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小麦——刺红
刺红  发于:2011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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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晞晖打着方向盘倒转方向:“没了,你下班带一些回来吧。”

宝宝抓着麦医生的外衣蹭了蹭,表情还是不甚高兴:“没有力气……好重~”

麦医生道:“真是着凉了。”

米晞晖开着车问:“下午什么课?”

宝宝嘟着嘴:“我不请假。”

麦医生笑道:“很勤奋么。”

宝宝躺在麦医生腿上,小手玩着麦医生皮衣上的金属扣。

米晞晖突然道:“宝宝,叔叔的手机号是多少?”

宝宝报了一遍。

米晞晖点点头:“麦麦的?”

宝宝想了想,也背了一遍麦医生的手机号。

“爸爸的呢?”

宝宝嘟着嘴想了半天:“不记得了~”

米晞晖叹了口气。麦医生翻出自己的手机来,又在米晞晖的皮包里找到一支钢笔,一张便笺纸,一笔一划把三个人的手机号抄上:“宝宝,一定要把这三个手机号记住,有事就要打电话。”然后把纸条塞进宝宝口袋里。宝宝拍拍口袋:“知道了~”麦医生想了想,又道:“不舒服就找老师,让老师帮你打电话。”

宝宝点点头。

到了小学,宝宝跳下车,麦医生探出身子,拍拍他的小屁股:“快进去吧。”

米晞晖却没着急走。他看着宝宝一颠一颠走进小学大门的小身影,勾着唇角微笑起来。麦医生笑道:“你身家性命都在小玩意儿身上呢。”

米晞晖道:“可以这么说。”

一旁又来了个小姑娘,冬天里穿得圆滚滚,一身嫩嫩的粉红色。她叫住宝宝,宝宝摇摇小手,然后两只小奶包一起往里走。

“臭小子。”米晞晖轻声道。

下午刑龙若去看父母。有麦医生在医院里帮衬着,刑老爷子刑老太太方便不少。刑老爷子病情稳定下来,刑老太太陪床,偶尔调一下呼吸机。这一回刑老爷子正经的命悬一线,直接在喉咙上开了洞,插上钢管子,在喉咙上接有创呼吸机。比普通的呼吸机大很多,控制版面复杂,声音沉而且闷。

“刚刚医生来调了一下含氧量。”刑老太太去洗了些橘子来:“吃个橘子,挺甜的。”

刑龙若拿着橘子,上面还有冰凉的水珠。冬天水冷,刑老太太粗糙的手冻得发红。刑龙若叹口气道:“妈,还有没有什么要洗的?我正好去洗洗。”

刑老太太道:“你消停吧,挨了枪子儿透风没?”

刑龙若知道老太太还生气这事。也是心疼他受过重伤,便笑道:“早好了。”

刑老太太道:“被罩床单医院定期换。大件的衣服你弟拿回家用洗衣机洗的,没事儿。”

刑龙若剥着橘子:“老幺送来的?”

刑老太太笑道:“不是,人医院里分的橘子。急诊室那个许医生你还记得么?给我们送了些来。”

刑龙若嚼着橘子,笑眯眯道:“嗯,甜。”

刑老爷子对于大儿子不是很满意。嫌他嘴笨,虽然小儿子嘴比他还笨。带着呼吸机说不出话来,意识是清醒的。看刑龙若一眼,便闭上眼睛养神。刑龙若坐在老爷子床边,略略掀起被子看了看导尿管。瓶子像是刚换过的。他便重新坐在床尾。医院里的白色铁折叠凳,刷着白漆,刚坐上去冻屁股。走廊里有护士来回走的脚步声。呆的久了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都消失了似的,闻不到了。

麦医生敲敲门,轻轻走进来。刑老爷子睡着了,刑龙若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麦医生点点头,把手里的豆瓣酱放下,压低声音道:“米晞晖炸好了,让我给你带来。”

刑龙若也捏着嗓子低声笑道:“这个好,可下饭了。”

麦医生又拿出一只小一点的玻璃瓶,对刑老太太道:“大妈,这个是米晞晖特地给您炸的豆瓣酱。先吃吃看,他第一次炸。吃完了他再炸一些我带过来。”

刑老太太把小玻璃瓶放在窗台上,旁边还有一些洗净的饭盒。医院的伙食不好——或者说好也不叫好。生病的人总是希望吃家里的饭食,这表示不久就可以回家。一直吃医院里的东西,难免让人绝望。

麦医生把饭盒收起来,晚上带回家去,明天米晞晖送饭要用到。刑老太太觉得很不好意思,麻烦到麦医生。麦医生倒不觉得什么,只是笑。刑龙若坐在折叠凳上难受,他腿太长,凳子又矮,整个人坐上去就像缩着。他轻笑道:“宝宝淘气了没有?有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

麦医生道:“哪里话,小玩意儿可爱着呢。”

刑龙若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从老爷子那里出来,麦医生回办公室。刑龙若双手插在短夹克的口袋里,慢悠悠地在医院里闲逛。到处都是白色,让人多少有点恐慌和烦躁。

慢悠悠溜达着,下楼,走出住院部。附院财大气粗,住院部和门诊部中间夹着个大空地。草坪花苑,还有矮喷泉假山。住院部后面景致也不错。可惜一到冬天全是枯枝。除了冬青和松树。真是夏天有多热闹冬天就有多寂寥。刑龙若穿过,走进门诊大楼。其实另有大门可出,他就是想进来看看。门诊大楼一楼,急诊室。

许医生正神情寂寥地剥一只橘子。没事可干,只能吃橘子。值班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今天他不当班,不想回家,又没别的地方去。只好回值班室,值班室的热闹也是热闹。刑龙若看他那表情,笑起来。

“我请你吃饭吧。反正你也没事可干。”

“这一次我来做。”

刑龙若一到家就回厨房,洗菜切肉,动作非常利索。许医生很吃惊地看着他:“我当你不会做饭。”

刑龙若低声笑道:“我们家老幺做饭都是跟我学的。”

许医生点点头。

做了一桌子菜,还有啤酒。刑龙若倒真是挺会做饭,色香俱全。许医生口舌之欲并不强,但还是得承认刑龙若厨艺不错。

吃到最后,两个人抱着啤酒罐子坐在阳台上。密封阳台,一坐下去只看见一堵墙。

“只要这个气氛就行了。”刑龙若笑道。

许医生酒量不算好。眼神有点迷茫了。他坐在地上盘着腿,手拿着啤酒罐子轻轻摇晃着:“美国和现在时差多少?”

刑龙若也坐在地上,笑道:“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医生道:“应该是白天。嗯。”他往后一仰,靠在墙上:“你为什么离婚?”

刑龙若苦笑:“我说过啦。不顾家呗。我的错。你呢?”

许医生眯着眼睛,瞧着黑暗的空气:“我前妻……去美国了。”

刑龙若哦了一声。

“一开始还有爱情。二十几岁就结了婚,后来越来越像朋友。她是外科的,技术精湛。但不满意国内,觉得她的发展空间太小。我们俩谁都不大回家,那个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个宿舍啊。结婚好几年,我们倒是越来越陌生了。去年她终于办成了手续,上午离婚,下午就飞去美国了。”

刑龙若在一边沉默。

“我们俩都有错吧。但是时间一长,什么感情都磨没了。从民政局出来她就哭了,我不知道说什么……老实说我突然觉得一身都轻松了。她说离婚也是必然的。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隔着个大洋当牛郎织女太不现实。不在朝朝暮暮的话感情根本长不了,那是骗小丫头的把戏。不要耽误对方的时间才正确。我觉得也对。她对我大概还有感情,可能还能持续个一两年。我没有了,只是觉得她能过得好就成。”许医生盘着腿:“你看,感情都靠不住。既然这样,你说我和她是不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是自找麻烦?要离婚干嘛还要结婚?她走了我才反应过来,她是早就决定要出国,所以坚决不要孩子,不管两家老人怎么逼就是不要。”许医生放下啤酒罐子,双手比划了一下:“其实我有过孩子。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还只是个胚胎。她没告诉我,自己去做的手术,人家妇科大夫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傻了。”

刑龙若酒量不小,今天晚上格外容易醉。他仔细瞧了瞧许医生的姿势——那是个抱孩子的动作。

刑龙若一口气喝干一罐啤酒:“我啊,和你差不多。离婚之后就是觉得对不起我儿子……可人小家伙根本不需要我的愧疚。你知道吧,我儿子是我弟带大的。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我都不知道以前我到底是忙个什么。一天到晚忙,一心想当个好警察……等我反应过来,小家伙已经跟我不亲了。我觉得对不起我弟,要把孩子接回家自己带着。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已经把宝宝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我就是那抢别人孩子的恶棍……”刑龙若笑了几声,许医生的头越来越沉,慢慢地靠在刑龙若肩上。刑龙若半睡半醒间,朦胧地轻声道:“报应……”

阳台气温很低。两个人坐在地上,互相靠着,睡着了。

第 36 章

在阳台上坐着睡了一晚上。刑龙若一直坐着,许医生睡相倒是不如他平时安静,最后干脆扒在他身上。第二天早上刑龙若醒过来,腰部刺痛。许医生爬起来把他架到床上,刑龙若嗳呦一声。

“你轻点……跟卸货似的。”刑龙若趴在床上,手脚动弹不得。宿醉起来头痛,口干舌燥。许医生摇摇晃晃去餐厅找了点水,喂他喝了。许医生自己也有点恶心,头重脚轻。路过客厅时看了一眼挂钟,刚五点多。天还没亮,打开大厅的灯,亮得惨淡单薄。阳台早上湿冷,地上潮,仿佛早上的雾气沁进了骨头,浑身酸痛。

刑龙若揭开外衣,往腰上抹着红花油,一边口中嘶嘶地抽着气。腰上每一节骨头都像锈住了,缺乏润滑,涩涩的。许医生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接过红花油的瓶子,往手上揿一揿,就着手上的药油在刑龙若腰上按揉着。刑龙若笑道:“多谢啦。你手劲这么大?看不出来。”

许医生用大拇指按揉着刑龙若腰上的肌肉。刑龙若身上非常硬,黝黑的皮肤绷着一身的肌肉,并不夸张,有着明显的线条。红花油被许医生揉出了热量,药气飘了起来。

“我原来是打算当法医的。”

“嗯?”

“当法医要力气大。”

“为什么?”

“扛尸体。”

……

背上有一个圆形的疤。三枪,有一枪直接打穿了身体。土制的手枪威力倒是不小,这样造成的创面却小。

“你怎么就去挡子弹了。”

“当时太快,没想明白。”

“你要是死了呢。”

“所以后来也是害怕的。”

“被枪打中什么感觉?”

“震动一下,噗一声,觉得热,然后是疼。”

两个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声音不高,絮絮的。屋子里没开灯,大厅的灯光透过来,弄得屋子里影影绰绰。窗外天色渐明。

“不过我觉得阎王爷不一定要我。”

“嗯?”

“神厌鬼弃呗。我就是那不招人待见的。”

“你怎么回事,医院里不少同事说你吓人。”

“那你觉得我呢?”

“……傻了吧唧的。”

“你是哪里人?”

“福建漳州的。”

“我家祖上是安徽的。我才知道——你讲两句漳州方言嘛。”

“吃囝,确崎岭。”

“鸟语花香的,不过什么意思?”

“我在骂你。”

“……哦。”

许医生掌握着按压的节奏。刑龙若趴在床上美,咧着嘴傻笑。许医生突然问道:“你祖父那一辈,有没有得肺病的?”

刑龙若想了想:“我爷爷很年轻就去世了,据说是肺结核。”

许医生道:“那你也多注意自己的肺。”

刑龙若笑道:“嗳。”

早上麦医生起床,扭搭到厨房,抱着米晞晖娇滴滴叫道:“官人~”

米晞晖看他一眼:“厨房太冷,别感冒了。”

麦医生也觉得冷,坐在餐厅揉揉鼻子:“早上吃什么?”

“炸馒头干。宝宝说想吃。正好有些剩馒头。”

麦医生趴在餐桌上,看着米晞晖把干馒头切成片,一边用糖和鸡蛋调匀。宝宝爱吃软一点的,所以加了一点水。然后把干馒头浸在鸡蛋液中泡一泡,扔到油锅中煎。

麦医生的睡意又上来,咂了咂嘴。宝宝穿好衣服,颠颠地下楼刷牙洗脸。宝宝一醒小喵也醒了,跟在宝宝身后喵喵地叫着。厨房里米晞晖炸东西,刺啦刺啦地响。麦医生撑着头笑,真是个热闹的,可爱的早晨。

“昨天我翻了翻时尚杂志,我觉得你该添点衣服了。”麦医生歪在椅子里:“不如抽个时间就咱去逛逛,别一天到晚打扮得像个老头子似的。”

米晞晖忙着做饭:“买什么衣服?”

麦医生看着宝宝走进来,张开双臂一把薅住他圆胖胖的小身子,蹭一蹭:“去看看再说。起码你换个西装的颜色。”

宝宝坐在麦医生腿上,小喵跳上来坐在宝宝腿上。三件套。宝宝捏捏小喵的小耳朵,米晞晖端着早餐出来,看到小喵,蹙了一下眉。小喵就怕米晞晖,立即跳到地上去。米晞晖倒不是讨厌猫,但是吃饭时宠物最好还是不要上餐桌。米晞晖把宝宝抱下来:“去洗洗手,以后吃饭之前不准抱小喵。”

宝宝嘟嘴照做了。

米晞晖准备好早餐,在小喵的猫食盆里倒了些猫食。小喵缩在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米晞晖。米晞晖叹口气,直起腰来走开,小喵才小心翼翼地过去吃东西。

“你不受欢迎。”麦医生吃着煎馒头,甜而且软:“你就不能换换你那阎王表情,凶巴巴的。”

米晞晖洗过手,帮宝宝把煎馒头撕成小块扔进豆浆里泡着。宝宝很不高兴地说:“才不是呐~叔叔才不凶~”

麦医生一弹宝宝的小脑袋:“嘿你个小混球儿!”米晞晖微微抿了嘴唇,宝宝伸手抱住米晞晖的脖子,小嘴油汪汪地凑上去亲他:“叔叔最好了~”

麦医生看米晞晖一脸受用,切了一声。

早上医院还冷清。偶尔有几个病人被人搀扶着走过去。麦医生哼着小曲往里走,一回头看见许医生从外面进来。

“稀奇。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许医生轻轻捶着腰,在地上睡一晚上谁都会难受。麦医生搂着他的肩笑道:“做得这么激烈?悠着点啊大叔,精尽人亡……”

许医生白他一眼:“昨天晚上睡在地上,全身难受。”

麦医生笑道:“你还有这癖好呐。”

许医生道:“你有话就快说。”

麦医生略略思考:“戴茗给我发电子邮件来着。问我你过得好不好,说国外吃不惯,中餐都是越南人开的,不地道,吃一口菜一嘴味精。”

许医生平淡道:“嗯。”

麦医生道:“其实你们……”

许医生一路走向值班室,打开钢制的柜子换白大褂,顺便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麦医生靠在门口:“你就没点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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