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杰常常在想,如果阿烈肯在自己认识洋洋之前吐露心事,肯对自己坦率地说出喜欢,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心软?阿烈甚至不用表白,只要稍微透露出一点点占有的意思,而不是这样急着把他推给别的人然后自己躲在一边郁卒,闻人杰相信他跟潘烈之间的情况一定不会是这样。
令闻人杰有些不安的是,自从他有了洋洋之后,阿烈的自虐倾向好象更加明显了——他才像一株伫立在水边不断自怜的白水仙……而闻人杰一点也不希望潘烈这样日渐憔悴,更何况那还是因为他爱着自己。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不能对情人百分之百忠诚……」潘烈因为闻人杰而不快乐,那就是闻人杰唯一的不快乐。
不忍心看他憔悴,不忍心看他悲伤,不忍心看他病上加愁……所以那天他才会破坏自己的原则去吻潘烈——闻人杰自己也明白这样违背自己的心意,让阿烈饮鸩止渴是很不应该的,因为他同样知道这对洋洋不公平……
仅仅是因为责任……仅仅是因为一个「不忍心」……
突然电话铃声打断了闻人杰的思绪,他顺手抄起了沙发边的电话应了一声,「喂?我是闻人杰。」
「小杰……」一个女性迟疑的声音传来,「我是玲姨……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
「玲姨?没事的。」闻人杰听她口气不对赶紧安慰她,「怎么了吗?」
「嗯……小杰,你、你能不能到医院来一下?!真对不起,我知道今天你生日……可是小烈一直发高烧喊着要见你……都快一整天了还没完全清醒……我、我怕……」电话那头的施玉玲几乎快哭了。
「玲姨,你别急……我马上过去。还是原来那家医院吗?」闻人杰问了一句,得到确切的答案后说了一声「我半个小时赶到」,匆匆挂下电话。
这时候区鸣海正好打理完自己的衣装兴高采烈地走出来,「闻人闻人……你瞧我这样帅不帅?」酒红色的头发是昨天特别新去染的,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米字旗套头毛衣,外加一条卡其色长裤,整个搭配青春又枪眼。
白晰脸颊上飘飞着妖艳的发丝,闻人杰咬牙控制住抓他过来狠狠亲一口的冲动,「对不起洋洋,我临时有事,今天不能陪你出去了,你自己去外面吃,或者找美美陪你,好吗?」
说完他不等区鸣海响应,径自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
「玲姨……」
闻人杰赶到医院的时候施玉玲正坐在儿子的病床边低低地啜泣,反而是那个传说中病得不省人事的人正轻轻拍着母亲的脊背,小声地安慰着。
听到闻人杰的声音他立刻抬头,「闻人?!」潘烈眼中狂喜的神情只维持了几秒,随即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歉意,「闻人,我……」
「阿烈,你到底怎么样?」才多久没见他的下巴又尖了几分,一张脸白得跟透明的一样,嘴唇因为发烧反而显得殷红,打着点滴的手上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血管。
「我、我没什么事……对不起还害你跑来,我真的没什么,你去忙吧……」潘烈非常担心闻人杰会以为自己是在找借口纠缠他,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日——他一定安排了很多节目……妈妈为什么要把他叫来呢?!潘烈觉得又委屈又不安,情急之下险些又咳嗽起来。
「他刚刚才醒过来……小杰你陪陪他好吗?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吧。」施玉玲在好几年前就明白了儿子的心事,虽然难以接受,但是她更怕失去儿子——潘烈虽然身体孱弱却是个善良又听话的孩子,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要求什么了,可偏偏小杰喜欢的人不是他……
「阿烈,你等等,我跟玲姨说点事。」闻人杰拋下一句,跟着施玉玲走出了病房。
「玲姨,他怎么会突然发高烧的?」一出门闻人杰就皱着眉问道,因为从小大家都很注意潘烈的身体,知道他呼吸系统很糟糕,都小心地不让他感染风寒,这次居然发烧到昏迷的程度实在是太意外了。
施玉玲看了闻人杰一眼,叹了口气,「他那天从你那里回来就很不对劲……好几天都不肯好好吃东西。昨天我叫他给你打电话约你今天一起吃饭,他说不要,还说你会跟其它朋友出去玩……」
「玲姨,我……」闻人杰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阿烈生病十次有八次跟自己有关,这点玲姨大概早就发觉了吧,就连最初他的病从普通的支气管哮喘迅速转化成危险的肺心病,都是拜自己的卤莽所赐……
「也怪我没看好他……昨天晚上他很早就睡了,我以为没什么事,可是深夜起来我看到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进去看他,他正在阳台上吹风,呆呆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说到这里施玉玲几乎失控,她努力地一吸鼻子,含着眼泪对闻人杰说道:「小杰,你去陪陪他吧,哪怕一会儿也好……这孩子太孤单了,他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闻人杰无法拒绝,也根本没打算拒绝,他当即回到潘烈的病房。
潘烈乖乖地坐在床上等待着,看见门打开他立刻给进来的闻人杰一个腼腆的微笑,「闻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闻人杰在他的病床旁边坐下来他才吶吶地开口:「你、你这样丢下他一个人好吗?」潘烈知道区鸣海一贯很不高兴看到自己跟闻人杰在一起,更不要说在这种时候闻人杰突然跑出来——如果害闻人跟他闹矛盾就不好了。
「没事的,回头我会跟他解释清楚。」虽然对区鸣海感到很抱歉,闻人杰倒不怎么担心他会生气,就算他真的生气了,闻人杰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哄好他——洋洋虽然爱胡闹却性格直爽不会记仇,这也是闻人杰喜欢他的地方。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打扰你们……」潘烈说着说着,低下头竟然有些泫然——闻人杰对他越温柔,他就越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小偷,利用闻人的好心去夺取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明白,谁会想生病呢。」闻人杰伸手抚上潘烈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发觉仍旧有些烫手,再看到他眼角上挂着一滴泪珠,顺势轻轻地为他抹了去,「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我在这儿陪你。」
潘烈「嗯」了一声点点头,「闻人,等我病好了,我要重新去找工作。」
闻人杰一楞,「怎么突然想工作了?你的身体……」
「我不想每天闷在家里,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上次辞职是我妈的意思,可是我发觉自己整天在家反而更让她操心……你帮我跟她说说看,好不好?只要不是太繁重的工作,比如教教小学生画画什么的,我还能做得来。」
闻人杰听他的话语中饱含着浓浓的寂寞,心里一紧,「阿烈……」他喟叹一声,这叫他怎么拒绝得了?况且他长期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好吧,我去帮你说说看。」
潘烈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谢谢你,闻人。」
晚上将近十一点闻人杰才赶回家,房间里静悄悄的,区鸣海果然没在。
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突然间很想吸根烟——烟在潘家属于违禁物品,因为潘烈的身体大家都知趣地不在他面抽烟,闻人杰也就干脆戒掉了。
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楼道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极其刺耳的歌声,听起来就是区鸣海喜欢的那种奇怪的流行歌,闻人杰的嘴角一挑。
「死闻人臭闻人……呃……王、王八闻人……」一打开门就是那句熟悉的咒骂声,可是今天的声音却有点不对劲。
闻人杰跳下床走进客厅,发现某人居然躺在大理石地板上。
「洋洋?」他赶紧跑过去抱起区鸣海,闻到他满身酒气不禁眉头一皱。
「闻人,嘿嘿,你回来了哦……」
「你去喝酒了?」
「对啊……你不是叫我找人陪吗……我在街上找了好几个人陪喔……」区鸣海憨态可掬,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回答,「吃完了饭他们还抢着要带我上酒店……抢到最后都打起来了耶,我觉得好无聊喔就悄悄溜走了,呵呵……」
「洋洋……」闻人杰替区鸣海脱下衣服,拿在手上才发觉那并不是他先前穿的那一套,而是从没见他穿过的名牌新衣服。暂时没去在意这些,他抱着区鸣海往浴室走去,「先洗个澡吧。」
「那个……衣服要放好哦,我跟他们说我今天过生日,是那个胖子坚持要送我的咧……贵死了他还买,真是个大笨蛋……」
闻人杰一听,立刻没好气地将手上那些该死的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唔……一起嘛……」区鸣海一贯爱缠着闻人杰洗鸳鸯浴,洗着洗着就免不了胡天胡地一番,
「那当然。」怎么可能让半醉的人自己洗澡?他一定会把自己淹死,「我帮你洗,要乖……」
「闻人最讨厌了!最讨厌!!」区鸣海突然大叫一声后趴在闻人杰的肩头,不再说话。
居然睡过去了……闻人杰无奈地抱着他改走进卧室,轻轻地放在床上,低头吻了吻他微醺的嘴唇。
半梦半醒的区鸣海反射般地勾住他的脖子跟他热吻起来,「闻人……」一声模模糊糊的呻吟从他的口中逸出,就像一只受了委屈、在跟主人撒娇小动物一般。
「对不起,洋洋,真对不起……」身上渐渐发热的闻人杰一边用吻爱抚他,一边轻轻地道歉,却发现在听到自己的话以后区鸣海的身躯突然僵了一僵。下一秒他似乎非常愤怒地一把推开闻人杰,「你、你滚开!不许你碰我……」
「洋洋?!」闻人杰怕他有什么不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区鸣海挥开他的手,「想要用做爱来跟我赔罪的话,乘早找别人去!」他激动地捶着床,「我才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洋洋!」闻人杰将他抱进怀中阻止他撒泼,用吻堵住了他不停聒噪的嘴。区鸣海又踢又踹地闹了好一阵子,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安静地在闻人杰怀中睡着了。
抱着他躺好,闻人杰呼出一口气——先睡一觉再说吧!小洋洋的怒气就留到明天再来解决……
【第四章】
事实证明区鸣海跟闻人杰生气最多不超过十二小时。
第二天早晨,闻人杰依旧像往常那样准备好了早餐叫他起床,区鸣海也依旧像往常那样企图赖床。
「不要……闻人……让人家睡啦……」半梦半醒的人还在负隅顽抗,闻人杰嘴角一挑,从床边翻出一只区鸣海不知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奇怪闹钟,调试好了之后放在他的耳边轻轻一按——
「来呀,宝贝,快、快过来……我要……」
「宝贝,快给我……嗯嗯……啊……啊……」
「BABY!COME ON!OH!YEAH!」
「I WANT MORE……OH……AH……」
「きもちいい——もういちど……あぁ——」
那是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夹杂着各种语言,露骨的挑逗即使听不懂内容也知道是在什么状况下发出的。
持续的性骚扰闹钟刺激到区鸣海的大脑,因为某些身理变化,他再也睡不着了,惺忪着睡眼瘪着嘴不情不愿地醒过来,不解地四处张望。闻人杰乘他还没完全恢复意识,抱起他来了个大大的早安吻。
吻完之后区鸣海喘息了一阵才彻底清醒过来,随即破口大骂:「卑鄙!讨厌鬼臭闻人……我不刷牙咬死你!」居然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叫醒他——要知道那东西是区鸣海买来打算在引诱闻人杰的时候用的,后来被他没收不知所终,却没想他会留下来对付自己!
「我看你还是快去刷牙外加洗个澡比较好。你昨天晚上就这样睡过去了,全身臭烘烘的……」闻人杰笑着看他。
「有吗?有吗?」区鸣海赶紧往身上手上胳肢窝里闻去,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真的诶!有汗臭,有脚臭……好恶心哦!」他立刻跳起来一溜烟地奔进了浴室,闻人杰看着他的背影暗笑。
不一会儿区鸣海的惨叫从浴室里传来:「死闻人臭闻人!你、你、你竟敢把我的衣服剪成拖布条……还扔进垃圾桶!!」
闻人杰面不改色,「那套衣服丑极了根本配不上你,等我有空带你买新的。」
「可、可那是名家设计的啊?!」
「名家不一定合适你。」
「喔……其实我觉得还不错看……」
「反正我觉得不好看。」
「这样啊……那算了……」
哗哗的水声响起,区鸣海自己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个人临出门的时候闻人杰告诉区鸣海今天晚上要跟他一起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讨厌……」区鸣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还有什么好庆祝的,兴致都被你败坏光了。」
闻人杰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昨天真对不起。不过今天一定会有好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昨天的事算了啦。还装什么神秘……受不了你……」区鸣海喃喃自语着出了门。
*****
「美美,美美你来看……哈哈哈哈……」区鸣海找到傅洵美就开始傻笑,「我实在是太厉害了,呵呵!」
「喂喂,」傅洵美看他简直就像范进中举一样,不禁有些担忧,「洋洋你还好吧?捡到多少钱啊你?」
「才不是,什么捡钱……你看你看,今天大赛评审结果下来了,我拿到那个大奖了诶!」区鸣海把手中的一堆纸交给傅洵美,「你看,不单有证书跟奖杯,还会有一笔奖金喔……」他笑得差点没流口水。
他在餐厅内嚣张地狂笑,引来无数人复杂的眼光——其实他获奖的事情在学校中早已传开了,不过一般的人不会像他这样没心没肺地招摇过市,看到他这个样子大家会认为这家伙很轻佻也是正常的。
「闻人这家伙还真灵验啊,他跟我说今天会有好事发生咧!干脆改行去算命好了……」他突然想起闻人杰早上说的去庆祝一下,这当然比过他的破生日值得庆祝多了。
「洋洋,你真的不知道吗?」看区鸣海一副白痴相,傅洵美惊讶地瞪着他,「闻人他是评审团的成员之一啊!所以他才不能陪你去看展览嘛!」
「什么?!」区鸣海这次是真的被闻人杰煞到了,「哇哇!闻人好厉害喔……我爱死他了!」
*****
一下课区鸣海就忙着跑回家,刚走出教学楼就有人叫了他一声。
「请问……您是区鸣海同学吗?」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对他微笑着问道,「我是傅洵美的同学,她说有点事要请你去帮忙……」
「美美有事找我?」区鸣海的眉头一皱,「干嘛啊?我还有约会诶……这女人真是太会找时间了吧……」
见他犹豫那女孩赶紧说道:「她说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就是在图书馆里啦,她借了一整套的艺术史论文集,可能怕搬不动……」
「切……这女人把我当搬运工啊……好吧,走。」反正时间也还不晚,美美的忙不帮的话简直就是重色轻友,那也太不是人了。
那女孩抿嘴一笑似乎很高兴,当下走在了前头给他带路。
图书馆周围一向非常安静,这会儿学生们吃的吃饭回的回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更显得冷冷清清的。
区鸣海几乎就没进过学校的图书馆,他连大门朝哪边开都不太清楚,只能跟着那女生到处走,「美美在哪里借书啊?怎么也没事先给我给短信……」
「她在书库里找书啦,图书馆是不准开手机的……」
一直走到顶楼一个鸟不生蛋地方那女孩才停下来,指了指面前的一个房间,「她在里面。」
嗯,区鸣海左右看了看,的确很像美美的风格——那女人对一些奇怪的东西总是很感兴趣……推开门他叫了一声,「美美?」刚踏进房间就只觉得一阵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房间敢情是十万年难得有人进一次吧,也难怪,美美借的书向来很少超过五个人看,她就喜欢这些故纸堆啦……
突然他觉得眼前一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双眼,他刚想叫出声,嘴巴也立刻被人用东西塞住,模糊中他觉得有人用绳子捆住了他的手。
拚命挣扎的结果是发觉自己被装进了一只巨大的麻布口袋里,然后一阵阵的疼痛接踵而来——有人在不停地踢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