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花图————吾无故
吾无故  发于:2009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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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三哥微笑道:“过一会,你问他就是。”

明姬疑虑大起,把眼神从剑上挪开,移到了他的脸上。

谢三哥道:“我不会骗你,假如你不相信,我也没法子。”

明姬道:“好,你带我去找他。他现在在哪里?”

谢三哥道:“离这里不远。”

明姬走了过去,在他身前数步外站定,淡淡道:“走罢。”

谢三哥微笑道:“三小姐请。”

一梅瞳孔倏然收缩,大声喝道:“小心!”话音方落,只见银光微闪,一道极细的血线在空中抛起,消失在下落的时候。明姬双眼大睁,仰面倒下。她在没有落地的时候,已经气绝。
明姬的心脏处,一条小巧犹如绣花的剑痕,刚刚割断了她心脏的血管。

谢三哥微笑道:“三小姐,你可以陪傅待月去了。”

谢望衣这时才回过神,歇斯底里地叫起来:“谢三哥!”她糅身而上,发疯似地朝谢三哥掠了过去。

谢三哥轻巧地避开,道:“二小姐,你不必如此,那日半勺山庄大火,若非我将你救到水池边,你早已被风无画烧死了。”

谢望衣扑了个空,听到这句话,猛地呆在当地,然后她叫道:“是你!是你救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一梅俯身看过明姬,她认出了明姬心脏上那条精致漂亮的伤痕。这条伤痕刚刚割断了心脏的血管,就跟谢远蓝的伤一模一样。一梅这时直起身来,道:“谢三哥,谢远蓝是你杀的。”
谢三哥微笑道:“你说的不错,谢远蓝是我杀的。”

一梅叹了口气,道:“你跟风无画一样,想灭谢家满门,那是为什么?”

谢三哥微笑不语。

忽然“砰”一声,谢望衣软下来,呆呆坐在地上,嘴唇喃喃,也不知在说什么。

谢三哥看着谢望衣,眼中露出一丝忧愁。

谢望衣陡然又跳了起来,叫道:“你杀了我的父亲!你为什么要救我!”

谢三哥微微一笑,却轻叹道:“因为你很像你的母亲,你的这种神态,简直像极了……我当然要救你,你不知道么,你母亲是我的妻子。”

谢望衣的眼睛睁得很大,她却不像在看谁,过了一会,她道:“你胡说。”

谢三哥道:“我没有理由要骗你,当年我剑挑岐山十三寨,受了重伤。谢远蓝逼迫你母亲嫁给他,作为救我的条件,你母亲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事情就是这样。”

谢望衣脸色闪烁不定,低声道:“你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杀了我父亲?”

谢三哥道:“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是你的母亲。谢远蓝把她要过去才一年,就娶了新的小妾,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么?她的身体在房梁上一荡一荡,舌头伸出那么长。”
谢望衣道:“我不恨父亲,我决不恨他。”

谢三哥微笑道:“你是他的女儿,随你怎么样,反正现在他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被风无画砍成那个样子。”

谢望衣的脸色变得惨白。

一梅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她缓缓拔出了含光,含光乌黑无泽的剑身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寒冷。“谢三哥,”她道,“半勺山庄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可是,我欠傅待月一个人情。”
谢三哥道:“杀手一梅,位列江湖四大快剑之一,今天正好见识一下你的含光。”

一梅道:“请。”

杀气陡然大盛。一梅的身影只在前微微一晃,已经掠到了谢三哥的跟前。谢三哥的剑是银薄软剑,因此双剑相触时的声音不是很响。然而这细微的声响一击一击都撞在谢望衣的心头,把她全身都震得剧烈颤抖。
谢望衣手中紧紧握着自己的佩剑,足尖一顿,滑将出去,她盯住了那个人,长剑尽力送出,“波”一声,整支剑刺穿了肉体。

谢三哥软剑脱手,气绝身亡。

(二十七)梅香一缕(完)

谢三哥的心脏被含光挑破,鲜血喷涌而出,好像一道直射的泉水。他的身体轰然倒下,那些血却仿佛还留在空中,形成一大片红色的雾。

这些雾跟空气阳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怪异极了。

一梅眼前就是一片这样的颜色。她站在那里,过了片刻,缓缓回头,看向谢望衣。谢望衣还握着剑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报仇了。”谢望衣道。然后她哼哼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响亮,她凄厉地尖叫:“我报仇了!”

一梅淡淡一笑。谢望衣的长剑已经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的血顺着剑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混进尘土。

屋子里花花蓦地大哭,哭声提醒了谢望衣,让她清醒了过来。谢望衣朝一梅冷冷笑道:“你该死。”她用力一拔,将剑抽了出去。一梅双眼一睁,所有的力气便在这时全然散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只知道她忽然就看见了蓝色的天,白色的云,一行不知名的鸟在云下悠悠飞过。
然后这一切都没了,只有一片混沌中,悄然闪过苏小英的影子。

“唉,”一梅想道,“小英啊……”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望衣哈哈狂笑,仰面叫道:“衣哥!衣哥!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她一时笑得嘶声力竭,犹胜哭音。

谢望衣陡地安静下来,仔细听着屋里花花的哭声。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横起淌血的长剑,在自己脖子上重重一抹,割断了自己的气管。

郭少棠在路口遇见了苏小英,苏小英提着一条鲫鱼,一根大白菜,正打算回家,便拉着郭少棠,请他也去家里坐坐,喝上一杯。

“你还没尝过一梅的手艺哪,”苏小英笑呵呵地道,“她做的鱼汤味道还不错。”

郭少棠顺水推舟,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公子,你上次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帮你打听好了,那块地就在镇子外面不远,价钱也公道。”

苏小英笑道:“多谢,多谢,明天我就跟一梅去看看。”

两个人兴致勃勃,又说起下棋的事来,一边说,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

转了个弯,到巷子的入口,那时苏小英正笑了一半。他在那里猛地驻足,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边。郭少棠也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开始惶急而发抖,道:“这……这……”
他后面半句话没来得及出口,眼前一花,苏小英已然跃了过去。他手中的鱼和菜,不知什么时候滚在了地上,粘上了带血的灰尘。

苏小英奔过去的时候,险些被谢三哥的尸体绊倒,一个踉跄扑到一梅身边,蹲下来抱起她的上身。一梅的头无力地侧在一边,头发散开一半,垂落下来。

苏小英拿手探到了她的脸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剧烈。然而不管怎样,总算摸到一梅脸上温度犹暖,他叫起来:“郭少棠!郭少棠!”

郭少棠也已经反应过来,赶上只一看,便露出了凄然的神色。

苏小英却没看到他,还在叫:“郭少棠!郭少棠!”

郭少棠伸手拿住了一梅的脉,其实他拿住的只不过是一梅的手腕,因为她的脉息已经完全断了。郭少棠觉得背脊上嗖嗖地发寒,他没有挪开右手,眼睛却朝苏小英看了过去。
苏小英的表情显得很镇定,脸色却很可怕。

隔了一会,郭少棠用力挣扎着,低声道:“公子……”

苏小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梅的手,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许嘶哑,却异常镇定地对郭少棠道:“你让她醒过来,再说上一句话。”

郭少棠默然不语。

苏小英的指节握得有些发白,如果一梅还没有死,一定会痛得跳起来,然后把他臭骂一顿。可惜这时一梅还是很温顺地躺在苏小英的怀里。

“她总得留下句话罢,”苏小英对郭少棠道,“花花要怎么样,我要怎么样,她总得留下句话罢,嗯?”

苏小英说的很认真,郭少棠却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答他。郭少棠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沉到了小腹,连呼吸都不能顺畅。

苏小英后来一直没有开口。

他开始的姿势是半蹲在地上,好像随时都想把一梅抱起来,但是过了一会,他的双腿好像变软,没有力气,于是就在血泊里坐了下来。

郭少棠在侧边看见他的表情有些木然,心中一惊,连忙跑到屋内,将哇哇大哭的花花抱了出来,塞到了苏小英的怀里。“你……你看花花仿佛没有事……”

花花夹在父母之中,闻到了浓重的血腥,觉得不舒服,哭得更加响亮,手足乱动,小手拂到了苏小英的脖子。

苏小英看着婴儿,忽然将她与一梅紧紧搂住,刹那间哽不成声。

这天晚上是好月色。苏小英爬到屋顶,在屋顶上躺了下来,就像他与一梅在热天经常做的那样。一梅在那时总是很挑剔,一会会嫌屋顶上也很热,一会会嫌屋顶也太窄,然后就把他赶到屋顶的边沿,自己占老大一块地方。但是每当他们一觉醒来,两个人总是紧紧挤在一起。
苏小英在刚才已经痛痛快快地哭过,所以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哭。他只是有一点奇怪,原来人生的孤独,可以这么突如其来。他一直以为一梅是个有惊无险的女人,她曾经做过这么多年的杀手,从来没有出过一点事故。
苏小英在回忆一梅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他想不起来。他回忆的时候,想起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大声说话的女人。

没有这个女人,他应该怎么生活?这确实让苏小英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但是他必须好好的生活下去,好好的整一块田地,好好的将花花养大。虽然接下去的日子,或许会有一点伤感和艰难。

郭少棠放心不下苏小英,晨曦微现的时候,他就带着饮食,赶到了苏小英的住处。屋子的门虚掩着,郭少棠使劲敲了敲门,苏小英很快就将门拉了开来。

“哦……郭大夫。”苏小英道。

郭少棠见他的神情倒很平静,于是吁着气道:“公子,我给你送一点吃的东西。”

“哦……那很好。”苏小英又淡淡地道,然后他问,“花花还好?”

“花花没事。”

苏小英接过了郭少棠的食篮子,将郭少棠请了进来。小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大大的包裹搁在床上。

郭少棠急了起来,匆匆忙忙地问:“你,你收拾包裹做什么?”

苏小英道:“想请你帮一个忙——那是一梅的东西,你替我把它们通通扔掉。”

郭少棠吃了一惊,怔了半天,才问道:“为什么要扔掉?”

苏小英反问道:“这些东西在,我还怎么过日子,嗯?”

郭少棠朝他看了过去,呆呆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走上去把包裹一提,就走了出去。郭少棠没敢回头,急匆匆地走了,一口气走到拐弯的地方,才将包裹放了下来,然后他回头一张,见苏小英并没有追上来,这才拿袖子抹了一抹眼角的泪花。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丧事稳妥下来,郭少棠才带着花花回家。屋子照样被收拾得很干净,但是屋子里的一些东西,郭少棠觉得很眼熟。

然后他想了起来,不禁有些诧异。

“公子啊……”郭少棠嗫嚅着道,“那些东西,我确实拿去丢掉了……”

苏小英道:“我知道。我又去捡回来了。”

郭少棠一怔,脱口问道:“为什么?”

“没有这些东西,我还怎么过日子?嗯?我还怎么过日子?”

苏小英这次说的理所当然,郭少棠只好默然不语。

苏小英也沉默下来。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唉,一梅……”

这一年春天,绿柳生烟之时,花花满了三岁。

苏小英告别了郭少棠,买了一辆简陋的小马车,往楚州桃花甸而去。

此时官道上道路寂寂,更无别物。拉车的那匹瘦瘦黑马,在马蹄动时微微扬起了尘土。这一片尘土的下面,拉着马车与苏小英,两条长长的影子。

前方隐约可以见到村镇,苏小英把马车停了下来,将女儿抱下马车。他在道边的小溪里绞了一把手巾给她擦脸,趁她捧起水囊喝水的当儿,替她整了整衣裳。

苏小英的眼睛却向东方茫茫的荒野望去,这片没有边的荒野上只有春天刚开始泛绿的杂草与灌木,但是他却知道,这片荒野的后面,有一条大沟江,在大沟江江边的某个地方,曾经有一个连帐也不会算的女人,开了一家极小极破的临江山庄。
苏小英轻轻叹了口气,右手无意识地摸着花花的头发。

花花道:“爹爹……”

苏小英一怔,弯下腰,问道:“怎么了?”

花花将水囊歪歪扭扭一送,原来她喝完了水。

苏小英微微一笑,将水囊收好。

此时夕阳如火,一只晚归的鸟忽然在他们头顶划过,“哇”的一声,飞得无影无踪。

——完——

我在小学六年级时,看了生平第一本武侠小说,那是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遂一发不可收拾。阅读武侠小说贯穿了整一个学生时代,从小学到大学,给无趣的应试生活带来了乐趣。此时不讨论教育制度的好坏,也不讨论武侠小说的品位。只知道因为喜欢看武侠小说,所以也想自己写写玩,现在终于写好了。这是处女作,将此纯洁的处女作,纪念我永不再的学生时代。哈哈。


谢谢所有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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