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少年长大后》——丁冬
丁冬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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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嘛!臭家伙!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讲呢?他根本是故意要看他笑话的嘛!蒋书柏在肚子里生著闷气,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注意到他手部细微动作的宫城秀人用手遮在嘴前轻咳了声,为了忍住笑容。

  “啊,”听到这声咳嗽的林小姐将之解释为逐客令,便机伶地站起身来,“宫城先生,我还得去跟大久保先生他们打声招呼,先告辞了。”

  “那就午茶时候再谈了。”宫城秀人站起来送她。

  蒋书柏看著林小姐走出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不该跟上。这简短的踌躇之间,宫城秀人已经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将视线定在他身上,看得蒋书柏一阵头皮发麻。

  暌违七年之后,再度跟这个人单独处在饭店的套房里,蒋书柏无法让自己摆脱七年前的回忆。

  噗咚、噗咚……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便忍不住抚住左胸。

  镇定一点,没什么好怕的。都已经过了七年了,他想对方应该不会记得的,毕竟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买春老手的样子,那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张脸,所以,他一定不会记得的,更不会认出来……蒋书柏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宫城秀人一直看著他,沐浴在那过份专注的凝视下,蒋书柏总觉得自己会因为心跳过速而亡。

  “呃……那个……宫城先生……”蒋书柏指著门,示意想出去,却不知道该怎么顺利地把话说出口。

  “你长大了。”

  轰──!蒋书柏的脑袋里发生火山爆发。

  他、他记得!他居然记得!蒋书柏下意识地让背贴紧了墙,感觉眼前一片发黑。

  完蛋了!他居然记得他……这下子他该怎么办?对方会不会把七年前那件事抖出来?如果被公司的人知道了,他会有怎样的下场?他可能会被解雇、然后被人指指点点、在嘲笑声中过完他这剩下的悲苦人生……唔……怎么会这样?难道他要为年少时的一时无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呜……天呐!怎么会这样?

  蒋书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颤抖著双唇、脸色发白地看著宫城秀人。

  看著蒋书柏变换不定的脸色,宫城秀人微笑起来。眼前的人比七年前要长高了许多,体型也由少年蜕变成大人,原本稚气的脸庞线条增添了些许刚硬,青涩的味道不再……他突然觉得有些可惜。所幸,那对大眼仍跟七年前一样清澈不染。

  “看样子你找到正当的工作了,恭喜。”宫城秀人说著,从门口让开,走进卧室。

  蒋书柏一看到他走开,便逃命似地打开房门跑了出去,惊惧地看著刚才他置身的房间。

  门扉受到反作用力缓缓地掩上,在逐渐缩小的门缝里,他看到宫城秀人坚实的背影,他正打开行李箱拿出衣物整理著。

  ‘看样子你找到正当的工作了,恭喜。’蒋书柏反刍著这句话,想不到当年的事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这时,他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

  房门“喀”地一声轻轻关上,蒋书柏看著房门,右手不自觉地再度抚上左胸。

  ***

  夜晚的帘幕垂落,覆罩大地。街灯缀成一串长星,在底下的车海里闪烁。

  宫城秀人看著底下的灯海,在饭店最顶层的套房里车声听来像是隐约的海潮声。

  海……一想到海,宫城秀人就会不自觉地联想起海里的宝物──珍珠。

  想不到当年那个坠出珍珠的少年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宫城秀人感叹著,觉得时间还真是能摧毁一切呢!经过时间的淬炼,所有的少年都会成为男人,变得成熟世故,就连当初那个傻呼呼的孩子都学会拍马屁了呢!虽然拍得并不高明。

  他想起午茶时候的蒋书柏,掏出名片礼貌周到地递上,脸上还带著业务性的笑容,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生涩……但接下来的时间里,蒋书柏的表现都很正常,不再出错了,连脸红的次数也少了,叫他觉得好无聊。

  光阴之神实在是太残酷了……宫城秀人想著,拉上了窗帘,将阒黑的夜空阻隔在布幕之外。

  突然之间,他感觉一股空虚包围著他。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很想紧拥住某个人,藉由对方的体温来驱走这磨人的感觉。

  宫城秀人躺上了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造型稳重的K金袖扣来,在指间把玩著,脑海里浮现蒋书柏的脸,十七岁的和二十四岁的模样交互替换……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在袖扣闪出的金光刺中他的眼时,他这么想著。

  相类似的思潮此时也袭击著蒋书柏。

  他坐在书桌前,努力消化刘文和给他的企画案。但是,他怎么也无法让自己专心于那堆文字,只是端详著躺在纸张上的一个K金袖扣。

  这是七年前,跟著那五万块钞票一起被留在枕头上的事物。

  那个晨光透不进来的苍白早晨,他醒来,发现身边空空的,蓦地被一股怅然若失所占据。他没有留下他的名字、任何只字片语,只留下这个……

  他趴在桌上,用指尖翻滚著那颗袖扣,悠然轻闪的金,带著渲光似的梦境感。

  宫城秀人的脸庞出现,和七年前相比,他没有太大的变化,轮廓刚硬、眉目深邃,变化的只有眉心间的皱纹加深,让他脸上的风霜感加重,端凝沉稳的气质更甚,更可靠、更叫人安心……

  恍惚间,那份叫人依赖的安心气息围绕著他,他不觉眼皮沉重起来。

  ‘你长大了。’

  见到自己,他心里有著怎样的感觉呢?蒋书柏模模糊糊地想著,高兴吗?还是讶异?抑或是根本没感觉?但他记得七年前的事,今天临别时还对他说:辛苦了……

  “辛苦了……”喃喃复诵著,蒋书柏闭上了眼,唇边跃上一抹微笑。

  ***

  “蒋书柏。”走廊上,林小姐的高跟鞋敲著石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蒋书柏停下脚步等她走过来。只见她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袋递给他,说:“你下班后把这个东西拿去饭店交给大久保先生。”

  “好。”蒋书柏接过那个信封袋,心里大叹苦命,为什么他下了班还要做这种事?他明明是只去支援一天──开车而已呀!不过,幸好是大久保先生,如果是要他送东西给宫城的话,那非得死命推辞才行。

  “不要忘了。”林小姐丢下这句话后又踩著高跟鞋喀咑喀咑地离去。看著林小姐挺直的背脊,他还真是佩服她的精力充沛,听说昨天她和刘文和带那三个日本人跑了一趟台东,到晚上才回到台北呢!

  好!加油!不能输!他深吸了口气,挺直自己的背。

  “干嘛?一副充满了雄心壮志的样子。”李祖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没有,”蒋书柏笑了笑,“只是突然间燃起了斗志,决定要好好打拼。”

  “好,”李祖寿佻达地拍了下蒋书柏的背,“这就是一个业务最需要的冲劲,好好拼吧!我也要好好拼,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要干嘛?”

  “是这样子啦!”李祖寿抓了抓头发,“我想学日文,可是我的空闲时间很不固定,不能去上补习班,所以想在家里自修……你今天下班后有没有空?我想找你陪我去买参考书。”

  “今天下班不行,”蒋书柏晃了晃手中的信封,“我要把这个送去给客户。”

  “那些日本人?”

  蒋书柏点头,耸了耸肩,示意无奈。但李祖寿脸上却出现羡慕不已的表情。

  “真好啊……果然大学毕业比较占优势……”李祖寿的话里有酸葡萄的味道。

  蒋书柏知道李祖寿是高工毕业的,对于自己的学历有点自卑。但是他不懂被派去办这种杂事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是个快递罢了,还免费的呢!

  “你这傻小子!”李祖寿毫不客气地一手扼住蒋书柏的脖子、一手搓著他的头,“这是接近客户的好机会啊!”

  “你干什么?”蒋书柏挣扎著,觉得李祖寿是在趁机发泄他的嫉妒。

  就在两人乱成一团时,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的是宫城秀人跟刘文和。看见宫城秀人的脸,蒋书柏的心脏就“突”地蹦了一下。

  但宫城秀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眼光转开。刘文和看他们没进电梯的意思,便伸手按下关门的键。

  “让您见笑了,不过敝公司员工的感情就是这么好。”刘文和解释著。

  宫城秀人没有反应,脸上的线条变得僵硬了起来,叫刘文和不禁忐忑,便连忙进一步解释。

  “平常时候他们也是很稳重的,在工作上更不含糊,虽然还有待磨练,但相信他们将来都会是出色的业务,因为敝公司相当注重员工的在职进修……”说话间一楼到了,“宫城先生,您请。”

  宫城秀人一言不发地跨出了电梯,刘文和的话从他的左耳进去、右耳出来。

  “刚才的事,我一定会转告他们主任的,惹您不快,真是不好意思。”刘文和跟在宫城秀人身后拼命弯腰道歉著巴结,但宫城秀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害他差一点撞上。

  “刚才我才想起来,前天那个帮我开车的,叫蒋……”宫城秀人半转过身,突然对刘文和这么说。

  “蒋书柏吗?他是敝公司最‘资浅’的业务。”刘文和特意强调“资浅”这两个字。

  “对了,蒋书柏,就是他。”宫城秀人理弄著西装袖口上的袖扣,“我在七年前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呢!”

  “啊?是这样吗?”刘文和看著宫城秀人脸上冰一般的微笑,顿时觉得像坠入五里雾中一般。

  ***

  轻轻地带上房门,蒋书柏才吁了口气。

  呼──太好了!表现及格!蒋书柏握紧了公事包,对自己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满意。礼貌周到、笑容自然、日文文法没错、也没有忘了用敬语……面对这么重要的客户没有因为紧张而失常,让他感觉自己成长了一点,也对自己多产生了点自信。

  他脚步轻快地离开大久保先生的房门口,正在心中鼓励著自己的时候,前方一个房间门口的动静让他蓦然停下脚步。

  ──那是宫城的房间。

  只见那扇门扉为走廊上伫立著的一个少年轻轻地打开。

  看那只开门的手……那是宫城秀人的手。

  少年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脸上表情很显然是被房间里的装潢震慑,随即轻吹了声口哨走了进去,接著传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蒋书柏站在走廊上呆呆地看著那扇被关起来的房门,半晌后,手不自觉地伸进裤子口袋,握紧了拳头。

  那、那个少年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而已啊!毛长齐了没都还不知道哩!那个变态……难道他专挑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下手吗?死变态!他是专程到台湾来摧残民族幼苗的吗?

  蒋书柏在肚子里乱骂一通,在走到宫城秀人所住的房间门口时,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怎么也压抑不下偷听的冲动,便把耳朵贴到房门上。但是,想也知道,这么高级的饭店隔音当然做得一级棒,他什么也听不到。

  蒋书柏看著那扇紧闭的房门,就算听不到什么也想像得出里面那两个人要干什么勾当。而光是用想像的,蒋书柏就觉得肚子里一把火烧了起来,让他得费好多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的脚去踢房门。

  死变态!臭恋童癖!蒋书柏抽出自己的手,看著那个躺在他手中的袖扣。

  ‘混帐!等一下就到金铺去把这烂东西卖掉!’他怒气冲冲地想著,踏著重重的脚步离开了现场。

  ***

  “宫城先生好帅喔!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他?”“有啊有啊!我看到了,真的很帅……”

  帅又怎么样?他是个同性恋。

  “听说他还单身耶!不过他有三十五了……”“那正是男人最具成熟魅力的年纪啊!”

  单身又怎么样?那也轮不到你……

  “可惜他是日本人……”“哎呀,爱情是不分国籍的。”“不过他比我大了十二岁耶!”

  就算他是台湾人也没用、就算他还年轻也没用,因为他是个有恋童癖的同性恋。

  一大早来到公司,蒋书柏就听到公司的几个总机和会计小姐在那边八卦,听得他烦躁不已,脸色异常大便。

  “咦?蒋书柏。”高谈阔论的几个女人当中一个发现了他,便兴冲冲地向著他跑来,其他女人随即跟上。

  “早啊!”小姐们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一脸的八卦。

  “早。”蒋书柏有气没力地跟她们打招呼。

  “听说你认识宫城先生?”

  这句话一窜进耳朵,蒋书柏就很想翻白眼。

  “也算不上认识,只是帮他开车而已……”

  “是吗?可是我们听说你以前就认识他了耶!”

  轰──!蒋书柏的大脑被炸得四分五裂。

  “对啊,七年前嘛,对不对?”“没错,我听到的也是七年前。”女人们此刻完全没发现蒋书柏的脸色变化,只是众口一词地反覆强调“七年前”这个数字。

  “谁、谁说的?”蒋书柏脸色发白。

  完了!被发现了吗?蒋书柏瘫在座位上,不仅脑袋凝固成石头,身体也动弹不得。

  “是宫城先生亲口说的。”

  “砰”地一声,蒋书柏双手拍在桌子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是他说的?”蒋书柏脸色发青地问。

  “对啊!”

  那……那个混帐!他居然把七年前的事抖出来……蒋书柏又气又怕,全身颤抖起来。他是想害他在这个公司做不下去吗?太过份了……他到底还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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