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多情》——秋草
秋草  发于:2008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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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褴褛的「强盗」又面黄肌瘦,大概是很久没有吃饭了的样子,于是他摆了摆手说:「算了罢……那些糕

饼我不要了,大家也别为难他……」
  旁边一个妇人人鄙夷地说:「水公子啊,我们都知道你心地好,可是你不要同情这个贱人,他十二岁

就跑到苏州去相与别人做了小官,最近被人家抛下了转回来,又不肯好好过活,每日里不是勾引男人就是

东乞西讨。我们有时见他可怜才给他点东西吃,可他倒好,居然抢起水公子的东西来了,您说这不是不要

脸是什么,做过小官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通,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水澈的心。原来自己担心的事情全都是

真的……没有人会认同……他的脸倏地变得苍白。不顾旁边的人惊讶的视线,水澈默默地走到阿修身边将

他扶起来,轻轻地对他说:「我……我要问你一些话,跟我过来好不好?」
  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像神仙一样漂亮纯洁的人,阿修因为他的宽容而泪流满面,他巴不得尽早离开这

个地方:「对、对不起……我是太饿了才会……」说着哽咽不已。水澈没有再说什么,拉着他一起在众人

惊讶的目光中走开了。
  水澈拉着阿修到一家饭馆让他吃了个饱,然后带着轻愁问他:「阿修,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每个做小官的人都会被抛弃呢?」问着这样可怕的问题,水澈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阿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可是他看水澈忧心忡忡、容颜惨澹的样子,不像是在嘲笑自己,于是

他不由自主地老实回答说:「几、几乎是的……没有人会一直得宠,因为过了十八岁以后,他们……他们

就觉得没有意思了……」他无奈地垂下头去,又轻轻地说:「其实我们都不是自己愿意的,这种事情……

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很脏……」
  水澈一听,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了一下,疼得浑身猛地一颤,他听阿修继续吞吞吐吐地说道:「……

可是我家里很穷,爹爹妈妈根本养不起我,所以我才……现在我父母都死了,他不要我以后,我不知道该

怎么办,我什么都不懂,连字都不认识,身体……身体也不好,又做过……做过那样的人,没有人会雇佣

我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水澈则越听心里越沈。呆坐了半晌,阿修不敢打搅他,只好也坐在那里等着水澈回

魂。最后水澈木然地付了账,将身上的钱都给了阿修,对他说:「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我……我以后再来

寻你,帮你找个去处……」然后他不等阿修回答,自己颤巍巍地回去了。
  「这种事情,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很脏……到了十八岁以后,他们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做过小官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修的话和那妇人的态度一直在水澈的脑海里盘旋不去,让他的心宛如被凌迟一般。他坐在书桌前,

单手支颐呆呆地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只是喜欢二少爷而已啊,为什么这样就很脏、很不要脸、不是

好东西呢?难道自己真的会眼睁睁地被他赶走吗?不要……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忍受鄢子皓的抛弃。想到

这里,他突然伏在书桌前无声地痛哭起来。
  鄢子皓一回来就听见水澈的隐忍的抽泣声,他慌忙走过去查看--怎么搞的他突然会哭?自从真正成为

医生之后,水澈自觉已经长大成人,不该动不动就哭,所以他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鄢子皓暂时不想管原因,光是听他哭得凄凄惨惨的就够让他揪心的。他将水澈拉离椅子拥在怀中,看

着他泪水斑驳得一塌糊涂的脸,鄢子皓的头立刻就大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鄢子皓急得团团转,「是谁欺负你了?你爹爹又不高兴了吗?还是哪

个小孩又生病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不得要领,鄢子皓挫败地叹息。
  「呜~~~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呜……被阿修抢去了绿豆糕……阿修他说了……呜~~~」水澈本来想把

详细情况告诉鄢子皓,希望他可以大力地否定掉自己的疑虑和担心,可是鄢子皓性急,只听到这一句立刻

鲜血狂飙:「拜托!我还以为是天塌下来了呢!抢了就抢了,下次我看到他帮你揍他一顿出气好不好?那

种低三下四的人理他干什么!!」
  水澈听他这么一说,身子猛地一僵,他蓦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鄢子皓,惊讶得连流泪都暂时忘记

了:「二少爷?!……二少爷也认为阿修是个……是个低三下四的的人吗?」呜~~~连二少爷都……他简直

快要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了。
  「是啊!」一个当街抢劫的家伙难道还要说他很高尚不成?!粗疏的鄢子皓根本没有发觉水澈的心事

,他还是不知死活地说老实话。
  水澈登时又泪如雨下,鄢子皓这才发现自己的安慰不但没起作用,反而好像得到了反效果,完全不知

所云的他也呆了--这情景好像有点熟……那时,在那个山崖上的时候水澈也曾经像这样哭得天昏地暗的。

可是当时的鄢子皓没有找到答案,现在的他仍旧是云里雾里。
  「二少爷,那我……」我也是个低贱的人吗?我最终也还是一样会被你抛弃吗?水澈根本不敢问出口

,但为了不让鄢子皓继续追问下去,他只有拼命忍住心中的悲痛,「我没……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想、

想我妈妈和姐姐……」绕了半天他终于编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借口。其实虽然他的确是偶尔会想想妈妈和

姐姐,但毕竟同她们共处的时间不长,怎么可能会到如此的程度?
  鄢子皓听了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让水澈哭成这样,于是他勉强地接

受了这个理由。
  没有一个人的生日过得如此痛不欲生的了--水澈除外。六月初八的凌晨,满腔伤心痛苦与绝望的他从

熟睡的鄢子皓怀里哭着偷溜出来,泪流满面地留下一封书信,然后趁着月黑风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最佳

逃亡时间踏上了离开鄢子皓的心碎路途。
  第二天一大早,军营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个被莫名其妙抛弃的下堂夫,从他的住所里发出了一声惊

天地泣鬼神的夺命狂呼--该·死·的!!
  

二少爷:
  我回家了。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我现在可以自己生活了。真的很谢谢你。

                                  水澈
  鄢子皓怒发冲冠地瞧着眼前让他火大得要喷出来的「休书」,看来那小东西在写的时候也并不好过啊

,上面全是泪水打湿的痕迹,既然这么痛苦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呢?什么叫「谢谢你照顾我、我现在可以自

己生活了」?敢情自己这些年来对他的宠爱呵护就只落得个「保姆」的头衔不成?这小鬼!抓到他一定要

狠狠地打一顿屁股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最近鄢子皓一直在想水澈为什么成天心神不定脸色憔悴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且只要一问他

就满脸哀怨泫然欲泣地瞧着自己,仿佛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弄得鄢子皓到后来简直都不敢问了。他

哪知道水澈竟然会这么不声不响地就从自己身边逃开了?这绝对不能原谅!鄢子皓的脚要比他大脑的行动

得快多了,他当天就不顾军纪策马追杀回杭州水澈的家。
  可恨的是水家居然换了一个管家,而且忠心耿耿的他得到夫人的命令,如果有自称「鄢子皓」的人来

访,一律先打出去!若是先前那个贪钱的管家,那么一切倒好办了--鄢子皓突然非常后悔自己把他给检举

了,现在他居然不得其门而入!
  隔了良久他再次敲门,这次鄢子皓学乖了,他不问青红皂白就直直地往里面闯,老管家拦也拦不住。

他的口中还大叫道:「阿澈!阿澈你在哪里?快出来,我来接你了!」肆无忌惮的的声音在前院回响着,

终于把忍无可忍的徐霜华母女给引了出来。
  「住嘴!你这该死的色胚!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居然还敢上门来?」徐霜华尖叫着骂。
  「阿澈呢?快让他出来见我!」已经没心思跟她斗的鄢子皓现在只想见到水澈。
  「你还问?!他都快被你折磨死了!你这死没良心的色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抛弃他?抛弃他倒也算

了,为什么又找来?!你究竟当我的澈儿是什么啊?」徐霜华一阵声泪俱下的指控让鄢子皓完全摸不着头

脑。「喂,等一下,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到底是谁抛弃谁啊?搞清楚好不好?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水湄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娘,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弟回来什么都没有

说啊!」
  「他……他流着眼泪回来,呆呆的也不说话,神色又悲惨又沮丧,如果不是因为被他抛弃了,怎么会

哭着回来?!」徐霜华说着又狠狠地瞪了鄢子皓一眼。哼!亏她当初还很认真地考虑过让他们俩在一起咧

!这小子原来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我抛弃他?!」冤枉啊,大人!鄢子皓差点要找包公击鼓鸣冤了,他赶紧拿出那封休书没好气地说

:「你们看看这个,我还在糊涂着呢!」
  徐霜华和水湄看了看那封信,也都十分不解。「那他为什么……」鄢子皓丢给她们一个「天知道」的

眼神叹口气说道:「求求你们行行好,快带我去找他吧,他从小就神经质得厉害,一不小心就会想些有的

没的,这次多半又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徐霜华也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水湄带鄢子皓去找水澈,摸不清水澈在想什么的她决定不再跟着起

哄,儿子果然和自己有代沟!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懒得再管这么多了!
  鄢子皓跟着水湄来到水澈的房门前,水湄敲了敲门说:「小弟,快开门,鄢大哥来接你喽!让我们进

去好不好?」她估计是两个人闹了点小龃龉,让鄢子皓进去哄哄他应该就没事了。
  谁知她话音未落,里头立刻传来了水澈惊慌失措的声音:「姐姐可以进来,二、二少爷不许进来……

」话中带着哭音。
  鄢子皓一听气得七窍生烟。「阿澈!你在说什么鬼话!赶快开门,我们把话当面说清楚。」一阵静默

之后门外的两个人清清楚楚地听到水澈无法压抑的凄惨哭声。
  为什么?!水澈在心中悲愤地想,他都已经自己离开了,难道二少爷真的这么残忍,一定非要亲口告

诉他自己被抛弃了吗?他崩溃地蹲在地上哭了个唏里哗啦。
  听他哭得这么惨,无法忍受的鄢子皓抬脚「砰碰」两声踹开了水澈的房门,引得水湄一声惊呼,水澈

也惊恐地望着站在门边怒气冲冲的他,吓得暂时忘记了伤心。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这几天该死地都在想些什么?」铁青着脸的鄢子皓完全失去了耐性--光看

水澈眼睛肿得像水蜜桃就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这小鬼到底怎么了?!一定是他不肯说的那件事让

他这样的!自己怕他伤心又舍不得逼他,不管了,今天水澈就算是哭死也要让他说出来!否则鄢子皓有预

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我……我……」水澈更加痛苦了,要自己说出来真是难上加难!
  「快说!」鄢子皓无情地催促着,一点也不怜惜地逼问,「再这样折磨我别怪我不饶你!」他从来没

有这么严厉地对水澈说过话。这小鬼,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了!
  「二少爷你……」没见过他这样的水澈吓坏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心碎地指控着:「我……

我都已经自己离开了……」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鄢子皓声色俱厉。
  「……我没有不声不响……我留了纸条……」水澈越来越弱势。
  「少提那张该死的纸条!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到底为什么偷跑?」鄢子皓打蛇随棍上地继续逼问。
  「我……我已经十八岁了……」水澈抽噎不已,气若游丝地回答。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知道,呆会儿我送礼物给你……呸!你少给我转移话题!」见水澈越被他凶就

回答得越顺,鄢子皓再接再厉,哼,有些人就是不合适民主!比如眼前这个。
  「他们……他们都说十八岁的小官……会……会被主人抛弃……我不要……所以我自己走……哇……

」水澈终于承受不了地奋力站起来扑进鄢子皓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拥有鄢子皓


  「什么?!」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他……他他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白痴的想法?!究竟是哪个要命的

人灌输给他的?鄢子皓脑中一阵混乱地拥住他,心里却清楚地掠过一个念头--水澈竟是如此地深爱着自己

。他的心一下子温柔起来,伸手轻轻抬起他可怜的脸蛋激动地问:「阿澈,宝贝……难道你……你那时明

明知道自己会被抛弃,还是决心要跟着我吗?」这小鬼,让他永远也气不起来……
  水澈一听踌躇了一下,难过地点了点头。鄢子皓顿时心痛得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和额头,叠声地说:

「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的,你也不是我的小官,我绝不会用那种态度对待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可是……他们都说……」被他拥吻的感觉让水澈好受了些,但是他根深蒂固的念头和历来缺乏安全

感的个性的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你少听那些有的没的,也别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相信我的话,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鄢子皓简

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他有信心。
  「嗯……二少爷,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水澈抽抽搭搭地恳求他。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他不哭、不要再莫名其妙地离开,就算是他要天上的月亮……

当然鄢子皓摘不下来,所以他只好向上苍祈求水澈的要求不会太难。
  「你以后……以后要是想抛弃我,不、不要亲口告诉我……找个人跟我说一声让我自己走就好了……

呜~~~~」水澈根本就没有把鄢子皓的话听进去,这只是迟早的事,他悲哀地想。
  「你!!」真真气煞我也!「***我说了不会抛弃你的!」鄢子皓不禁骂出粗口,他简直想找个锐角一

头撞去死一死算了!!
  水湄一直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出旷世难遇的文艺爱情大悲剧,她知道鄢子皓这次大概没这么容易混

过去了,得赶紧为他想想办法,否则这个绝望的男人很有可能被她那个不知所谓的小弟折磨到人将不人。

  徐霜华、水湄和鄢子皓在一起密谋。鄢子皓对水澈的死脑筋简直是一筹莫展。徐霜华沈吟半晌突然一

拍大腿:「有了有了,鄢子皓有了!这样绝对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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