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花图————吾无故
吾无故  发于:2009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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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少棠面容一整,道:“这种事情怎能说笑?”

一梅断然道:“不可能!”

苏小英窜到一梅面前,对住她的眼睛,大声道:“怎么不可能?这种事情,原本就是理所当然,没有才奇怪!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搞不明白。”说着,乐呵呵地对郭少棠道,“郭大夫,麻烦你啦!”
郭少棠也笑道:“苏公子,恭喜,恭喜。”

一梅低着头,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从郭少棠家出来,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时刻,整个郭家镇都静悄悄的。他们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两个人的脚步声结合在一起,显得轻巧而密集,灯笼的微亮拉出两条并在一起的,长长的影子。
“你说,”一梅紧紧依在苏小英身边,忽然低声问道,“我真的有喜了?郭大夫没可能弄错?”

苏小英“嗯”了一声,道:“不会弄错的。”

一梅轻轻叹了口气,没头没脑的,忽然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好到你根本想不出来,我怎么会这么运气。”

苏小英微笑道:“运气好难道不好么?”

一梅摇头,低声道:“我的运气太好了,我这辈子的福气已经快用光了,是真的,福气就跟口袋里的钱一样,要细水长流的用才不会用光,可惜我的福气用的太狠,等到用光了,我就会死。”
苏小英猛地驻足,转头去看一梅的脸,一梅那并不太美丽的脸在灯笼微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柔和,苏小英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一梅轻叹道:“你觉得奇怪么?一点也不奇怪,我说的是真的。”

苏小英道:“好罢,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现在用的不是你一个人的福气,我口袋里的福气你也可以拿出来用,用完你自己的,就用我的。”

一梅问道:“你的福气只够你一个人用,如果我拿来用了,你怎么办?”

苏小英微笑道:“你不用想很多,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所以福气还剩下很多,就算有一天全部用光了,我们就一起去死,那个时候我们应该也都老了,我可没兴趣做老不死,你应该也没兴趣罢。”
一梅认真地想了半天。苏小英笑着推了推她,道:“瞎想什么呢,灯笼里的蜡烛都快没了,快走罢。”

一梅反而停下步子,对苏小英道:“小英,你就像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人,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

苏小英一怔,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一梅点了点头。

苏小英微微一笑,道:“告诉你就告诉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我父亲原来是南都的一个小官,所以我小时候就住在南都翯城。七岁那一年,一场政变,南帝被软禁起来。我父亲是个儒生,信奉的是忠君一类的调调,你也知道,什么君君臣臣,”苏小英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们就被赶出了南都,再后来,我家就散了个精光。人一散,自然连家也没了。”
一梅不禁有些局促,歉意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苏小英道:“不要紧。”

一梅想了想,补充道:“人总有倒霉的时候,你别往心里去。”这句话算是安慰他。

苏小英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风水轮流转,这个我倒是很看得开。”

一梅道:“就是这个话,你还算是个聪明人。”

苏小英道:“多谢。”

一梅道:“不用。”

苏小英道:“现在我跟你说了,你也跟我说说你。比如你身上那个记号……”

一梅忽然叫了起来:“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不告诉你!”

苏小英抓了抓脑袋道:“这样太不公平了罢。”

一梅将眼睛凑近了他的脸,笑眯眯地道:“你还指着我给你生孩子哪,现在我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难道不是么?”

苏小英忍不住道:“一梅,你也太狡猾了罢。”

一梅嘿嘿一笑。这时前面灯影闪闪,岔路上走过来一个四十几岁的汉子,粗布衣裳,身材壮实,看见苏小英与一梅,打了个招呼:“你们也这么晚回家呀!”

苏小英认得是隔壁的郭大叔,笑道:“咱们看大夫去了,她有喜了。”

郭大叔微微愣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好,你们两口子年纪也不轻啦,是该有了,是该有了!”

一梅嘿嘿笑道:“郭大叔,外面输钱了罢,刚才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郭大叔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回去我家里那口子,不知道怎么跟我闹呢。不过今天我把你的事一说,她保准也一乐,就完事了!”说着又笑起来,道,“我先走了,你们小两口不知道多少话得说呢。”
他刚刚说完,忽然顿住步子,疑惑地朝前面看去。

只见青石板的小路正中,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静静站在那里。微弱的灯光之下,他的脸藏在阴影里面,看不清楚表情。他站得很直,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衫,他却纹丝不动。
一梅道:“是你?”

那青年静静道:“是我。”

一梅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么,难道你还要找我报仇?”

那青年淡淡道:“现在有一些事比报仇还重要,你说呢?”

苏小英叹了口气,道:“行啦,傅待月,上我家坐坐。不过我们可没有好茶好酒招待你。”

(二十)神秘剑客

一梅与苏小英的家小的几乎没有地方坐,只好让傅待月坐在矮柜上面。幸好这三个人都不在乎。一梅去挑了一盏油灯,筛了一壶凉水,搁在桌上,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样子。她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半个时辰以前,他们还性命相搏,苏小英差一点就死在傅待月的剑下,但是半个时辰之后的现在,他们却跟亲密的朋友一样,秉烛夜谈。
倘若那个漂亮的丫鬟明姬也在,人就会显得很齐全。可惜这种齐全,将来或许再也不能实现。

傅待月的眼神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梅并不喜欢多事,不过这片刻,她觉得明姬很可怜。她那种模样的女人,能够死心塌地,做像傅待月这种人的丫鬟,原本并不容易。

坐定之后,一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谢望衣把明姬带走了么?”

傅待月道:“我今天是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苏小英叹了口气,对傅待月道:“……你想问谢远蓝的事罢?”

傅待月道:“不错。”

苏小英道:“我没有骗你。当时半勺山庄惨事连连,我想谢远蓝也不会骗我。他说二十年前他在楚州梁子山救下了跳崖自尽的傅无情,把傅无情带回半勺山庄,娶她做了自己的第四房夫人。可惜傅无情后来杀了他的正妻和长子,愤怒之下,谢远蓝砍断了她手臂,她却逃出了半勺山庄,不知去向。难道傅无情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么?”
傅待月道:“没有,她只跟我提起过柳天易。”

苏小英道:“谢远蓝说,她之所以会在梁子山跳崖自尽,是因为她的丈夫遗弃了她。”

傅待月淡淡道:“像她这样的女人,无论哪个男人都会遗弃她。”

苏小英看着傅待月,忽然有一点同情他,道:“有一件事你应该也知道,二十年前搅得天下大乱的错花图,好像就是你母亲写的。”

傅待月道:“不错,这件事我知道一点。她写错花图,仿佛也是为了一个男人,也许那个人就是柳天易。有一次她说起过,错花图让她看明白了天底下所有男人的心。我觉得她倘若不死,会写另一种错花图,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全部杀死。”
苏小英愕然道:“这么说起来,她死掉了,倒应该好好庆祝。”

傅待月淡淡道:“你说的没错。”

苏小英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你应该是谢远蓝的儿子,假如江湖上流传,你只有二十岁的传言是真的话。”

傅待月站了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梅盯着他的眼睛,却仍旧只见到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然而正是这种没有情绪的情绪,让一梅觉得,傅待月其实也挺可怜。除了明姬,谁还把他放在心上?一梅与苏小英相望一眼,两个人忽然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一梅朝苏小英打了个眼色,苏小英一声不吭,低下头去。
一梅叹了口气,只好亲自上阵,讪讪地,道:“其实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傅待月淡淡道:“杀手一梅,明天我还要来杀你。”

一梅一怔,不禁叫了起来,大声道:“我就这么说了一句,你就要杀人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傅待月道:“收钱杀人的买卖,难道你不做么?”

苏小英问道:“谁出钱叫你杀她?”

傅待月淡淡道:“柳杏杏。”

一梅不禁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道:“她……她跟我有什么仇?”

傅待月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她是柳天易的女儿。”

一梅与苏小英相望一眼,然后苏小英轻叹道:“你们的生意做不成了。因为柳杏杏刚才死了,而且她死得很惨。我们看见她的时候,她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无忧’,一句是‘化解丹’。”
傅待月问道:“死了?”

一梅道:“难道我们还会骗你不成?”

傅待月默默想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我跟她之间的合约自然取消。杀手一梅,苏小英,现在你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苏小英微微一笑,道:“或许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什么的,反正你现在一个人;杀手第一剑这个朋友,对我们来说也不吃亏。你有什么要帮忙啦,都可以来找我们,过几个月,等一梅生下孩子,你还可以过来喝喝满月酒。”
傅待月露出一丝诧异,他看了看一梅。一梅嘿嘿的笑起来。

傅待月淡淡道:“我不需要朋友,不过,我可以跟你们说一件事。”

一梅问道:“什么事?”

傅待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柳杏杏所说的化解丹,是用来化解错花图的。我母亲曾经提起过,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神情可怕得要命。”

一梅脸上悠闲的表情陡然僵住了,她的脸色变得青白,却竟然说不出什么。

苏小英也吃了一惊,问道:“错花图有化解丹么?就是说,有化解丹的人,就可以练错花图?”

傅待月道:“我不清楚。”

宁静的夜空蓦地里爆出女人尖锐的呼喊:“救命啊——!”

一梅与苏小英一惊,他们认出了这是邻居郭大婶的声音,抢到门外一看,只见一道影子正从郭大婶家掠出来。这道影子掠得很快,黑夜中几乎辨认不出他双足着地,他就像飞一般地飘了出去。
苏小英悚然动容,道:“我去追。”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在数丈之外。

傅待月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问一梅道:“你将来还做生意么?”

一梅道:“这个……不一定,看情况罢。”

傅待月淡淡道:“杀手第一剑的名号,看起来已经不适合我了。”

一梅谦虚地道:“哪儿呀,以后的事,谁还知道谁啊,像你这样的剑法,已经很不错啦!他这个人,懒得要命,一点都不知道努力。”

傅待月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更确定了。”

郭大叔奔了出来,看见一梅,惊惶地道:“有贼!有贼!这么长的刀子,银晃晃的!正巧给我那口子撞见!要杀人哪!要杀人!”

然而一梅却知道那人并不是想杀人,否则,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人便已然死了。

郭大婶紧一步也赶了出来,她的神情更为激动,用她的大嗓门一个劲地叫:“有贼!偷东西!有贼!”

四邻八舍这时都亮起灯来,发出嗡嗡的声音。一梅连忙上去握住了郭大婶的手,道:“别慌,贼已经走了,回屋去看看,丢什么东西没有?”

郭家夫妇回过神来,赶紧回屋,翻找了半天。郭大婶长长吁了口气,道:“多亏我叫的及早,没丢什么!”郭大叔脸色铁青,道:“蠢货!你声张什么!万一一刀子下来,你还有命没有?”
郭大婶瞧起来挺怕丈夫,这么一说,就不吭声了,然而想想委屈,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梅只好拍着她的肩,安慰她,问道:“你家怎么会招贼?我看这个贼不一般,你们惹到什么人没有?”

郭大婶抹着眼泪道:“我们家安分守己的,哪里敢去惹这种强盗?我看镇子里进贼啦,你家也要小心些……”

一梅唯唯称是,又安慰了一会,见他夫妇都安稳下来,方才回家。走到外面,傅待月不见踪影,看起来已经走了。苏小英也没有回来。

等了一个多时辰,约摸到了寅时几刻,外头仍旧寂然一片,毫无动静。一梅的心不由自主,开始提了起来,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坐在床边干等。她忽然有些后悔,她理应与苏小英一起追出去,无论如何,便不用在这里提心吊胆。
寅时末,天边微微亮起来。屋门忽然“吱啦”一声开了。一梅蹦起来迎了上去,道:“你回来了!”

苏小英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满头大汗,上衣被汗浸透,贴到了肌肤上。

一梅心中“咯噔”一下,问道:“怎么样?”

苏小英摇头道:“好高明的剑法,追上了,却拦不下来。”

一梅怔了怔,道:“至少你的轻功比他高明。”

苏小英苦笑摇头。

一梅问道:“是什么剑法?”

苏小英道:“哪家哪派的剑法,我也瞧不出来,我出了五剑,他也出了五剑,那时我心里就有数,拦他不下。这五剑都不是什么奇巧的招式,就算演给你看,你也未必看得出来。”
一梅沉吟不语。高手过招,确实往往只在最拙朴的招式中,然而,能在杀手第一剑都自认不如的剑下从容而去,这个世上,又有几人?

苏小英道:“今天月光不亮,他的相貌我也看不太清楚,只是感到他剑气森森。当时全力出招,倒没有感觉,回来的路上越想,就越后怕,出了一身冷汗!”

一梅的脸色陡然变了,怔了半天,问道:“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个厉害角色?他的剑法比之傅待月如何?”她的语气一字一顿,眼睛朝苏小英盯去。

苏小英道:“恐怕略胜一筹。何况,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用了全力,他看起来去意甚急,我和他过了五招,自知拦不下,就放他过去了。”

一梅道:“当时之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

苏小英道:“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知道了也不算太晚。”

一梅沉吟半天,道:“该不会是无忧搂主罢!”

她这么一说,苏小英也呆了一呆,道:“照你说起来,无忧楼主仿佛是一代宗师的模样,该不会半夜三更,做这偷偷摸摸的事罢。”

苏小英拿袖子抹了抹汗水,他的眼睛,却在注视着一梅。然后他好像不经意地问道:“傅待月走了?”

一梅“嗯”的一声,她开始有点心不在焉。

苏小英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这件事未必跟咱们有关系呢。”

一梅叹了口气,道:“我去烧水,你再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罢!”

这时天色又亮了一些,一梅才一出门,就看见郭大婶犹犹豫豫地徘徊在门口。她看见一梅,登时露出喜上眉梢的样子,连连打起手势招呼。

一梅悄悄走过去,问道:“郭大婶,什么事呀?”

“还不就是晚上闹贼……”郭大婶叹了口气,道,“我当家的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要去报官啦,可是我想来想去,怎么觉得不踏实呢,苏嫂子,你看该怎么着?”
一梅道:“报官……好像是不大妥罢。你想,又没有丢什么东西,左邻右舍连个贼影子都没瞧见,捉不到贼,又没人给你作证,弄不好官老爷反说你戏弄官府,岂不是糟糕?”
郭大婶不禁一呆,顿足道:“是,是,还是你想的周到!”一边说,一边连连叹气,道,“怎么这么倒霉哪!出门撞到晦气东西了,唉!”

一梅道:“这事是挺奇怪的,你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我想来想去,该不是为了……”郭大婶说到这里,猛地缄口,极尴尬地笑了一笑,嗫嚅了半天才道,“其实……跟你说说也不妨的……前几天,一个仙女似的人到我家来,叫我收拾一间房子给她投宿,付了一笔钱。可是也没有多少钱呀!是真的,没多少钱呀!那贼也太灵光了,怎么就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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