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老头老太太看他的眼神除了欣喜还有点诡异,特别是康妈妈,总旁敲侧击询问他的私生活,
“乐乐,跟纤云还好好的吧?”
“嗯,”康乐埋头吃饭,老妈手艺以前总觉得一般般,许久不吃,突然发现跟公司餐厅的相比高了不止一两个段数,
“不吵架吧?”
“不吵,”康乐笑笑,他就喜欢蒋纤云这点,虽然大小姐脾气时不时会发作,可自己要不搭腔,她一个人发泄几句就
完了,还算好伺候,
“工作呢?还顺心吗?”
“嗯嗯,妈,等我吃完饭再问行么,”
精英爸早早吃完在一旁拿着财经杂志挡住脸,偷瞄自家儿子,动作再细微,康乐也能发现。
“爸,有话你就直说,躲来躲去你也不嫌累,”
“一个人住得惯么?”精英爸冷不丁冒出一句,康乐差点厥过去,眼神有些飘忽,可嘴巴愣是不受大脑控制,大实话
开了闸,
“……呃,我跟别人合租,就,就以前的同学,”
“哼,”精英爸撂下杂志,面无表情踱回房。
老妈也没了动静,笑容牵强,闷着头收拾好碗筷跑客厅看泡菜剧去了,还特幽怨的冒了句,
“要纤云在多好,还有个人陪我唠唠,一个人看真是没意思,”
康乐苦笑,他真不想说,蒋纤云烦死泡菜剧了,私下跟他吐过槽,那剧就适合老太太看,又慢又长,急死个人。
康乐问她那你还喜滋滋的陪我妈,不烦啊?她说,那因为她是你妈,再烦我也得陪着啊。
回想靳思危在自己家一块儿过的那年春节,那厮也陪老妈看泡菜剧,可就是一个劲嘀咕,谁谁谁漂亮,谁谁谁丑得无
敌,哪个做过整容,哪个又闹了绯闻,弄得客厅乌烟瘴气,可老妈却也异常开心,瞅她那样真恨不得把那厮抱过来吧
唧两口。
康乐窝在自个儿床上,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个能取暖的人,虽然话多点,烦人点,嗓门大点,任性点,疯狂
点,可这些偏偏是自己喜欢的,好的坏的,通通喜欢。
假期还剩两天,康乐提前回了B市,老头老太太倒没多留,只交代他照顾好自己,估计这么多年都不在他们身边,两老
人也习惯了。
到超市买了些东西,送到看守所,依然挂那人的名,康乐看着高高的水泥墙,他现在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么多了。
路过夏桀的会计师事务所,已经开了张,公司起步不算久,可客户应该挺多的,看门前进进出出的人就知道。
康乐裹着羽绒服蹲在街对面,风呼呼吹着,往脖子里钻。
公车过去一辆又一辆,路过的人上去又下来,每一站都宛若一个分岔路口,走了的人不会回来,没走的人还在等待。
康乐抬头望望天,突然想起一首歌,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啊不回来……
“康傻子,”
康乐眼睛一花,鼻子一酸,嘟囔道,“见鬼了,”
“看清楚了,谁他妈是鬼?!”
靳思危拎起他脖子往公车上一拽,“回家吧,傻愣着喝西北风呢,”
那年冬天啊,嗖的一下就过去了,青春小鸟飞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可等待的人,一直在身边不是么。
第四十八章
俩有女朋友的男人同居,这谁听了都得纳闷。康乐有时候也会想,许丹丹是真不知道他和靳思危以前的事儿,还是装
作不知道。这女人忒城府,在学生会共事那段期间康乐深有体会。
不过许丹丹对他倒还客气,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她琢磨啥。时不时还来给俩人收拾收拾屋子,俨然一贤内助。靳思危平
日很少提起和她的事,康乐也从不过问。
至于自家那位,让她收拾屋子那是做梦。康乐有时候也想不明白找上蒋纤云到底是一时脑子进水,还是拉她做个幌子
,又或是真打算和这人过一辈子。
还真不用康乐想,蒋纤云他爸给他俩做主了。那天老爷子忽然约了他俩,说以前老战友都抱上孙子了,康乐也工作了
一年,蒋纤云再过一年毕业,差不多也该把能定的定了。
蒋纤云没说什么,在她爸面前,姑娘可文静了。康乐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恍了神,木然的点了点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自然法则的一部分么?
那晚回家,康乐抱着酒瓶子不撒手,等靳思危下班归巢,只见满地空拉罐,一酒鬼趴地上撒酒疯,拽着自己的脚丫子
想往嘴里送。
“你干嘛呢?!”靳思危放下包,过去拖他,崽子正在兴头上,哪听他的,打开他的手继续和脚丫子决斗,
“……你是不是想吃猪蹄想疯了?”看这傻样怪好笑的,靳思危正琢磨要不拿手机给录下来,多逗一场景,
“我烦你了,靳思危,我烦死你了,”康乐放下脚丫,半眯着眼睛看他,“你说你要是离我远点儿多好,蒋纤云,许
淼,那么多女的,我随便挑一个都成,我乐呵乐呵每天过得逍遥自在,花儿都没我灿烂……你个倒霉催的,要不你丫
变性去吧,真的,你要变性,我康乐肯定非你不娶!嗝……摊上你,想撞南墙都没地儿撞,”
接着,康乐跟鬼上身似的趴地上,靳思危傻愣在一边,眼看他真就伸着脖子一下一下往地板撞。
第二天一早醒来,康乐除了脑门疼,眼睛也胀得难受,一照镜子,吓傻了,熊猫上身还是咋的?!这眼圈黑的,且只
黑了一边,用手一按,疼。
康乐退回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动了动肩膀,酸痛。听到客厅有动静,康乐探出头,靳思危正坐在沙发上喝豆浆,
平静自然。
“别琢磨了,我揍的,”一杯豆浆下肚,嘴边糊了圈白沫,靳思危拿起旁边的白水煮鸡蛋,冲康乐挥手,
“拿去滚滚,去黑,”
康乐瞪大眼睛,“你揍我干嘛?!”说完撸袖子走过去,
“我要让你去变性你能不揍我么?”靳思危叼着根油条吧唧嘴,碎屑掉地上,金黄金黄的,“且说了不止一遍,抱着
我胳膊摇啊摇的,求你去变性,求你了,求求你……”
“停!”康乐挥手打断,脑仁疼的厉害,这破事他能干得出来,“我真说了?”
“你不说我能揍你?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念叨,我当时真想把你扔出去,”
“这房租我付了一半,你没那权利,”
“我爱扔谁扔谁,关你付多少钱屁事儿,”
“靳思危,一大早的你光吃火药了吧,”
“吃炮筒了,原子弹也尝了两口,真的,干脆都炸死一了百了,”靳思危提溜半根油条往桌上一摔,大脚一飞,桌子
猛地擦着地挪出去,杯里的豆浆洒了一地。
“你什么意思?跟我撒泼有意思啊?”此时此刻康乐只想脱下拖鞋照他脸上一巴掌,
“有意思,特有意思,没意思我也不跟你玩过家家了,”靳思危勾起嘴角,又是那张死人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过什么家家?我上班!一大早就不让人舒坦,”康乐回屋穿衣服,揉揉眼睛,妈的,这倒霉催的倒是换个地儿打啊
!
“订婚了吧,谈婚论嫁了吧,乘龙快婿了吧,凤凰飞高枝了吧,”靳思危抡起筷子敲碗,一下一下,还挺有节奏,这
话传康乐耳朵里,刺得难受,
“你都知道了……?”康乐在屋里闷闷的问,
“酒后吐真言,该吐的不该吐的,你全吐了,真他娘恶心人,老子快被你恶心死了,”
“靳思危,”
“甭解释,爷没闲情听你琼瑶,”
“我解释个鸟!”康乐冲出房门,浑身颤抖,“我订婚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了!我不结婚还能跟你过一辈子啊!我有
那心也没那力啊!!!是,我以前是想过不管怎样,都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了,可那不是想么,想跟现实有区别
你知道不!你的心思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怎么想就怎么做,我不行,我他妈懦夫,我玩不起,输不起,你大爷的心
血来潮就拉着我去这儿去那儿,我猪油蒙心了才跟你走,你就一祸害,死祸害……”
“我有,你没力,我有,”靳思危许久才开口,扔了筷子走到康乐跟前,伸手往他脸上一抹,湿了一片,
“康乐,你过去不想吊死在我这歪脖树上么,再想一次行不,你吊,我给你撑着,”
“滚蛋,”
“真的,我保证金枪不倒,任再大的风浪都扎根你这块破盐碱地上了,别瞪,你说说一大老爷们没事老流猫尿多咸不
是,那不跟盐碱地似的?”靳思危把他僵直的身子拉怀里,
“别订婚了成么,蒋纤云一点儿都不好,难伺候,”
“……你不说,我干什么都行,你不管么?”
“我反悔了,”
“你是不是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感情地球都绕着你一人转啊!”
“我再绕你一人转不得了,”
“二人转?”
“……别逼我抽你,”靳思危趁机流氓了一把,狠狠一掐康乐屁股,“行不行你表个态,”
“不行,啊啊!你不说让我表态么,还掐!”
“掐到说行为止,”
“撒手,上班迟到了!”康乐推他,无奈这厮螃蟹附身,俩蹄子愣是拽不开,“靳思危,你他妈松不松?”
“说了再松,”靳思危这无赖样,颇有几分返老还童的意思,
“不行,你掐死我也不行,”康乐深吸口气,看着他的眼睛,“玩归玩,玩够了就撒手,过家家只能是兴趣,不能当
饭吃,”
“跟那女人结婚就能当饭吃了?你还给人当上门女婿啊?”靳思危一用力,勒得康乐肩膀生疼,
“我上谁门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没?滚开!”康乐怒了,小宇宙爆发,一拳头飞过去,靳思危受力不轻,退了几步跌沙
发上。
看着康乐风风火火顶着半拉熊猫眼从面前消失,靳思危低下头,一拳砸沙发上,懊恼万分。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
让你嘴贱!
离订婚还有两个月,康乐看着窗外愣神,忍一下吧,忍着忍着,就过去了。
下午下班,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老妈一听这事儿就咋呼起来,
“订婚?!会不会早了点儿?”
“你不是想抱孙子么,怎么这会儿不急了,”康乐抬头看看天,憋得难受,
“想是想,可……”老妈顿了顿,康乐听到她似乎叹了口气,“乐乐,实话告诉妈,这些年你过得开心么?”
“……妈你怎么了,”老妈平时不会这么抒情,康乐心里有点慌,
“没事儿,就是想起你小时候,一天不见我跟你爸就闹,在幼儿园里屁大点小事都跟我们说,妈觉得你现在都不爱跟
我们说话了,假期回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其实吧,妈还是喜欢你小时候那样,有啥说啥,家是避风港,父母再老,
也能给你挡挡风雨,乐乐,别什么事都一人扛,我和你爸不求你做伟人,只要平平安安就行,”
“妈,我…真没事,真的,”康乐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要是告诉你们我爱上一个男人,你们还能认我做儿子么…
…还是个歪瓜裂枣火药桶,全身上下数得出的优点就一个,对你儿子死心塌地。
那次争吵以后,靳思危再没跟康乐嚷嚷,他就是有那本事,前一秒闹翻天,后一秒风平浪静,整个一局外人。
康乐也不跟他搭腔,终日两点一线。饭还是天天给他送去,欠人的,不能不还。靳思危也知趣,准时准点,领完饭就
走。
两倔驴就这么耗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只是有几次康乐夜里起床上厕所,客厅漆黑一片,就一火星在那儿忽闪忽闪的
,康乐装作没看到,他爱大半夜慢性自杀随他去。等真的回到房间,蜷被窝里心又跟着抽抽。
公司新来一年轻小伙,刘大姐总算转移目标了。也不知是经理痴心不改,还是康乐禀性难移,每日一喷总是免不了,
康乐琢磨着以后听力下降能不能按工伤处理。
事实告诉我们,历史遗留问题如果不及时处理也会产生巨大惯性,一年,两年,结在那儿,不解,谁也逃不了。
康乐恨透了那夜天雷勾动地火,要是他们能在彼此都有能力保护珍视的东西时才坦白,是不是就没那么多破事儿。
是不是就敢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这颗歪瓜裂枣是我男人。
第四十九章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能不害怕和他分离。而我们必须接受现实。于是,长大了,寂寞就是没有爱,比没有朋友更寂
寞。那些点亮我们生命的爱,即使短暂也会刻骨铭心。
这话忒矫情,康乐想。这其实是蒋纤云给他推荐一电影里的对话,少年缪对少年栋,是喜欢?是爱?还是依赖?或许
仅仅只是一个年少时期的梦。
大概因为在特定的时间里,有个人陪着你做了一件又件特定的事,于是那棵小苗就在心里撒种发芽不管你愿不愿意,
打不打压,它也长成参天大树了。
看到最后,青年缪在广场唱了首歌,是给青年栋的。康乐估摸着这俩人肯定能在一块儿,结果最后青年栋来句咱俩不
能在一起,话锋一转,可这不代表不爱你。
康乐无比坚决的关掉播放器,真矫情,矫情得他拿起枕头想抽自己。大好周末对着电脑消耗两个多小时看一部想抽自
己的电影,康乐除了憋屈,没别的想法。
憋屈着憋屈着,康乐抱着枕头昏睡过去。梦里他也特矫情的冲靳思危说,咱俩不能在一起,可这不代表不爱你。结果
就是那厮一拳头砸过来,康乐惊出一身冷汗。
窗帘没拉,下午那会儿阳光照进来,康乐眼睛刺得难受,翻了个身,还是决定起床。不由自主瞟了眼日历,离婚期还
有一个月零七天,这感觉,跟死刑犯等着行刑似的。倒不是怕死,怕的是一枪过来没死成功,还得补一枪。
七月初,B市热得跟火炉一样,好在公司福利不错,空调开得足,康乐成天赖在那儿。比起回家对着张死人脸,康乐宁
愿呆公司,不就一更年期猥琐男的狂轰滥炸么,忍了。
直到那天猥琐男无比喜庆的跑进来,那模样跟捡了千把百万似的,冲大伙儿高声疾呼,我老婆怀孕啦!
周围的人不管是不是真心祝贺,都绽放一张狗腿脸,不过那猥琐男的喜悦倒是百分百纯的。一瞬间,康乐就不那么烦
他了,老男人活了大半辈子,难得高兴一回不是?瞅着如此朴实的脸上开出花儿来,康乐笑了,平凡的幸福总是容易
打动人。
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也能这样,因为娶了个漂亮老婆,生了个可爱孩子,升了职,买了大幢房子而真心的笑出来。
想啊想,天上的云被风一吹,凝成一张死人脸,倒霉催的……
一闭眼,一睁眼,日历就翻过去一页,康乐越来越恐慌,看着日益临近的日期,真有点婚前啥啥症的感觉。虽然只是
订婚,可这事对他来说,订了,就不能再反悔。
于是那天早上,康乐下定决心。这婚他不能订,不是因为怕耽误人家姑娘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从前错过一次,他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