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走罢,朕歇息会儿便好了。”
胤禛揉了揉太阳穴。
太医们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苏公公便走了进来,在胤禛耳旁说了一句话。
胤禛眸透深意,沉吟道:“她竟也来了?”
这时,他头疼又厉害了些,冷道:“宣罢,照规矩办事。还有,太医们留下。”
“是,陛下。”
太医们心脏再度提了起来,知道陛下是怕洛清涵下毒,想让他们多盯着点儿。
但愿这位姑娘,能如传闻中一般妙手回春,否则……
他们作为引荐人,定会受到牵连的。
苏公公道了声是,检查一番洛清涵她们的衣袖、口袋等处,确定未带凶器后,便带她们入殿了。
洛清涵瞥了四周一眼,下跪行礼道:“民女洛清涵参见陛下。”
养心殿内室有呼吸声,多半……藏着人罢?
“黛玉参见陛下。”
林黛玉跟着下跪行礼,待胤禛让她们起身后,才小心翼翼望向胤禛,灵动眸底透着三分好奇,七分探究。
恰巧,胤禛也在幽幽望她。
“你小小年龄,竟会治病?”
胤禛轻轻颔首,不再望她,只冷漠道:“把脉罢。”
洛清涵道了声是, 走近几步,将手指搭在了他脉搏上。
此刻,丽妃正在内室喝茶, 听见洛清涵的声音后, 心中咯噔一声。
她听闻陛下病重后, 便来给他送人参汤了。
随后, 她便坐在了内室,准备等陛下好转后,同他一起给太后贺寿, 不料竟会遇见洛清涵, 真是晦气!
她刚烈的眸发狠,瞥了董雪鸢一眼,董雪鸢忙上前一步,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尔后, 主仆两人便朝外望了过去。
只见洛清涵给胤禛把脉后,分析了一番病情, 便从衣袖中拿出一包药粉, 递给了小太监。
“劳烦公公用开水将其冲泡开, 端给陛下服用吧。”
小太监忙道了声是, 接过药粉去忙活了。
因她所言和太医一般无二, 胤禛神情平淡无波, 无一丝变化。
丽妃掩唇笑了, 眸底尽是蔑然。
她低声道:“还以为她有多大本事呢, 看来和刚入宫的御医, 没什么差别呢。”
董雪鸢清冷的面庞上,透着一丝凝重。
“事情怕没这般简单。”
她是大夫,对气味极其敏感,这包药粉闻之清脑解乏,可不是寻常物。
董雪鸢猜想的不错。
洛清涵的师父,曾送给她一盒养血清脑颗粒,治疗头疾甚是有用。
她便研究此药的成分,仿制了几十包,储存在了空间里,今日恰巧派上用场。
丽妃冷冷扫了董雪鸢一眼,她心生惊恐,低头不敢吭声了。
小太监将药粉冲泡好,试药确定无毒后,将其递给了胤禛。
胤禛暗中用银针,在药水中搅了一下,见其并未变黑,才浅浅抿了一口。
几分钟后,他似觉得药水有用,才将其一饮而尽,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颔首道:“不错。”
洛清涵松了一口气,拿出三十包药粉,递给苏公公道:“劳烦公公每日早晚,各给陛下冲泡一包,傍晚再取三两细辛,一两荆芥、二两羌活……”
她说了七八种药材的名字,又道:“将其熬煮成药汤给陛下服用,长此以往,定能根治头疾。”
“是,老奴记下了。”
苏公公面透喜色,连连点头。
太医们见胤禛面色好转,顿时一惊,愕然望向了洛清涵。
“四姨娘果真是神医啊!”
“看来我们押对宝了。”
“我就知道,陛下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的。”
洛清涵浅浅一笑道:“是诸位先前给陛下用的药,恰巧发挥作用罢了。”
太医们见她这般谦虚,对她印象更好了。
“贱人……”
董雪鸢眸透嫉意,攥紧了拳头。
这些灵丹妙药,不知她是在哪儿偷的!
丽妃面色甚是难看。
她胸口剧烈起伏,咬牙道:“都怪你这个废物,频繁败给洛清涵,以至名声扫地,否则本宫便引荐你上场了,哪能轮到她逞威风?”
董雪鸢眸透红血丝,一字一句道:“娘娘放心,奴婢定会找回场子!”
胤禛似听见她们私语,冷漠扫了内室一眼,吓得丽妃手脚发凉,只死死瞪着洛清涵,不敢吭声了。
洛清涵微微屈膝道:“若每日以银针刺穴,陛下可恢复的更快些。黛玉精通此道,不知能否让她一试?”
胤禛目光沉稳,敛眉喝了一口茶,淡道:“那林姑娘便需长住宫内了,她可愿意?”
洛清涵不由挑眉。
怎的?他怀疑自己故意借此,让黛玉接近于他,另有所图?
她正想说话,林黛玉便娇柔道:“我爹爹身体不好,我需贴身照料,岂能长住宫内?
我给陛下施针时,命一位会针灸的太医,仔细学着,日后给陛下施针便是了。”
她朝洛清涵眨了眨眸。
她医术决绝,自己岂能拖她后腿?
陛下疑心病重,她越是上赶着接近,他越是排斥,倒不如随性一些呢。
胤禛用眼角余光,扫了林黛玉一眼,只觉她削肩细腰,甚是弱不禁风,却若瑶池仙子一般,灵动明媚。
他轻启薄唇道:“你倒有孝心。”
“那是自然的。”
林黛玉浅浅一笑。
尔后,她便拿出一套银针,走到胤禛身旁道:“陛下闭上眼睛罢。”
胤禛垂眸道:“苏培盛,取银针。”
“是。”
苏公公忙打开木柜,另取出一套银针,递给了林黛玉。
林黛玉:“……”
怎的?他怕自己在针上涂毒?
她撇了下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胤禛低哑道:“怎还不开始?”
“就来了。”
林黛玉右手捏起一根银针,捻动针炳,依序刺入了胤禛的天柱穴、风池穴等处。
她身上带着一丝冷香味,令胤禛莫名平静起来,暂时忘却前朝琐事,假寐了一会儿。
苏公公朝一位太医使了个眼色,他忙将林黛玉刺过的穴道,一一记录在册。
一刻钟后,林黛玉施针完毕,将银针收起,抬眸时,恰巧望见胤禛的侧脸。
着实风光霁月,俊美非凡。
可惜她并不感兴趣。
若非要查明母亲死因,她是不会入宫的。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闯入殿内,跪在了胤禛身旁。
胤禛骤睁开深沉的眸,攥住了腰间佩剑。
“谁?”
他面透杀意,吓了林黛玉一跳。
她忙躲在洛清涵身后,蹙起了眉。
他太过谨慎多疑了。
嫔妃们呆在他身边,定整日提心吊胆罢?
太监冷汗淋漓,哆嗦道:“太……太后娘娘吩咐奴才,过来看看陛下如何了。”
“朕明白了,你退下罢。”
胤禛颔首,淡漠道:“林姑娘辛苦了,苏培盛,各赏她们黄金百两,云锦三匹。”
“是,陛下。”
苏公公见胤禛恢复如常,激动的眼眶泛红,不断试泪。
“多谢陛下。”
林黛玉微微屈膝,同洛清涵一道行了礼。
此刻,男人已起身离开了。
他身材颀长,步履沉稳,更衬的林黛玉娇小玲珑。
她下意识望向男人背影,只觉他比寻常少年人,要沧桑疲惫许多。
世家公子为维持家族繁荣,便已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了,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国家,行事不能有一丝纰漏,每日定活的很累罢?
做皇帝有什么好?一日不得自由。
可为何人人想要皇位呢?
林黛玉眸底掠过沉思。
多年后,她终于问出这个疑问。
那时的胤禛目光温柔,低哑道:“这世上有太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当我生在帝王家这一刻,便没有退路了。”
要么争,要么……便死无葬身之地。
第41章 准备去贾府拜见贾母
胤禛出殿那一刻, 阳光映在暗沉的龙袍上,他觉得暖和许多,却依旧没一丝笑容。
林黛玉不再望他。
好闷的一个人, 无趣儿。
尔后,她们便跟着苏公公,去内务府领赏了。
不久后, 一位太医便将一包胆南星, 送予了洛清涵。
洛清涵道谢后, 拿出一块胆南星, 观察了一番儿,欣喜道:“是七十年以上的品质,看来这一趟并未白来。”
她还差知母、玉竹、桔梗、瓜蒌四种药材, 便能炼制高阶润香丸了。
她倾下身子, 将林黛玉拥入怀中,神色认真道:“黛玉,我定会勤加练习医术,早日让你们父女痊愈的。”
林黛玉忧虑望着她, 浅浅一笑道:“清涵姐姐要多加休息,莫累坏身子啦。”
待他们痊愈后呢?
自己入宫后呢?
她是不是便会离开了?如同母亲一般, 永远不会再陪着她了?
她心中酸胀, 有些失神跟着洛清涵, 前去赴宴了。
此刻, 她们治好陛下头疾之事, 已在宫内传开了, 洛清涵刚踏入御花园, 一道道惊讶、疑虑、不解的目光, 便凝聚在了她们身上。
“呵, 她倒真有几分本事。”
“这般久了,陛下本就该好转了,她不过运气好罢了。”
“胡说什么?此病不医岂能自愈?”
此刻,丽妃和董雪鸢,已跟随胤禛来此了。
她们和郑敏面沉如水,眸底发红,一句未言。
太后满意望向林如海,夸赞他一番教女有方,另赏洛清涵她们一对镯子,便命皇后等人入座了。
皇后身着红色鸾凤长袍,头戴正凤冠,温柔贤惠。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林黛玉一眼,眸底掠过一抹警惕。
她给太后倒了一杯茶,温柔道:“母后,这是今年刚上贡的普洱,您尝尝。”
“味道不错,回头给贾妃送去一些罢。”
“是。”
皇后神色不大高兴。
很快,宫女们便鱼贯而入,端来了一盘盘珍馐佳肴。
左侧高台上,另有宫伎起舞娉婷,大臣们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申时,寿宴结束,胤禛便搀扶太后去歇息了。
皇后和嫔妃们各自回宫,丽妃却依旧坐着品茶,并无离开的意思。
她朝董雪鸢使了个眼色,董雪鸢忙拿起一壶果酒,缓步走向林如海,神色清冷道:“林大人,这是娘娘赏林姑娘的。”
林如海狐狸眸微眯,温和道:“代我谢过娘娘罢。”
他伸出修长右手,正欲接过果酒,丽妃便睥睨着他,勾唇道:“林大人竟不懂规矩么?宫内赏的酒啊,理应当面饮下,岂有带走之礼?”
“娘娘好端端赏酒作甚?”
“她和林府有些过节,这酒怕是……”
众人脚步一顿,转眸望向林如海,神色各异。
郑敏眸透幸灾乐祸,叹息道:“林大人同下等人,厮混的时间长了,难免沾染一些恶习,放肆了些许,娘娘莫要见怪呢。”
她嘲弄瞥了洛清涵一眼。
林如海颔首道:“今日同夫人打交道的时间,着实长了些。”
洛清涵顿时笑了。
郑敏面色甚是难看,扯唇道:“林大人这是何意?”
林黛玉娇嗔道:“爹爹,她年龄这般大了,竟还听不懂人话,倒怪可怜的,你莫再欺负她了。”
“好。”
林如海眸透宠溺,轻启薄唇道:“并非我不懂规矩,而是黛玉年幼,饮不了果酒,只能将御赐之物带回府内,日夜供着了。”
丽妃刚烈的眸骤眯,居高临下道:“那便少饮一些罢,其余带回府内,也不算驳了本宫面子,林大人以为如何?”
这时,洛清涵趁董雪鸢不备,伸手掀开酒壶盖子,瞥了壶内一眼。
她迅速通过气味和颜色,判断酒内至少加了一两白花丹,三两辣寥草,不由心头冷笑。
大量服用这些药材,不出三日,脸部定会溃烂留疤,到时,黛玉就算不入宫,也难嫁到好人家了。
她如此难为一个孩子,好歹毒的心啊。
林如海眸色微沉,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一招险棋。
她当众施压,想让他们无法回绝,从而中计。
陛下若是深究,她定难逃其责。
陛下若不看重林家,便不会追究此事。
她在赌,赌陛下对林家的态度。
此局,可破。
他衣袂生风,温文尔雅,薄唇噙着一丝弧度道:“清涵,郑敏。”
他声音甚轻,只洛清涵一人能听清。
洛清涵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她摘下一片树叶,将内力注入其中,手腕一转,将其打向郑敏的脚踝。
“啊!”
郑敏疼的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撞在了董雪鸢胳膊上,酒壶瞬间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董雪鸢太阳穴一跳,怒斥道:“你大胆!”
“你……”
丽妃瞬间起身,阴冷盯着郑敏,气的浑身哆嗦。
“娘娘饶命,臣妇并非故意的,刚刚定是有人暗算……”
郑敏吓的花容失色,正欲解释,丽妃便深吸一口气道:“无妨,毁了一壶酒而已,夫人不必惊慌。来人,取一柄玉如意,赏给林姑娘罢。”
郑敏夫家势大,她并不想与其结仇,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至于有人暗算她?
呵,她们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信呢?
她剜了洛清涵一眼,冷嘲道:“三脚猫功夫,倒是喜欢卖弄呢。”
她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似多看洛清涵一眼,便会污了眼睛一般。
洛清涵但笑不语。
皇帝太后一走,她便唯我独尊,这般张狂,迟早有人收拾她。
她瞥郑敏一眼道:“你将御酒打翻了,理应道歉罢?”
林黛玉望向郑敏脚边树叶,知道是洛清涵使坏了,故作伤心,掩面而泣道:“多好的果酒啊,我竟尝不到滋味了……”
“你们……”
郑敏唇色泛白,肺都快气炸了。
说来也巧,宫人送来玉如意时,她恰巧伸手指向林黛玉,欲发泄怒火,不料竟将其打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天啊……”
林黛玉惊呆了。
四周更是一片唏嘘。
“噗,今日她的运气,怎这般背呢?”
“许出门未看黄历罢。”
最后这一场闹剧,以郑敏赔千两银子、且道歉告终。
“你们给本夫人等着罢!”
她怒火滔天离开后,林如海便牵着洛清涵的手,缓步离开了。
林黛玉跟在她们身后,摇头道:“今日这场寿宴倒是热闹,可惜太吵了,我不大喜欢,还是清静些好。
这几日爹爹再出门,我便不跟着去了。”
洛清涵脚步一顿,揶揄道:“你爹爹道后日,要去南京一趟,你确定不一道去?”
林黛玉心头一喜,拽住林如海衣袖道:“爹爹,是要去外祖母家吗?”
第42章 胤禛羡慕她的无拘无束
林如海颔首道:“这几年诸事繁忙, 一直没空前往南京,最近清闲了些许,我明日想向陛下告假, 带你前往南京认亲,过完春节再回来。”
林黛玉鼻子泛酸,哽咽道:“我早便想去母亲生长的地方, 瞧一瞧了。”
林如海将她抱入怀中, 温柔道:“你应开心些的, 到时见到外祖母, 可不准哭,否则便勾起她的伤心事了。”
“恩,清涵姐姐要一道去吗?”
“你外祖母已知她的存在了, 前日刚寄来书信, 道想见一见她,嘱咐一些话儿。”
“我晓得了。”
林黛玉浅浅一笑,抬眸望向洛清涵道:“外祖母想考考你呢。”
洛清涵慢悠悠道:“我最不怕考核了。”
贾母定想看一看她的为人,她若知书达理, 真心为黛玉好,便暂时让黛玉跟着她了。
若不满意, 则会劝林如海娶一续弦, 教导黛玉了。
当然, 黛玉无嫡母教导, 传出去终会遭人笑柄, 就算黛玉暂跟她几年, 林如海最终也会续弦的, 但是她不在乎。
只能黛玉能平安快乐, 便够了。
林如海将她鬓角碎发, 掖在耳后,眸透深意道:“清涵,有我护着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你也是。”
洛清涵一字一句道。
你尽管在官场上,放手一搏罢,早日位极人臣,为黛玉谋个好前程。
我现在已晋升四阶了,谁敢对你不利,我便傍晚潜入他府邸,逼他悬梁自尽。
林如海不由笑了,恍若清风朗月一般,撩人心弦。
“好。”
他敛眉,吻向洛清涵的额头。
夕阳西下,晚霞将大地染作暖色,微风拂面,若梦境一般美好、惆怅。
林黛玉抬眸望向她们,笑的明媚许多。
此刻,胤禛已批阅完奏折,坐在长亭内饮茶了。
长亭建在高处,他敛眉时,恰巧看见林黛玉,隐忍的眸微眯,一时有些失神。
当然,他并非因她容颜绝色,而心生惊艳,只是忆起童年,有些羡慕她的无拘无束、清冷孤傲罢了。
杯中茶尚未饮完,他便起身前往军机处了。
有时少年老成,并非一件好事。
洛清涵他们回府后,便将赏赐之物收纳好,去吃晚宴了。
戌时,林黛玉告辞前去歇息,林如海则同洛清涵,前往一梦院了。
他们躺在床上,四目相视,从彼此眼中看见万千星辰。
洛清涵羞涩低下头,背对着他道:“明日要早朝呢,快些睡罢。”
男人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旁温和道:“可我想同你说会话儿。”
“说什么?”
“什么都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呼吸间,热气扑在女人耳后,令她愈发脸红了。
“没什么好听的……”
“好听。”
“若……沙哑了一些,也好听吗?”
洛清涵小心翼翼道。
她前世被强迫吞过炭火,毁了嗓子,不如现在清脆婉转,身上也遍布疤痕,胸前有三道致命伤,皮肤甚是粗糙。
他会嫌弃的罢?
林如海未曾言语,只是心疼吻向她的喉咙,辗转厮磨。
洛清涵心头一颤,遍布戾气的眸泛红。
她哽咽道:“做什么?”
“好听,只要是你,如何都好听。”
他温和话罢,见她恍若受惊的小鹿,满脸不敢相信,浅浅一笑道:“怎的了?有心事?”
他似在等她诉说什么。
洛清涵摇头,不想提及过往。
林如海叹息道:“待阴霾散去,前头是有光的。”
“光是假象,实则是跌落悬崖,万劫不复。”
洛清涵眸底一片死寂。
林如海眸色幽暗,未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不想永远留在此处?”
女人未曾言语。
他又道:“清涵,我想收一养子,待我百年后继承家业,帮衬你和黛玉一番,此人需正直善良,劳烦你留心,帮我物色一人。”
他既不想生育,他岂能逼她在这个世界,留一份牵挂?
如此,定一世不安罢。
洛清涵有些讶然。
那他娶她的意义是什么?
林如海似猜透她想法,温柔道:“莫再提及过往,现今,我只想让你开心。”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你又打哑谜了。”
“呵……”
“我睡了。”
“会梦见我么?”
“不会。”
“我却会梦见你的。”
“……”
他惯会说情话,她只当是假的,不会放在心上。
洛清涵缓缓睡去,梦见自己完成任务,回到冥月大陆后,与赤鳞巨蟒搏斗了起来。
她左臂再度被撕裂,露出森森白骨,倒地吐血不止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那人白衣肆虐,手持神剑,一招将赤磷巨蟒砍成两半,敛眉问她是否安好。
他眉目如画,气质温和,同林如海身影渐渐重合……
洛清涵愣住了。
“你来帮我啦?”
“留在此处罢,我引荐你入炼药师公会。”
男人笑着摇头,如雾般消失不见。
“别走……”
洛清涵骤然坐起身,自噩梦中惊醒。
“什么七星塔?清涵姐姐,你怎的了?”
林黛玉着一袭浅紫长裙,坐在床头,右手轻摇折扇,眸底透着不解。
林如海上朝后,林黛玉觉得无聊,便来一梦院寻她了,现今已守她一个时辰,听到了许多古怪的词儿。
“无事,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洛清涵额上尽是冷汗。
林黛玉罥烟眉微蹙道:“同爹爹有关吗?”
“恩。”
“可与我有关?”
“没有。”
“爹爹也梦见你啦,单没有梦见我,你们倒是心有灵犀,却将我排除在外了。”
林黛玉眸透揶揄,冷哼了一声,低头把玩团扇道:“已辰时了,我吩咐赵婆子,给你准备了一笼薄皮肉包子,一碗瘦肉粥,快起来吃罢。”
“你倒有心了。”
洛清涵刮了刮她的鼻子。
“还不是怕你饿着,心疼你吗?”
“待吃完饭,我帮你收拾行李。”
“好,往前天就冷了,你要多带几身袄裙啊。”
“恩。”
洛清涵笑着点头,牵着她的手去吃饭了。
同时,她忆起梦境,有些怅然若失。
待回到冥月大陆后,她真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却林如海吗?
翌日,天色刚亮,他们便坐上马车, 前往南京城了。
林黛玉鲜少出远门, 瞧什么都觉得稀罕, 每路过一处古迹, 亦或寺庙、药园、官窑,都忍不住想进去瞧瞧。
林如海如了她的愿,另带洛清涵逛遍了附近的美食街、成衣铺, 足一月才到达南京城, 来到贾府门口。
贾母掐算了一番日子,知林如海马上便到了,便日日命管家婆子们,在门口等候着, 他们见到林如海后,忙下跪行了大礼。
“小人见过林大人。”
“快请琏二爷来接客, 另告知老太太、太太他们, 道林姑爷和林姑娘到了。”
“是。”
丫鬟提着裙摆, 匆匆入了贾府。
林如海墨发高束, 头戴银冠, 着一袭湖蓝锦袍, 眉目如画, 长身玉立, 温文尔雅, 若画中公子一般,令丫鬟们脸颊绯红,不敢直视。
林如海神色复杂,抬眸望向‘敕造荣国府’五字匾额,想到上回看望老太太时,贾敏尚在人世,一时有些怅然。
他抬起修长右手,温和道:“不必多礼。”
林黛玉一袭粉裙生风,娇弱不堪。
她望向门口两只石狮子,想到母亲出阁前,定常常经过此处,脑海中浮现她的一颦一笑,不由红了眼眶。
洛清涵将她抱入怀中,轻拍她的肩头道:“黛玉,莫哭了,你母亲若看见了,定会心疼的。”
“恩。”
林黛玉试了试泪,柔声道:“此处红墙青瓦,门内楼阁重叠,极尽奢华,当真是气派呢。”
她恍惚间,好似身处宫门口了。
洛清涵也觉得有些僭越,恐会引起陛下猜忌,但她乃是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一个形貌风流蕴藉,身着卷云暗纹麒麟紫袍,身材颀长的美男子,缓步走出来,朝林如海恭敬行了一礼。
“见过姑父。”
他眸如星辰,声音清亮好听,正是贾敏的侄子贾琏。
他虽爱美人儿,常常沾花惹草,办事却是稳重牢靠的。
“一别经年,你可安好?老太太可安好?”
林如海语透关切,将他搀扶了起来。
“都好,都好。”
贾琏眸透笑意,敛眉望向林黛玉,眸透惊艳道:“这位便是表妹罢?我上次见她时,她才刚刚满月呢,不料几年过去,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见过表哥。”
林黛玉浅浅一笑,屈膝行礼。
贾琏忙道:“快快请起。”
尔后,他讶然望向洛清涵,沉吟一番道:“想必这位便是……治好陛下头疾的大夫罢?我这厢有礼了。”
“琏二爷不必客气。”
洛清涵轻轻摇头,觉得清朝的礼节,着实比冥月大陆多呢,她瞧的都有些累了。
贾琏眸色一动,知她疲倦了,忙道:“开始起风了,咱们先进屋罢,老太太她们正候着你们呢。
她老人家已吩咐下人准备宴席了,待见过老太太,我便领你们去住处休息,开宴时再唤你们。”
“母亲有心了。”
林如海彬彬有礼道。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到大堂了。
此处宽敞华贵,单墙角一处不起眼的青瓷花瓶,便是宋朝古物,价值万金。
贾母上着宝蓝团花立领长袄,下着黑色亮绸马面裙,戴着一套翠玉头面,相貌富态而和蔼,却又带着一丝威严,气质脱俗,令人不敢造次。
在她左右两侧,各摆着四五张木椅,上面坐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等女眷。
她们均是贾家的媳妇,邢夫人和王夫人虽已有四十岁,却因保养的极好,风韵犹存,王夫人更是面透佛像,令人忍不住想亲近。
李纨二十几岁的年龄,着一袭素裳,若一株淡雅的兰花,望之清心寡欲。
她倒可怜,年纪轻轻便守寡了。
贾母望着林黛玉的眉眼,只觉她与贾敏像极了,鼻子一酸,右手攥紧了拐杖。
丫鬟鸳鸯知她想作甚,低头试泪,忙搀扶她走向林黛玉。
“老太太,您慢着点儿。”
“怕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啊,还硬朗着呢。”
贾母声音哽咽,伸手将林黛玉拥入怀中,一时悲从心起,抽泣道:“黛玉啊,我的黛玉啊,你母亲好端端地,怎就去了呢?
你小小年龄,便没了母亲,日后如何是好啊?”
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林黛玉初次见她,便觉得甚是亲切。
她强忍住泪水,屈膝行礼道:“外祖母。”
“不必行礼, 快些起来罢。”
贾母拿帕子擦着泪道:“你们大老远来看我,我原不该提这些的,但外祖母瞧见你啊, 着实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