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井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就在昨天,陆亦袭以雷霆手段处决了彭老,并且与仇境缺决裂。对外,是说
彭老与仇境缺内外勾结,打算黑陆亦袭一批很大的买卖。不过看起来,倒更像是陆亦袭布的局,要杀彭老和仇境缺。
不过仇境缺像是早有防备,虽然有些损伤,但也只是砍掉了他们黑境外围的一些力量。不过恐怕,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而已。”
我往嘴里狂塞东西的动作因他的话而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又吃了起来。
彭老谨慎了一生,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外公时而暴躁难测的脾气以及外面随时而来的危险,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如果
他肯就这样过下去,却未尝不可能有一个难得安逸的晚年。然而却最终还是免不了要把自己卷在年轻一辈的野心和任
性里,以致落得也许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仓促结局。
吃了陈井醉带回的东西,我随意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手,然后起身,笑道:“警官大人,在你这打扰很多天了,我想我
也该走了。”
陈井醉一愣,虽然他也许觉得这事应该告诉我一声,但却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想要离开。下意识的一把拉住我的胳
膊,他瞪眼道:“你要回去?”
我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我都在你这呆这么多天了,再不回去大哥说不定还不知道怎么发疯的上哪找我呢。”我
确实不知道大哥会怎么“发疯”,因为这次实在离他非常遥远。
陈井醉显然比我还要觉得我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是一种侮辱,于是愤怒,“发疯!哼,他会不知道你在哪,遇上了什
么吗!我看他根本就——”
我失笑,“根本就什么?陈大警官,虽然我很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天,但你不要忘了,我们只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两
个人而已。我和我大哥才是亲兄弟呢。”
陈井醉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翻脸翻得如此之快,愕然的放了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拍拍他,“还是自己保重吧。别再管别人的事情。”
走出陈井醉的公寓时,许是因为太多天没有出门的关系,竟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缩了缩身子,打算打个出租回家,可一翻兜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我正郁闷着这不是要我走回家吧的时候,一辆轿车悄无声息的驶到我的面前,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了算是久违的秦络
的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我上了车,回到家。
家里没有其他人,大哥正在客厅里面看报,姿态闲适。
“我回来了。”
我打了声招呼,像是每一天都如常回来一般。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旋即又垂下头去。
我摸摸鼻子,自顾上楼。
却刚刚抬脚迈上第一阶楼梯,就感到身后一阵热风袭来。
我奇怪的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有些什么,就已被人从身后抱住。
我的第一个反应竟是莫名的轻笑了一声,因为突然想到,大哥的怀抱既不像仇境缺的那样火热,也不像陈井醉的那样
让人安心。却是微微的,让人觉得疼痛的。
他抱着我的姿态极为用力,甚至带了一些让人难以察觉的颤抖。他的身上散发着丝丝的烟草气息,淡而强烈的冲进我
的鼻腔。我将手覆在他修长的手上,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
15
彭老死后,大哥将从前属于彭老的大半产业交给了我来打理。虽然也跟在彭老身边有一段日子,但其实他手上掌握着
什么我却从来没有完全搞清,甚至包括大哥上次带我去的高级会所竟原是我家的产业这样一件事情我也完全的不知。
现在,这家会所正式被划归到我的势力范围之下,我也终于知道,这家会所根本就是一家表面上为有钱人提供特殊的
色情服务,暗地里则藏匿了大量枪支的大型仓库。用非法来掩盖非法,老实说,这种手段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对于上次的事情,虽然心中早就有着隐隐的醒悟,现在不过是更加清晰的印证了一些事情,但对于大哥将身藏手枪
的我带到这种地方的用意,我却仍旧无法明晰。
不过,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明白人,没必要事事都弄得明白。反正暂时接手了生意,并顺利将秦络升为了我的副手,一
切都在慢慢的习惯之中。
而成为这样一个邪恶势力的小头目之后,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熟悉员工档案。
看着秦络将一堆数不清的资料抱进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就实在是忍不住发挥了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秦络,
你确定我大哥这不是在故意耍我吗?”我苦着脸,愁哈哈的看着秦络。
秦络随手从文件的最上边抽出一摞,翻了一翻,“应该不是,我事先大概翻过,这些是蓝诺旗下所有人的资料,包括
在这里从事色 情交易的人的名单,也包括在私底下负责看货的人的名单。其实你也不必把这些都记下来的,只要大体
上看过一遍,知道蓝诺有些什么人是在你的管辖下的,知道哪些人负责什么,不要搞混就好了。”秦络顿了一下,蓝
诺正是这家秘密色 情场所的名字,“蓝诺一直都是两套系统并行不悖,就算是一些高级干部也只知道这是一家色 情
场所,而不知道这里面还牵涉着军火交易。毕竟虽然都是犯罪,但一旦真的被启出来,在量刑上可是差很多的。”
我瞄了一眼秦络,他最后的那句话听起来可还真是别有深意。
他似乎也是注意到我在看他,清咳了一声后放下手中的档案,直视着我道:“二少,这里表面上是做什么买卖的,就
算说是秘密交易,可其实知道的人还是不少。警察局里的那帮,都指不定来这儿踩了多少回点儿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我点了下头。陈井醉不就是来过这里的嘛。
见我理解,秦络更加靠近了我一些,压低声音道:“明面上的这些买卖,就算真的有人来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反正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都能拿钱消了,这里的很多客人,说句话比您那要好使得多,所以明面上的事情您不用
操心,就是有些什么需要应付的,也都是无惊无险的事情。可最要紧的,是千万别漏了底下的事情的口风。两套系统
,该走哪套走哪套,千万不能乱了,一乱就是要出大事的。我想,这也是陆少让您看这些的原因。这些资料其实无关
紧要,可能带您入个门,提醒您这里面可是有着两回事呢。”
我认真的听了,随后又认真的点了点头,秦络很少说这样多话,难得说一次,我总要不能辜负。
可我看了看堆得满桌,几乎要将我埋住的档案,还是忍不住跟他打了个商量,我说,“秦络,我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
性了,可能不能让我过两天再看?”
秦络已经重新站得笔直,听见我这话不由有些纳闷,“过两天看,和现在看,有区别吗?”
“有!”我大力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复印的笔记,可怜兮兮的道:“我过两天就要考试了,得先把这些东西背出
来。你不会想要我重考的吧,秦络。身为黑社会未来接班,若是参加重考,那丢得可是我们整个黑社会的脸啊。”
秦络瞪着眼睛盯着我拿出来的一篇篇笔记,嘴角明显有想要抽搐的迹象。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了下去,半晌后,他勉
强的点了下头,虚弱的道:“学习是第一要务,其他的……就缓一缓吧。”
我满含着理解万岁的热泪,目送秦络飘忽的从我的办公室出去。
我一向都真心相信,虽然我们是混黑社会的,但每个人都还是很能体谅彼此的同志。
就像大哥昨晚进我的房间来问我对蓝诺熟悉得怎么样了时,看见我正捧着复印资料猛背的样子,也是极为体谅的什么
都没说就退了出去。
虽然当他一个小时后给我送咖啡的时候,我很怀疑他不时张了又合的嘴角,其实是代表着他很想问我些什么,但为了
不要耽误我复习的时间,他最终也是没有开口。
那一刻我就深切的觉得,外公去世之后,果然是只剩下我们兄弟相依为命,也因此我们才能够如此相护体谅。毕竟,
在那之前,大哥可是从来没在我彻夜苦读的时候给我送过咖啡的。
我是真心如此相信!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能让最爱美的女人也放弃化妆的话,那我相信绝对是大学里面的考试。因为我们通通都是一帮
平常享受生活,只在考试前夕才抱着笔记彻夜猛记,用几天的时间就能通晓整个学期课程的天才少男少女。只不过所
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个面容惨白,神情萎靡。
在一帮如同游魂野鬼的同窗陪伴下,我浑浑噩噩的写了一卷子自己都不知所云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正确的答案,然后把
卷子交到了监考老师手里。
出了考场,很无意的看见带我们这一年级的导员大人,打了声招呼,我正想走,未料却被他叫住。
我有些疑惑的醒了醒神,问:“导员,有事吗?”
导员很忧心忡忡的看着我,一脸的慈父表情,“陆亦晨,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迷茫摇头,“没啊,什么事也没啊。”除了我外公在一家夜总会门口被人乱枪打死之外,我家里基本安好。
导员还是没放下他忧心的表情,继续语重心长,“那行,没事就好。我就是看你最近缺课挺多的,虽然你们都是大学
生了……反正,不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过来找我商量。”
我脸上很诚恳的冲他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若我面前的这位真知道我最近发生了什么,那可就不是像我大哥或是秦络
那样,看我抱着复习笔记猛啃时抽抽嘴角就算的了。
出了校门,第一眼就看见了仇境缺停在外面的拉风跑车。
我向停在一边的代替秦络来接送我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就往仇境缺的方向走了过去。
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我冲着仇境缺笑了一下,“仇哥,在这等我呢吗?”
仇境缺没理我无意义的问题,径自看着我笑道:“小晨,以后跟着我如何?”
我挑眉,迟疑了一下,“仇哥……你说让我跟着你,是说要我跟着你赚钱啊,还是要我跟着你上 床啊?”
仇境缺失笑,“你说呢?”
我想了一下,点头,“行啊,不过咱能先去约会吗?”
仇境缺显是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下子露出惊愕的神色,我估计就算是我拿把枪支在他头上他也不至于会
如此表情。
在他无比复杂的目光中,我无比郁闷的挠了挠头,奇怪,难道我提出什么很惊世骇俗的要求了吗?
16
我最后不得不承认,仇境缺不是个用来约会的料。
电影院里的人本就不多,我们没去小包,观众们稀稀拉拉的分布在偌大的观看区内。
买票的时候,仇境缺买了两张,一张他的,一张我的。
可进去的时候,却呼啦啦的跟了一堆保镖,也不知道买票没有。反正看那整齐划一的打扮和一溜的彪悍体格,估计也
没人敢拦。
仇境缺挑了个不错的位置,正中间的,距离屏幕不远不近。
本来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对情侣在那坐了。灯还没熄,仇境缺往里头走的时候,女的本能的瞄了他一眼,回过头
去,没过两秒,又瞄了一眼,然后就一直盯着他往排里走,我跟他后边。
然后那男的就注意到女的的不对了,向着仇境缺的方向狠狠的就瞪了一眼。可那瞪人的劲儿还没等使出来呢,就又缩
了。
因为再在我的身后,跟的是三膀大腰圆的保镖。他不安的回头瞥了一眼,更是心惊,在他后面,也就是这一排的尽头
出口,另外三保镖正在那无声的站着,等他出来呢。
趁着仇境缺还没走到他俩身边,那男的直接拉他那女的就跑了。也没再去找别的位置,直接跑出了放映厅的大门。
仇境缺挺满意人家把位置让出来了,在排里头正中的地方一坐,然后就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吧。”
我看着我们左右连同前后的保镖也已经纷纷就位,就只得苦笑的坐下来,“我说仇哥我们干嘛来看电影啊?”
仇境缺瞟我一眼,“不是你说要来的吗?”
我赶紧摇头,我一向不觉得看电影这种事情算是什么有趣的约会。一起看电影嘛,其实还是彼此谙熟了才好,否则无
味。
仇境缺可不管我想不想看,点了点扶手,他再一次示意,“坐吧。”
我就只得做了。
电影挺好的,轻松搞笑。但除了一开始外,整个放映过程没有一点笑声。
第一个笑点出来的时候,仇境缺就没笑,他因周围的笑声皱了皱眉,于是也不知道他身后的保镖就怎么知道了,站起
来低声喝了一声,“不许笑,”于是就再没人笑了。事实上,那一声呵斥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察觉不对,通通悄无声
息的溜了。
只可怜我也想溜,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夹着人。
而且我发现,这些人竟像是全都没有笑感神经似的,再好笑的情节也没一个人有反应的。全场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
人发出像笑又像哭的“哼哼……哼哼”声。
我很郁闷,我跟表演口技似的在一堆木头人中间哼哼,想忍也忍不住。仇境缺倒像是发现我比电影搞笑了,最后终于
看着我很有意思的笑了一下。
笑得我都想揍……我自己了。
看过一场电影,我就跟刚刚接受过电疗似的,浑身的感觉都在抽搐。
仇境缺还挺无辜,“不是你说想约会的吗?”
我白他一眼,你家约会带着一足球队的保镖上电影院清场啊?
他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将主动权交给我,“那你说我们干嘛得了。”
我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远的地方就有夜市。我们看的是晚场,出来的时候天早黑了,夜市里面却正灯火通明。
拉了仇境缺直奔夜市,我找了个露天烧烤的地方,客人很多,我又觉得他一定没吃过这种东西,就挺得意的向他献宝
,“我们吃个烧烤怎么样?”
仇境缺无所谓的表示同意,不过客人也实在是太多,根本连个空着的桌子都没有。
被我自我催眠当作不存在的保镖此时却又很不识时务的再次出现,清场。
客人们当中有愤怒的,可一看仇境缺的架势,立马乖乖走了,就连老板也不敢说些什么。
可偏偏有一桌人,是喝多了的,见人上前赶人,自然不让。没两下就争执了起来。
仇境缺的手下,那平时都是杀人放火的主,自然将醉汉们轻松摆平。
可大概自己也是觉得跟醉汉打架未免委屈,下手不由矜持了些,让醉汉们有机会将桌子、酒瓶子、肉串一类弄了一个
满地狼藉。
仇境缺也不介意,找了一处离打架地点远的桌子,往那一坐,“老板,你这儿有什么就上吧。”
老板傻愣愣的看着几个醉汉被摆平,能跑的跑了,不能跑的趴在地上流血,很是哆嗦了一下。然后才去颤巍巍的拿出
东西来烤。
我坐在仇境缺对面,很是无奈,“我们,就这么吃啊……”
仇境缺点了根烟,火光微闪,他的眸子也像是跟着闪了一下,“不然呢?”
我瞅了眼四周,虽然没人敢上前来,但远远的一圈外,聚的人却已经越来越多。
仇境缺吐了口烟,没有半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