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彼之名————hyuki猴
hyuki猴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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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这时刚在对面两幢楼的间隔之间停好,驾驶座上的人一看见他就从窗口伸出一只手,熟捻地冲他挥了挥--是Mark。
接着,那个张乔就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在书房。"Mars也微微颔首,而后将两人让进来,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重新关上门。
回到楼上,张乔已经进了书房。客厅里只有Mark一人站在通向阳台的小门前,侧倚着门框,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眼看向正对着门口的巷子两头。
Mars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热红茶递给他,然后回到阳台里继续之前未完的工作。
Mark在接茶的同时向他道了谢,脸上的笑容在Mars看来轻浮依旧。
张乔走进书房,一眼就看见了支着额角靠坐在窗前的高椅里的Steve--他似乎是睡着了,双眼安静地闭着,呼吸听起来细而均匀。冬日午后浅薄的阳光从他身后的拉窗里斜斜照进来,像是特意选择过角度似的恰好落了他一身,淡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他看来坐姿随意却丝毫不显懒散的身躯,使得他整个身形轮廓都淡淡地镀上了一层透明而朦胧的金边。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张乔慢慢勾起的唇角,放轻了脚步朝他走过去。他在他面前站定,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然后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他面前茶几上的报纸,脸上的笑意更深。
接着,一丝冷风从开着一条细缝的窗口吹了进来,像张了手似的轻巧地拂动了Steve的头发。张乔随即上前俯下身,打算将他抱到床上去,以免他坐在风口睡久了着凉。
而Steve就在这时蓦地睁开了眼睛,唇边含着比周围的光线还要浅淡的微笑,定定地望着他看。
"装睡?"脸上的笑意一深再深,张乔将两只手支在Steve身侧,微按着下巴问道。
"在想事情。"Steve摇摇头,保持着原先的坐姿,双眼直看进他眼底。
"什么事?"张乔也看着他的眼睛,嘴上虽然在问,但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大概。
"......下个星期我会回城里去。"果然--在帮会与局势的问题上,Steve的想法总是跟他一致。

Chapter 7(下)
1977年12月 雨中的圣诞周
Ted
Caster从Fox家的老宅出来的时候,雨下得很大,这使得他不得不小跑着回到车上,却仍旧没有摆脱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他唯一的一件纯手工制的西装几乎完全湿透了,雨水顺着上衣的下摆不断地滴下来,又沾湿了驾驶室里的真皮坐垫;而他那原本可爱地卷曲着的金棕色半长发则被雨水冲刷得像潮湿的海藻一样粘腻,杂乱地贴着他的额头、脸颊和颈背,显得十分狼狈。
"真是见鬼!"莫名地感到一阵气急败坏,他低吼着将潮湿外衣脱下来、扔在副驾座前方的车板上,又伸手胡乱地捋了捋头发。车子的正后方在这时响起了几声催促的车喇叭,他猛一回头,正对上对方车头上刚刚改成近光的车灯,骤然亮起的白色灯光刺得他眼睛一疼,在几秒钟之内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这短短的几秒在很多时候都是造成车祸的罪魁,Ted一向知道这一点,因此他在闭上双眼的同时还在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将车子启动。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却又蓦地睁大了双眼,用那双尚未恢复焦距的眼睛愕然地定着前方--他清楚地感觉到额前正中的位置迎上了一个带着消音器的冰冷枪口,枪膛里的子弹在枪口抵上他额头的同时就已经擦出了硫磺味;而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那颗子弹从自己脑袋中穿过之后打爆了车子的挡风玻璃。
Ted
Caster的死期其实在两年之前就差不多已经确定了。那是张乔在Simen家码头一把火烧了近十万元酒品的前两个月,有一天也是下着这样的一场雨,他在东七号街的一间小酒馆的里见到了Martin
Fox。
当时在场的还有他的哥哥Karl,Ted很紧张,因为那时他还没有完全说服Karl跟他一起背着Jang氏帮会从Martin手里倒货到13号街的周边区域--毕竟这在Jang氏帮会是第一条大忌,而Karl虽然一向行事狠辣、肆无忌惮,但Ted知道他对John
Jang却一直都心存着一些惧怕。
Ted其实也怕。虽然他跟所有Jang氏帮会的外围打手一样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笑得很温和的样子,但也曾亲眼见过他执行帮规。John
Jang的干脆、决断和不留余地几乎像阴影一样残留在了他当时还非常年轻的心里,甚至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活得战战兢兢。
然而人似乎总有这样一种劣根性,那就是当巨大的利益伴随着看似遥远的危险到来的时候,他们心里就会生成一种名为"侥幸"的东西;而它一旦生成,就会在看起来唾手可得的巨利不断地刺激下飞快地成长起来,最后像生在眼里的翳障一样将危险的成分完全遮蔽。
Ted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前来见Martin的。他觉得自己并不贪心,也没有错,因为任何人都不会跟钱过不去--Martin依靠毒品在城里的获利有目共睹。
而对于Jang氏帮会的帮规,由于这是仅有一次的交易,而且他的筹划相当周密,因此他相信他绝对躲得过,所以他现在仅缺的就是哥哥Karl的支持。
然而出乎Ted预料的,是Karl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说服。在来之前他虽然一直都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但是在整个谈判的过程中和合作协议达成之后,他却也没有明显地表示反对。
而在随后的细节讨论中,Karl甚至表现出了比他更大的热中,几个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细节被拿出来逐条确认,并且细致地做了多种突发变化的设想以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有好几次,Ted几乎要认为Karl才是这个计划的主导者,而他只不过是促使他与Martin见面的线索。
但是不管怎么说,合作最终还是达成了--他和Karl想办法让Martin的货跟随Jang氏帮会的新酒一同在Simen家的码头上岸,以免除Martin这批货应当付给Simen家的费用,之后他们可以取得与这笔费用的50%价值相当的毒品作为报酬。
接着是计划的实施,然后是出乎预料的结局--Karl、Martin和Ted并不是没有设想过东西会被发现的可能,也为这些可能设想了诸多对策,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John
Jang居然会那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并且几乎就地把那批毒品连同自己的货一起烧个精光。
Ted不得不承认,站在John的立场,这个决定做得非常漂亮--它不但避免了毒品在运回的途中被调包,还让Martin吃了个哑巴亏,白白损失了一批货却无法兴师问罪--如果单烧毒品,Martin可以借口货物上船紧急、未事先通知先向Thomas补上相应的费用,再以合作习惯为由要求John和Thomas赔偿所有损失;但是John烧的是自己的货,这样一来他与Thomas就都可以落个"不知者无罪"的结果。
然而站在他自己的立场,Ted却没有心情去赞叹John的这一做法。他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了躲避John对这件事的撤查上,在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隐形人--但是纸永远都包不住火,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Lee在清晨七点被两个警察请到了警察局,要求他认尸并配合调查。他从头至尾都毫不掩饰地表露着他的不满,因为这个周末就是圣诞节,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时候招惹上警察、尸体或是别的什么恼人的事情。
"很抱歉,Lee先生,"负责上门请他的警察之一在引他走想停尸房的途中突然开口,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有种挑衅和嘲弄的味道。"可是,"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与头发色泽相近的眉毛挑起一边,"您知道总有一些人不愿意安分守法地生活,甚至在圣诞节之前也不肯稍有收敛,所以--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还请您好好配合。"
Lee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抬头看了看前面长长的走廊,直到走到停尸房门前才开口询问:"那家伙是谁?"
"Ted
Caster,您在城郊酒场的职员--这是我们根据照片查证的结果,现在请您来认尸是为了作最后确认--呃,我们也派人去请了他的哥哥Karl
Caster。"那警察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停尸房的门推开,先他一步走进去。
Lee闻言不再多说什么,进门之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到裤子口袋里去拿烟。那警察就在这时拉开了冰柜的抽屉--是Ted,Lee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头金棕色的头发,只是他额头上漆黑的枪眼使得他的整张脸孔看起来非常陌生。
"怎么样?"那警察在他身后来回踱着步子,前后大约踱了五圈才开口。
"是他。"右边的眼皮蓦然一跳,Lee突然觉得自己夹烟的手指微有些颤抖,下意识地抬手将烟叼进嘴里以放松手部的肌肉。
身后的门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推开,Lee下意识地回头,正好看见Karl由一个警察领着从外面走进来。他的目光在看到Lee的时候忽地闪烁了一下,之后就死一般地沉寂下来,直盯着Lee身前半开的抽屉。
"......Caster先生?"一直站在Lee身侧的警察又一次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因为狭长而看起来细小的眼睛里闪着矍铄的光。
Karl默默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抽屉前面,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仔仔细细看着里面躺着的人,许久之后才重新抬起头,情绪和反应都比Lee想象中要来得平静。
"是我弟弟,Ted Caster。"似乎是因为太过悲伤,他说话的时候脸颊两侧的咬肌产生了一种类似蠕动的运动。
"好的,谢谢两位,请先去外面稍等一会儿,我们还有几个问题需要你们的回答。"那个警察说着,把冰柜的抽屉重新推上,同时示意之前带Karl过来的那个警察先带两人出去。
Karl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去,在路过Lee身边的时候极为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Lee几乎在同时垂下眼,掏出打火机打算点烟,却一连打了五下都没有点着。
事情是明摆着的,Lee很清楚是谁杀了Ted。但是在看到尸体之前,他一直都不认为张乔会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境况之下做出这样在任何人看来都不合时宜的决定。因为现在城里的天变了,新调任来的市长和警察局长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将以伦敦为中心展开的"反黑风潮"发展到了城里--Jang、Simen连同Martin
Fox的势力一起在这一年多里受尽了这股风潮的打压,先是赌场、妓院,接着是码头、私车行,还有Fox一家赖以生存的毒品黑市。
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暗杀,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而以Lee对张乔的了解,他却决不认为张乔是那种会随便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他因此而想到这可能又是张乔的一个什么计划,但是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对Jang氏帮会有着怎样的助益、冒着警方如此的重压杀一个违反了帮规的小喽罗又能对它起到什么作用,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透。
也许......这就是他与张乔之间的差距;从前是,现在仍然是,而将来必然还会是--Lee这样想着,心底不由泛出一种近似于苦涩的滋味,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僵硬起来,嘴角甚至微微抽搐。
不过幸好他现在已经从警察局里走了出来,并且走在某条说不上名字的小巷里,脸上落着对面矮墙的阴影。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样的光线下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等到他调整好心情从巷子里重新走上大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街上像不断有人涌出来似的开始变得熙熙攘攘,大多数人手里都抱着巨大的购物袋,有的还拖家带口。
这是每到圣诞节前都会出现的情景,但是很可惜,Lee现在却很难找到过圣诞节的心情--他刚才被那个警察的问题搞得有些焦头烂额,虽然他知道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Ted的死跟Jang氏帮会的任何一个人有关。
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睛,Lee在一间珠宝店微向路边伸出的墙角边停了停,伸手到口袋里去拿烟。他在停尸房里抽过一支烟之后就再没有在警察局里碰过那玩意儿--从看到尸体开始,他的手就一直没来由地发抖。
好在现在手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他于是点了着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随意地朝珠宝店里看进去,想借此把那些恼人的事情抛开、让精神好好放松一下。谁知这一看却让他在屋子里侧的一个柜台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乔--正坐在柜台前很仔细地跟老板说着什么,手里捏着个看起来像是戒指的东西,不时地拿出来比划一下。
张乔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是那种Lee从没见过的认真,没有算计、没有凌厉、没有让人看不透的笑容,只是认真。这种表情令Lee觉得无比陌生,如果不是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还站着那个跟他形影不离的Mark,他甚至会认为自己只不过是遇见了一个跟张乔长得很像的普通人。
Lee不由地感到好奇,却并没有更加靠近那个可以看见屋内的大橱窗,因为他知道以Mark的警惕心和洞察力恐怕早已发现了他的存在;而他如果要让自己的行为显得自然,现在就应该推开门直接走进去,并且大声问候:"嗨,John,怎么这么有空?"
他当然也是这么做的,只可惜进门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老板已经转身去了后场,很明显张乔已经对他说完了所有的要求。
"啊,Gary,真巧。"张乔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那种笑容,很诚恳,也很吸引人。
"......来买什么?"Lee回他一个笑容,接着转而看了看四周,眉毛高高地扬起,说话的口气很是熟捻。
"没什么,随便看看,在等老Jim带Jack过来,昨天说好了要带他一起去选圣诞树--啊,Jackie,在这里。"张乔说着,目光突然越过他向他身后看去,脸上的线条在一瞬间变得柔和。
Lee随即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回去,只见Jack正站在门口,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跟张乔长得真像。

Chapter 8(上)
1985年10月 薄雾
Jack推门走进来的时候,Mars正好转头去看门边的落地钟。门口有些背光,Jack的脸被门框的阴影遮住了一大半,只剩下轮廓还算清晰,乍看之下,Mars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张乔。
不过Jack很快就走出了那个阴影--独自一人,身边没有任何随从--这让Mars迅速地从那个错觉中摆脱出来,他飞快地闭了闭双眼,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暂时放下手中的杂事。
"......他人呢?"似乎是受了屋里的安静的影响,Jack在进门之后就很刻意地放轻了脚步,连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Mars偏了偏头,用眼神指向斜对着门口的窗边,同时接过他的大衣挂上门边的衣帽架:"刚从葬礼回来,累了。"
Jack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Steve正斜靠在窗口的高背扶椅里,一只手支着额角。他的身上还穿着主持葬礼的长袍,纯黑的颜色搭配合身的剪裁,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纤瘦而修长。他的手很白,轮廓分明的骨节在窗外并不十分明亮的光线中蜿蜒出细腻到无可挑剔的线条,随意却又像是刻意设计过似的与眉峰相接--Jack走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其中一处的骨节轻颤了一下,接着就见Steve的眉心一阵耸动,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梦。
Mars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Steve居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打算上前叫醒他,而是转身走到卧室里拿来一床羊毛毯。
Jack知道他是担心Steve眠浅、一旦被吵醒了就再难入睡,于是更加放轻了自己的动作,从Mars手中接过毯子给Steve盖上,然后才不声不响地坐进他对面的一张椅子里。
Mars看着他坐下,也不多问,转而替他泡了一壶热茶,接着就回到厨房继续做他的杂事,再没有出来。
Mars其实早就猜到Jack今天可能会来,因为他知道他明天就要去执行暗杀Karl的任务。这件任务的本身虽然并不是很复杂,但是由于Karl的身份对于Jack来说相当特殊,所以也并不能算是简单。
整件事情中可能出现的最大障碍是Jack的心境,而Mars不用去猜想都知道它现在该是怎样的起伏不定--第一次杀人,并且是杀自己的杀父仇人,这样的状况搁在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地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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