里啪啦,众人的吵嚷庆贺,当然更没有自吹自擂般的大肆宣扬。若说有什么,也只是命人将那裹了红绸的牌匾小心翼翼挂上了前厅的横梁、门庭旁随意摆放了几盆无名红花罢了。
初时,来的人并不多,且衣衫褴褛穷困得紧,估计是破罐子破摔了:这大药房的药买不起,这新开的医馆虽不清楚底细,但总是可以试上一试的。毕竟,生了大病无药医治,等同于半个身子已进了鬼门关。
不过,无一例外,均是探头探脑进去,欢欢喜喜大包小包出来。自古以来人的好奇心便是从来没少过的,问得人多了,知道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几天下来,不说别的,至少许多穷苦人家都知道了这么一家医馆,收费便宜,甚至可以对他们赊账!
此时此地,对一个几乎穷困潦倒的人赊帐是什么概念?也许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吧?
几日功夫,随喜医馆外便排起了长龙。
柳濉安心中欢喜是肯定的,只是有时事情太过顺利反而让人不觉踏实。似乎忘了什么要事,是什么呢,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惜,这次倒让柳濉安猜了个准。鞭炮可以不放,人可以不请,医馆也可以不用宣传,可这上下打点可是不得不要的,不然怎么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呢,可见这地头蛇有时也颇具威力。
“让让、让让啊,都给我让开。”叫嚷间来人便已将一位老妇推搡在地。
柳濉安急忙绕过小几将妇人搀扶起,抬头看向这群不速之客。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都给我让开!”这打头之人似乎仅是一小厮,待排开众人后,随即换上一副谄媚嘴脸点头哈腰地转过身:“嘿嘿,财爷,您请~。”将小几前的板凳挪了出来,吐了口唾沫,身子弓得极低,攒足了劲儿用袖子擦了又擦。
“唔。”那人口中的财爷简单应了声,一掸前摆,“躺”了下来。之所以这么说,只因此人太过臃肿肥胖,整个身子已是一团肉泥,早已分不轻哪是脖子哪是腰,与那日的球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慌不忙地安顿好老妇,柳濉安似乎依然是平日的悠闲随和,只是今日脸上没有笑容。
“不知今日各位来我小小医馆可有何事?若是看病,那请排队。不~过~,”顿了顿,“老、弱、残,可以优先。”老弱残三字咬得极重,仿佛是对那财爷的讽刺。
“你什么意思,居然说财爷老弱残!看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说这挽起了袖准备大干一场。
“慢!”财爷挥了挥他的肥掌,用他那碗豆小眼阴狠地扫向小厮,随即又笑眯眯的看向柳濉安,“这位小兄弟贵姓啊?开这医馆也有些时日了吧,既然是同行怎么不给财爷我说一声呢,往后也好有个照应。”说着伸出了手探向柳濉安的脸,“看小兄弟长得俊俏,若让人欺负了去,可怎生是好……”
见那财爷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柳濉安暗自攒劲,一个勾拳就要挥出。本来身为男子让人摸摸脸也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大事,只是这财爷的眼神和动作却让柳濉安颇觉不适。虽然和自己平日作风不和,不过偶尔打打架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那肥手即将碰上,拳即将挥出的当儿,一把折扇挡在了二人之间,“濉安,遇上这等事也没想到我么。”声音透着无奈却依然有几分温柔的笑意。
第十八章
众人寻声望去,乍见此人身着深蓝色长袍,手执大红大绿的藤荷牡丹花折扇,长发肆意披肩,表情似笑非笑,好似一副泼坯的俗样儿。可一细看,袍子是那上等的敷彩团花漳缎;折扇以优质全雕白玉为扇骨、苏面京元纸为扇面,做工精细,雅致非常;再一瞧那人,笑得确是散漫,可隐隐散发的贵气又不容忽视 -- 来人正是白锦!
四两拨千金,不着痕迹地将财爷那肥厚的猪掌轻巧地推开。这才开口:“不知财爷今日寻在下的朋友可有要事?”说着睇了一眼财爷又转过头来向柳濉安笑了笑,“这位朋友和在下的感情甚笃,若是要事,告知在下也是无妨。”
本以为将要得手的财爷,却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打断,自是没有好脸色:“哼,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这位小兄弟相谈甚欢,还容得你来打岔?!”
“哦~?”白锦的回答虽是没有肯定、否认,却是鄙夷非常。
当下,自视甚高的财爷便觉受了侮辱,想自己虽不是那位高权重之人,可此处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安庆城内谁见了自己不是礼让三分?自己何需怕这来路不名的小子。于是扭了扭头,示意属下:还不快给我上!
几名随从挽起袖子,才刚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踌躇不前,“老爷,这……”原想来人许是哪家空有一腔报复,却外强中干的富家子第。可越是走得近,就越觉得有一无形的气势压迫而来,让人喘不过气。抬头看向对方,虽依是那如沐春风般的笑意盈盈,现下却总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冷汗涔涔。顿时,泻了气,没了底儿。
既是地方一霸,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见属下如此表现,有些慌了神,“你,你是什么人?”
“区区不才,刚好姓白。”短短八字,瞬间便让那财爷瘫坐于地。完了,完了,想当初自己不识这江湖规矩,不小心招惹了那白家一方的总管,从此,生意乍看是一如既往的好,可细一看,今年赚了多少,明年就亏多少,分厘未进。于是乎,求爹爹告奶奶,终是又见着了那人,送了礼,点头哈腰地赔了不是,好不容易得以脱身。如今,此人相较那总管更是不凡,地位定也不一般,不知这次逃不逃得了?
许是人出于对危险认识的本能,财爷那厚重的身躯顿时“轻盈”不已,也顾不得那一帮属下了,飞也似的窜出了门,想脱身之法去了。
不久,当众人从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医馆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沸沸扬扬。
此时的里间,不似室外紧张后的轻松惬意,白锦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以后这种事要多个心眼儿,别硬碰硬,那财爷是出了名的主儿,平日里就专挑那长得俊俏的小生,被他缠上的,没一个好得了。”
“你都看到了?”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自己准备出手。
“恩。”敷衍地点了点头,总不可能说自己一直注意着吧。“好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尽量拖到我来为止。别头脑一热,就把朋友都忘了。”说着又笑了起来,轻拍了拍柳濉安的肩膀。
难得的,柳濉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冲动了些,毕竟若一拳打上去,从此那财爷便以此为把柄缠上自己,那的确是不得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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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静坐于阴影中的某人,见柳濉安推门进屋,如是说道。
“啊?晚了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的确比平常还要黑上那么一点。“哦,今天发生了点事儿,和大叔大婶摆谈来着。”许是怕今日濉安受了惊,不少最近受到他照顾的病人都纷纷前来探望,问长问短,免不了一顿折腾。
“吃饭了么?我现在准备做饭,如果你要吃就吱一声。”柳濉安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偏厅的厨房,声音渐行渐远。
那人没有回答,依然岿然不动地怀抱着剑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良久,待厨房响起锅碗的碰撞声时,才道:“暗。”
第十九章
解决了财爷一事之后,兴许是因为起到了杀鸡警猴的作用,暂时再无人来招惹是非,日子也逐渐归于了平静。
最近这段日子看病之人是越来越少,可对柳濉安感恩戴德上门谢恩或是拉家常之人却是越发多了起来。柳濉安待人实在,性子温和,医术也好,谁不愿亲近?想是安庆过去因昂贵药费而无钱医治之人实在太多,于是才有近两月的大排长龙。现下,那群人早被柳濉安医了个干净,故而只有隔三差五的看病之人—最终进入了普通医馆应有的正常作息。
今日,难得的,来的病人不多,就算有也是湿热风寒一类的小病,简单写了几个方子,人便闲了下来。已入深秋,大伙儿也有自己的家事要忙乎吧,平日里总在此唠嗑的七大姑八大姨难得今日也晚了点。就连老是在一旁晃悠的白锦这几日也不见了踪影,又忙什么那。
正是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太阳还有些暖洋洋的,想当初正是濉安的午休时间,今日可巧闲暇,便有些昏昏欲睡。
“睡不着么?”迷迷糊糊间想到当初夜离失眠时那有些阴郁的脸色,不禁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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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放下手中的医书,幽幽转头望向窗外,虽然也差不多才十点,可已是万籁俱寂。这里的人似乎娱乐活动不多,九点是已如深夜,更枉论十点。
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啪呲”作响的如豆灯火,耳边偶尔传来几声蠼蛐儿的叫声,伴着这初秋夜晚有些干冷的微风,却更显出,夜,是如此的静,又是如此的漫长 -- 独在异乡,形单影只。
睡了吧,多坐无意,徒添伤感。
简单洗漱后,柳濉安由于一时情绪影响,也没有太快入睡,于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间,似觉床边有人,心中微惊却也不惧,仍是缓缓睁眼,待见床边果有黑影,反而放了心。
“夜离。”是试探也是肯定。
……
见来人不答。直觉更加强烈,心中一颤,便慌忙起身。
“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打扰了。”夜离静静地注视床上的柳濉安片刻,一扭头,也不待柳濉安回应,便抱着剑坐在窗边的凳子上,闭上了眼。
柳濉安探头看了看窗边坐的笔直的夜离,一头雾水,可也不敢轻易打扰。犹自想了想,摇了摇头,笑了笑,盖上薄被也径自睡去。
几日后。
“夜离,隔壁还有一空房。你若要睡,我这就给你打扫打扫。”夜离每晚来访,对柳濉安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那日见他在窗边坐着,自己未多加打扰,也是想他兴许有啥要事,暂停于此。可一连几日都按时前来,却有些不寻常,多加追问下,那人似是挣扎了许久,才道:“睡不着。”柳濉安急忙细看,才见夜离面色疲惫,眼眶下似也有些淡淡的阴影,且这还是在柳濉安处停留后才有所好转的,猜想当初情况定是更加糟糕。
虽然不知为何非要到自己的住处来睡,柳濉安仍是颇为欢迎和欣喜的,既然要睡,不能总让人坐板凳吧。于是才问夜离是不是愿意睡隔壁。
……
这次少话的夜离依然没有回答,可安坐于凳子上一动不动的行为却给了柳濉安答案。
“这样啊……”一边思忱着,一边打量自己的房间,搜寻着空档。当初参观时来不及细看的后厅右面其实是一个小回廊,接连着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在闹市有房已是不易,故而房间自是不大。稍宽敞一点的也就是柳濉安现在住着的主卧也仅刚好放得下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就连想在地上铺一床被打地铺也有些狭窄了。
本来打算让夜离睡床,自己打地铺,看来现在也不成了。如何是好啊,潜意识的柳濉安总是不愿亏待了夜离。这种感觉就连自己也说不清,可一见了他,就是不想把他放在那里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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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尽快想出个办法来……”柳濉安琢磨着,终究敌不过这暖乎乎的睡意,枕着手臂,在医馆的柜台上睡着了。
“哎呀呀,今个儿可吓死我了,你没看到他那被抬出来的样子,光想着就睡不着觉了。”一位脸有些红彤彤的大婶率先跨进门来。
“可不是嘛,我的心现在还扑通扑通跳哪。”另一位干瘦的大婶回应说。
平日里来闲话家常的几位大婶姗姗来迟,似乎刚看了什么热闹耽误了。
“呀,小声点,柳大夫睡着了哩。”随后近来的胖乎乎大婶一见柜抬上的柳濉安急忙对另两人道。
悉悉嗦嗦,声音是小了,嘴却一样没闲着。
“幸好柳大夫没见着,不然象柳大夫这么剔透的人儿如果吓到,我那口子不把我骂死了。”红彤彤的大婶揉着自己的脸,心有余悸道。
“是啊是啊,不过这财爷也算是恶有恶报了。”瘦大婶也附和。
胖乎乎大婶一听,也急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就是,听说是被人告上了衙门,说是财爷的钱有问题,犯了法,得充公。估计是苍天有眼,这从不咋腔的衙门也英明了一回,硬是要没收财爷的所有老底哩。”
“不过还没上衙门,就这么死了。不过这死法也忒惨了点。怎么会突然从山崖上摔下来,又刚好掉到潭中泡了好几天呢。”
“肯定是做了亏心事,逃跑时不慎掉下去的吧。”
第二十章
三位大婶见柳濉安睡得安稳,自也不好厚着脸皮叨扰太久,简单坐了坐,见其未有醒势,便给医馆一旁的小贩打了声招呼,轻手轻脚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