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这里来了?那边的工作是你打拼了十几年的,怎么说丢就丢了?」
雷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眼中的深情让我心惊—一他以前也经常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过我从来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在骗我,可是没有人会放弃奋斗了十几年的事业只为开个玩笑。
我被他盯得一阵心浮气躁,语无伦次地说:「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任性!」我有些气急败坏了。
雷还是不说话。
「我再过几年就回去了嘛……」
「真的吗?几年?五年?我不过晚来了两个月,你就这样了,五年……哈!你到时候真回得去?」
「雷!」我叫,受不了他的话,「你应该跟我商量的,你突然这样对我,我承受不起。」
「我突然这样对你!突然这样对你?」他把突然这个词咬得死死的,「我跟你说了多少年的我喜欢你!你该死的为什
么就不能相信我?」雷红了一双眼大叫。
「雷。」我平静地看着他,「你还记得第一次说喜欢我是什么时候吗?」
「当然,你十三岁生日,你的生日Party过后,他们都走了,只有咱们俩,坐在你家的阁楼上。」
雷当年十九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并没有参加我的Party,Party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来了,带着他的礼物。
「是啊,你说喜欢我,还吻了我,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真的很开心,你知道吗?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很久
了,可是你的身边一直有那么多的人,太挤了,我……挤不进去。」
这些年我看着他左拥右抱,看着他留恋花丛,每次伤心失望想抽身,他又弃了那些人来缠我,我认真了他又旧病复发
。
这次我来蒙特丽尔,也是有些厌倦了我们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本想一走了之,让彼此有个思索的空间,谁知
道这剂药下得太猛,雷居然追了来。
「苏阳,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其它人,你也从来不需要跟别人挤,只要你要,只要你说一声,我永远都在。可是……你
为什么从来不说?」雷深情地望着我,双手抓着我的肩膀。
这话倒也不假,这些年我没有父亲,都是雷在我身边一一只是我不知道别人需要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都在。
我轻轻的想推开他的手,却被他狠狠抓了回去,「可是你从来不说,我感觉不到你的心。你总是那么淡然地笑,像是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我每次带了人回家试探,你都不痛不痒,这次更是不跟我商量一下就一走了之,在你心目
中我到底算什么?」
我猛地推开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蔷薇,雷跟了过来,从背后搂着我的腰。
我喘息了一阵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地说:「你知道吗,雷?那天我太开心了,开心得睡不着,半夜的时候,我从窗
户爬了出去,去找你,我爬上你家的阳台,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平静地说,彷佛回到了那天晚上,我站在他的窗户外而,看到他跟一个女孩抱在一起接吻,他还对那女孩说:「我
喜欢你。」跟他几个小时前对我说过的一样。
雷的身体一僵。「原来……你真的去了。第二天我在窗下的草坪上捡到我送你的链子,你说……不小心掉了……我以
为,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本来把它挂在你的窗户外面的,可能是风吹落了吧。」
雷自嘲地一笑,「原来是我自作自受。齐齐。」
齐齐?这是什么称呼?他从来都叫我苏阳,有时候跟妈妈一样叫我小阳,同学叫我阳,我最怕他叫我苏苏,每次都是
要捉弄我了,不叫苏苏改叫齐齐了?他又要捉弄我了吗?
他突然收紧胳膊,还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柔柔地说:「我还以为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伤心了好久噢。那个女孩儿
不算什么,我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是男人的需要……你也是男人,你知道的。」
「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心中有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先住下吧。工作的事到底怎么样呢?新公司是哪家?」我转移话题。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说重新开始了,五个月前也
发生过一回,他乖了两个月,本来我们已经「开始」了,可是他母亲心脏病发作去世后,他又旧态复萌,夜不归宿。
「Biotech。」
「哗,那不是比GNG还大?什么职位?」
「营销部总经理。待遇比GNG只高不低,你也不用担心,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而且,也不全是为了你来的。要
知道你那恐怖的表妹发现自己来不了蒙特丽尔,一定要去上M大学,我可不想替你照顾她。」雷含笑看着我,故意说的
这么不经意。
我心里一阵感动,雷这么说不过是安慰我,不想我太介意,要知道GNG是做医疗器材的,Biotech是制药公司,虽大,
却只是兼营医疗器材,他这一换,降了好几级呢。
我被分派去负责南区的交通跟治安。
那里是老城区,住户以老年人居多,还有几个老年院,主要案件是老年人记性不好,不是出门忘了带钥匙,就是带了
钥匙找不到门……还有猫儿狗儿的离家出走……
这已经比较受照顾了-一因为我晚上经常要上课,所以都没有排我的晚班。西门闹着也把课改成了晚上,现在白天睡
觉,昼伏夜出,真成了吸血鬼。
雷的工作刚上手,比较忙,不过尽可能晚上正常回来,奇怪的是周也不再神出鬼没,我白天巡逻的时候还来看过我几
次,一起吃中饭,喝下午茶,晚上更是按时下班(我都不知道他上什么班,问过几次,他只说是生意上的考察),快成
了住家好男人。
他们俩经常是一个前脚进门另一个后脚回家,然后都用神经兮兮的眼神看对方,互相飞眼刀,让我不自禁地怀疑这两
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最近「家」里的气氛怪怪的,只要雷跟周两个同时出现在一间房里,我就觉得空气空前稀薄,总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奇怪的是雷不提要搬出去,周也不赶人。只有西门真正的快乐,在雷跟周的默许下每天缠在我身上看热闹。
我问过几次,雷说:「我当然看那兄弟俩不爽!那个周根本就存心不良!只有你这小傻瓜看不出来。那个西门就是个
小色狼,你还以为他天真纯良?就知道你又滥好心了,对不对?小白痴!」
说我白痴!哼!我的回答是在他屁屁上踢一脚。
这天我的拍档史东坐在咖啡厅里偷闲,指使我去看停车表开罚单(没办法,谁让我是菜鸟呢)。我开车绕了两圈,只开
出两张罚单,经过圣保罗老年院时,看到后面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这种车出现在这里就很奇怪了,因为圣保罗老年院是教会办的非营利慈善组织,有钱人是不会住这里的,而且,开这
种车的人会缴不起停车费?前面明明有个付费停车场。
我下了车,走过去记下车牌,开了张十五块钱的罚单塞到雨刷下面。
快要出了那条小巷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高跟鞋咯咯咯的声音,一个女声低声叫:「-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我转过身,一位三十岁左右戴黑墨镜的女士挥着手向我小跑过来。我站住等她,女人手里拿着我刚开出的罚单,看来
是那辆保时捷的主人。
我叹口气,开罚单的时候遇到车主是最麻烦的,他们会拉着你说上两车子的话,借口永远有,非磨着你把罚单作废掉
。
女人走近了,我才发现她至少有四十岁了,不过保养得很好,身上的衣饰也很名牌。「警察先生,可不可以帮帮忙,
不要开我的罚单,请你!」那女人说着往我的手里塞进一张什么东西。
我懒得跟她口舌,接过她手里的罚单,撕成两半,嘴里交代着:「下次注意,那里不可以停车的。」
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我把被撕成两半的罚单顺手塞进口袋,这才发现那女人塞进我手里的,居然是迭成小小四方块
的一百!
她疯了!罚单只要十五元,我想要叫住她,女人已经开着车离开了。等我回到车里,打着火开到那条路上时,早连那
辆保时捷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手里攥着那一百块钱,心里想着那个奇怪的女人,再看看我手里的罚单,决定查一查她的车牌号,到底什么人要花
一百块钱,去贿赂对于她来说只值十五块钱的交通警察?
回到车里我打开计算机,输入那车牌,车主的名字:德瑞克·沃特。我记下了他的住址、电话,在脑袋里做了记号要
查查这个人。
也许……那女人是他太太?不希望他知道她违章停车?不会,违章停车除了罚款,没有任何其它的不利后果……那就
是,那女人不希望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对了,一定是这个理由,可是……这里是老年院,就算她是总统夫人,来这里也完全不会有任何不妥啊……
这家老年院我还算熟悉,每周我来这里做义工,跟老人说说话什么的,有时候带些木偶做场木偶戏一-很多老人很孤
独,其实他们要求的并不多,只是想有人听他们说话。
我进了老年院,看到琳达正对着镜子画口红。琳达四十多岁,有点微微发福,看到我马上献出两百伏特的笑容问:「
帅哥,怎么还没下班就来了?」
「想你了,甜心。我在附近巡逻,就过来看看。」
「甜言蜜语口是心非……」琳达掐住我的腮帮,皱着鼻子发出「嗯……」的声音,「天天巡逻也没见你过来。」
我举手投降,「我有正事要你帮忙。刚才有位女士,四十多岁,穿深蓝套装戴墨镜的,也就刚离开五分钟的样子,你
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琳达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本夹,翻开,猩红的指甲一个个过着,嘴里念叨着:「今天是会见日,像你形容的女士有五
、六个啊,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要找的?」
「……最有钱的一个。」我说,我知道这家老年院没有很多有钱人光临。
「噢,你说她,」琳达的手停在一个名字上,「洁茜卡·史密斯。她走了吗?我都没有看到啊!」
「那她来探望谁呀?」难道这女士恶意遗弃父母?
琳达连看都没看就说:「是吉英嬷嬷,我也觉得怪呢,除了你和教会的人,很少有别人来看那老修女。」
吉英嬷嬷?那就不是了……可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我上去看看她。」
吉英嬷嬷住五楼,双人房,跟另一个老太太莱斯莉住一起。那房间不大,刷着绿色的墙围一-那是上个世纪中的装修
方式。屋内并列着两张床,有台老式电视正开着,声音大得刚上楼就能听见。
莱斯莉不在房里,吉英嬷嬷一个人戴着眼镜,靠在床头正津津有味地在看。
「吉英嬷嬷,」我叫,声音很大,我必须压过电视才行。「我又来看你了!」
「阳呀。」老人说,声音也大得像吵架,「我又不聋,你小声点!我说今天你该来了,我有照片给你看啊……」说着
关上电视,从床头拿起一本相本。
「来,帮我把那个柜予里的小甜饼拿过来,周末的时候特瑞莎她们来看我带来的,我特意给你留的,亏你今天来了,
不然一定会让莱斯莉偷吃光。」
我从电视上方的柜子里取出一盒饼干,拿到老人面前,她拉我坐下,把那种奶油味极重的甜饼分给我吃,我吃着甜饼
,老吉英打开相本一张张给我看照片。
照片并不多,除了些儿童照,几张家庭照,就是集体照了。最多的是跟一群孩子在一起,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吉英
嬷嬷很不简单,居然叫得出每个孩子的名字,这么多孩子……
等等,这是……圣摩西教堂!照片上是一位教士跟一群修女的合影,背景就是圣摩西教堂!
我一直知道吉英嬷嬷是圣摩西教堂的修女,可是一直到今天,才突然真的意识到她是圣摩西教堂(请重读这几个字)的
修女!我是说,我刚刚意识到……那些孩子,是……教堂的孤儿院的孩子!那吸血魔鬼杀害马丁神父之前,不正是在
找孤儿院孩子的数据吗?
那个女人……会是……我想着那件吸血案,里而涉及到一个神秘女士,案发后却一直没有下落,会是这个洁茜卡·史
密斯吗?
吉英嬷嬷还在讲着照片里的人和事,我打断她,问:「刚才来看你的女人,她是谁?想要什么?」
老太太疑惑地看了我半天,我又追问了两次,跟她仔细描述了那个女人,沽茜卡·史密斯,吉英嬷嬷才明白我在问什
么,有些不高兴我转移话题,愤愤地收起照片,嘟着脸不理我。
我只好重新打开相本,跟她说了半天的话,称赞老修女年轻的时候多漂亮有爱心,又过问每个孩子,过了好一会儿,
才又问:「今天来的那个女人,沽茜卡·史密斯,在这里吗?她曾经是孤儿院里的孤儿吗?」
「当然不是。她想找其中的一个孩子。咳,这些女孩,自己不检点,有了孩子又乱扔,上了年纪又后悔。别说我记不
清了,就算记得也不能随便告诉她呀,那孩子怕是有……三十岁了吧……
「二OOO年的冬天,」老太太扳着手指数了数,「那现在有二十七岁了……好奇怪,为什么我记不清了呢?我还记得那
天有个婴儿被放在教堂的前厅里,包裹着一件天蓝色的薄被……怎么就不记得后来那孩子哪儿去了呢?」吉英嬷嬷念
叨着,完全陷入自己的回忆中。
我在一旁听了个似懂非懂,又追问几句,终于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在二OOO年的冬天,有人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放到了
圣摩西教堂的门厅里,大概就是这个沽茜卡·史密斯吧,现在她又想把那孩子找回来。
洁茜卡·史密斯显然是个假名,我一共查到了二十二个洁茜卡·史密斯,包括婚前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可惜没有一个
符合那个神秘女人的特征。而且我也查了那辆保时捷的主人,德瑞克·沃特,他是个律师,他的太太是个三十岁的金
发女郎——绝对不是那个洁茜卡·史密斯。
我打了电话给德瑞克律师要求见面,秘书小姐架子十足,给我订了个预约在两天后。我不耐烦等,当天下午以警察办
案的理由直接闯进去质问德瑞克。
德瑞克四十不到,高高的个子,很精明干练的样子,长得也很「律师」,面对强行闯入的我,愣是连眉毛也没抬。我
开门见山问他认不认识一个洁茜卡·史密斯。
「不认识。」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该死的律师一张扑克脸,言词间滴水不漏,我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先行离开。
又查了两天没有什么结果,我沉不住气了,打出最后一张王牌。
「德瑞克先生,那个女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如果我上报,这个案子一定会提交大陪审团裁决,到时候无论怎么判
,事情都闹出去了。」
「而且,你是律师,你知道的最清楚,法官会不会要求……我是说命令你说出那个女人的身分。不是你们的谈话内容
,而是你当事人的身分,这恐怕不在保密范围之内吧……」
这是事实,只不过如果我把事情捅到上面去,这案子就又离开我的掌握了。老天已经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如果我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