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李罄说出那句话之后，当我和李锦那漂亮却冷漠的眼眸对上后，我清楚的听到一声撕裂似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被斩断了。
"既然如此。"李锦的目光平静的如同死水，"十九弟，就不要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他说着，一举手，哗啦一下，所以的弓箭手都对准了李罄，当然，也同时对准了我。
"这件事和宝玉无关，看在他叫了你九年哥哥的份上，你把他放了吧。"
李罄又神经质的夸张的笑了起来："那么就看在他叫了你九年哥哥的份上，你就为了他，把我放了吧......唔──"
他的话音没落，我的脚已踢在了他的肩膀上，当和李锦眼眸对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会为了我而放了李罄，所以我一直在做准备。因此，当李罄又笑的浑身颤抖的时候，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扭腰、后踢！
我不知道这管不管用，但，我绝对要做些什么。
右腿踢过之后，左腿立刻跟上，同时利用惯性转身，竟真的让我抓住了李罄的手，撕啦一声，衣服被撕烂，我迅速的下坠，李罄一个不注意，竟被我拉了下来。
"射！"
在倒地的同时，我看到无数的箭镞，亮白的光点如同飞涌的流星。天地会的人分成两部分，有人往屋中撤退，有人迎着箭镞而上，更有两个人影在箭光飞起的同时就扑了上来。
"保护世子！"
"啊──！"
"不要逃了钦犯！"
......
命令声、呐喊声，哭喊声，带着兵器相交的声音乱成了一团，当时我正在地上，一半的身体上还压着个李罄，所以根本顾不上去看场上的情形。我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站起来，同时不能再被人抓住了。
我一脚踢向李罄的跨下，同时挥拳去打他的鼻子。比力气我是绝对比不过李罄的，所以只能从最脆弱的地方下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踢中了他子孙根，但鼻子上那一拳却起到了效果，他疼的泪水都出来了。
我见一击成功，立刻抽身前爬。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只要爬过去，我就得救了！
刚爬了两步，脚上突然一麻，两腿顿时没了知觉，我没有后看，用两个胳膊继续爬，不过刚有动作，腰上就又是一疼，我立刻像时空静止似的停滞在了那儿。
"小玉玉，你这是上哪儿呀？"身后传来李罄神经质的声音，随即一只手就把我提了起来。
完了，在这种万箭齐发下，我只有成为刺蝟一途了。我刚这么一想，突然就感到身体急速的下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右肩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恩！"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还是因为痛感太剧烈，我的哑穴竟被解开，但这个时候我却宁肯还是被点着的，因为实在疼的太厉害了，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才没有大喊出来。
我咬着嘴唇，不一会儿就尝到一股铁锈的味道，但我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右臂上的痛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
眼前一亮，我勉强看去，模模糊糊中只看到一个人影举*折。那身影非常的熟悉，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是李罄，这个院里的确有一个秘道，他把我抓起的同时，就开动了机关，然后和我一起掉了下来。咦，他肩上那个是......哈哈，原来他也不是毫发无损啊。
虽然我现在疼的要死，但看到这家夥也中了招，就不由得心情大好。这支箭是谁射的？为什么不再多射几下？
"你很高兴？"李罄说着，伸手将箭拔下来，血立刻像爆破似的喷了出来，那箭镞不仅带着血迹，还挂着一些皮肉！但李罄却仿佛没有感觉似的，伸手在自己的肩上点了一下，血流的速度减了下来，但血还是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着。他也没有包扎，反而再次伸手向我抓来。
我第一次知道李罄这么飙捍，他伤成这样，竟还能提着我向前走。
"你逃不了的。"既然是李锦出马，那就绝不会有任何漏洞，别人也许还有可能出现奇迹，但对李罄绝对会赶尽杀绝。
"谁对你说我要逃了？我只是想走的远点，给他们添点麻烦。"他说着，又笑了出来。
这人疯了！我刚这么一想，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感到头上一疼，几乎没晕过去。
"宝玉，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李罄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歪着头看我。
我没有说话，一是脑袋还昏着，第二则是不想理他。
"我问你话呢！"他一巴掌煽在我的脸上，几乎没把我煽飞出去。
"我不该恨你吗？"我冷笑道，愉快的看着他那鼻孔下的血迹，那是我在上面打的，早知道会被他再抓住，刚才就不应该跑，而是要再打两拳。
"是的，你的确有理由恨我，但是，你不觉得自己更该恨我那位亲爱的十八哥吗？"
我没有回答，他又道："你以为十八哥真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哪儿吗？你真以为他不能救你吗？如果他想的话，早就能把你救出去了！"
我依然没有说话，他又神经质的笑了笑，道："宝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在十八哥的眼中，只有皇位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个，他能做出任何事。哈哈，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说我也是这样吗？不，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从来没有！我只是不服！
东进王世子，多么威风的名头，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当我和十三、十六、十八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他们身上的。因为我只是一个无能王爷的儿子，而他们的父王不是手握重权就是能在皇爷爷面前说上话。得罪我没有关系，冷落我也没有关系。就连宫里的太监都知道我是可以欺负的！
十八在十岁的时候，就能随手把金的、银的算盘送你当礼物，在他开始学一、二、三、四的时候用的就是上好的墨水、上好的纸张，而我一直到现在，用的也不过是普通的笔墨。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就认了，但为什么连你也不认我？为什么连你也不看我！"他碰的一脚踢在我的胸上，我立刻感到气血反涌，哇的一口吐出口血。
"知道吗，宝玉，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啊。"

我确定前世今生三十多年经历的最诡异的时刻就是现在。李罄咬着牙，青筋暴跳，嘴角却带着古怪的嬉笑，但是这一切，都比不过他最后的那句话。
喜欢我？喜欢我的表现就是把我打的吐血？
"第一次见到你，你才三岁，那么漂亮的一个小人儿，那么漂亮的眼睛，却做出那样的事。"他一边说，手指一边在我的眼上、脸上滑动，神情恍惚，仿佛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但我却只感到一股寒意，鸡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身。
"你冷吗？"他说着，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我身上，立刻的，我就感到有蚂蚁上身似的不舒服。
这人疯了，这人已经完全疯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十三吃鳖！哈哈，十三那个人，平时眼睛长到天上，谁都看不上。你是第一个被他另眼相看的小孩，却一照面就吐了他一脸，当时我就决定，以后要好好和你相处。"
李罄一边在我的脸上画着，一边念叨。什么他本来是想把我当成弟弟的，什么他看了我的菊花诗之后就知道我和他是一路人，什么他一早就知道桃花岛是我倒弄出来的。
说这些的时候还好，虽然让人又寒战又恶心，但总算没有什么过激行为。但说到后来，就变了样。
"我哪里比不上十八？我哪里比不上十八？为什么他找你你就在，我找你你就不在？为什么他说什么你就听，我说什么你就阴奉阳违？你明明和我一样的，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哪里比不上十八？我哪里不如他了？"
他说着，再次发起疯来，一把拉住我上下晃悠："我本来只想平平稳稳的做我的王爷世子的，是你们这些人逼我走上这条路的！是你们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不就是权势吗？我想的话也能得到！不就是钱财吗？只要我想要，也能拥有！我不比任何人差！我不比十八差！"
也许是因为动作太大了，他的伤口再次破裂，但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似的，此时此刻，我对他的憎恨完全消失了，不，不是可怜，而是对於这样一个人，根本就没必要浪费感情。
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我会告诉他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因为我落了李胤的威风，不过是因为李锦在我身上下了功夫；如果他还是清醒的，我会告诉他，即使没有李锦，他也会走到这一步的，因为他根本看不过任何人比他过的好；如果他还是清醒的，我会告诉他，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在逼自己。
但是现在，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冷冷的勾起嘴角："你抓我是为了什么？"我是当不成人质的，而他要是恨我，在上面的时候把我往空中一扔不就得了，完全没必要将我拉下来，又演这么出戏。
"当然是为了......"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咧开嘴，诡异的笑笑，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到轰的一下，前方传来一声剧响，然后就是乱哄哄的嘈杂。
"在这里了！"
"小心机关 ！"
"用烟熏......"
不大会儿，浓烈的烟雾就从那边传了过来，火折子的光越来越弱，最终完全消失了。没有人说要活捉钦犯，也没有人提到我这个贾家的宝少爷。烟雾越来越浓，呼吸越来越艰难，我的身体慢慢的控制不住的往地上倒去。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到腰上和腿上被人点了下，然后，我就听到一个斯文俊朗的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原因的，我要十八后悔，他一定会后悔的！"
平稳的语调，平静的声音，此时的李罄好象依然是那个文气俊郎的东进王世子，但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的调理，不过，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管他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只要活下去就好了。我开始小心的、谨慎的向前爬。
但我刚一动，右手就被抓住了，我立刻僵在了哪儿，手中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是什么？好象是匕首，但应该不会吧。刚这么想着。手上的东西好象刺进了什么里面，立刻的我就感到手上粘答答的。
"玉玉，我是你杀的第一个人吧，你永远都不会忘了我，对不对？"
我的脑袋木成一团，模模糊糊的仿佛不能思考，又仿佛根本就不会思考。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李罄该死，是他自己握着我的手去刺他的，但是，我杀了人？！
耳边再次传来李罄那神经质的声音："十八会后悔的，我等着看他后悔！"
烟雾越来越浓，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也越来越乱，我机械的向前爬着我。我要活，我要活下去，可是，我杀人了？感觉开始飘渺，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一扇大门轰然关闭，然后就是无尽的空虚。在混沌的状态下，我跌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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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都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看着前方的那枝梅花，没有说话。树木果然要比人更有韧性啊，为了把秘道打开，用了那么猛烈的炸药，青石砖块什么的全部都被掀了起来，这棵树也被轰去了一半，但却仍然挺了过来，甚至还开了花，而人呢，只要一刀，只要一刀就全部结束了。
妙玉是这样。
李罄是这样。
那武功高强的陈近南也是这样。
在万箭齐发的同时扑进人群的就是陈近南和陈小宝，这两人好象对於那种阵势非常有经验，一边格挡，一边利用落差和速度就抢到了官兵中，虽然不免还是中了一两箭，但却没有伤到要害上。这两个人的武功当然不是一般官兵能比的，因此很是造成了一点混乱，陈近南更几乎抢到了李锦身边，他应该是想以李锦为人质的吧，却没想到这个千金之子并非无力自保，他刚一抢过去，就中了一袖箭，其后几乎被李锦身边的侍卫分尸。
但是，在后来我询问这件事的时候，那个侍卫却是这么说的："真的好奇怪，那人死的时候脸上竟然是带笑的。不过也是，这样谋反的罪，这么干净利落的死了也算痛快，真要被活捉了，才真是受罪。"
笑着的吗？妙玉死的时候是笑着，李罄死的时候也是笑着的，陈近南死的时候仍然是笑着的。
那一夜，除了陈小宝外，所有人全部落网。天地会以及东进王在京城的据点全部被根除，总共一百三十八人死亡，三百六十六人被关进了天牢。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其后的几天，全国各地都被卷了进去。从京城到地方，凡是和东进王有牵扯的官员，纷纷落马。不过令人庆幸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全部被杀或被关，大部分都只是被降职或免官，从这一点来看，顺朝的官员还是比明朝幸福的，如果在明朝，涉嫌谋反的罪最轻的恐怕也只是腰斩。当然，北静王这么做也许只是避免动荡，但不管他为了什么，这个措施总算令原本的血 腥气不那么浓厚了。
东进王自焚，东进王世子被我杀了──为了这个，我还得到了一个五品官的虚职。东进王的其他子女全部被移动皇陵圈禁，虽然目前没有性命之忧，但这一生估计都要与坟墓做伴了。
这场以刺杀北静王开始的夺嫡之战虽然只历时了三个多月，但双方却不知已准备了多少年。不过这些都和我关了，和我有关的，只是八大胡同的开放。
我转过身，看到金珠还站在我背后，不由一愣："还有事吗？"
"少爷，你的伤还没好，不如让我......"
"不用了。"
金珠的神情一僵，迅速的低下头，但我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阴郁。虽然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变化，但金珠还是和以往不同了。在过去，她是很少在我面前低头的，眼中更不会有那样的神色。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说出来的却是："你先下去吧，这点事我还能做到。"
金珠的头垂的更低的了，对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目光。
因为史念鸿的救护，悦晴只是手臂上中了一箭，目前和八大胡同的姑娘们关在一起。当年将她救出杏花村的时候，我并没有去消她的乐籍，而是重新给她做了一个身份，所以在名册上她还是属於杏花村的。也因此，她没有被划到重刑犯中。
杏花村中虽然有几个姑娘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但大多数都是不清楚的，虽然她们也许在无意中帮东进王探听过消息，可是并不算是参与了谋反。现在形式还没有稳定，所以就先把这些人关起来，等各方面的事情都平静下来后，这些人，估计也就会被放出来了吧。
当然，也就是因为还没有人理他们，悦晴现在才能在里面滥竽充数。等到真正审问时，她是必定会露出马脚的。
要想救她，现在是最容易的，但是，我要救她吗？不，这和原谅不原谅没关系，只是，她毕竟是金珠的妹妹。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我走到准备好的茶桌前。炉火已经升好了，我把茶壶放上去，倒下雪水，拿着扇子，慢慢的扇着。
妙玉，前两天下了场雪，只可惜不是太大，所以只收集了这么一点梅花雪，不过茶叶倒是好的，就是你平常爱喝的那种六安茶。我没能找到那个晋王恺珍玩，但那东西据说兆头不好，咱不用也没什么，我从胡商那里买了两个玻璃碗，这东西虽然在几百年后不算什么，但现在还算是个稀罕，而且，用来泡茶也是极好的。
水煮沸了，我倒入茶叶，先洗了洗杯，才再次将泛出颜色的茶倒入杯中。
妙玉，你放心，我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再不会受人欺负。而你，如果要转世的话，应该会转到现代吧，那个年代虽然乱糟糟的，但还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的。也比较适合你吧。只是，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什么事犯的着自戕？只有活着这个世界才是属於你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我拿起一个杯子，慢慢的倒在地上。滚烫的茶水立刻将地上的薄冰化去，然后顺着地势，向那株梅花树下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