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玘吐舌头刮脸颊,像个孩子。文斐苦笑,知道这是文玘醉到最深处的表现,这家伙喝到八分醉就会大哭大笑,喝到
十分醉情商就完全退化成小孩子了——成人的理解力,幼稚孩童的言行。
文斐不置可否,只是给文玘掖好被角,温言道:“睡吧,时间不早了。”
文玘却抱住他撒娇道:“我不要,我要你陪我睡。”
文斐抚摸过文玘的发鬓,问:“怕黑吗?”
“我怕冷!”文玘一本正经地用力回答。
文斐笑了笑,俯身在文玘的眼帘上落下一个轻吻,温柔道:“那你等着,我换身干净的衣服就来。”
现在文斐可是只穿着一条长裤呢。
第 61 章
等文斐换了干净的亵衣上床时,文玘早就等急了。
文斐还没躺好,文玘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来,手脚并用地缠住弟弟的身体,又磨又蹭,口中发出囫囵的咕噜声,一时间
真让人觉得这就是一条等着主人抚摸的小动物。感觉到文斐没有抱住自己,文玘还不满地抬起头来,用一双湿漉漉的
眼睛抗议。
文斐颇为无奈地笑了笑,他的哥哥耍起酒疯来也与常人不同。
躺好了,文斐才展臂将文玘搂在了怀里,文玘这才收起了无辜的眼神,似乎是很愉悦地蜷在弟弟怀里,还不时用小爪
子在对方胸膛上挠一挠。
文斐记得这种小动作是文玘小时候对太子做的。
文斐刚到文玘身边时,文玘和太子感情还是很好的。文玘喜欢“欺负”这个小弟弟,把弟弟当抱枕肆意揉捏,有时候
捏着捏着就会嘻嘻哈哈地说一些他和别人的事情,比如哪次他和太子一起睡的时候怎么折腾他的哥哥。这些不经意间
说出的话都会被文斐记住,慢慢的,关于文玘这个人他会知道得越来越多,越来完整。
“乖,睡吧。”
文斐温柔地轻声哄着,还用手轻拍对方的背负,就像对待一个真的小孩子。文玘咯咯笑着,将脸迈进弟弟的胸膛,闭
了眼睛,慢慢睡过去。
有时候文玘确实很幼稚,但是文斐觉得这很好,只有幼稚的时候文玘才会笑得开怀。
第二天天未亮,文斐在浅眠中听到脚步声立刻醒来,当脚步声在床前停住时,文斐抬手捂住文玘的耳朵,同时对帘外
的人低声说:“王德,你去通知今日早朝取消。”
王德似乎被吓了一跳,呼吸都乱了,好半天才喏喏道:“可是……”
“没关系,你就和他们说是本王吩咐的,就说皇帝身体不适。”
“是,王爷。”
等王德退出去了,文玘却突然出声,虽有些含糊但已经很清醒:“今天你怎么这么好心,不赶我去上朝了?”
文斐放开手,不答反问:“吵醒你了?”
文玘动了动身体,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都沁出了小泪花,他揉着眼睛懒懒道:“习惯这时候醒来了……以前
你那么可恶地逼我上朝,今天反而主动废朝,真奇怪……”文玘不满地瞅着文斐,又拿指尖在弟弟胸膛上戳戳,半开
玩笑地说:“说,是不是动什么坏心眼了?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最阴险的,平时深藏不露,哼哼,这时候就来欺负我
!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连喝酒都不让我喝个痛快,你肯定不是我的十三,你一定是其他人假扮的!”
文斐笑笑,不说话,任凭文玘指摘。
文玘嘟嘟嚷嚷说了一会儿,看文斐没有反应也觉得无趣,不再戳指,又问:“说吧,你这混蛋今天怎么这么好心,主
动废朝了?”
文斐淡淡道:“你总是背着我胡闹,我又没办法时刻陪在你身边,只能逼你上朝,你要你上朝那么一天里大半时间你
都只能乖乖做事、按时休息,我只要在下午来看看你就可以了。现在我可以天天入宫盯着你,自然不需要你上朝,况
且,昨天你醉成那样,今天好好休息就是了。”
文玘哀怨地拧起眉头,但随即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弟妹生了?”若是还没生,文斐不会这么闲。
“嗯。昨天晚上刚出来的,是个男孩。”
文玘眼睛顿时亮了,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又黯淡了下去。
文飞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想了想,说:“薛将军战死,也算是为你而死,你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文玘闷了一会儿,却说:“他不是为我而死,他是为他自己而死。”
“那你更应该为自己而活。”
“……我知道了。”
文玘翻了个身,背对弟弟。
文玘本来不愿娶妻生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考虑薛璁的感受,但是现在薛璁死了,一切努力都变得无意义了。
文斐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文玘为别人而活,文玘应该活得更恣意,更张狂。
文斐虽然允许文玘睡懒觉,但也不是没有节制,天大亮的时候也催促他起床,梳洗之后却是逼他去练武。
文玘看看手中的剑,这玩意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碰过了。
皇子都是要习武的,老皇帝死之前文玘隔三差五都会练上一会儿,可是老皇帝驾崩之后文玘就不练了,时至今日,他
拿把普通长剑都觉得重。
文玘看看剑,又看看弟弟,郁闷地说:“十三呀,这个……我照你说的好好处理朝政就是了,这……就算了吧?”
“不行。”
“十三~”这是撒娇。
“不行。”
“十三!”这是威胁。
“不行。”文斐不为所动。
文玘恼了,扔下剑拂袖就走:“我就是不练,你能拿我怎么办!”
这是耍无赖。
文斐将他捉回来,威胁道:“你要不练,我就天天给你喝又臭又苦的药!”
文玘一想:自己要是不愿意练剑,文斐是没办法逼自己动起来,但自己要是不想吃药,文斐却可以捏着自己的下巴硬
灌下去,那比自己喝还难受。
文玘以前没觉得这个弟弟这么强势,现在却发现对方说一是一,武力值又高,拦都拦不住,偏偏自己也不舍得治他的
罪,真是可恶极了!
没办法,文玘只能跟着文斐练剑。
当年文玘也跟着京中的大将军学过武,只是后来落水受寒,身体变差,加上他性情惫懒,才慢慢生疏了。这么多年没
有运动过,一套剑法文玘才使了一半就不行了,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哀怨地看一眼弟弟,嘟囔道:“都是你,讨厌
你,臭十三!坏十三!混蛋十三!”
文斐不由得失笑。
文斐一直都希望文玘多动动,这样身体才会健康,可是文玘懒啊,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整一大懒猫
。以前文斐看他过得快活自在也不想逼他,但现在文玘做什么都没劲,文斐就要找点事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要老把思
绪集中在薛璁之死上。
剑也练了,饭也吃了,文玘也该去处理它的朝政了。文斐像侍卫一样“护送”文玘去书房的路上,一个来自王府的仆
役跑过来和他耳语了两句。
文玘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满脸好奇。
仆役的话很短暂,但文斐听了却面色微变,然而顿了顿,挥手让仆役离开了。
文玘不由得问:“怎么了?”
“没什么。快走吧,估计那些大臣早就等急了。”
文斐显然是跳开了话题,文玘撇撇嘴,没有再追问。
果然,文玘刚刚进入内朝就被当值的几个大臣给团团围住了,看他们急切的样子只怕文玘一时半会儿都脱不开身。
文斐没有跟着进去,他除了管理自己的封地和几个月前主动请缨奔袭草原之外,他从来都将自己置身于朝廷政务之外
,不掺和,不建议,不结党——特别在最后一点上他做的极为彻底,可是说朝野上下除了文玘,他和任何人都没有交
情——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看文玘被大臣们拥着走进去,文斐顿了顿,随后转身离去。
文玘回头看了一眼。
第 62 章
王府来的消息很简单:王妃不行了。
本来晋王妃诞下幼儿后人有点虚,但并无大碍,可到了后半夜,她突然崩中——也就是产后大出血,还好被含桃发现
,赶紧叫来大夫及时止血,晋王妃虽然虚弱,但总算逃过一劫。可是到了今天早晨再次流血不止,这次含桃刚好去厨
房要给夫人安排早膳,等她回来时晋王妃已经气息奄奄。
虽然之前御医就提醒过,晋王妃气虚血亏,极有可能挺不过生子的煎熬,大家都是提着一颗心在迎接这个孩子,可是
谁也没想到,孩子顺利生下了,晋王妃却会在产后发生大出血。
文斐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的妻子。
晋王妃的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她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一双眉毛少了粉黛的修饰而显得稀疏浅淡,
这样的她看上去比平日还要柔顺。
晋王妃不会大声说话,不会呵斥下人,也从来不对文斐提任何要求,她信佛,早餐都是吃素,每月初一十五会上山拜
佛,回来时便沿路布施,看到路边跌倒的小孩会上前将人扶起,再让含桃拿出一个小糖块哄孩子开怀,有人不小心冒
犯了她也总是笑着摆手,柔柔弱弱地说不要紧。城里的老百姓都说晋王妃是菩萨下凡——好心的人总是比任何装饰都
美丽,听说晋王对晋王妃很好,于是也都认为晋王是个大好人。
文斐抚摸过妻子的面容,一声轻叹。
“是我对不起你……小雯……下辈子再补偿你……”
文斐唤着妻子的闺名,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愧疚。虽然旁人都觉得文斐对妻子很好,可是文斐心里知道,他的好
是短暂的有代价的,代价就是这个柔弱女子的生命。
含桃跪在一边哭泣,听到文斐的话,不由得呜咽道:“王爷,夫人、夫人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只希望王
爷能好好抚养孩子……夫人说,说王爷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开心……呜呜呜,夫人,夫人!”说到这里含桃实在忍
不住了,扑在晋王妃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文斐握住妻子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了,小雯,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晋王妃过世的消息在中午的时候就到了文玘耳朵里,他急忙赶到了晋王府。
文玘一进府就看到文斐走出来,立刻扑上去急急问:“十三,弟妹她……”
文斐扶住文玘的肩膀,轻声道:“是,已经去了。”
文玘一下子委顿了下去,颓然地道:“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十三,她……”文玘的话音一顿,突
然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酒,我不喝酒你就不会进宫,弟妹就不会……”
“不是你的错!”文斐断然呵止文玘的自责,“不是你的错,哥,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文斐将文玘拥进怀里,低头附耳道,“哥,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会比你更重要!”
文玘一怔,心中酸楚的悸动似乎名为感动,但……
“十三,虽然我知道你比我高很多,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抱着我?”
文玘郁闷地发现,当自己被十三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的眼睛只能刚好超过对方的肩膀,尴尬地看着十三身后管家、仆
役们奇怪的脸色。
但一向听话的文斐这时候却没有松手,反而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呼吸带出的潮湿热气弄得文玘脖子痒痒。就在文玘
想抗议的时候,却听文斐低声呢喃:“哥,让我抱一会儿……”
文玘愣住,突然觉得对方的心痛似乎穿透了衣物从紧贴的胸膛传到了自己的心里。从认识十三以来,文玘就没见过这
个弟弟流露过脆弱,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沉默着,小时候瘦瘦小小的,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也总是忍耐着,可现在他已
经长得这么高大了还轻而易举地杀死了麦飒……
文玘心疼极了,下意识地抱住弟弟,希望能像以前弟弟给自己温暖一样给弟弟安慰。
“十三,我的好弟弟……我的好弟弟……不哭。”
文玘胡乱说着安慰的话,可是当他这句“不哭”说出来的时候,文斐却扑哧笑了出来。
文斐松了手,抬起头,眉目间似乎隐约透出了一点儿笑意。
文玘不高兴了:“喂……我说的话很好笑吗?我可是在安慰你呢!”
文斐抹了一下眼角,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笑出来的泪花,只是嘴上说:“没有,没有很好笑。”
文玘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但看在文斐丧妻的份上,他没有再说什么。
外人似乎没办法从晋王的表情上看出太多情绪,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寡淡。晋王妃的丧事都是管家在处理,许多王府
的下人们都哭了,王妃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对下人很好,下人们自然也都爱戴她。
文玘陪着弟弟,他觉得弟弟其实很难过,只是对方将难过都放在了心里,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文玘知道。
文玘拍着弟弟的背,安慰地说:“十三,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文斐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地微微一笑,却将文玘抱进怀里,因为此刻他坐着,因此文玘也就顺势跌坐在他的腿上了。
“哥,让我抱抱。”
文斐的脸埋在文玘的颈窝里,轻轻地说。
文玘感到很不自在,可是心疼弟弟,也就随他去了,不时地抚摸一下弟弟的发鬓,或者是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似乎连熏香丝丝缕缕飘出香炉的声音都能听得到,那声音就像是悲伤蔓延的气息,或
许是被传染了,文玘的情绪也慢慢低落。
文玘将身体放松在弟弟怀里,这时候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弟弟抱着自己,还是自己靠着弟弟。
“十三……你爱她吗?”文玘喃喃地问,但或许他并没有要知道答案的意思,因为他很快就自己说了下去,“你知道
吗,我很爱他,他走了之后,我总是想,我和他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说得对,我不爱惜
自己,我在自杀,可是……我真的很想他……”
文玘闭上了眼睛,心里涌动的酸楚快要化作泪水满出眼眶了,只有被情欲和酒精麻痹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忽略这种痛,
清醒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是被那个身影填充。那个人什么都不好,可是那个人在自己眼中却是最好的……
“哥……”
“嗯?”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文玘正是伤感的时候,听到弟弟唤了自己一声,还以为对方也要和自己倾吐一下感情世界,还想这个弟弟整一个闷葫
芦从没听他说过什么情感问题,难得对方倾吐,自己一定要认真听。他刚好要好整以暇倾听弟弟的心声,却没想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