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出书版) BY 冰岛小狐仙
  发于:2011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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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他心里知晓翦幽不是故意如此,也知晓自己不该奢望翦幽改变,但心底深处的失望在日积月累的岁月流逝中,逐

渐变成了一种无法忽略的心痛。

他有时会想,若自己不是翦幽的徒弟,他是不是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多余。

而每每产生这样的想法时,盘旋在胸腔深处的心痛,便总是明晰得让他呼吸艰难。

进了屋的翦幽在床上打开布包,将里面包著的衣服展开看了看,便随手收进了床边的衣柜中,这几年来村里常有村民

给他们送些衣物,虽都是些粗布衣,他也觉得甚为感激。

毕竟旧衣总会穿坏,他又不会做衣服,何况白晨的个子每年都在长,若是没有那些村民相助,这衣服的问题恐怕就够

他头痛的。

展开最後一件时,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白衣是按著他六年前穿坏了的那件衣服做的,式样虽然简单,却用了

只有城里才买得到的上好缎料,摸起来爽滑柔软,是他从小到大不曾穿过的好衣服。

他皱著眉拿起衣服比对,确定连尺寸也是他的後,心中顿时恍然大悟。

门外传来白晨的脚步声,知道是他浇完了植物回屋,翦幽把手上的白衣快速放回了布包,塞进了衣柜里。

「师父,吃饭吧。」白晨笑著唤了他一声,自觉到桌子边盛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小菜,三道药膳和山菜熬成的汤,是

早已吃惯却吃不腻的风味。

「今日小蝶除了送衣物,可还提起别的事?」淡漠的嗓音在白晨端起碗筷时响起,翦幽幽深的眼瞳却未看他,似乎只

是随口问问。

但相较於过去的从不过问,这句随口而出的问题还是让白晨有些惊讶。

「她有问师父你什麽时候会再下山,说是王虎积了些问题要问你。」虽然知道这样的话说了之後翦幽回头一定会下山

给王虎答疑,但是要他欺骗翦幽,他还没这个胆子。

翦幽却似乎心思不在这事上,连点头回应都省了,若有所思的视线直直落在桌上,显然是有心事。

「师父,怎麽了?」白晨忍不住试探性地问著,虽然知道翦幽告诉他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翦幽只是出了会神,便抬起头看他一眼,淡然开口:「没事,快吃吧。」

两人沈默地吃饭,白晨看翦幽时不时陷入沈思,便不去找话题影响他思考,只低头自己安静地吃。

饭後,翦幽让白晨收拾碗筷,说自己要下山一趟,至於下山做什麽,他没有告诉白晨。

独自洗碗的白晨,之前浇水时的那种无力感,又渐渐在心底冒了上来。

翦幽下山後,却是径直去了王生家。

山村的人休息得早,家家户户吃过了晚饭便闭门休息,翦幽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村子里显得有些突兀,他望著眼前的木

门,心里淌过淡淡伤感。

若他所料不错,王生和阿凤,该是为了白晨的事找他。

「谁啊?」木门後传来王生疑惑的嗓音,不一会儿,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王生看到翦幽,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连忙招呼翦幽进门,还兴奋地朝屋里喊著:「阿凤,你看看谁来了!」

阿凤和小蝶一起从里屋走出来,见了翦幽,眉梢上都洋溢了欣喜和激动。

翦幽在桌边坐下,淡漠地开了口,「听白晨说,你们有事找我。」

开门见山的言语,小蝶的脸几乎立刻就红了。

王生和阿凤都没想到翦幽居然会如此直接地问这事,当下都有些紧张,两人吱唔了半天,最後王生总算一咬牙,一鼓

作气说了出来:「药师,我家小蝶从小和白晨玩得好,他们俩也都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你看……可否让他们结为连

理?」

一口气说完,王生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紧张地出了很多汗。

翦幽没答话,目光落在了小蝶给他泡来的茶上,自制的陶瓷杯简陋无比,茶叶也只是田里自己种的普通品种,嫋嫋的

热气如烟般扶摇直上,带起虚幻迷离的缥缈感。

婚姻大事,爹娘作主,白晨没有爹娘,这作主的大任自是落到他这师父头上,所以,王家才给他一件上好的绸衣,算

是孝敬。

翦幽不知道此刻心中流泻而过的隐约失落究竟是什麽,但他似乎明白,王生的话并没有错,白晨……也到了可以成家

的年纪了。

印象里,这两年他下山回来,常提起小蝶,每每说起时总是眉飞色舞,似是确实锺情於这姑娘。

而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小蝶,芳华妙龄,美丽温柔,也确实是配得上白晨的。

思及此,他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可查的苦笑,缓缓站起了身,「若是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我很乐见这门亲事,待我回去

问过白晨,再给你们答复。」

没有意识到自己回答时比平时多费了口舌,翦幽说完,在王家三人一脸希冀的恭送下,跨出了王家的大门。

桌上那杯粗陋的茶,他终是没有去碰。

一路慢慢走回风山,月亮已经高悬在头顶,他仰头望那皓洁明月,只觉一望无际的黛青夜空中,那月亮显得尤为孤单

,便如一叶小舟,独自徜徉在浩瀚星河中。

原本以为会孤独一生的生活,在白晨来到风山後被改变了,但是,他终是不知道,白晨能陪他多久。

只要想到白晨一旦离开,他就要重新回到那种孤寂无望的生活,他就觉得有些可怕。

或许,正是因此,他才会在白晨日益长大的时候,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从小就依赖著他的白晨,在将来离开

的那天,不会太过难过。

回到石台之上,白晨正在练剑,翦幽虽教他剑术,却从未给过他剑,是以他都是用树枝代替剑,按翦幽的说法,剑术

之强,强在剑法,而非剑上,若能练到无剑胜有剑的境界,才是真正的高手。

所以白晨练剑,脑中想的全是剑法,对於自己用的是什麽从不在意。

恐怕也是因此,他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如今武功虽还不如翦幽,但去到江湖,恐怕未必会不如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

翦幽的武功和他的蛊术一样,大多是靠自学而成。

玄冥门有一套玄冥神功相当厉害,据说曾是武林上的三大最强神功之一,玄冥门被灭门後那本玄冥神功的武功秘笈也

随之被夺,白陌虽是玄冥门人,但因他本人并不好武,所以当年只学了两成。

但白陌自小有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他察觉翦幽有习武的天分後,便把看过一遍的秘笈默写下来给了翦幽。

这些年,翦幽便是看著那本白陌手写的秘笈,自己钻研著把总共九层的玄冥神功练到了第七层,据说除了这本秘笈的

创始人,玄冥门人里还没有人练到过第七层。

只可惜,那些已逝的师叔祖们,无人有幸可以看到玄冥门的功夫後继有人。

而白晨,因著天分加努力,如今也已经将玄冥神功练到了第五层。

石台另一边的空地上,白晨手中的树枝舞出曼妙的剑花,他身形敏捷,闪转腾挪间树枝在空中划出连串的光影,在月

下如矫捷的银龙迷花了人眼,修长的双腿踩著稳健的步法,一招一式都已带著浑然大气。

翦幽定定看了一会,幽深眼眸中闪动的全是白晨敏捷矫健的身影,如影随形,片刻不离,直到他把玄冥神功中的一套

风华剑法舞毕,这才提步走近。

「师父,你回来了。」白晨方才沈醉在剑法中,加之心中还在思量怎样可以突破玄冥神功第五层,所以未注意到翦幽

上山,此刻听到脚步声,转头笑著说道。

月光下,俊秀少年的真挚微笑,如暖水般在翦幽冰凉的心头淌过。

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竹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件用布包著的长物什,默默递向白晨。

那东西显然已放了有些年份,包裹著的白布即便是在月色下也看得出已经泛黄,白晨欣喜地捧著它,微颤的手慢慢揭

开了白布。

只见白布内包裹著的赫然是一把长剑,还有一块黝黑的布料。

抬头疑惑地看向翦幽,白晨知他并不用剑,这剑显然不是他的东西,而这块布料看上去已经保存了很多年,从手感来

说上面黝黑的污渍似乎是血。

「这是靳宇的剑,和他衣襟上的一块布。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家人的情况,是不希望你小小年纪心中便带上

仇恨,但如今你已十六岁了,是时候知道一切为未来做打算了。究竟是要为家人报仇还是就让一切随风而去,你自己

考虑清楚。」

寂静的夜色下,翦幽淡漠的嗓音将白晨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年来几乎已经要遗忘的过去在此刻被提醒,对他来

说太过於意外了。

翦幽却只是看著他,淡淡地继续说著:「当年你家遭贼人毒手,你爹娘均已过世,靳宇带著你来投奔师父,却在风山

脚下中毒身亡,是我正巧经过发现,才将你救上山。」

一句话让白晨瞪大了眼睛,身子猛的颤抖了下。

「当日我撕下靳宇染血的衣襟,测出他身中的是鸠合之毒,鸠合之毒极难调配,日後你若回中原报仇,只要查出哪个

门派使用这毒,应该就能找到当时迫害你全家之人的下落。」

「竟是鸠合之毒?」白晨瞪著眼睛诧异地重复,握著布料的手微微颤抖。

鸠合之毒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剧毒,中毒之人先是全身僵硬,随即酥麻无力、筋脉俱断,最後体内脾脏爆裂而死,表面

看上去仍是好好的人,内里却已毁灭殆尽。

翦幽知他心中所想,微微点了点头,当初他得知靳宇竟是中了那毒时也觉窒息,鸠合之毒可谓是毒中霸者,可怕的毒

性及残忍的死法皆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白晨,你的仇家甚为厉害,离你十八岁生辰还有两年,两年之内,你至少要将玄冥神功练至第七层,才有报仇成功

的可能。」

冷静地分析著时局,翦幽漠然的眼眸望著远处沈浸在夜色下的山林村庄,墨黑的夜色掩去了一切,却掩不尽人心里的

仇与怨,距离白陌死去,已然十年。

这十年间他不断思考著到底谁才是他的仇家,但是他始终得不出结论,白陌身上的蛊虫是他前所未见的,即便这些年

来翻遍了所有的书都未能找到任何线索。

白陌一直到临死之前才告诉他真相,他没能来得及记录症状,也就无法分析病理,而白陌死後他才发现他体内除了致

命的那一种蛊虫外还有好几种毒蛊,毒蛊纠缠,以至於他也无法提出样本研究。

蛊术是全天下最诡异的术,用蛊高手即便手无缚鸡之力也能轻易置人於死地,所以不知道是什麽蛊,他就没有应对的

方法,没有应对的方法,他就不能贸然下山复仇。

他知道白陌并不希望他为他报仇,临终前还嘱咐他不要下风山,可是,若不复仇,他活著还能为了什麽?

「师父,你希望我去报仇麽?」却未料到,白晨静默了许久,居然问出了令他极为意外的问题。

白晨察觉到翦幽的惊讶,挠了挠脑袋,抱著剑原地坐下,抬起头直直望向远处天边的银月,「六年前师父收我为徒时

曾说过,若我能学满八年,便可出师下山,那时,师父就考虑到我可能会去报仇麽?」

未曾料到他居然还记著十岁时听过的话,翦幽的惊讶更甚,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白晨与六年前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瞳盛著月光无比明亮地朝他看了过来,「师父,你呢?你会下山吗?」

翦幽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他沈思了许久,才深吸了口气,「会。」

「为师公报仇吗?」记得翦幽说过,白陌是给人害死的。

「是。」只有白陌的仇,是他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东西,这仇,他一定会报。

白晨苦笑著勾起了嘴角,印象里,翦幽从来都是淡淡的,但是每每提起白陌,他就变得很决绝,自己这六年来唯一被

他训斥的一次,也是因为不小心接近了山洞。

总觉得,只要是碰到和白陌有关的事,翦幽就变得不像翦幽了。

「那麽,师父若下山为师公报仇,我便跟著下山,师父若不报仇了,我就一直呆在山上陪著师父。」

翦幽因著这句话愣住了。

在他怔愣之时,白晨捧起了手中的剑,摩挲著剑鞘上细致的纹路,呢喃著说:「靳宇哥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我去

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便报了仇,人死也不能复生。」

说完,他站起身,左手握紧剑鞘,右手一甩,便拔出了那把!亮的长剑,如水的月华洒落剑上,顿时激起万朵璀璨银

花。

心中默念口诀,他舞起长剑,久未出鞘的剑发出低吟,随著他的动作流泻一片银光,明明是第一次用这把剑,他却有

无比熟悉的感觉。

翦幽默默站在一边,心中沈吟著他方才那句话。

一套剑诀使完,那染血的布料已被割成了无数碎片舞在空中,被风一吹,飞向了高空,打著旋儿很快消散在视野中。

白晨在风中转头,看著翦幽微微笑了起来,「师父,你会觉得我是没良心的不孝子麽?」

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连样貌都没有丝毫印象的父母,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坚定报仇的信念,更何况,

仇人还不知道是谁,在哪。

翦幽沈默著摇了摇头,他也不记得自己的爹娘,所以他可以理解白晨内心的空白。

白晨释然地又笑了笑,收剑回鞘,抬头深吸口气,只觉空气无比清新,似乎将他之前被烦恼纷乱了的心也洗涤干净了

「白晨。」身後传来翦幽低沈的嗓音,他回头,迎上了翦幽带著思量的幽深眸光,微微瞪大了眼睛。

「王家的女儿小蝶,你可喜欢?」忽然问到与之前对话毫无关系的人,白晨眨了眨眼睛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之後

才骤然清醒。

「师父你方才下山,是去了王家?」

「正是,你可有想过娶小蝶为妻?」翦幽面无表情地问著,太过直白的问话让白晨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以为是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翦幽心中闪过阵阵失落,想著看样子明日应该帮白晨去王家提亲,他转身慢慢往竹屋走

去。

「师父。」身後,清亮的嗓音压过黑夜的深沈,清晰地传来。

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等著白晨的回答。

「师父,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夹杂著迟疑与坚持的矛盾嗓音,显示了白晨内心的挣扎,翦幽只觉灵台被人

拿东西敲了一下,瞬间清明。

回过头,宁静祥和的山风轻拂过脸颊,舒爽的感觉让人禁不住想闭起眼睛享受,但是翦幽此刻却只能怔怔看著白晨,

看著他脸上坚定的笑容还有眸光中无法掩饰的羞涩情动。

那一瞬间翦幽似乎看明白了白晨的心,还有他自己的心。

他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轻笑,眼角幽深的余光扫过话出口後才知道踌躇慌张的徒弟,抬步径直回竹屋去了。

剩下身後因不知道他究竟作何感想而不知所措的白晨,在月色夜风下傻站了许久。

第四章

次日凌晨,翦幽一大早便叫醒了睡得昏天黑地的白晨,把手上一个布包朝他扔了过去。

白晨揉著惺忪睡眼,不明所以地盯著布包看了许久,才认出是那日小蝶送衣服来时的布包。

只是,为何这包中似是还有衣服?

心中奇怪,他解开布包,只见里面一件上好的白色绸衣静静躺著,看样式尺寸,分明是做给翦幽的。

「师父,你这是什麽意思?」便抬头,疑惑地询问著。

「你去还给王家,就说这份礼,我们不能收。」翦幽坐在桌边,正在记录前日采回的草药药性,听到疑问,头也不抬

地答道。

「哎?为什麽?」

「若非有事相求,他们会突然送我这麽好的衣物麽?」无奈地叹了口气,翦幽心中对於白晨的迟钝感到可悲。

白晨却还是没能明白他在暗喻什麽,傻傻地问:「有事相求?怎麽没告诉我?难道是请你给王虎上课?」

他想来想去,这些年来王家唯一麻烦翦幽的事,就只有给王虎那个家夥讲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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