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逐影————凌影
凌影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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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来,发现他还坐在地上吃惊地望着我,忙伸手将他拉起来,无意间向镜子望了一眼,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大汗。


我去洗手间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回到座位的时候,他手中的葡萄酒已经喝了一大半。今天他的领口系着一条鲜艳的丝巾,把那苍白的面色衬托出一丝妩媚来。
“久等了。”我有礼地道歉。
他轻轻摇摇头,向我举起杯来,我也举起。
醉人的美酒到了我的喉咙,却变得苦涩腥臭,我艰难地将他们咽下去,努力克制呕吐的冲动,回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讨厌红葡萄酒,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见过我看到红葡萄酒时候那一脸要杀人的神情,所以即使他们再讨厌我,也尽量避免在我面前喝。经年日久,我几乎都忘记了那令人窒息的寒冷了!
可是,端着杯子的那个人却是他!
他与那妖异美丽的色泽是那么般配,简直天作之合,脱俗的美丽可以震撼每个人的心灵,可是对我而言,仿佛又将我带到了那些比死亡还要恐惧的时光!
那个全身浴在鲜血中,却还对我温柔笑着的家伙!


第四章 地中海怪客
他称得上是我见过这世界上最平易近人的人,也可以说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他的力量他的气势总是无声无息。当他站在人群中,你很难发现他;然而当他站在你面前,你却总是感觉压抑的光芒在绽放。
跟他相交绝对是一个难得愉快的经历,他开朗热情大方健谈,而且他见多识广,肚子里永远有说不完的故事,绘声绘色妙语生花。可是跟他相处又是绝对不愉快的经历,因为我已经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却根本不知道他一步将会做什么。
他住在美国最著名的富人区,一幢中世纪风格的建筑里面,偌大无比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却丝毫不显得空旷寂寞,因为他总是能找到新花样来丰富生活,很多时候只是在一部小说中得到的一个灵感,或是演变一种古老的魔术。
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每天都从遥远西区租赁的破房子中赶到这里见他,却见他每天他都只是安静地呆在房间内。这个传说是世界上生活最丰富、经历最传奇的人物,却象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那样,过着尤如清教徒的循规倒矩的生活,混吃等死。
传言说他自从来到美国定居以后,的确安份了不少,很少能够寻到他的踪迹,似乎真的金盆洗手了,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象他这种穷凶极恶的人,这种没有死亡的气味就活不下去的人,会安稳地过老百姓的生活!养精蓄锐,都不过是为了蓄势待发!
就在我为这种等待即将不耐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确切说不是一个客人,因为他已经死了。
门铃响了许久,我才从厨房赶到打开门,还没看清是什么,一件极重的物体就向我压了过来,条件反射的我向一旁闪去,那个物体重重地落地,好象是个人,我上前先发制住他颈部的脉门,一探,才发现他早已经没了脉膊。
门口一阵风吹来,拂动了他的头发,我把这个死人翻过来,只见是一个年轻人,最多二十出头,稍黑的肤色,很深的轮廓,长长的睫毛,象是地中海一带的人。
我将他平摊在地上,解开胸口的衣服,想看看他是因何致死的。上身没有任何致命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正欲脱下他的裤子检查,不料一个巴掌火辣辣的飞过来,力气大得出奇,我整个人几乎腾空飞起来,落到一旁,重重地撞到桌角。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我跌得非常狼狈,待我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气鼓鼓的胸膛一起一伏。
却是刚才那个死人!
他的脸色因为气愤而略略发红,举起拳头又向我冲过来。
这一次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中招,坐在地上一个横扫就将他带得跌在地上,我上前一步,制住他挣扎的双手,同时去探他的脉膊,分明跳动得很正常!
我知道在凌的身边总是会发生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死而复生不足为奇,所以我手下加重力道,逼问他是谁。
他吃痛地惊叫一声,没有回答,却出人意料地大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大喊着:“凌哥呀,你快来救我啊,看这个怪家伙,他在欺负我--我快要死了啊!呜----”
我立刻呆住了,他居然来这个赖招,情形有些失去控制,恼火地又给了他两下。
他叫得简直惊天动地惨绝人寰,两条腿还不停地扑腾,试图将压制住他的我踢下来,可是全是徒劳。
我想腾出手给他大吵大嚷的嘴巴一个巴掌,可是看得出来他有些功夫,虽然现在的挣扎全是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可是力气却大得要命,想摁住他本身已经很费力。
他的哭泣终于还是搬来了救兵,凌从楼上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笨手笨脚几乎要在楼梯上跌死。
我手下一松劲,他立刻翻起身,反身给我一脚,我一把抓住,转动手臂将他的腿扭了几圈,他站立不稳,只好用另一只脚的力道腾身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下,轻盈地落在凌的面前。
一见到凌,他的神色立刻变了,好象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小孩子一样扑到他的怀中大哭起来,边哭边历数我的罪状,说我是个“变态的奇怪大叔。”
他恶人先告状,我懒得理他,可是他说我“变态”,我非常恼火。
他见我又愤怒地靠近,吓得躲到凌的身后,伸出一只指头,鄙夷的指着我的鼻子道:“当然啦!刚刚人家没有反抗的时候,他居然就来扒人家的衣服,还在人家的身上摸来摸去!后来居然还想脱人家的裤子,不是变态是什么?”
什么?我几乎要一掌抄过去,可是凌却“扑哧”地忍不住笑出来,让我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孩子见识好象真的很没气质。
“凌哥,你怎么还笑呢?我差一点就被这个变态大叔强暴啦,你怎么也不为我主持公道,揍得他爬不起来呀!”他说着委屈地伏在凌的胸口,抽泣起来,整个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沉静的性格在这个可恶的家伙挑衅下居然会全盘崩溃,可是现在我只能忍耐。如今连跟那个仇深似海的恶魔每日朝夕相对我都可以平静以对了,他这点小把戏我又怎会放在眼中?
凌只是轻轻拍拍他的头,眼睛却对我温柔地笑着。
那家伙看凌对他的告状没有反应,猛得抬起头来,擦干眼泪,抽抽鼻子,换上一副倨傲的神情,把手搭在凌的肩膀上,仍然用一只指头对准我,问凌:“我明白了,他是你的新宠物是不是?”
接着我感到有两条火热的视线将我从头至尾审视了一周,然后是一声轻笑:“这次这个不怎么样嘛!姿色平平,而且还戴副那么奇怪的眼镜!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凌哥?”
说着他居然从楼梯上面跳了下来,向我这边冲过来,我摆开架势迎接他,他一拳向我的腰部攻来,我想再度捉住他的手,然而这只是一个虚招,他的另一只手却直向我的脸击来!
躲过这一招本是没有问题,可是这也是个虚招,他并不是要攻击我,而是要取我的一样东西。
眼前突然一阵黑暗,接着便是刺眼的光线,我连忙松开手上动作,去捂住眼睛。
可是他还是看见了,把单边眼镜捏在手中,玩味地笑:“原来是个瞎子啊!”
我的心里仿佛被刺过一刀,他的嘲弄我本不陌生,可是他那尖锐的声音和语调,让我呼吸的每一道空气中都仿佛掺着冰茬。
这时候凌说话了,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苛责,让人心中惊怵:“奥斯卡,别闹了!你实在太无礼!”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睁开眼睛,哪怕是那一只完整的,这时候一双手伸了过来,温柔地掰开我的手掌,将那副眼镜戴在我的眼睛上,那双手甚至还轻柔地抚过我的发梢。
“其实,你真的挺美的。”陌生的声音,接下来又是熟悉的戏谑:“凌哥的眼光一如往常的好。”
他转而回到凌的身边,调皮地拉起他的手:“不错不错哪!我们终于不用担心你再寂寞啦!不过,比起我的,你的还是略逊一筹啊!”
凌也笑着道:“是嘛,这次你的新欢又是何人?”
他有些为难,神情动作变得扭捏害羞起来,看着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等情态,本来应该说不出的别扭,可是他却把这一幕演绎得相当可爱,如果当时站在他身边的是我,我想可能会忍不住去拍拍他的脑袋。
凌也伸出了手,却没有拍他的头,而是制住他欲异动的手,从手掌里面抢过一件东西,那是一张照片,凌看后释然地微笑。
那个叫奥斯卡的好象永远演不够可爱的戏码,这一次他居然又一副非常害羞难耐的样子,重新抢过凌手中的照片,跑下楼梯,躲到了我的身后,微微探头,还有点害怕地望住我,将照片从我的肩膀传过来,我只好伸手接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一塌糊涂的男孩--就是他,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典型的北欧长相,白里透红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可是两人却显得非常和谐。照片着重在两个人身上,背景显得很模糊,可是我仔细看了看,那是挪威一家有名的造船厂,北欧人身上穿着船厂的制服。
我望向那个一脸期待的家伙,撇撇嘴,评价道:“很般配。”
他似乎对我的评价非常不满,嘟起嘴,回到凌那儿,走的时候还丢给我一个白眼。
“啊,这样的话,他来了吗,怎么没见到。”凌问。
奥斯卡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倨傲的神情,冷酷地说:“他来不了啦!因为他已经被我杀掉了!”
我为他冰冷的语气一惊。
凌也变色了:“为什么?”
“哦,这个家伙,太不听话了,总是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就将他赶了出来!”
“那后来怎么又死了?”
“唉呀,这也不能怪人家嘛!把他赶走后我的心情很郁闷,就一个人跑到澳洲去玩了,谁知道那个家伙居然也在那儿!我们就碰面了,我想这大概是中国人说的缘份吧。那天晚上他还千辛万苦爬到我酒店的房间来见我,我一感动,唉,就--我想大概我还是喜欢他的吧!”
“那后来怎么又死了呢?”这一次问的是我。
“可是他还是死性不改!”他的声音一沉:“我跟着他跑出去玩的时候,他又敢不服从命令了!他以为我一个人就拿他没办法啦,结果--”
“好了,你不必说了。”凌哥打断他:“那你想怎么样?”
他抬起头,坚定地望着凌:“我想重新找到他!”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啊……我还没有亲手杀他……只是,把他一个人赶进了丛林……”
我听到自己的心呻吟了一下。
澳洲的草原跟丛林是地球上最奇异的自然景观之一,跟北半球截然不同的生态链使他们拥有许多世界上许多绝无仅有的动植物,光怪陆离奇特美丽,可是却也危机四伏。虽然相比非洲跟南美洲的从林而言这里平静了很多,可是茂密的植被,各种奇花异草下面,四处都是杀机。
陌生的丛林,冷酷的生杀予夺,对我们这种早已习惯了冒险生涯的人来说尚且是九死一生的,何况是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厂工人!
一株看似平凡的小草,一只盘旋的飞禽,一条侍机的爬行动物,甚至是大树所滴落的液汁都可以致人于死地!
“他在那里呆了多久了?”
“四天……哦不,五天。”
“还好……”凌松了一口气。
危险的同时,丛林也拥有相当丰富的自然资源,如果一个人稍微有些野外求生知识,那还不至于因营养衰竭而死。
“嗯,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严厉的质问。
“没……没什么。”
“那我倒奇怪了,那个笨家伙,难道就那么听话,你让他进丛林,他就进去,你不是说他一向不服从命令吗?”
“哦,这个……”奥斯卡似乎考虑了一下:“他当然不愿意,可是后来,我派直升机部队,用机枪押着他,一路将他押到里面,还让军队守在丛林边……”
“连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来是吗?”我接了下去。
他无语了。我心中苦笑,我是不明白这世间的爱情是何物,可是我也绝不会认为,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置于死地,是因为太爱他了。
凌也很不舒服,冷冷地问:“那不是正好,遂你所愿?”
“不啊!”他急了,拖着哭腔:“刚刚两天我解了一口恶气,心头的确很舒服,还一个人跑到市区去玩,可是后来他们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看样子是……我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很难过,他怎么能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如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看他这么唱做俱佳,还真的会把人感动了,可是我一想起他可恶的所为,简直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这件事情我没有兴趣!”凌冷冷地说,他的声音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整个房间都沉寂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睡在客房里,我知道我整晚都睡不着,所以就坐在窗前。
凌的房间整夜灯都亮着,窗户也开着,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可是夜风把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奥斯卡先是爆发出狂风暴雨般的痛哭,表示他的悔恨,然后又抽泣着叙述,表达他的思念跟爱意。
我听到这些,简直烦燥不安。

第五章 军中贵公子
第二天一早,我们三个人都表现得非常疲惫,凌的目光还是那么坚定,奥斯卡颓丧无比,一晚上的哭泣令他说话的时候嗓音嘶哑。
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不要寄希望于凌,几天的相处,我怀疑他这个人最基本的生存能力,他是个宁可饿肚子也不会接近厨房的人。
奥斯卡对我的早餐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挥动刀叉的动作好象关公耍大刀,可是凌吃过后,却象小猫一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管奥斯卡再怎么撒泼卖娇,凌硬是再不跟他说任何话,到了中午,他说他跟一个牙医约好时间了,让我陪他一块去。
那个拔牙的白胡子老头让我们等了很长时间,终于笑呵呵地走到手术台前,我很想看看大名鼎鼎的人物拔牙是什么样子的,可是那个老头却说有人在场会让他紧张,硬把我赶了出去。
出来以后,凌愁眉苦脸,果然跟大部分人还是一样的。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嘴里呜咽不清,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让我去给他买个汉堡,我说刚刚动过手术的人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回家我去熬些汤给他喝,他才终于展开了笑颜。
阳光在他的笑脸上映出一道光圈,我有些目眩。一时间,我觉得生活甚至可以这么平静地伸展下去,天长地久。当然,这前提是我们彼此都忘记过去的一切,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对立的关系早就注定,根植在我们俩的血肉之中,一牵扯便痛彻全身,其结果,必然是我们两个中的一个人永远消失在对方的生命中。


再回到家的时候,发生的一切让我的大脑有几秒的不清醒。
凌的宅子所在的那个小区已经被封锁了,很多的警察跑来跑去维持秩序,更多的消防车出出进进。我们从别的路回到家,不出所料的是着火的真的是凌家的宅子,而且当天刮了大风,宅子的附近又有很多树木,很快波及到小区的几所别的住宅。因为这里住的全是有钱有势的人,所以情况相当热闹,记者们也夹在其中,逮着个人就采访。
凌站在烧成一片废墟的宅子前面,他的背后看上去相当凄凉,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这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居然是从废墟里走出来的,满脸都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他将手中拿的东西递到凌的手中,说:“这下你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那是一把以整块原木做刀柄的小刀,色泽已经很灰暗了。
凌说:“我说过,我只想……”
“算了吧,凌哥,中国人有句古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终其一生都逃不掉的命运,为什么还要徒劳挣扎呢?”
中国人的古话翻成英语总是艰涩难懂,我品味了半天,才总算明白了一点。原来人都有各自的无奈,以后,当我日日夜夜为恶梦恐惧挣扎的时候,每每想到那个制造恶梦的人,也是一个摆脱不掉宿命的可怜家伙,心里便会平静很多。
凌最终还是接受了奥斯卡的要求,而且他很想得开,几番思索之后便是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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