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件事也不用求吧,翦幽本来就会给王虎上课啊。
翦幽已被他的「愚笨」郁闷到不想说话,低著头沈默地写著记录,直到他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两遍,才停下笔,抬头冷
声道:「若你是女子,这便相当於王家送来的聘礼,你说能收麽?」
白晨闻言两只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大小,好半天後才红了脸嚅嗫道:「是……是……我这就去还。」
说完,他忙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叠了被子,冲出去漱了口洗了脸,这才抓过翦幽为他准备的包子塞进嘴里,拿著布包
走了。
翦幽从窗口望出去,正看到他一溜烟地跑到蔓藤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到底,那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却不知,十六岁时说过的话,又有几句能够记得一生?
翦幽想,也许人终究是不喜欢孤独的生物,一起生活得久了,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导致无法分开,不管彼此之间是什
麽关系。
如果真的能和白晨这样一直一起生活下去,也许,他能找到活著的信念,也许,他也可以放下复仇的决心。
山间的鸟儿似是回应他的犹豫一半欢快地鸣唱起来,风中清新的泥土香味从窗外不断飘来,他望著外面因为进入深秋
而逐渐变得光秃却依然苍劲的树木,唇边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很淡的,却出自内心,真正的笑容。
白晨下山後便直奔村子,嘴里吃著翦幽亲手做的包子,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师父刚才的话,是应允他昨夜的请求
了吧?
这麽说来,两年後自己也不用下山了,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了?
师父心里……到底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麽?除了一直和他在一起,他还有别的想要的,这些,师父是不是明白呢
?
心里这样想著,耳根不禁有些发热,白晨嘴角咧著笑容,跑到村子口却没急著进去,而是到村头的井里打了些水,浇
在自己发烫的脸上,给那里降了温,才走进村子。
不似以往总有人在村头附近聊天,今日村子里异常安静,他走了好几步都没看到一个人,心中正觉得奇怪,突然看到
王家的大门洞开著。
走过去,只见一队官兵正挤在王家狭小的院子里,王家一家三口都被强压著跪在地上。
「你们在作什麽!」一见王家的人被人欺负,白晨顿时忍不住大声喊道,他自幼在山里长大,对官兵并不了解,此时
见到,根本不惧怕他们。
领头的官差转头看到他,大声喝道:「哪里来的刁民?不是让你们都呆在自家吗?快给我滚。」
「晨哥哥,他们抓了我哥哥,你快回去,别管我们。」小蝶抬头看到白晨,惊慌地大声叫了一句,美丽的脸蛋已经哭
花了,但是眸底深处的担忧和牵挂,白晨看得清清楚楚。
「快放开他们。」白晨不退反进,大声说完,见那些官兵根本就不理他,顿时一沈眸,身形似是未动,人却已经闪进
了院子。
不过几下拳脚,就把压著王家的几个官兵都打趴在了地上。
一时间,院子里充斥了官兵痛苦的呻吟声,那官差见状几乎跳脚,冲著手下怒吼道:「还愣著干什麽,还不快给我把
他抓起来!」
官兵见他发怒,顿时不敢怠慢,一个个都提著武器冲了上来,白晨心中气愤,把手上的布包随手塞给小蝶,便推著他
们进屋:「回去关上门,这些家夥交给我!」
说完,他气沈丹田,两手一拳一掌朝著冲上来的官兵便打了下去,那些普通官兵哪里是他对手,即便拿著武器也只有
挨打的份,不多会儿功夫,便被白晨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趴在地上爬不起身。
「反了,反了!你……」那官差恼羞成怒,正要叫骂,却在目光接触到白晨眉心之间的朱砂上时噤了声。
「你是玄冥门的人。」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白晨,语气却万分肯定,白晨一怔,脑海中猛然想起翦幽说过不得透露师门
,当即驳道:「什麽玄冥门不玄冥门,你们当官的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村民,王虎人在何处?」
「哼,有意思,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医馆大夫,居然能引出玄冥门人。」那官差丝毫没有要回答白晨问题的意思,只是
盯著白晨又看了一会,突然朝周围的其他官兵使了个颜色。
白晨微蹙起眉没有放松,提防著对方出手,两方对峙了片刻,官兵果然再次群攻而上。
白晨出招反击,拳脚之间更为利落,对方虽然人多,却一时也拿他没辙。
却在他以为可以一举击退众人时,那官差突然矮身钻进人群,衣袖一挥,一股白烟便朝白晨迎面而去。
两人此时距离不过咫尺,白晨一时不慎根本无法避开,顿时吸入了不少白烟,只闻那烟有著浓烈香气,他脑中炸开一
片白光,刚明白那是什麽,浑身的力气已经消失,身子顿时倒在了地上。
官差一脚重重踩在他背脊之上,又转著脚踝碾了几下,冷哼著问道:「说,这里还有几个玄冥门人?」
他用劲极巧,脚下又带著内力,顿时让白晨觉得胸腔内一阵翻天蹈海的剧痛,白晨咬著牙,勉强抬起头骂道:「你这
卑鄙无耻的小人,打不过我就用这无耻的迷药,你……」
话未说完,就被男子又重重踩了一脚,迷药加上剧痛,他登时昏了过去。
「晨哥哥!」小蝶在门内看到白晨昏厥,急得大声尖叫,王生和阿凤这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种情景,都死命拉住小蝶呆
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官差朝他们三个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瞥了眼地上的白晨,朝众官兵开口道:「把他带走,把整个村
子的人都抓起来。」
说完,便有人上前用麻绳将白晨牢牢捆住,抗上了肩。
那官差又以指为哨吹出了哨声,没多久,便又有两队官兵冲进了村子,很快把全村的人都抓了起来。
站在村口,官差不断问著他们还有谁是玄冥门人,但是村民们都闭紧了嘴巴,一个都不吭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官
差见问不出什麽,便命人将所有村民一起带走。
他和那些官兵都没有注意到,在村子的北面,一根红色的蜡烛被匆忙点燃了摆在一口井上,此时,正有一股淡红色的
轻烟徐徐升到了空中。
风山上,竹屋内留了饭菜,一片安静。
石台尽头的山洞洞口隐隐闪著普通人无法察觉的微弱光芒,那是只有蛊术师才能看见的用来防止外人走近的蛊术,是
用几只名为光隐的蛊虫连结而成,只要生人走近一丈之内,洞内之人皆可察觉。
洞中,翦幽面对洞口盘膝而坐,正在练玄冥神功第七层的最後一关,因为秘笈上的记载完全要靠自己琢磨,所以越到
上层越是难练。
这第七层他已练了将近一年,心法要诀皆已熟练,眼看就可破关。
寂静的山洞中,他单薄的身影隐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如瀑般的长发流泻在身後的石壁上,一身白衣勾勒出隐约的轮廓
。
他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坐著,一刻之後,头顶便升起缕缕白烟,秘笈中的心法正不断在脑海中闪过,体内的真气
顺著心法游走於全身。
两个时辰後,周身的气都集中到了前胸,破关的临界点已达,只要依秘笈中最後一句心法将气自然冲出几处大穴,他
便可破解玄冥神功的第七层──心无杂念。
却就在这紧要关头,空气中突然传来熟悉的烛火香味,那香味穿透了光隐所组成的屏障,径直朝他而来。
他认出是他之前留给山下村民的红烛香味,那红烛中也有蛊虫住著,只要点燃,蛊虫便会散发出特殊的香味传到山上
。
只是,这红烛他虽然六年前便给了村长,却是一次都未见他用过。
一来村中无人爆发急病,二来他和白晨定期下山,村人有些小病小痛,一般都是在他们下山时来医,何况,今日白晨
已经下山,村长何故还要燃起红烛?
便想起之前他入山洞後曾听到一声哨声,当时他并未在意,如今想来,恐怕是山下出了事,白晨似是也未回来,以前
他练功时,白晨从山下回来,总是会在洞口报备一声,今日,却是他大意了!
如今红烛示警,莫非连白晨也出了事?
一想到可能连白晨都出了事,纷乱的思绪顿时无法再集中,心无杂念顾名思义,练功过程中绝对不能产生杂念,否则
便易走火入魔。
如今他周身真气都聚在胸口,念想一出现分岔,顿时真气乱窜,那最後一句心法,便怎样也无法完成。
但翦幽此刻毕竟灵台清明,知道再刻意勉强会走火入魔,只得中途收了心思停了功,一霎那功夫,之前所有的努力皆
前功尽弃,胸口的真气如爆裂一般炸开,他只觉一阵剧痛从体内爆开,一口鲜血猛的自口中喷了出去。
一片黑暗的山洞中,他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一声声传向四周,红烛的香味愈加浓烈,显然是山下无人熄灭烛火所致。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思及此,他咬牙重新坐好,两手合掌运功提气,定下心神为自己治疗内伤。
半个时辰後,他摇晃著站起身,胸口的疼痛已暂时被压制,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已不适合再动武,且就算出手,
也只得六成功力,但是想到白晨现在不知如何,心头的焦急便让他强撑著走出了山洞。
洞外,太阳已开始西移,整个石台上一片寂静,果然是没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他朝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村子北面上空浮著大片红雾,恐怕一截红烛已燃烧殆尽。
他快步回屋,擦去唇边血迹,换下身上染血的白衣,又服了治疗内伤的丹药,取了白晨挂在床边的长剑,临走之时,
又自药架上取下一个瓷瓶,里面放置了用来召唤蛊虫的药粉,将瓷瓶放入怀中,这才急急下了山。
一路来到村里,只见整个村子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家家户户的门户都洞开著,从门外便可看到里面被打翻了的家
具农具,不少鸡鸭因无人看管而跑到了外面,正在地上觅食。
他来到王生家门口,只见院子里一片狼籍,屋门口,早上他扔给白晨的布包就掉在地上。
望著地面上留下的不少刀剑痕迹,还有无数杂乱的脚印,翦幽渐渐蹙紧了眉,来人人数众多又携带大量武器,除了官
府中人,不做他想。
只是,这风山脚下的小村庄,怎会劳烦官府来抓人?
心中疑惑,却也知道这疑惑恐怕只有见著了人才能解答,他转身,顺著地上杂乱轻微的足印,朝著村外而去。
翦幽这十四年来还是头一次走出风山的范围,之前跟著白陌来风山时他还不到十五岁,来路上白陌又急著赶路,因此
并未好好观察过沁风国,如今一路往城镇而行,所到之处,皆觉陌生。
到了风山边的城镇,猛然想起王虎便似是在此处行医,他想著要问他借匹马,便向路人打听医馆所在,想去找王虎。
却未想到,一打听医馆,路人立刻反应激烈地跺了跺脚,又仔细端详了翦幽容貌,这才道:「你也是大夫吧?现在可
千万别去医馆啊,那边朝廷的官兵还没走光呢,他们今日突然来此,把所有的大夫都抓走了,据说是皇宫里要招药师
,全国的大夫都必须去应征,不主动去的,官兵就来抓人。」
翦幽闻言双眉微蹙,「医馆可有一名大夫叫王虎?」
「有啊,王大夫一开始怎麽都不肯跟著去,官兵听说他家里人在风山脚下的村庄里,就带人去抓人了,後来好像把一
村子的人都抓走了,听他们说,官差要找什麽玄什麽门的人。」
路人说著抓了抓脑袋,似是想不起究竟是玄什麽门,翦幽心中却是巨震,这世上,竟还有人知道玄冥门人的存在?还
是在这远离中原的沁风国?
便向路人打听了王宫方向,又买了一匹马,翦幽踏著已开始泛红的夕阳,一脸冰冷地朝王宫赶去。
夜,渐渐降临,从远处天边弥漫而来的黑色逐渐覆盖整片天幕,如月牙般的银月取代落日,爬上半空洒下微弱的银光
。
极尽奢华的沁风王宫中,韶沁宫内歌舞升平,沁风王正搂著一名纤瘦单薄容貌清秀的青年,笑看著眼前的歌舞表演。
周围的宫娥近侍都悄悄看著那名青年,眼中带著羡慕和不解,那青年名叫苏轻寒,是王不久前从奴隶贩子手中买回。
本以为他不过又是王一时兴起收回的男宠,却未料到,向来待人残忍傲慢的王,居然让他住在宫中最豪华雅致的韶沁
宫,还日日陪著笑脸,只为引他一笑。
「轻寒,今日寡人找来了不少高明的大夫、药师,回头命他们制作不老药,我们便可不再受时光胁迫,永不衰老。」
搂著苏轻寒的腰,沁风王一边得意地说著,一边拿起一颗果子喂入他口中,宠溺眷恋,全在那动作和神情中一览无遗
。
苏轻寒清秀的脸庞却不见丝毫动容,只是木然地吃下果子,并不答话,淡漠的神情中全然看不出他正在想什麽。
沁风王还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侍卫急报,说是有一名白衣男子只身一人闯入了王宫。
「混账,禁军呢?调动所有禁军,拿下他!」沁风王闻言霍地站起身,冷冷地下了命令。
但是随即,他就想到了什麽,又道:「记住,寡人要活口!」
「是!」
待侍卫领命而去,沁风王转头看向苏轻寒,笑著说:「你别怕,呆在这儿,寡人去看看到底是谁有这麽大的胆子来闯
王宫。」
说完,在近侍的簇拥下,沁风王走出了韶沁宫的门。
下午已经听办事的官差说过在风山脚下发现了玄冥门的人,如今来的这一个,恐怕也是玄冥门的。
韶沁宫是整个沁风王宫中最高的宫殿,站在宫门外的白玉栏边,便可看到王宫的全貌,只见不远处的沁风宫门前宽广
的空地上,一个白衣男子正被黑压压的禁军包围著。
但即便如此,白衣男子依然一边与禁军缠斗,一边一步步往韶沁宫而来,他手中长剑如灵蛇飞舞,所过之处皆造出漫
天血雨,但那四处喷溅的血雨却偏偏沾不了他的身,他一身白衣如雪,在黑夜下竟让人觉得无比刺眼。
而更让人可怕的是,他明明是在杀人,脸上却漠然的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他在杀的那些都不是有生命的人一般。
他的剑就像是最可怕的凶器,没有一丝容情,只要是稍近些的人,全部命陨剑下。
沁风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般武艺,实在让他惊为天人。
便见那白衣人绝世容颜之上,眉心一点朱砂比四散的血雨更为鲜豔。
翦幽已然看到了就站在韶沁宫宫栏前的沁风王,那一身奢华锦服昭示著身份,一看便知正是自己要找之人。
黑眸一沈,翦幽手下动作加快,一旋身,五个禁军侍卫的脑袋便和身体分了家。
那一股股从断开的脖颈中喷出的血,映得翦幽便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
一时间,周围的侍卫都惊骇地停住了脚步,谁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被紧急调来的弓箭手已将翦幽团团包围,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环著层看不见的东西,便是那些东西将血雨挡
下,没有弄脏他的衣服。
也是因此,谁都不敢贸然放箭,深怕那箭也被弹回,徒伤了自己人。
翦幽对周围的危机视而不见,幽深双目直直看向沁风王,嘴唇未动,声音却清晰地传进空中:「不想死的话,便交出
所有强抓来的人。」
回荡在空中的声音清亮浑厚,透著无比深厚的内力,沁风王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还强装著镇定,「哼,寡人倒要看
看,你一人之力,如何杀了这所有人。」
翦幽没再接话,眼眸之中却泛起滔天的暗潮,他人站著未动,脚下却突然冒出冰层,那冰层以极快的速度往四周散去
,那些王宫侍卫根本来不及逃跑,便被冰层冻住了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