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握他的手,心上却是无波无澜。原来,他真的已经只是曾经了。
“你好。”他松开宁远的手,微笑着询问,“不好意思,你是?我们以前见过吗?”
宁远拿出手机递给他:“我叫宁远。之前……”他停了停,“并没有见过。只是刚才你的手机响了几次,我就帮你接
了。对方是这么称呼你的,而且说会过来帮你取回手机。我没事做,就出来等着了。”
夏非接过手机,果然显示有未接来电,也果然就是李子安。
想来,如果不是因为他时不时会打电话来的话,自己也不至于担心因为手机调静音接不到电话而把手机放在外面了。
没放外面的话,也就不用走这一趟回头路了。
其实,自己也知道,男人打电话来,多半都是无聊的闲扯,什么今晚想吃点什么啊?听说哪里新开了家餐馆,据说味
道不错,去尝一尝怎么样?或者又在看书是不是?坐久了要起来活动一下,别懒,要不以后得颈椎病,我可不帮你按
摩啊……总之,就是没话找话。真不知道他一个知名大企业的老总,上班怎么就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呢?没听说NK要倒
了啊,而且看他每天那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时不时还要加班应酬的情况,也不像没生意做啊。
不过,虽然很无聊,有时还会直接挂电话,可是不容否认,每次接到他的电话都让他心情很好。所以,还是自己纵容
的吧。否则何必还要把手机拿出来。真是,不过总之,这笔帐,还是要和他算的。
宁远看着站在面前,看着手机,笑得甜蜜,心思不知已经飞到哪里去的夏非,有些无奈,也有些羡慕。
他是在想那个打电话来的男人吧,李子安。
他熟悉这种表情。曾经夏洛非也容易走神,在每次想到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低着头,浅浅的笑着,全
身都透着幸福的感觉。而现在的夏非,居然连这样走神的表情也和夏洛非那么相似,只是夏洛非的微笑是因为自己,
而夏非则是因为别人。
刚才才接起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的男人亲热的抱怨:“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可差点要报警了啊。看你今晚要怎
么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亲密的语气,暧昧的调侃,让宁远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李子安和夏非之间可能的关系。
而在他打断了李子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李子安迅速转变的态度,冷静,敏锐,以及要求他说明情况的压迫感
,还有之后立即要求要和他谈一谈的当机立断和不容拒绝,则让他愈发肯定了夏非和李子安的关系,同时也更确定了
此李子安应该就是NK的那个李子安。毕竟虽然李子安可能有很多,可是那种即使通过电话,也能让人清晰感觉到的魄
力和压迫感绝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至于无奈,他看着眼前犹自走神的夏非,暗暗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得重重咳了一声,才总算唤回了夏非的注意力。
“啊,不好意思。”夏非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对他道歉,心里又为李子安记上一笔,“我在想一些事情。”
“嗯。看出来了。”宁远示意他不必介意,“你要等他吗?”
虽然没有说是谁,但夏非知道他是在说李子安,就点了点头:“是。”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总觉得宁远这
话说得有些暧昧,因为他清楚李子安给他打电话,可不会问那么多客套话,总是单刀直入,也不知道刚才宁远接电话
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那么,介意和我一切到那边坐坐吗?”宁远指着旁边的咖啡馆问他,“就聊一聊。”
他刚想拒绝,宁远却又紧接着说,“或者我就在这里陪你等,边等边聊。”摆明了不容拒绝。
夏非看着他,有点无奈,真不知道他想要聊什么,他们又能聊什么?不过,算了,既然自己都已经不再介怀这个人的
存在,那么就当是和一个普通的路人,在等待的空闲时间里,做几句闲聊好了。不过如此而已。
二十四、告别
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只是闲聊而已。
“我不久前才从国外回来。刚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出门总担心会迷路。没办法,那路看着熟悉,可不知怎么地开下去
,方向就错了。这里变化说起来还真是挺大的。你呢?是本地人么?”
夏非沉默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那是到这来工作的喽。一个人?刚来的时候应该挺不容易的吧。我刚到国外读书那会儿,就觉得特不适应。再怎样
,也没自己呆惯了的地方好。可是,那也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学习,工作。对了,你来这几年了?”
夏非沉默了下,方才回答:“差不多六七年了吧,具体也记不清楚了。”
宁远侧首看他一眼:“哦?怎么就想到这里来了呢?之前有来过?”
“没,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夏非对他笑了一笑,应对自如,“就像今天遇到你一样。”
“的确,真是缘分。”宁远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谈笑自若的举止之中探寻出哪怕只是一点的谎言的痕迹,但是没有。
夏非的黑眸只是坦荡荡地看着他。
宁远有点失望,难道夏非之前的反应只是碰巧吗?是自己想错了吗?虽然心里有这样的猜测闪过,但他还没有放弃。
“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在路上随便就抓着个陌生人聊天?”他抽出根烟,对夏非示意了下,“介意吗?”
夏非摇摇头:“没关系。”
宁远笑了:“是抓着你聊天没关系?还是抽烟没关系?”说着把烟塞进嘴里,点燃了吸了一口,又递了根给夏非。
“不用。”夏非拒绝了,“都没关系。反正一个人等也是无聊,有人聊聊天也很不错。”
“呵呵。的确。不过我可不是随便找人搭讪啊。”宁远做出一副严正申明的样子,不过紧接着又变为了落寞。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我只是,觉得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夏非不置可否地答道:“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但目光却看向李子安过来的方向,希望那里快点出现那辆现在已经
很熟悉的车。
“不是长的像。”宁远转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是感觉。很像,真的很像。”
他的目光很温柔,好像透过夏非看到了另一个人:“他也喜欢到这里来看书,还特别喜欢坐在你刚才坐的那个位置。
每次都早早来占位子,要是有事不能赶早过来,总会下死命令要我一大早冲过来帮他占位。真是,任性的人。”这样
埋怨着,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追念的眼神也愈发地柔和了起来。
夏非把手放进裤袋里,紧紧握住,声音却仍保持着平静:“是吗?那你今天来也是?”
“不……”宁远看着他,满目悲伤,“他已经,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
“哦。是吗?”手指已经陷入了掌心,疼痛传递了上来,让他能够继续保持着平静站在这里。
宁远有些失落地将目光移开:“是啊。希望他在那里能过得开心。”
“……如果是他自己选择去的,那应该是会开心的吧。”夏非的声音很轻,很淡,几乎要让人听不见。
“嗯。应该吧。”宁远附和了一句,不再说话。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也没人有找个话题的念头,只是站在路边,沉默地等待。
这样的沉默压得夏非有点喘不过气,几乎要放弃等待,先行离开,但还是被他压下了。从掌心传来的疼痛,一跳一跳
的,提醒他——现在离开,就是输了。输给了过去,输给了夏洛非的绝望。
他不要输,所以他站着,等待最后的时刻。
告别宁远,也正式告别曾经的,属于夏洛非的那段爱恋。
索性没有等多久,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出现了路口。待驶得稍微近了,能看清车牌了,夏非松了口气,是李子安。
这场较量,到底是他赢了。
一时他的心里五味杂成,难以言尽。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最终他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喜悦。
转过身,他和宁远告别:“我等的人来了。”
“嗯。”宁远拿下烟,有点落寞地笑了笑,“我看见了。”
夏非定定地看了看他,然后郑重地伸出手:“再见,宁远。”
宁远有些讶异他的郑重,但还是伸手握上了他的:“再见,夏非。”
夏非笑了,松开手,转身走向已经走下车,正看着他的男人。
再见,宁远。
再见,我曾经的挚爱,我终于可以正式与你告别。从此海角天涯,沧海桑田,你我陌路,再不相识。
宁远看着夏非的背影,心突然就痛了起来,那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感牢牢地抓住了他。
刚才的一番对话,已经把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夏非和夏洛非之间,没有能够相遇的时间,也缺乏产生联系的机缘,
他们之间有关联的可能性极为微薄。但是,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他要再试一次,最后试一次。
“洛非!”宁远喊出了声,“夏洛非!”
夏非还放在口袋里的手再一次收紧了,指甲又陷入了之前的伤口,痛彻心扉。
他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往前走,没有动摇,就连步伐的频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可是纵使如此,宁远仍是看到了那一下的停顿,顿时狂喜地冲上来,拉住夏非,让他转过身后:“你认识他的,对不
对?对不对?”
他直直地逼视着夏非,拉住夏非的胳膊的手力气很大,却浑然不觉。
李子安看到夏非的脸在宁远喊出“洛非”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立时苍白了下来,不过他只是略眯了眯眼而已,仍然站在
那里微笑着等着夏非走过来。
可是他按兵不动的打算却被宁远冲动的举动给打破了。
“你在说什么?”夏非忍着胳膊上巨大的疼痛,强自自持着平静的姿态回答。
“夏洛非!”宁远的眼里闪着期待而狂热的光,“你认识的,不要否认,你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停下来了。”
夏非一窒,然后笑了。怎么忘了,宁远的观察力向来好。但,自己的演技也很好的。
他深深地皱着眉,同时扯动自己的手,“请放开我!”黑眸不满地瞪着宁远,“夏洛非?名字和我挺像的,我不认识
。我以为你在叫我呢。”
“不,你……”宁远还待反驳,手就被人用力扯开了。
李子安站到夏非的身边,甩开宁远的手,另一边手则拥上了夏非的肩头,看见别人的手搁在夏非的身上让他很是不爽
,“没事吧?”
得到夏非没事的示意之后,才看向宁远:“宁先生是吧?我是李子安,刚才在电话里约了过来拿回夏非的手机。”
男人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宁远有了少许的冷静:“我是。手机已经还给夏非了。”说完却又马上转向一旁的夏非,“夏
非……”
但他的话又被李子安打断了:“宁先生,你要谈话的对象是我。不过,既然夏非在这里,想必你也把手机还给他了。
我们也没有谈话的必要了。就这样吧。今天的事,谢谢了。”
话说完,拥着夏非就往回走。
夏非没有拒绝,满心里只是疲惫和无奈。
宁远,夏洛非早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放手,既然明知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宁远,就让你是你,我是我,从此再无纠葛。
只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也没法说,只能沉默以对。
“夏非,等等!”身后宁远还在喊他。
李子安停了下来,转过头对后面的宁远说道:“宁先生,夏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认识你说的人。请你不要再纠
缠。”
宁远停住了还想追上来的脚步。他看着夏非,夏非始终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告诉宁远他的拒绝,而李子安的气势也让
宁远无法再纠缠。他很清楚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对他声色俱厉地严辞警告,但一旦行动起来却是绝不会有所客气的。
李子安拥着夏非一直走到车子旁边,为他拉开车门,看着他上了车,又关上车门之后,才绕到另一边上车。
夏非淡淡地看了呆立在路旁一脸不甘心的宁远一眼,就面朝前方合上了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和疲倦。
车子很快就发动了。
开了一段距离,李子安才开口问他:“回家吃饭,还是?”
夏非睁开眼,看着男人的侧脸,“回家吧,我累了。”
李子安转过脸,看了看他,宠溺地笑了笑:“好。回去我给你煮好吃的,吃完就休息。”
“嗯。”他淡淡应了声,又合上了眼。
车子里一片安宁,李子安静静地开着车。
过了一会儿,他以为夏非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听见夏非问:“为什么不问我?”
李子安出口的话却是有点不正经的调笑:“我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合着眼的夏非淡淡地笑了:“臭美。到家了叫我,我睡一会儿。”
“好。”李子安看着前方,冷静地打方向盘转弯,开上回家的路。
家,很快就到。
夏非,我相信自己的魅力,但我更相信的,是你。
二十五、静好
当天晚上,夏非头痛欲裂。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所以倒是很镇定地吞了药,安静地蜷在床上。那种从脖颈处蔓延到头顶的酸痛感仿佛是从骨头里
透出来的,而眼睛也是胀痛着,连睁开都嫌费力,所以只能是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强自忍耐。
李子安也无法,夏非拒绝去医院,帮他用白花油揉了,也只能舒缓片刻,之后还是一样,最有也只能是关了灯,坐在
一旁一边处理公事,一边陪他。
只是心事却始终没办法集中到公事上,最后还是合上电脑放在一旁。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看了看夏非,原先紧皱着的
眉头略微松开了些,想来是药力发挥了作用,这会儿已经没那么痛了。
略微放下了心,他才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只是看着烟雾缭绕着消散在夜晚清冷的空气里。
也不知站了多久,方才听见他开口,声音却轻的无人能够听见:“夏非,夏洛非……”
抬起的眼,望向远处的天空,一弯残月,悬挂在天际,被云遮蔽着,但那皎洁的光芒仍然透过云层静静地挥洒着,落
在世人的眼中。
李子安安然地凝望着,那从来难测的深黯黑眸里也不知因那月华而明灭着怎样的心思。
最终,一根烟快要燃尽的时候,他沉沉一笑,捻熄烟头,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爸,过两天我会过去一趟。带个人让你们认识下。”
……
“是啊,你可别把人吓到了啊。”
……
“行了,见面再说。”
挂了电话,他回到房里,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已经安睡的人,那终于彻底舒展开了的眉,他俯身,在那里落下一个轻
吻,然后躺下,将人搂在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