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展翅

第五十三章

景云二十五年，海晏河清。

院子里的凤凰花开了，红艳艳的一片，为这冷宫带来生气，我闲暇就躺太师椅上赏花。两年前，四皇子执意要在院子栽种凤凰花，我没阻止。

被幽禁在元秋宫里四年，想是快被世人遗忘。没有百灵在身边，对外界的发展一无所知，我逍遥自在，我行我素，日夜颠倒地生活。

跟着我的是元宵和汤圆，他们是朝华宫的宫女太监，以前伺候赵景鸿的。从前没少帮赵景鸿欺负我，但没得逞几次，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他们计较，倒是他们，做贼心虚怕我要死。撇开这些恩怨，他们伺候我挺贴心，最重要不会在我饭菜下毒，我很满意。

白天，四皇子会来看我。

“景凰，父皇要我娶江南的女儿。”

一口茶卡在我喉咙里，我汗颜道：“那个……我外甥女今年芳龄？”

“十三。”

“哦，那也不小了。”只是，你岳父才大你十岁，你哭去吧。

“景凰，二皇兄的娘家势力分崩离析，父皇没朝江家下手，却把他们家的掌上明珠赐婚于我。”

我明白话中深意，赵影在为四皇子排除万难，但顾忌我，就对江家手下留情，选择另一方式牵制他们。“四皇兄，恭喜你，我记得我外甥女是名满京城的美人。”

四皇子撇撇嘴：“没我好看。”

我噗哧一笑，这话倒是真的。四年过去，四皇子褪去少年时期的珠圆玉润，变得英气勃发，人模人样。

说他人模人样，是他一改少年时的荒 淫形象，带头禁止朝廷官员嫖娼，一时惹得天怒人怨，但他手段强横，命令全国所有青楼妓院歇业一月整顿，哪家妓院保证不接待官员，哪家就能重新开业。还设立了举报部门，说若是看到有官员嫖 妓可直接举报。而在昭云出了名淫 乱的他以身作则，从此不去勾栏，府中妻妾婢女遣散一大半。

那夜，他哭着跑来找我，说自己把最心爱的小妾不小心放跑了。我拍着他的头，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在怀中哭哭啼啼，扭来扭去地要我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我被他惹火了扔他下床，他不死心地爬上来，继续像八爪鱼一样缠我，继续磨蹭。我终于火了：“赵景凤！你想干嘛？”

他无辜地看我：“景凰，你……硬了耶。”

废话，你那样蹭我不硬才怪。我揉着太阳穴，道：“我没阳 痿，得了，滚下去，别再招惹我。”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父皇多久没来看你呢？”

多久？我掰着手指数：“两年吧。”

“你多久没解决了？”

“我的五指健全。”

“那多没劲，景凰，我来帮你。”说时迟，那时快，我刚扯住裤头，他就已伸出魔爪特熟练地撕裂，随即我下身被高温湿热的口腔包围，爽得我神智不清，本来想推他脑袋的手变成搂着的了。于是，天雷勾地火，我们就成了伴。

我跟四皇子质的飞越将赵影引来，相隔两年后，我再次看见他，却以眼角相待，鼻孔重重发出一声哼。

他隐忍怒火道：“赵景凰，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父皇，所谓何事？”我装傻。

“你跟景凤，你们……存心想气死朕吗？！”

“哦，那事啊，我和四皇兄只是互相慰藉，毕竟深宫寂寞……”

“你若是寂寞，朕可以派人给你。”

我冷声道：“没四皇兄美的不要。”难死他。

他掰起我的下颚，狭长的眼眸里杀气沸腾：“你这是在自暴自弃？”

我笑：“父皇说笑了，您在儿臣这年纪孩子都有仨了，儿臣只是找个伴而已。”

他气愤地拂袖，知道拿我没办法，拿四皇子也没办法，他不是景燕，父皇无可无不可的皇子，除掉也不可惜。这也是我与四皇子苟且的原因，挑衅罢了。

“你们好自为之。”

“谢父皇成全。”

他又匆匆离开。四皇子从帘后走出，默默地看着我。我不自在地别过脸：“有什么好看的？”

“景凰，父皇好不容易来见你一次，你怎么不把握机会？”

“把握机会？怎么把握？流着鼻涕眼泪向他撒娇，求他开恩让我离开这里？四皇兄，我若想离开谁也拦不住我！”

“叫我景凤。”

“四皇兄。”

“你！”

我执拗起来，谁也降不了。四皇子明白，二话不说扑上来，把我从头啃到尾。

他是个好情人，能满足你一切要求，你说东他绝不向西，你说西他绝不敢往东。在床上，你是爷，他是伺候的主儿。他顾忌我的感受，百般挑逗讨好我，把我舒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可就有一点不好，他不让我上，我也不肯让他上，僵持不下，最后谁也没上成。我强不了他，他不会强我，两人到现在都没做到最后一步。他常在我弃械投降的时候趁机要求进入我，我不肯，他死命撒娇耍赖，把我的欲火勾得星火燎原，但这种情况只能触发我更想上他的冲动，每到这时，他懒洋洋地起身穿衣走人，百试不爽。

我不知道他对我抱的是什么感情，有次问他，他说喜欢挂在我身上的感觉。我们晚上睡觉，他都要像八爪鱼一样缠着我，他说这睡姿跟我在一起时才会有。我问他你外头有多少男人？他说只有你一个。我不信，可好像是真的，他女人满京城，男人倒没听说过。跟我好之前，从没听过他好男色。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习惯半夜醒来时身边有个人，有绵延的呼吸，平稳的心跳的人。四皇子每晚都会从地道爬进我的元秋宫，把我当枕头抱着睡，我则靠着他的胸膛，睡得安稳。我曾问他每晚都来跟我睡，你府中那些妻妾不管呢？他咂咂嘴，说，腻了。我在等着他什么时候腻了我，可遥遥无期。

赵影让他监国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赵影频繁出宫，且常常一去就是很久，他是去找一鸣爹。皇帝的态度很明显，四皇子是毫无疑问的储君人选。他常把批不完的奏折带到我寝宫，总让我恍惚地想成赵影。

我不喜欢他的脸，他知道。三番两次辩解脸是爹娘给的，他无权改变。我不满地拿块布遮他脸，眼不见为净。他什么都可以迁就我，唯独易容不肯。事实论证，他爱自己胜过爱我，我很安心。

想起时，我会去东宁看望宁睿，去风雷看望轻狂，除了这两个人，前世的伙伴还没找回几个，我郁闷。宁睿被东宁皇贬到边荒去了，当了个有名无实的王，轻狂开了家酒楼，与白非情在一块。容九州对他对我，都已成追忆。

闭上眼睛，总会想到不好的事，只有四皇子的怀抱才能让我遗忘。

多年前，我曾在这冷宫里尝到世间最幸福的禁忌之爱，转眼，一盆凉水泼来，将我浇醒。在该点的火点了，该脱的衣服脱了，该啃的地方啃了，该摸的地方摸了，赵影才想起我是他儿子似的，蓦然把我推开。

我懵了，眼睁睁看着他逃走，任冰冷的空气冷却自己的燥热。

那天后，赵影人间蒸发。一别就是两年。

两年，我尝尽百般滋味，到后来，酸甜苦辣都成了白开水。赵影再出现，我也看透了。他是君，我是臣，他是父，我是子，我有心跨越，他无意突破。

第五十四章

一大清早，四皇子又跑来投诉：“景凰，父皇又要微服出宫！我不干啦，呜，凭什么把政务都扔给我？他自个逍遥快活！”

我啃着馒头，瞥他一眼：“你是要当皇帝的人。”

“可我现在还不是皇帝啊，父皇还要十年才能退休了！”

“我看未必，不出五年，他必退位。”

四皇子眨巴出眼泪，无助地看我。

我叹气：“四皇兄，你少装可怜，你什么底儿我还不知么？”这个家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炉火纯青，他跟他表哥很像，只是，容九州的狠表现在外表，他的狠埋藏在骨子里。很多事我不想点破，不代表我不知道。

四年前我才知道，他是影部的首领。我的明部掌天下情报，他的影部掌宫廷影卫。这皇宫上下都是他的眼线，当年我被下春药，与景燕乱伦却无影卫阻止一事，怕是他的授意。怪不得那天影卫全不见，也怪不得容夫人带领众贵妃出现得那么及时。那个时候，他就想借赵景鸿之手除掉我。

再后来，容九州轻狂景燕身陷地下迷宫，后来却成功逃出京城，他的功劳也不小。说来，害死景燕的凶手有他一份。可我已经不想计较了，否则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我对不起景燕，因为自己的懦弱胆小，连他的大仇都不报了。

他静静地伏在我的腿上，乖巧得像只小猫，犹挂着晶莹泪珠的眼睫一颤一颤，我见犹怜。

“四皇兄，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都想除掉我？”

他怯怯地看向我，眨眨眼，点点头。随即就辩解道：“但那是以前，自从景凰回来后我就不想了，因为，因为……”他羞红脸，“我发现我喜欢上景凰了。”

是么？我冷笑：“不是父皇弃我选你为继承人，你才罢休的么？”

这家伙从小就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个宫廷里游刃有余，是他娘亲容夫人精心教导的结果，也是他本性所致。

“娘希望我当皇帝，我孝顺就答应了。所有皇子里，父皇最宠五皇子，可他骄纵妄为不成气候，我没把他放在眼里。大皇子无权无势，性格软弱，二皇子是个难题，但生性耿直，不会是我的对手。然后就是你，从父皇第一次抱起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大的敌人。那时我常缠着你，就是因为我知道只要你在琼凤宫，父皇就会来，娘就能圣宠不衰，她要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也是为了我好。后来，风雷成了一大国，我们在宫里的份量扶摇直上，可父皇的眼里只有你。我没办法，只好继续缠着你。其他皇子都不敢向父皇讨抱抱，我敢，其实你不知道那时我多害怕，害怕父皇不肯，可庆幸的是父皇都满足我。终于，我成功了，让父皇注意到我。那时表哥来了，我就缠着他教我武功，表哥欣然答应，我练得有模有样，被父皇看见，他就正式教我武功，我不负他望。后来，他将影部交予我，我知道我终于赢得他的重视，可是，还有你，景凰。”

他说了一大通，我听得直叹气，小小年纪就步步为营，何苦。

“直到你出宫，我才意识到我的敌人并不可怕，因为他没有争权夺位之心。这恰恰成全了我，父皇决心放弃你，选我为储君。”他紧紧搂着我的腰，在我怀里蹭了又蹭，“终于把你赶出宫，也赢得胜利，可我却整日空虚发慌，晚上经常梦到你，每次醒来下身都是勃起的状态，我开始找女人，想摆脱你，可是不行。景凰，我找了那么多漂亮的女人，可最后发现最想要的还是你。所以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他面对面坐在我腿上，亲吻着我的唇，深入浅出，缠绵悱恻。我整理了他的话，大概总结出他看上我的原因——缠我缠出病了。一想到小时候那个整日黏着我，在我备受赵景鸿欺负，只有他敢跟我玩的小孩子不是出于真心靠近，我不禁感到难过，罢了，都说好不计较，想那么多干嘛。

送走四皇子这尊大佛，就迎来赵影这尊大神。还不让人稍停了！我没给他好脸色，也不顾君臣有别，连行礼都忘了。

“景凰，收拾衣服。我要带你出宫。”

我挑挑眉，嗯了声？

“在宫里待闷了吧？我带你出宫散心。”

“父皇，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晚了？”

“不晚，快点。”

君有令，臣不得不从。我从床底掏出个包袱，他好笑道：“你还真有备无患。”

我打开秘道的门，问他：“我们要去哪儿？”

“天涯海角。”

“那是哪儿？”

“随便，走到哪儿算哪儿。”

“父皇，你的江山不管呢？”

“有景凤在。”

“他真好啊，能为父皇分担工作，像我，只会让你操心。”

下了地道，我不辞而别，不知元宵汤圆会不会报案。四皇子那边不必担心，我回来再跟他解释。

我们出了宫，各乘一骑，其实我想坐马车，可赵影说出行就是要沿途看风景，否则岂不白出来了。我耸耸肩，不置可否。我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尽管去的地方很多，也什么地方都能去，可欣赏风景的机会很少。赵影也是有心了。

只是，我们这样磨磨蹭蹭下去，莫非真的要到天涯海角？尤其两人一路上都不说话，再好的风景也是扫兴。我体力不如赵影，无法日夜兼程地赶路，常常在马上就打瞌睡，几次过后，赵影认命地扯过我，带到他马上。我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睡了，呼噜连天。

赵影一天十二个时辰紧迫盯人，晚上入住客栈，他都要抠门得跟我一个房间，我一旦有离开的迹象，就横眼过来，一副你敢走看我怎么饶你的架势。我只好开口：“父皇，我想向四皇兄说声。”

“不必。”

“父皇，我身体寂寞。”

“……镇上有青楼，一起去？”

“不要，我的身体只有四皇兄能抚慰。”

“你要不要脸？”

我直视他：“早没脸了。”

赵影被我气得直接丢我泡冷水：“给我冷静一下。”

我泡了一夜，这下可好，着凉了，耽误了路程。赵影是没事找事，我是吃饱了找罪受。

“父皇，我喉咙好渴，要喝水。”只有这时候，我才能百无禁忌地要他伺候我。

水来，扶我起身喂下。

“父皇，我肚子饿了，想吃饭。”

“深更半夜的，上哪儿给你找吃的？”

“要不我去御膳房偷吧。”

“你还有到御膳房偷吃的精力，又怎么会饿，给我躺下休息。”一把按到我。

我干瞪眼，他挑衅看我，命令道：“睡觉。”

我腾出一个位子：“父皇，一起睡。”

他知道我晚上有身边没人就睡不着的毛病，就不推辞。宽了衣服刚躺进去我就扑上他，缠住他手臂，在他怀里找舒服的位置。

他习惯了我的亲密，可还是不乐意接受，眉毛皱出一个结，我看得心情大好，看他皱眉我就舒心，看他生气我就开心。因为，他的情绪是因我而波动。

第五十五章

培养好精力我们就再次启程，我无精打采的，白天黑夜都以他的胸膛为床呼呼大睡，真怀疑他是不是又给我饭菜下药。

偶尔会在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赵影打了几只野兔起来，拔毛，剖肚，清洗，格外熟练。我看着活着时活泼可爱的小白兔，唉声叹气。

赵影将烤好的一只递给我，道：“叹气什么？”

“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兔子，任你宰割。”

“你别胡思乱想。”

“不是吗？”我啃着兔腿，“父皇，你掌握了我最大的弱点，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赵影紧抿着唇，半晌才道：“景凰，不要想太多。”

我苦闷地撕着兔肉，味如嚼蜡，食不下咽，赵影忘不了一鸣爹，无法将我当成他的替代品，而我也不甘心当个替身。或许，我真的想多了，想他对自己有无动情，想他和自己有无可能，想自己为何这么悲惨，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