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徐神医的一点五
徐神医的一点五  发于:2011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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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从重墨身后接住他,伸出一手放在身前念了句阿弥陀佛。

和尚抓着重墨的手臂,往身后一甩,竟稳稳背起了他。和尚向将军笑了笑,点个头算是辞行,脚下一踏就飞起老远,

几个点踏,便不见人影了。

将军看到重墨的头发被颠的飘了起来,沾到泪痕的指尖好似灼伤了一般。

8

和尚背着重墨慢慢在路上走着,前方炊烟袅袅,是个只有十几户人的小村子。

重墨一醒来就闻到烧鸡的香味,还有土锅里的饭香。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孩子端着饭碗好奇地盯着他看。小孩子端

着碗,一边看重墨,一边跟着他们走着,还时不时扒拉两口饭。

重墨看到小孩饭上放这个油亮亮的鸡腿,不禁咽了咽口水。

和尚转头看看他:“饿了吧,穿过村子就到了。”话音里带着点笑意。

小孩子哒哒跑到和尚面前,擦擦油光光的腮帮子:“和尚哥哥,你要娶媳妇吗?”

和尚笑了起来,说这是新来的哥哥,要住在这里。

小孩子听了很高兴,油腻腻的手就要摸重墨垂着的头发。和尚急忙挪开步子,笑着让小孩赶快回家去。

和尚告诉重墨,自己的屋子穿过村子就到了。

“但是跟着我,就没肉可吃了。”和尚面上总是带笑,说起话来也让人十分受用。重墨却听不清了,他满心都是将军

被丢弃的事,眼泪流到和尚的僧袍上,渐渐沾湿了一大片。

“……这么想吃肉吗?可我这只有馒头啊……”和尚好似很苦恼,喃喃说着。

便是这时,他的声音都带着笑意,重墨又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娘,你看,你快看啊!”先前的小孩拖着农妇的手,指着和尚背上的重墨,“和尚哥哥要成亲了!”

“瞎说什么!”农妇一拍小孩的手,转头向和尚歉意地笑笑:“孩子不懂事,大师你别在意啊!”

和尚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又向农妇说了重墨要住在这里的事,农妇听了,转身去灶头上取了几个山芋给和尚。

“这位小哥看着体弱,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几个山芋填填肚子。”农妇提溜着小孩的领子,“还不帮大师送屋里去!

和尚连连道谢,看了看天色,向农妇道了别。

小顺提着篮子,一会前一会后围着和尚跑,问东问西,对这新哥哥好奇得不得了。

和尚小声地回答着,背上的重墨被夕阳照得很舒服,发出了细微地鼻音。

“新哥哥打呼啦!”小顺发现后,不经拍手笑起来。

“轻点,他好不容易睡熟。你也慢点跑,山芋都掉出来了……”

“哎呀!娘又要骂我了!”

夕阳西照,和尚正踏着归途。

9

和尚的屋子几乎家徒四壁,重墨被放在木板床上。和尚送走了小顺,将山芋放在锅中和馒头一起蒸。

他拿来佛经,翻阅着。床上重墨好似梦到什么,嘴张张合合,却都是野兽般低低的吼声。

和尚合起书,上前查看,见重墨还在沉睡,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左右环顾,最后帮他拉了拉被子。

这小小的屋子突然多了一人,让他有些不习惯。当初将军找上他,只说是府中有一妖怪,想请他处置,却又不让他收

服此妖,只让自己好好照看他。

和尚并非想不通其中缘由,世间情爱本就奇奇怪怪。只是和尚没有想到重墨会是吸人阳寿的妖怪,那一头乌黑及腰的

长发都是人的阳寿组成。

和尚不禁把手伸向那发,触手冰凉。

这便是人寿命的样子吗?

和尚摸摸自己的脑袋,光光如也,自己也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重墨盯着自己。原来他已经醒了。和尚站直身体退后一步,刚想开口,却愣住了。

月光越过他身旁照射到重墨的脸上,重墨两眼亮得骇人,脸上却布满泪痕。重墨根本没有看到他,只是把目光停在那

里。

重墨刚刚清醒过来,他已经被将军丢弃了,就像小时候一样。自己以后又该回到山林中了。

和尚咳了咳,低下身子,笑着问:“那个,头还晕吗?早上我下手有些重。”

重墨这才把眼睛动了动,看到早上的光头对着自己笑。他坐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我,要,走。”

和尚笑得眼睛弯弯:“我并非关住你,将军是托我照顾你。你自然想走便可走,只是……”

“再不可吸人阳寿了,可好?”

“你,知道?”重墨眼睛一眯,整个人都戒备起来,“不吃,我就死。”

和尚掂量着重墨的头发,“这些应该有十几年吧,你若是愿意留下,等这十几年过去,我的寿命你便拿去,这样如何

?”

重墨狠狠拍开和尚的手,“不。”

和尚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可不像你,寿命全在脑袋上。虽然没头发,但活到七十可不是难事。”

那妖怪一点反应都无。

和尚见重墨似乎不在乎五十年阳寿,叹口气:“将军日后来此看你,你却不在,岂不是可惜?”

说起将军,重墨低下头好一会,终是点头答应。和尚暗自松了口气,端出山芋和馒头:“我这没有荤腥,你将就将就

吧。”

重墨饿了一天,一会就吃了一个山芋,两个馒头。和尚一边吃还给他倒水,让他慢点。吃完饭,和尚让重墨休息,自

己端着碗筷去院子里的井边清洗。

重墨躺下。他几乎昏睡一天,现在一点睡意也无。

他张着眼,直直看着破旧的屋顶。月光透进来,照着斑驳的墙和屋顶。他听到屋子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薄薄的被子

有点檀香味。闭上眼,重墨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好似又回到了山林间,周围呼啸着山风,再无人烟。山下农妇

的村庄都在沉睡,自己头发慢慢变长,一年又一年。

直至自己遇到将军,那是自己最高兴的日子了。有人和自己说话,和自己吃饭。将军会摸着他的头发,与他睡在一起

。有人陪伴着自己,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最终自己还是被丢弃了,因为他是吸人阳寿的妖怪。

重墨心里疼痛,也许是为将军,也许是为之后独自的生活。

其实,山林间的风听了许多年也会听出调的吧。自己还有许多年的山风要听,要是听出了这调子,日子也会过得有趣

多吧。

吱呀一声,和尚端着木盆开了门进来。重墨的耳边传来了和尚的脚步声,碗筷声,还有村子传来的话语声。山风的呼

啸不见了。

重墨张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黑得像墨,却亮如星辰。

10

和尚见重墨又躺下了,便放轻脚步,收拾好东西,准备在一旁打坐。

他悄悄取来佛经,在桌子旁坐好,刚要闭眼,就发现重墨一动不动盯着他。

和尚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重墨看着他光光的脑袋,有些无聊地转开了目光。

和尚探出身子:“要不……我给你念念经?”

通常人看到和别人无聊,都会说“我给你讲个故事?”或者“我给你唱个歌?”,到了和尚嘴边,却成了给人念念经

,何况那人还是个妖怪。

和尚自己也觉得不妥,刚想再说什么,重墨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重墨觉得自己听不到风声了,耳边只有和尚低低的诵经声。可是和尚并没有念经,他以为自己得罪了重墨,有些忐忑

地坐在一旁。

待到天明,两人都醒的早。和尚带着重墨梳洗,吃早饭,到周围走了走。

和尚的屋子就两间小破屋,院子却挺大,围着一圈矮矮的土墙。院子中间有口井,覆着个老旧的木盖子。墙边还是棵

樟树,重墨爬了爬,表达了自己对这树的喜爱。

和尚带着重墨去村民家走走,重墨昨晚就换下了将军给他的锦衣,现在穿着和尚的旧僧衣。

一大一小远远看去就像师徒俩,就是重墨的头发长得夸张。村民都取笑起来,“和尚收了个小和尚,什么时候为他剃

头啊?”

和尚连说不可胡说,生怕又得罪重墨。不知道重墨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只盯着围着他打转的小顺,不让小顺摸他头

发。

回去的路上,和尚对昨晚的失言表示了歉意,重墨摇摇头不在意。

和尚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重墨关于将军的事。

重墨想了想,并不隐瞒,用不怎么流利的话说了个大概。和尚自己也猜了个大概,这下算是了然。

两人一时无言。

和尚想对重墨的行为和将军的做法做个讲评,正在组织语言,重墨又开了口:“虽然,他,不要我,”他抓抓头发,

“可,我还是,喜欢他。”

重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难堪与不甘。他不知这些话应包在层层衣物之下,包在血肉之中。

“吃包子,坐,坐马车,”重墨连比带划,“很,开心!”

明明十七八的样子,说起话来却连小顺都不如。就是小顺,两个肉包子,都不一定能让他开心成这样。

和尚叹口气,又说起重墨的头发,让他千万不可再吸人阳寿。

重墨点点头,“我昨晚,答应过。”

两人就这么平安无事地相处了下来。和尚院子后还有一小块地,种着些菜和土豆。重墨每天帮着浇水,爬爬院内的樟

树。多半时间被村内的孩子追着跑,村里的孩子被小顺带着想要摸他的头发。重墨不能对他们动手,又懒得和他们说

话。和尚每次拜访完佛友回来,总是看到重墨扬着一头乌黑无拘无束的长发,灵活地在田野里奔跑,身后一群大大小

小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追在后面,脏兮兮的小手都向前伸着。

重墨看到和尚回来,便会跟着和尚一起回家。一群小孩子在后面泄气般地坐了一地,重墨却连气都不喘。

和尚见重墨和村人相处得不错,十分欣慰。他心想:只要不吸取阳寿,重墨不过是个好动的少年。

重墨跟着和尚的步子,他闻到和尚的包裹里有甜甜的味道,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和尚笑着拿出两块豆沙糕,这是佛友给他的。

“鼻子真灵啊!”

重墨露出尖尖的牙,咬住糕点向前跑去。

如今这般纯真的模样,实在是比被关住的妖怪好太多了。

11

重墨最近常常蹲在樟树上,他时而向西时而向东,时而看看天,时而望望地。和尚以为重墨无聊,便说让他去不远的

林子玩玩。

谁知重墨转头,一双眼发出锐利的光芒,细长的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和尚小声。

和尚好奇,不禁悄悄走进。微微抬头顺着重墨的视线望去……

矮墙那头是王婶家的母羊,正头冲墙啃着草根。这头母羊今年产了小羊羔,王婶喜欢极了。只见重墨目露凶光,两腿

在树枝上一蹬,便要跃下逮羊!

“不可————!”和尚发现重墨意图,急忙伸手抓住重墨衣摆。

重墨被他一抓,从树上摔了下来,整个人摔在和尚身上。这一大一小发出的动静,直把母羊吓得跃出老远。

重墨就地一滚,跃上矮墙,正看到逃跑的母羊。重墨发出呜呜的吼声,转头盯着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和尚。

“你!……怎么,么,赔!我,盯了,好几天!”重墨跳下矮墙,“这下,跑了!”

和尚一时不防,被重墨撞得直冒金星。和尚暗暗叫苦:看着瘦弱,一身骨头硬的很啊……

重墨还在一旁气呼呼,“怎么,赔!……我盯了,好久!”

和尚慢慢爬起来,面上哭笑不得:“和尚不杀生,如何赔?”

重墨听了也只当不懂,只是重复着一遍遍地“赔!”。

和尚笑得无奈,弹弹僧袍上的土,捡起地上的佛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转头笑着答应:“好好好,贫僧就赔你一只

‘羊’。”

和尚回房取来笔,在佛经背面封皮上涂了几笔,完成后,撕下封皮递给重墨,“这便是‘羊’了。”

重墨不解地接过那纸,只见那页上画着一只羊,旁边还有三团线。

和尚指着那三团线,一字字地念到:“这便是,‘一,只,羊’。”

重墨不识字,但也隐约知道和尚用这纸框了自己。重墨抓起那纸,举着拳头作势要打和尚,嘴里喊着:“和尚!骗…

…人!怎么骗人!”

“非也非也,这不就是‘一只羊’,贫僧不打妄语。”和尚险险躲开,一本正经地说道。

两人就这么在院子里追逐起来,远处母羊甚为不屑地咩了一声。

12

自从和尚告诉重墨,不能抓村里的家禽来吃,重墨便好似失去了乐趣。整天窝在树上,树下一群小孩子跳来跳去,想

法设法要抓他头发。

重墨有时被他们吵得烦了,向下面吼一声。小孩子们便被吓得乖巧片刻,过一会,又嘻皮赖脸地要抓头发。

和尚看他不耐烦的样子,顺手在佛经上画个牛羊,撕下来送给重墨,重墨总是跳下树对他吼,把那牛羊一把抓烂。和

尚拍拍他,摊开那佛经的残页,面带笑意要给他讲佛经。重墨通常说完“你!你!你!”便说不下去,自个蹲树上,

于是树下一群小孩又开始乐此不疲地要抓头发。

春末夏初,和尚手里的佛经越来越薄,重墨手里的“牛羊”越来越多,如今是“鸡鸭鱼肉”都有。

重墨喝着小米粥,和尚取来自己腌的酱菜。重墨一边喝粥,一边看看桌上一叠“荤腥”,颇可怜。和尚心中不忍,给

他添了两块腐乳。

日子苦啊。

和尚打算再去拜访拜访佛友,好歹豆沙糕总有的。

13

夏日炎炎,人好似都会被晒化了。和尚一早就出门去了,他说这么热的天,佛友才不会出门,正是拜访的好时机。

重墨爬上樟树就不再动。他整个人都挂在树枝上,一头长发垂在树叶间。蝉一刻不停地鸣叫,重墨却一点都不觉得烦

。他想起从前在山林间,每当夏日,他会去湖中祛暑,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他还能抓几条。如今鱼是吃不到了,只

有酱菜豆腐,夏日却不比过去难过。他从未交过朋友,和尚是他第一个朋友。和尚教他拿筷子,白天去村民家串门,

晚上背着和尚打蚊子。

日子过得时快时慢,却很有趣。

重墨一转头,看到那口井。

小顺的娘给了他们两个西瓜,重墨一早就把它们泡在井水里。现在就等着和尚回来,切开好好尝尝。

重墨美滋滋地眯着眼打起盹来。

迷糊中,他闻到熏香的味道。

“……墨,重墨……”

有人在叫他。

重墨记得这声音。他张开眼睛,看到将军在矮墙外站着,嘴角微微勾起,正唤着自己的名字。

重墨从树叶间看到将军一身戎装,手握剑柄,他的马在不远处打着响鼻。

“重墨。”将军笑着向他伸出手。

重墨心头一紧。这么多时日,他几乎把那句“会来看你”当做假话。如今,将军竟真的来了。

“重墨?”将军走近一步。

重墨急忙向后一缩。他还记得这人带来的疼痛。那些家丁的拳打脚踢,粗暴的凌虐,与被丢弃的伤痛。他不愿再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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