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春蚕 第二部)————桃桃
桃桃  发于:2009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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孋贵人觉得很了解皇帝的太宁公主所说的话应该没错,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太宁收到了孋贵人应有的反映,继续说:「皇上哥哥当皇上后选秀了吗?」
「没有。」
「你们当中也没人住进冷宫,妳说他还能把谁打入冷宫啊?」
「妹妹说的真对!」孋贵人高兴了起来,高兴冷宫里没有她所担心的对手,那么她只要专心对付箴妃就行了,还有,她得快些说服皇上让她怀子。
「所以孋嫂嫂妳就别瞎操心了。赏月吧……」太宁这样劝着孋贵人,心底却晓得皇上哥哥练功会在养性阁练,冷宫里一定有什么蹊跷……挠得她心痒痒的,真想知道!
过一会儿,孋贵人就没了赏月的兴致,先回丽人宫去了。太宁则继续坐在亭里边围栏上的椅子,凭栏瞧着远远的冷宫。
也不知道瞧了多久,月已开始西落,后宫里都无人走动了,怎么她丈夫孔季礼还不来接她回家?孔季礼今天没随她入宫,而是回他自个儿父亲那儿过中秋了。
突然看到冷宫门里走出了几个人,太宁精神一振。早先进冷宫的只有两个人:皇帝与郑谊。映着月光看那服色,除了皇上哥哥与郑谊,还有三个人,一个太监扶着一个跟皇上哥哥差不多高的人,那人的脚看样子不是很好,一跛一跛的,另一个太监护在那人身后。一行五人走向离冷宫最近的那段天水。太宁好兴奋!

她估计着让他们走到天水后,再冲过去,这样即使他们要立即返回冷宫,也得顾及那跛脚人的行走速度,这样她一定可以看到那人。好奇心战胜一切,她冲!
她冲的途中,哥哥给那人捧了映月水洗手洗脸的景象越来越近。
那人!她见过!是永福!
[4]
太宁才跑了一半距离,还有一半距离才能到达他们身边,皇帝早已经听见她跑来的脚步声了。于是赶紧让郑谊和两个太监快把永福送回冷宫,皇帝自己迎向太宁快速移动过去,看起来是用走的,但速度如飞。

「太宁,怎么还没回去?」
「皇上!季礼还没来接我……」太宁被皇帝阻住了,探头探脑地看着还没走到冷宫门口的四个人。
「朕是说,妳怎么还没回母后寝宫去?季礼不是差了家仆来说让妳今晚在宫里住一夜?」皇上看到自己宝贝妹妹那种贼头贼脑的样子就想笑,这妹子都已经嫁做人妻了还皮得像个孩子。

「耶??我怎么不知道呢?」这发生在刚才与孋贵人在亭里聊天时的事,太宁真的不知道。
「还有啊,妳这么晚了还在这儿跑来跑去,追什么呢妳?」
「还说我呢,皇兄自己不也在浴月仪式过了这么久才出来捞月?」
「妳答非所问,太宁。」
本想模糊地躲掉皇帝问话的,却没用。太宁索性直接问了:「皇兄,刚才那些回冷宫的是什么人啊?」
「是冷宫里的一些太监。妳也知道在冷宫当差的人不像其它宫苑里的下人,是不能参与皇室庆典的,他们比一般宫里当差的还孤独,所以一陪朕练完功,朕就特许他们也出来浴月。朕刚才还对他们示范如何浴月呢,发现有人跑来,才叫他们快些回去。」

原来皇上真的想让人以为他在里边练功啊……这番话入情入理,任谁都挑不出破绽,可她太宁不是任何人,她正巧就认识永福,这点,皇上哥哥知道吗?虽然是晚上,但月色亮恍恍地照出那人出色的五官,她怎么也不会看错。她相信如果魏鹏魏骥也在这,他们也能看得这破绽。皇上下诏寻找永福、护国将军府与卫王府更动用所有人力寻找永福,这事已经闹得京城人尽皆知,现下诏书尚未撤回表示人尚未寻到,但永福却在宫中。据她所知,魏鹏魏骥也都还在找永福,似乎不晓得永福在宫里,皇上哥哥把永福藏在冷宫之事无人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皇兄对待身边的人真好!」
「对人不好,谁肯为我卖命?好了,快去母后那儿睡吧!看,母后差人找妳来了。」
「皇上,太宁公主,」春梨福了一福向两人见礼。「皇太后请太宁公主到寿宁宫安寝。」
「好好,皇兄,我去睡了。您也早点睡啊。」太宁说完,就跟着春梨离去。
皇甫衡容看着太宁离去,这才转身若有所思地走回冷宫。太宁从小就是个鬼灵精……她认识永福吗?方才距离那么远,又有夜色相掩,太宁眼力该没那么好能瞧清楚谁是谁吧?应该不用担心了。如果太宁真认出谁来,依她的性子,她不可能不问。看样子,太宁应该是相信他所说的话了……

※※※


怀南招安的事情随着魏鹏的到达而顺利达成。
樊毅与其它头儿所领各部花了些时间,才说服当初受到迫害而来投靠的百姓归安朝廷。当然也有少数人怀恨不愿接受朝廷抚恤,因而拂袖而去。
樊毅与魏鹏一斗,不过十三招就败下阵来,其中还有魏鹏的先让三招。只因为如樊毅一般的军人习武,少人有机会练有内力。魏鹏则受过名师指点内外功并修并进,实力高出樊毅太多。

然后樊毅发布归顺降书,并接下皇帝让魏骥代宣的密诏,诏书内容确确实实写着魏骥当天所述的惩处方式,并指示予百姓安。樊毅于是拿着诏书率众出发前往怀南王城临舒,前由魏鹏前导,队伍最后有魏骥押后。到达临舒后,魏骥带着樊毅部降书,与魏鹏一同回天京复命。

「皇上,以后这种要打仗的事情,千万别再找我。皇上一定不知道,微臣心里可是惶恐得要命,怕一打起来伤百姓损士兵。」魏骥严肃地对皇上说。
「司晨,这次会派你去,朕有苦衷。」苦衷就是他不愿意让傅庭君有机会与魏鹏朝夕相处。
「对啊,皇上如果派我去,我一定会为还没找着永福的事而心浮气躁,那非旦招不了安,反而可能打得怀南民生大乱。」魏鹏不无不满地看了皇上一眼。
「还是子居有自知之明,就是如此,司晨,朕不能耽误子居寻找永福,也不能因为子居而耽误怀南百姓。」
魏骥笑着说,语气充满坚定:「微臣想辞官,再不想受拘束了。当个官绑手绑脚的,陛下也知道微臣心如野鹤,性喜四方云游。还请陛下成全。」
皇甫衡容看着这个修为深不可测的表弟,心中直叹可惜。他知道师父的五个徒弟里,就属魏骥修为最高,因为他是五个师兄弟当中唯一一个同时双修冷热内功的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品高洁、武功卓绝,而且还是自己的表弟,这么样一个人竟然不能为自己所用,皇甫衡容有些痛心。

「好吧,朕也不为难你,准你辞官。你招安有功,赏你黄金千两,赐大周行走令,你就继续帮子居找永福吧。」只要是皇甫皇朝的国土,大周行走令走到哪里就如皇帝亲临,持令者位置等同于钦差,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皇上……皇上此举只是让微臣换了个官位……」魏骥叹气。
「你多虑了。朕这么做只是要给你方便,让你有需要时可便宜行事。没赐你官衔,就是要免除你背着官职的为难。」
「谢皇上隆恩。」


※※※


魏鹏一回到家,魏忠就通报太宁公主在花厅等他,于是带着魏骥转个弯往花厅走去,一进花厅,就看到太宁毫不客气地坐在太师椅上嗑瓜子。魏骥随着兄长踏入厅门也看到了一点公主气质都没有的表姊。兄弟俩很有默契地想着同一件事:怎么才回京,太宁就上门了,莫非有事?

「司晨也来了。正好!」太宁绝美的脸上兀自笑着说。她笑得让人不知所以然。
「正好什么?」魏鹏也找个椅子坐下,旁边的下人们忙着倒茶端点心。
「正好找你们一起聊聊啊!这样我就不必说两次同样的话,跑完将军府又跑卫王府了。」
「怎么表姊跟私塾里的孩子没聊够?」魏骥安然地吃着小点心。
「聊了聊了,都告诉他们好几次喜月宴的热闹了。」太宁的笑容未免过于灿烂。两兄弟直觉有问题。
「合着妳是来炫耀今年又看了些什么好戏啊?」魏鹏轻轻地笑着,太宁从小就喜欢找混水搅和,今年喜月宴不知道她又闹了些什么好事了。
「这可不!今年皇上让祝璧找了个杂耍团来,那把戏变的真精采,听说啊,他们表演的魔术还是从西域传来的,能硬生生把个活人弹指间变不见,还有笼子里原本只有一只鸽子的,一开了笼子门却飞出上百上千只鸽子!你们去招安呀,错过好戏!」

原来她没搅和什么混水啊……
「精采的还在后面呢,后来啊,孋贵人邀我去赏月,实际上是要我去看宫里的传闻,听说皇上之前专宠冷宫里的人……」
这两兄弟也是本着听过就算的人道精神,又加上太宁开始说些后宫的事情,两人本来就对后宫八卦没什么兴趣,更没把心放在太宁说的事情上。魏鹏心里想的都是永福,这中秋,永福人在哪、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把自己忘了……等等,把君无邪告诫他练玄雪青心该有的要件“情之一物,等闲视之”这八个字完全拋诸脑后。心底叹了口气,又是担心永福、又是无奈功体不能日进。

「皇上真的去了冷宫,过没多久,就带了冷宫里一些人出来,到天水浴月……」太宁把皇上怎么迎阻跑上前的自己,让那些人快回冷宫描述得让人有如亲眼所见。可这两兄弟根本不在意。

魏骥根本就是一边听太宁的描述一边练功。他的内功已经能以静入动,随时随地想练功就能开始,活动中也能练功,除了师父、师祖、历届原始门掌门,没人练原始门的武功练到这种境界的。

「……皇上是对我说他都进冷宫练功的,但是你们想想,宫里怎么可能安排行动不便的太监做事?!更何况是还要别人搀扶的太监耶!」难道不提到永福的名字,这两个人就是要这么应付我吗???看他们俩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看也别告诉他们永福在冷宫好了,就让他们去疲于奔命好了!太宁越说越气愤。

「也许就因为那里是冷宫,工作量少,皇上才体恤下人,把残障人士往那里放……」魏骥倒是应和了一句。
「但是那个人根本不是太监!」太宁没那么气了,因为总算有回 应。
「妳怎么知道那人不是太见?」魏鹏也应了一句。
「因为我们大家都认识那个人!」看到魏鹏魏骥突然被勾起好奇的专注表情,太宁得意地扬起下巴。
「我可不认识什么残障人士。」魏鹏瞪着眼说着。
「你们两可都是最认识他的……也都一直在找着的……」
魏鹏魏骥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眼神都带着惊愕:永福!
魏鹏豁然站起,立于太宁脚前,心痛得无以覆加,用着颤抖的声音问:「妳说他……他残了?」


※※※


送走太宁后,兄弟俩人秘密商议,当晚就要夜探冷宫。凭两人的修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冷宫,只是要防皇上会在冷宫里看着永福,因为以皇帝、魏鹏、魏骥的内力修为,皇帝绝对不会察觉魏骥的存在,但就有可能发现魏鹏。

太宁方才对永福的事绝口不提,她只能暗示。就连她都知道一定有某种原因促使皇帝将永福藏在冷宫。这两兄弟对皇室与皇帝威仪知之甚详,也意会到皇上此举应有某种原因,所以并未追问太宁,以避免让透露消息的太宁受到任何连累,只能私下推敲。

「会不会……会不会表姊眼花了?毕竟皇上也诏告天下要找永福,这……不可能自打嘴巴吧?」魏骥对太宁黑夜中到底能不能看清楚有些疑问。
「冷宫,我们都知道,没有皇帝手令,任谁都进不去。如果我们找遍天下还是找不到永福,那时才要相信永福在冷宫里吗?」魏鹏有些气急。
「哥,你冷静点。晚上到了冷宫外,我先进去看皇上是否在内,顺便找找永福在哪,如果皇上在,我们就等。等到皇上走了,我再拿出大周行走令,我们一起去把永福接出宫。」
「司晨,使不得!这么一来,表哥一定知道是我们把人带走了!万一降罪……」
「如果那人真是永福,皇上不会降罪。」魏骥肯定地说。
没错!皇上发诏找人,而人却在他的地盘被找到,他不能以此入人罪,甚至找到了人,皇上还得打赏,且又不能承认人是被自己藏起来的,否则足以破坏皇室威信。
于是两兄弟决定,今晚二更入冷宫一探,看太宁所说的那人是否真是永福!
[5]
兄弟俩人怎么也料想不到,魏骥才在冷宫内落脚,探到冷宫里唯一有人居住的虚华阁,就被黑暗里的君无邪揪住。
「你自己来的?」师父问魏骥。
魏骥摇头:「哥在外面。」
君无邪沉思了一下便说:「去叫他进来吧。别惊动其它人。」
魏骥就去叫了魏鹏,身着夜行衣的两人翻墙进冷宫,往唯一点起灯的屋子移动。
「师父……」两兄弟轻声喊着。
君无邪也不追问这两兄弟怎么能找到这里来,彷佛他早料到终究有一天魏鹏还是会找到永福的,只是这天来得有点快。
魏鹏一看到躺在床上的永福,立刻就想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可是师父坐在永福床边上,他只能站在师父身后,眼里充满爱恋地紧紧盯着熟睡中的永福。
君无邪慈爱地抚着永福的脸,开始说:「我这两天住在这儿,是为了给永福换药调养,顺便观察永福换药后的病情会不会有起色。」
魏鹏一听到永福重病,就急了,冲口就问:「师父,永福的病……」
「那天把他丢在后门外的,是你吧?」君无邪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其实君无邪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询问事情的真相,但听在魏鹏耳里却充满责备,只因魏鹏自责过深,也愿意承担所有的责骂,所以也希望谁来好好骂骂自己,让自己好过些。但听了师父说永福重病的情况,就算让人责备了,内心涌出的无力感与嗤心的疼痛,也不会减少一分一毫。

「是我……」
房里静默了片刻,才听到师父的声音透着哀伤,缓缓道出:「知道永福姓什么吗?当初怎么会进卫王府吗?……他爹病危,托人带了书信给我,要我将永福视如己出,给他过平凡的日子……永福是我侄子,他爹是我的双胞弟弟君有征。

听你们师祖说,我们的娘是个寡妇,怀孕没多久,我们的爹就因为在山里打猎时失足跌落悬崖死了,是师祖发现我爹尸体的。我们娘为了养活自己与肚子里的我们,帮人洗衣、制衣、打杂,身体状况就不好了,一生下我和有征便过世。你们师祖便把我们接到山里头养了起来。

永福他爹从小就体弱多病,就连你们师祖想让他练功调养身体也练不来,所以他就学文。打小,我就护着他,不让他受任何伤害……可是……」
君无邪停顿了很久,才又缓缓地说,声音却带着哽咽:「……可是,我对他的感情却伤害了他。我爱着他……在我明白我对他抱持的感情是男女之间那种爱时,我不顾一切地告诉他。原以为同胎所生成为双胞兄弟的我们,能心有灵犀,心意相通,他也一定爱着我……但他却不留任何消息仓皇逃走。我那时一直认为他会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是他哥哥,只有我能保护他,我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他也爱我……」

兄弟俩都震惊于师父的过往。魏骥无法理解同胞兄弟怎么可能对彼此生出爱恋,魏鹏则惊讶于原来师父爱恋的也是个男人。
「几个月后我收到封喜帖,是有征要成亲了……他是要斩断我对他的所有念头。于是我去了,去看他幸福的样子……」
听着师父说着这段话,魏鹏甚至可以感觉到师父的心碎……
「然后永福出生。有征的妻子还算美,被京城里某个大户看上了,嫌贫爱富的妻子于是毫不留恋地拋夫弃子,有征一人独自抚养永福。
我常常在暗地里留意他们,等到知道有征的病一直没好过以致积病成痾、药石无功时,已经来不及救了。我恨自己空有一身绝顶武功,却无法救回毕生挚爱之人。
有征曾稍信给他妻子,求其照顾永福,但其妻毫无回信。这才写信给我,请我照顾永福。我请卫王爷派人去接永福到卫王府,让他当个仆役,顺着有征的意思,想给永福一个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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