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情 聿日
  发于:2008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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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她知道主子原本也是个被养在药坛子里的药人时,被吓得一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注意了好久,终於让她发现主子许多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於是照顾起来也就更加地小心翼翼,怕哪天主子不小心摔著了,就跟那天她瞧见的那个药人一样七孔流血而死。

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听著冰霜所说的景象,莫磊还是想皱起眉头。

“我没那麽脆弱,我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因为你父亲的原因,所以得以离开养著我的药谭子,所以比起他们来,我好多了,其实已经跟一般人没有太多的差别,一样可以走路可以吃束西!冰霜是因为那时受到的震撼太大,才总是把我当成和那些药人一样。”解无恨轻轻解释,冰霜说的景象他自己看的比她更多,加上自己本来也是其中一个,所以感触……可以说很深,也可以说很淡……

很深,是因为他知道当一个药人是怎麽样的感受,很淡,也是正因为他明白当一个药人的感觉,所以知道其实那并没有什麽痛苦,在把胎儿放入药罐子的时候,意识是完全被封闭住的,所以他们跟活在母亲的肚子里没什麽差别,彷佛一直睡著,囚禁与死亡并不是什麽痛苦的事情。

……没有快乐,自然没有悲伤,没有喜悦,自然也就不会明白什麽是痛苦……

抬头看看脸上依然是怒容的冰霜,再瞧瞧一脸冷漠眼中却透著关心的莫磊,不管是哪一个人,他们所希望的其实都是为了他好,冰霜希望他能活得长长久久,因此不愿意他去尝试任何的冒险,莫磊希望他能跟平常人一样,所以要他一点一点跨步往前去得到该有的人生。

“已经很好了……”

莫磊跟冰霜雨人难得有默契地为他这一句话露出疑惑的表情,可过了一会儿,当火堆里传来柴火烧灼时“哔跛!”声,莫磊的双眼显现的是恍然大悟的清澈,随著清澈而来的,是一层叠著一层的心疼,那种痛,其实不真的很痛,可是正因为他是如此细微一次又一次打在心坎上提醒自己,脑袋才能清楚的去感悟去体会。

真正不舍换来的疼,不是那种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剧烈,而是这种让自己挥之不去,不能不想的如丝纠缠。

“我觉现在这样已经很好,能够一直这样我便已经很满。”他,没有愿望或者应该说,他本来有愿望,可因为达不成,所以不敢奢想。

“我不喜欢这样!”冰霜毫不隐瞒地回答。

“我也不喜欢。”莫磊难得附和。

“我们活著不就是要求好还要更好?我觉得愉快这种东西是要去争取才能拥有的,即使是原地踏步不前,也是需要毅力站稳,我希望主子可以活得更好一点……其实莫磊他说的也没错……”

她喜欢看主子的笑容,最近这些日子,主子虽然过得辛苦,不过脸上的笑容是那麽的真实,和以前没遇到莫磊时的浅笑比起来,这样的主子她看了也觉得快乐,她之所以反对莫磊,只是因为许多担心与一点点小小的不满,不满自己主子总是对莫磊付出那麽多,而那个混蛋却老是什麽都不知道地就开始提出一堆主意。

如果真的关心主子,希望主子好,应该是需要好好细心去看去观察主子的需要再来出主意。什麽都不想就给主意,一点诚意也没有,这种关心好浮面,她希望主子的付出可以得到同等的回报,即使这样一来,关系超出了友情的范围。

“冰霜的顾忌也没错,是我说得太急,没想太多,应该问得更清楚一点……无恨,人生不只是这样,虽然我比你年轻,不过我看过的世界比你宽广,很多时候江湖里的打打杀杀的确是令人心寒,不过如果没有去尝试,怎麽知道心寒是什麽样的一种滋味?它固然不是令人快乐的感受,但是当久远的时间过後,我们回想起当时,得到的思绪尽管已经没了当时的激昂,可是反而能拥有更多的感触。”

他说的东西,解无恨似懂非懂。

他的知识绝对可以说是高深,不过都是从书上得来的片面,从来,他就不曾从那些死板板的书上得到什麽样的感动,他的感动全部来自於莫磊父子两人,如此直接,如此简单,所以他缺少可以从这个故事跳到另外一个故事的联系。

莫磊所说的感触,他似懂非懂。

“不懂是不是?那就要努力去费心思寻找,如果有一天你能跟平常人一样生活,我想终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明白我所说的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人要好好活著,努力活著,才能够得到更多,人生才能够更圆满是不是?”解无恨总是清澈无比的眼瞳,首次染上了狡黠,光是看著那一双眼睛,不需要多想,莫磊便明白他话里的双关意思,他是反过来说自己既然知道人要好好活著才可以得到更多,那怎麽还不听劝地带伤相心要去送死?

“我的意思是这样没错。”他承认,一直不曾否认过这个事实,人本来就是要好好活著才有意义。

“你还好意田心说,既然知道干嘛一点都不珍惜性命?存心想把我们给累死。”

冰霜听到他的回答,马上得理不饶人,严厉地反问。

“不过……”莫磊露出潇洒的一笑,原本搁在一边的长剑,长长躺在地上的银穗被他的手一扯,跃上半空,在月光下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後,刀光闪烁上晃晃晃的光芒横过他胸前闪烁。“……有时候,人生里某些事物,比生命还更重要。”

“例如?”冰霜看了树林间出现的黑影一眼,两把短剑从宽大的袖口垂落张开的双手。

“例如,像这个时候,你觉得你会先保护自己的性命,还是奋不顾身护卫无恨的安全?”这句话,他是挡在解无恨的身前说的,所以只有冰霜听得到。

冰霜一笑,之前两个人之间的龃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互相的理解获得共识。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主子重要。”一样是背过身,以莫磊所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很细微的几句话,可凡是听得见的人都可以感觉出她的坚定。

“那好,你後面,我前面,至於你家主子……”回身拦腰抱起解无恨,几个脚步轻移,把人给送进了马车里,默契十足的冰霜已经在同时护卫在马车後。“……敢伤他的人,碎尸万段!”[惘然]

第七 章

解无恨藏在马车里瞧不见外头的景象心已慌,加上又听不见外头的声响连猜测的机会也没有半点,心里头的那一份著急可真是笔墨难以形容,整个人慌乱乱地叫他怎麽可能在马车里躲得住?

才刚被推进车里不久,马上又蹲著身子掀开竹帘往外头看,人影还没见著刀光倒是先闪了过来,一刀砍在马车车门边缘,离他刚伸出来的脸庞不过一指远的距离,差点吓得心脏都停了。

“你出来做什麽?快进去!”瞧见敌人的刀子差点砍在解无恨脸上,莫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心跳差点停了的人,顾不得忍气对著愣住的解无恨就是一阵大吼。

偏偏被吓到的解无恨哪里有心神去注意看他说了些什麽,眼角瞧见另外一把砍向莫磊腰身的长剑,连忙出声提醒,然後又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力,下一刀又往马车里头砍。
“进去!”莫磊觉得他可能是会被气死在这里而不是被敌人给砍死,赶紧脚下的石头一点一踹,飞射而去的小石块立刻把砍向解无恨颈子的刀刃给弹开,人往後一退,挪出空著的一只手把解无恨又给推进了马车里。

这次解无恨倒是看清楚了他说的两个字,不过很不幸地正巧是他完全不想遵守的两个字,从马车边的包袱里取了一个香囊出来,然後很快地又把身子给探出车门外,瞧见离他最近的敌人正在与莫磊缠斗,手里的香囊一解手随便的几个动作,香囊里的药立刻就随著晚风飘送,一下子布满整个林子。

“有毒!”带头的敌人一闻到香味,马上反应出解无恨的动机,怒斥了一声,几个蒙面的黑衣人齐齐把视线转向解无恨,刚刚他们全都闻到了这股香气,此刻恨不得马上上前杀了这个敢下毒的白面书生。

人没到,暗器先至,几颗暗青子招呼也没招呼一声,数不清地往解无恨身上打。

莫磊一个吸气。

“记得,在毒解之前你的功力只能提到七成……”

长剑往胸一刖一摆挡在解无恨的身前,刹时长剑幻化呈银色的螺旋,一阵罡正风带过,原本射向解无恨的暗青子叮叮当当发出连续清脆无比的声响,回弹像敌人的方向。

“躲!”敌人的首领一个急喊,其他人不需要等命令传达到耳里也知道该怎麽做,只是这时候解无恨洒的药香终於起了作用,心里尽管是想躲,偏偏手脚一点也不配合,暗青子还没打到身上,提刀剑的力量倒已先失去,匡当数声之後接著是扑呲扑呲连续数响,在马车前的莫磊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前面的声音是敌人握不住剑而让武器落地的声音,几乎同时传来的是暗青子穿透身体所发出的声音。

“可……恶……”敌人武功最高强的首领捣著身上不晓得多少洞的伤口,不甘心的瞪大双眼,帮主没有跟他说,莫磊身边还有一个下毒的高手,他这次……死得……不甘心……

身上鲜血泊泊的敌人一个一个扑倒在地,只是现在也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解无恨虽不懂得武功,可是光是感觉莫磊刚刚那一招的威力,他也知道他肯定是破了戒使用七成以上的功力救他。

怀里一掏,十来根的金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插上莫磊身上几个大穴,高大的身型倒下之时,解无恨一双细瘦的臂膀也同时伸了过来,马上把人给拉进马车里。

“冰霜!”

“等等!还差一个!”明知道主子听不到,心急之下的冰霜还是忍不住先喊,马车後面药香的味道比较淡,所以有几个黑衣人还没有完全失去功力,他们在瞧见自己首领阵亡更知道自己中毒的同时,手里发了狠地对冰霜猛攻,试图一命换一命,一时闹得冰霜手忙脚乱,这种不要命的敌人最难应付了。

“冰霜!”解无恨心里著急,连忙又喊了一声。

这时冰霜才把最後一个黑衣人给打趴在地,赶紧收剑移身到车前,伸手一掀开竹帘,却瞧见自己主子竟然为了压制莫磊身上控制不了的毒,以剑割了自己的手腕,大量鲜血流入莫磊口中,原本泛青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主子!您不要命了!快停止.!快停啊里会死的!”冰霜尖叫出声,抓了解无恨割伤的手腕就紧紧握住,撕下衣袖用力捆紧伤口上方,不让鲜血有继续流出的机会。

“没关系,我还可以撑一会,你先帮我把我念出来的药材准备好,要在一个时辰里熬好,喂他喝下,他这次为了救我用了超过七成的功力,毒气再次攻心速度会比上次要快,我的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你快一点去熬药!快!”

“可是!”

“快去!”解无恨的语气不容反驳。

冰霜咬牙,一肚子气与满心担忧没处发,右脚一跺,从马车里头的药箱里掏出解无恨开始念的药材,眼里仍然不忘盯著解无恨的手腕瞧。

“就这些了,快去熬药吧!我会好好处理我的伤的,不用担心。”



冰霜僵著脖子点点头,以最快的速度去熬药,她心里清楚事情才不像主子说的那麽简单,之前为了救莫磊,主子一样割了自己的手来压制毒气攻心,那时候只用了不到半碗的血,主子就已经是一脸苍白,在莫磊渡过危险之後,自己却昏了一整天的时间,昏过去的时候呼吸微弱得教人几乎察觉不到,她跟云影两人差点没给吓死,等主子醒来又发现主子的身体竟然不像以往一样那麽好使,有时候接个杯子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地上去。

她眼云影两人都怀疑是不是失血会让主子的身体一次比一次糟糕。

这一次流得可不只一碗的血,尤其主子身体又还在疲累之中,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连续失了两次血对主子不晓得会不会有什麽不良的影响。

解无恨按住手中的伤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放血对自己会有什麽样的伤害,以前“师傅”曾经对自己说过一次话,他说药人其实就跟药草没什麽两样,不同的只在於一种会动一种不会动而已,失去体内水分的药草会枯萎,那失去鲜血的药人也一样。

忍住一阵一阵的昏眩,勉强把手腕上的伤口给包扎好,在莫磊还没有醒来之前他不可以昏过去,至少必须等到他醒来……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在熬药的期间,莫磊身上的针已经不晓得挪了几次的位置,因为毒伤而昏迷的脸色在解无恨的努力之下,仍然安稳地彷佛睡著了一般,唯一可以看出凶险的是每一针插入的地方,周围都泛起青黑色的肿胀,深紫色的污血从针口处一点一点泌出。

最辛苦的人不是躺在下面与毒伤奋斗的莫磊,而是带著伤还要花费所有心神在阻止毒血蔓延的解无恨,如果这时候莫磊有机会可以睁开双眼,入目的必然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辛苦的汗水不断从额际滑落,滴滴自下颚处低下落在布满金针的胸膛。

“药熬……天……老天……”冰霜熬好药,伸手先开车帘,没想到入眼的景象让她惊得差点把费时熬成的药给砸落在地上,装著药的药壶亚吭琅几声,解无恨抬起头,想要牵起唇边欣喜的笑容,却找不到半点力气。

“主子……主子……你……”冰霜放下手中的药壶,摇著头支手捂住想要尖喊出声的双唇,无法相信地对著解无恨摇头,轻轻几个摇晃间,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一下子渗透袖口,扩大,蔓延。

解无恨视线早已模糊,莫磊胸膛上的金针其实都是依靠本能小心翼翼移动,看不清冰霜的脸色,也瞧不见她说了什麽,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莫磊喝下熬好的药,让自己过於烈性的药血,在这些药的帮助下得以顺利化开解去一部份的毒。

冰霜知道主子想说什麽,尽管此时解无恨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她还是能从主子看向莫磊的视线,知道现在主子最著急的就是莫磊的性命。

擦去脸上的泪水,重新拾起药壶,倒出满满的一碗药吹凉,扶著莫磊沈重的身体喂他喝下。

当最後一滴药汁进入莫磊的口中,冰霜上止刻就感觉到身边一阵细微的微风吹来,转头一望,原来是终於放下一颗心的解无恨再也支撑不住疲累的身心,缓缓地倒了下去。

“主子!”

冰霜丢下药碗扶住差点摔著了的主子,掌心接触到的肌肤一片冰凉,不像是活著的人可以有的温度,那种冰,是死物身上所有的那种,就算紧紧握住也不会一起变得温暖的那种。

“嗯……”就在这时,躺在马车地板上的莫磊也发出了呻吟,英气勃勃的一双剑眉皱起,闭著的双眼一张,暗色鲜血从嘴里吐出,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变成和一般人一样的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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