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干嘛不回宿舍?死要面子活受罪。”
秦御空想不出辩驳的理由。
三 同居,一个玄妙的词
丁涵到底对得起她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一个礼拜后,一条简洁明了的短信发到了秦御空的手机上,解了他即将露宿
街头的燃眉之急。
顺着短信上的地址和简单的交通线路,秦御空找到了一幢很朴素的老式居民楼。掩在一堆相同高度,相同外墙轮廓的
楼群里,秦御空默默地横向数了数,纵向数了数。
“严子默是么?我是丁涵的朋友,想来租房子的。”
“你上来。”
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既没有对于陌生人的警觉,也听不出很热情的成分在。
秦御空估计那个人不会太好相处。
也是,好好的宿舍放着不住,往外面借房子的人八成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些问题。
他自己自然是其中的异数,只是,所谓异数,自然不会出现太多。
门半开,有人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也许是刚洗完头来不及擦干,脑袋上还搭着条干毛巾。
光线太暗,外加有毛巾的遮掩,秦御空压根看不见那个人的长相,只知道对方个子挺高。有些偏瘦,细细长长的条。
阳光自楼梯转角的漏窗里倾泻而下,铺出窄窄的一道,却在楼梯尽头戛然而止。
“你好,我是秦御空,叫我御空就行。”端着招牌式笑脸,秦御空自认自己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丁涵一直说秦御空最拿手的就是装孙子,举手投足整一副我是小绵羊,我很好欺负的样子。整一披着羊皮的狼孙子。
“呃,什么?悟空?”正在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然后摘下毛巾,抬起头,想一睹这位敢借大圣之名耀武扬威的同志的
真面目。
“……”
“是你?”
“是你!”
一样的话,一样的吃惊,却是明显两种心情。
严子默多少带了点恍然。毕竟是丁涵的好朋友,那小妮子虽然连老鼠都能称兄道弟,但能让她两肋插刀而不是插朋友
两刀的好友也不算很多。
至于秦御空,自然窃喜大于惊讶。
毕竟有美人养眼,谁不窃喜呢。就算是孙猴子,也肯定想和唐僧睡,而不是和八戒躺。
没想到丁涵居然有那么上道的一天。
“先进来看看吧。房子不是很大。”先回过神来的是严子默,往后退了步,好让秦御空落脚。
“没事,只要有地方住就好。”
老式公房里面的空间自然不会很大,小小的客厅,勉强塞进一张沙发,一个木头茶几,一个电视机柜,一个小餐桌。
两间房间,严子默一直住着稍大的一间,另一间,杂物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
乱糟糟的屋子,甚至有一股许久不曾通风所留下的酸腐气。
“那个——因为之前一直是我一个人住,这间房门几乎不开。如果你喜欢大间,我跟你换好了。”
“不用。我不过是晚上回来睡一觉,没什么要求。”秦御空看着严子默由于窘迫而微红的脸,心情大好,“这是你的
房子?”
“我大伯的。他们夫妻俩没有孩子,去年移民去澳洲了。我就是替他们看房子。你就这么点东西?”
“对。所以房间大不大我无所谓。”
同居,其实是一个很玄妙的词。
秦御空并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只是自然会有人提点他。
“怎么样?帅哥养眼不?”刚刚把一堆杂物清理掉,一身脏乱还来不及清洗,丁某人的电话已经到了。
“你怎么突然那么大方?”秦御空把身体扔到沙发上,老旧的布艺沙发“吱呀”呻吟。支起耳朵听了听浴室的动静,
水声赫然。
严子默不好意思让秦御空一个人收拾乱成一堆的房间,毕竟那是他捣腾出来的。于是帮着手忙脚乱了一上午,等停顿
下来也是一身灰一头汗。
于是被赶着洗了这一个上午的第二次澡。
“那不是朋友间发扬风格么?”
“噗——”秦御空刚刚抓了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于是全部贡献给了地板,“咳咳!你,咳,等等。”
跌跌撞撞跑去找抹布。
“我说,咱小子默可比你那个啥小桃子强多了,你可以为那小子跟家里人翻脸,可别在这时候畏畏缩缩的。”
“女人,请注意含蓄。还有,别老给别人乱起外号。”那个小桃子是秦御空在网上勾搭上的,姓陶。
都说网上混的长相一般见不得人,可无论秦御空还是小陶都是其中的异类。可惜,能在网上随便勾搭随便开房的人,
自然不能要求他懂得啥叫专一。
就像要孙猴子得忧郁一样不可能。
其实,说秦御空为了小陶跟家里人闹翻还真看得起他了。他跟家里人的关系本就一触即发,小陶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一个秦御空自己找来的导火索。
“我没叫他小套子不错了,典型的用完就扔。”
“你在骂谁呢!”
“猴子,跟你说实话吧,严子默那木头,老娘实在啃不下来。”
丁涵的声音忽然有点闷,让秦御空听着很不习惯。
谁知,这低沉只保持了小小一会,下一刻又拔高了嗓子:“严子默那家伙就一唐僧,无欲无求你晓得么!”
“咳咳!咳咳!”这回不需要喝水,单凭口水就把秦御空呛个半死。
“你咳什么咳,你知道老娘的憋屈么!为了那死小子,老娘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天天泡图书馆装邂逅,天
天守在来往宿舍和教学楼的路上等着投怀送抱。老娘长那么大有那么纯情过么!你晓得结果是什么?”
“咳!是什么?”小言看多了怪谁?
“老娘扑错人了。”
“哈?”
“踩着颗石头于是歪着摔了出去。刚好扑上他同宿舍的眼镜兄——”
“那你装傻,寻着机会再扑一次不就完了?”秦御空笑到胸痛。
“不要。老娘扑了才发觉,原来眼镜兄整一披着禁欲皮的禽兽,也很投老娘所好。”
“……”狼外婆见着老乡,两眼泪汪汪。
“你在干嘛?”严子默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脏兮兮的秦御空抱着他最爱的抱枕扑在沙发上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秦御空指了指尚未挂断的手机。
“我听到子默同学的声音了,你给我抓紧晓得么?都同居了还磨蹭个啥——”
同……同居?
秦御空脑袋冒烟,但碍于某只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好奇宝宝不好发作。
“猴子,你看你和子默孙猴子配唐僧,多好!过阵子老娘再弄对八戒和沙僧,给你们配个四人行!”
四 孙悟空与唐僧
丁涵说严子默像唐僧,无嗔无念,无欲无求,整一天外飞仙。
可秦御空一点不觉得。
初识那会,那声“悟空”整一下马威,把秦御空震得不知东南西北。虽然事后严子默解释那会他耳朵进水有点耳鸣,
可秦御空坚持那是借口。
因为唐僧是温柔的,是耐心无穷的,是婆婆妈妈唠唠叨叨让人吐血的。可严子默明显不是。
他话很少,他耐心为零。
秦御空亲眼看到严子默因为交作业期限临近却灵感全无而铁青着脸,把铅笔从4B到HB挨着个根根拗断。
要不是因为针管笔比较贵,估计他也得一起拗了。
秦御空自我安慰,他不是搞艺术的人,不懂艺术家的行事风格。
可事实是严子默搞的设计也和艺术那虚幻缥缈的东西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只是秦御空确实对严子默有那么一点不一般的感觉,貌似比心动多了那么一点。
严子默没有紧闭房门的习惯,即使在埋头构思的时候,秦御空也能借着上厕所之名路过他的房间,于是看到他皱成一
团的脸。
帅哥永远是帅哥,即使皱成一团依旧不改帅得惊天动地的本质,只是让原本凌厉的线条变得柔和,让削瘦的脸颊变得
肉鼓鼓。
秦御空不能否认,他更喜欢这样的严子默。唐僧即使再遗世独立,翩若惊鸿,太过无欲无求总不是个事。
“秦御空,你是不是尿频?我不过画了两个小时多一点,你已经跑了五趟厕所了!”严子默把手里的橡皮丢出三米远
,对着秦御空怒目而视。
橡皮落地滚出好远,撞上墙角才摇晃着倒下。
“中午汤喝多了。这样吧,你好好画,我憋不住就去阳台浇花。”秦御空笑得温柔又体贴。
阳台上摆了一溜烟的花盆,偶尔施施肥刚刚好。
“你,你敢!”
相比起严子默的阶段性阴郁,秦御空更钟爱他暴跳如雷的样子。
因为严子默只会为没灵感阴郁,也只会被秦御空气得暴跳如雷。
很轻地打开房门,屋里果然一片昏暗。
找到工作不久,严子默就把房间的所有窗帘换成了颜色深沉质地厚重的那种,顺手一拉,立马正午变黄昏,黄昏变黑
夜,彻底方便他日夜颠倒的生活。
一不小心踩到一块小小的突起,弯腰捡起,微软的手感估计是个橡皮。
严子默不是不讲卫生的人,尤其是视线范围以内的卫生情况他还是维持的相当好的。只是他有个坏习惯——每完成一
张图纸就把它往空中一抛,任由其在视线中飘飘荡荡,最后常常半挂在桌子边缘,一半垂在空中。于是如果图纸上躺
了个橡皮铅笔什么的就被他一股脑地抛远。
严子默习惯一盒一盒地买橡皮,因为其中必然有一半是被丢没了的。
房间的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秦御空摸了摸鸡皮疙瘩排排坐的胳膊,寻思着如何摸黑寻找空调遥控器。脚下忽然被不
明物体狠狠一绊,一个踉跄,膝盖磕上了床架的边缘。
“我操!”压低了声音,却没能忍住那个字的脱口而出。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扭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秦御空看清了脚下的罪魁祸首——一条堆成陀的薄被。
严子默怕热,一入夏就开始开电扇储备冰棍,弄得多挨一秒就会热得蒸发似的。即使是接近夏末秋初的现在,依旧离
了空调没法过日子。
把被子捡起来,搭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家伙身上。
秦御空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却也没能闹醒严子默。
“喂,我带了糖醋小排,给你下面做浇头。”
“……”
“听到没?我现在去下面,泡烂了我可不管。”
“……”某人咂咂嘴翻个身又没了动静。
秦御空黑线,一把抓过一旁的空调遥控器,直接上调五度。
不怕热不醒他!
“秦御空!你脑子被枪打过的啊!”
刚刚把面条从锅子里捞出来装进碗里,眼角却瞥到一团不知名的白色物体从天而降,秦御空赶紧伸手挡下的同时捞在
怀里。
软软的触感,正是严子默最喜欢的那只抱枕。
那玩意曾经常年在沙发安家,严子默喜欢抱着它窝在沙发一角看碟。后来严子默不爽秦御空老把那抱枕当垫子枕在屁
股底下,于是就带着这白白软软的玩意到处跑。
这不,睡觉也带着。
秦御空庆幸自己手脚够快,不然,这抱枕也得成面浇头。
“醒的刚好,过来吃面。”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严子默瞪着血丝密布的眼睛,一副你不让老子睡觉,老子把你给吃了的架势。
“醒都醒了,把面吃了继续去睡。”秦御空完全把严子默的怒吼当放屁,自顾自摆好碗筷,然后拉开椅子,一把按着
严子默的肩膀坐了下去。
“我没胃口!”这样的姿势任谁都会别扭,严子默一肚子火无处可撒,挣扎着想站起来。
可屁股刚离开椅子不到十公分,就被肩膀上接踵而来的大力给压了下去。
“砰!”尾骨与椅面的碰撞声。
“秦御空!你给我放手!”严子默的五官都在一瞬错了位。
天晓得他那大伯为啥不舍得花钱弄套大房子,而在一套红木桌椅上花那么大代价。
某人的爪子却依旧按得死紧。
“吃么?”温柔到酥人骨头的笑脸。
“……我去房间里吃。”
“……好吧。”秦御空叹气,看来他就是不招人见。
严美人愤然起身,留了个骄傲的背影,“砰!”房门直接上锁。
秦御空摸了摸鼻子,看来自己这个好人做得越来越惹人嫌。
秦御空知道严子默口味偏重,最喜欢糖醋的东西,也知道他一向钻进图纸里就忘了出来,从来一日三顿没个定时,于
是胃时不时犯难,把达喜当止疼片。
每次看到他捂着胃脸色苍白总是心疼,却除了变着法子逼他一日三餐准点没有别的法子。
“子默,空调温度别调太低,小心着凉。”到底没忍住敲了房门,却是半晌都没回音。
如果被丁涵看到此时此景,估计会喷笑出声。
到底谁是唐僧,谁是猴子?
五 两个人,一张沙发
夜风依旧没能褪去白天残留的热气,自锈迹斑斑的钢窗间穿过,将白色的薄纱微微掀起。
电视屏幕依旧亮着,是一档最近极受欢迎的音乐选秀节目,却被刻意调低了声音,只余斑斓的虹光闪烁。
一开始秦御空还能勉强打起精神看看那些做着明星梦的孩子蹦蹦跳跳,扯开嗓子吼吼,美其名曰出于对音乐的执着追
求。不知不觉视线越来越朦胧,本就调得很低的歌声语声在耳际越发飘忽。
恍惚中,似乎有脚步声走近沙发,微微停顿,又慢慢离开。
意识骤然飘远,只有若有若无的温热触感,划过脸颊,在额角停留,却只短短一瞬。分不清是梦是醒。
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表情空洞的女人面孔,苍白的脸颊上血痕宛然。
秦御空下意识一抖。
“醒了?”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秦御空一惊,猛然翻身坐起,“砰!”额头似乎撞上了什么。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严子默捂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痛苦
。
他,他什么时候睡到严子默腿上去的?
“……靠!你动作慢点不会啊!”
“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一张碟都快看完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吧。”严子默揉了揉发红的下巴,伸手拿过桌上的碟套,取出另外一
张,“我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到底是你熬夜还是我熬夜?怎么你搞得比我还憔悴。”
“最近比较忙而已。”
其实前一天晚上秦御空弄报表搞得很晚,今天之所以能够早点下班纯粹是因为女上司看自己手下的小帅哥脸色难看得
够呛,心下实在不忍心,于是头一点眼睛一闭就让秦小帅哥溜出来了。只是,小帅哥不去好好休息,倒跑去城市那一
头的某家知名饭店的外卖窗口打包了糖醋小排回来。
电视机蓝屏转黑屏,猛然跳出个惨白的人影,画面布满粗大的颗粒,时不时扭曲一下。
秦御空吞了口唾沫,低头,绕过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眨也不眨的严子默,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严子默这个大半夜窝在沙发里看鬼片的习惯,秦御空只有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