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海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嗓音低沉清冽的安慰着她,“媳妇,别怕,别怕。我替你把噩梦拍走。梦是假的,梦里剧情都是相反的。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那杨晓琴,现在更不可能嫁给梓晖的呀。”
可怀里的人儿,却仍旧在害怕得瑟瑟发抖。
烟云海蹙眉,在认真思考媳妇的话。
就在他忽然要想到什么的时候,已经下车的梓晖,无奈的扶额。
“爸!你儿子我还在这呢,你们老夫老妻的,能不能等回到家再搂搂抱抱的?我们明早才回市里呢,你们有的是时间。”
烟云海目光充满危险的看着烟梓晖。
“烟梓晖,你皮痒了,是吗?”
被素来严厉的老爸连名带姓的叫,烟梓晖吓得一溜烟的扛着东西踩着自行车就跑了。
春花趴在烟云海肩头缓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松开环抱着他的双臂。
他身上有着好闻的松柏味。
闻着让人心安。
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似的。
“那个,云海,我……我就是被噩梦吓着了。”
烟云海忍俊不禁,他微微颔首,“我知道。媳妇,别怕,我帮你把噩梦拍走了。”
伸手替寻春花整理好头发,这才拉着她的手,“春花,我们到村里了,下车回家吧。梓晖那小子,都提着几只鸡和自己的行李,跑远了。”
“嗯。”
车子只能停在村办前的广场,开不进家里。
村里的泥公路没修到烟家院子附近。
寻春花提着从寻春家家里搜刮来的鸡蛋走在前头,烟云海扛着粮食走在后面。
烟梓晖早已风风火火提着东西,快到家了。
“大哥,你回来啦!”
烟云涛在院门口的樟树下躲闲,早在就看到吉普车开进村里,便知道自家大哥回来了。
每次大哥回家,他都挺高兴。
烟云涛过来接烟云海扛的东西,烟云海顺手就放到弟弟的肩膀上。
这个弟弟,是爹娘的老来子,就比他大儿子烟梓昭大三岁。
烟云海使唤弟弟起来,并不手软。
“哎哟,大哥,你这背的是什么东西?咋地这么重?”
“是粮食。”
“啊?”烟云涛不禁有些愣住,“不都是大嫂从家里带粮食给你们吃吗?怎么你还从市里花钱买粮食回家呢。再说,家里也不缺粮食啊。”
“不是买的。一会儿到家再说。”
到了家。
寻春花却看到自己的大女儿烟梓涵正在她和云海掏钱新建的红砖瓦房的走廊上洗小孩的尿布和衣服。
烟云涛的媳妇,张剑英就抱着儿子在旁边看着。
张剑英还在旁边指挥。
“梓涵,再把梓昌的尿布搓干净些啊,要洗不干净,梓昌会红屁屁的。你大嫂就快生了,你不得伺候她坐月子吗?你可得上点心呐?这,这,再搓两下。你用力呀,今天中午,你妈不在家,我和你奶也没饿着你呀,你怎么跟没吃饱似的?”
听到张剑英像使唤丫鬟一样的使唤自己的大女儿,寻春花不由得心里来气。
烟云海疼烟云涛这个只比梓昭大三岁的弟弟。
她也把烟云涛当大半个儿子来看待,把张剑英当自己儿媳妇来照顾。
偏生这张剑英仗着自己连生三个女儿终于生出儿子来后,就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有事没事,就使唤梓涵做这做那的。
云海牺牲后,张剑英立马提分家。
分家后,烟云涛体恤她和梓涵梓晖姐弟俩种地辛苦,帮他们家干活,张剑英都又吵又闹的拦着不让,搅得家里不得安生。
张剑英重男轻女,三个女儿读完初中,就让她们去打工赚钱扶持弟弟,还是她出钱,继续供养梓淇她们继续读书。
这梓昌长大后,更没少欺负思桐这个侄女,给梓昭和梓晖惹麻烦,还间接害死梓涵的儿子。
寻春花沉着脸推门进了前院。
“剑英,梓涵是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你让她洗这些肮脏的东西作甚?你自己不能洗吗?至于边月生孩子,自然有我这个做婆婆的伺候她坐月子,怎么都轮不着梓涵这个大姑子来给侄女洗尿布。”
说到这,寻春花顿了下。
然后意有所指,“剑英,你生的四个孩子,都是我伺候出的月子,照顾边月做月子,那不过是顺手的事,也用不上梓涵插手。”
张剑英的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好看。
她是婶婶,使唤侄女干活,这点小事,大嫂也要计较,真是的。
大嫂不就是照顾她坐月子嘛,值得一提再提吗?
说得她好像会忘恩负义似的。
大嫂照顾她出了月子以后,她的四个孩子,不都是她自己抱大的,大嫂什么时候夜晚帮她奶孩子,哄过孩子,带过几个孩子。
还不都是靠她自己忙活。
张剑英翻白眼,面带不屑,但看到寻春花身后跟着的烟云海,不禁敛起表情,讪讪的解释,“大嫂,你别生气。我不过是让梓涵帮梓昌洗洗尿布而已。”
寻春花冷笑,“梓昌已经快一岁,早就可以放在摇篮车里,不耽误你自己洗这点东西和做饭。”
话音一转,寻春花问,“梓涵,你大嫂呢?”
烟梓涵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脸色白了下,“妈,大嫂在做饭。”
“做饭?”寻春花不由得生气的看向张剑英,“张剑英,早就说好,我们两妯娌轮流做饭。轮到我时,我自己做。轮到你时,你净让梓涵帮你做,今天你居然让边月给你做饭?她怀着孕呢。
你就这么奴役我女儿和儿媳妇?烟云海,你也看到了,我要分家。不然家务活都是我和梓涵她们包揽了!”
中午看到边月做饭,当时她没反应过来。
在陈家闹过后,几十年前的记忆逐渐回笼,她才想起来这事。
张剑英一听寻春花说要分家,不禁脸色一白,“大嫂,你不是吧,就因为我让梓涵洗尿布,你不乐意,就要提分家?这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烟云涛放下粮食,帮张剑英求情,“大嫂,我知道剑英不对。我让她跟你道歉,以后,轮到剑英做的活,我绝不让她偷懒。这家,能不分吗?大哥不在家,我若跟你分家,那我成什么了。”
没过多久,公公就得了疾病去了。
婆婆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就连烟云涛都无暇看顾,后来生了梓昭,他们叔侄俩如兄亲弟般跟着春花长大。
虽是叔嫂,却有着母子情分。
烟云涛值得,张剑英却不值得。
寻春花情绪平静的说,“云涛,我知道你孝顺。怕你大哥不在家,我和梓涵两人,种不完家里的地,所以想帮衬我们。可如今梓昭已经和边月结婚,他们很快就有孩子,我们一家三代,再跟你一起生活,这不方便。就是整个村里,也没这样的先例。”
说完,她看向旁边皱着眉头的烟云海。
“云海,树大分叉,子大分家。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烟云海眸光熠熠的看着自家媳妇。
他双手叉腰,大长腿微分,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情。
“大哥,我不想分家。梓晖和梓昭都是当大人物的那块料,不可能再回村里照顾你们。我和剑英,还要给你和大嫂养老呢。”
等的就是烟云涛最后说的这句话呢!
果然,婆婆高丽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婆婆看着她问,“春花,你真想分家?”
寻春花就知道一旦烟云涛拿自己当长辈孝敬,婆婆这个亲生母亲就会坐不住。
这个婆婆,纯纯就是个老白莲。
可惜她到婆婆死,都不知道婆婆的心思。
还是后来互联网发达,她看了不少影视剧和小说,才慢慢回忆起婆婆琢磨透她的想法。
她带大小叔子,小叔子亲近她多过婆婆,婆婆怎么可能没意见。
婆婆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想让她不好过的坏心肠,只是婆婆碍于云海看重她,没机会也没理由对她作恶罢了。
看母亲语气不善,烟云海连忙挡在她身前,对母亲说,“妈,其实分家是我的意思。今天梓晖在陈家那发生了些事,让我想到分家。我跟春花提了一嘴,她这才开的口。”
烟老太无语的抿唇。
虽说家里的大事基本由烟云海做主。
可谁不知道,寻春花能做烟云海的主,只要寻春花想,就没有他烟云海做不到的事。
这么多年,烟老太早已看清本质。
除非寻春花改口,否则,分家一事,就成定论。
“既然你们夫妻俩想分家过日子,那我这个不事生产的老太太就不阻拦。不过我要说清楚,我跟云涛养老。你们俩,给我养老费就成。”
她就知道,婆婆会这样选择。
因为云涛年轻。
这两年,婆婆身体健朗,不需要人伺候。
等婆婆年纪大了,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梓淇三姐妹正好年纪大了,正好能伺候她了。
而云涛和张剑英也正值壮年,需要他们夫妻俩出力时,他们也使得上力气。
再看她和云海,等婆婆老得需要人伺候时,他们俩年纪也大了,哪怕不需要人伺候,也有大把孙儿要带,哪里有功夫伺候老太太的日常起居。
不得不说。
老太太看似柔柔弱弱的,每次却能不声不响的,做出眼下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这次答应分家,还能把闹分家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婆婆能卖云海一个好,让云海心甘情愿掏钱给她攒棺材本。
一举数得。
寻春花只想分家,可顾不上自己的名声不名声的。
远离婆婆和妯娌才是正事。
上辈子,这婆媳俩虽没做什么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事。
可她们没少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教唆她,怂恿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她的判断。
偏偏她以前眼界浅,容易被身边人说的话带偏,放任她们插手自家的事,这才间接害苦梓昭和边月。
也放任了梓涵和梓淑的婚姻,让她们遇人不淑,境遇悲惨。
跟妯娌闹分家,各自之间产生芥蒂,日后她们再插手梓昭兄妹几个的事,她断然可以不顾情面的直接拒绝,同时,也做出态度给梓昭兄妹几个看,在这个家,他们只要听她的就行,不用管奶奶和婶婶怎么想。
“妈,你想怎么分家?”烟云海问道。
寻春花没插嘴。
烟老太抿了抿唇,说,“以前你们两兄弟没分家,家里的粮食,大家一块吃。云海就给我八块钱的养老费,若是分家,我要十块钱。养老粮食,你们一年给三百斤。其余的事,都由云涛夫妻俩管。若有生病之类的,你们兄弟俩共同分担。”
婆婆意外的好说话。
转念一想,如今这个家,靠云海当家,婆婆知道自己现在有好日子过,靠的是谁,自然不会为难云海。
毕竟云海每个月雷打不动给她八块钱养老钱。
这不算年节过生日的礼物和红包。
看烟老太不反对分家,烟云海点点头,“那行。我跟云涛商量下章程。等吃过晚饭,就把家分了。”
其实他们家,没什么好分的。
就是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吃的粮食,养的鸡鸭,后园,还有家里按人头分的田地。
正好现在水稻还没播种,分家方便。
毕竟烟云涛结婚六七年,他们有自己的小家,平时干活一起干,吃饭一起吃,有事一起担,但各自赚的钱,都攒在各自的口袋里。
只有云海补贴弟弟一家的份。
没有烟云涛和张剑英牺牲更多的道理。
金钱上,都不用分。
“行,那你们商量着去。梓涵,我们去帮你大嫂做晚饭。”
看到挺着个大肚子在厨房里忙碌的大儿媳边月,寻春花心里有着无限的惆怅和歉疚。
梓昭跟边月结婚,纯属意外。
82年暑假。
整个市来过青山村插队的知青们在市里举办了一次聚会,梓昭是大学生,又跟几个知青有来往,便去参加聚会。
从青山村考去师范学校的边月正好在此之列,聚会上,边月遭人暗算,差点遭到混混的羞辱,是梓昭救下她。
边月没了清白,梓昭只能跟她订婚,直到去年国庆才结的婚。
结果边月的继妹他们一口咬定,边月只是师范学校毕业生,分不到好岗位,多半要分到乡镇中学当老师,她想留在市里的好单位,所以才算计梓昭。
谁让烟梓昭有个在市治安局当大队长的父亲,可以帮边月走关系留在市里的单位。
寻春花知道边月在当知青时,就有关系比较好的男性朋友,加上边月自己拿不出遭人陷害的证据,婆婆和张剑英都说边月心机深,算计梓昭。
多重影响,寻春花觉得边月是个有心机的利己主义者。
在边月遭受继妹和同事陷害时,她没有坚持相信边月是无辜的,导致边月跟梓昭离婚。
第10章 大儿媳妇边月
离婚后,边月一直留在梅溪乡的中学教书,九十年代中,为了保护学校的财产,瘦弱的边月死于劫匪之手。
开了上帝视角,寻春花才知道,自己和梓昭都误会了边月。
边月早就喜欢梓昭。
只是她比梓昭大两岁,没好意思说出口,加上梓昭又考去首都的人民公安大学,两人天南地北各一方,她就更不敢坦露心迹。
聚会那次遭人暗算,也是边月的继妹帮市里的一个千金小姐想算计梓昭,想缠上梓昭。
是边月提前察觉,情况来不及,她自己喝了有药的饮料。
这饮料,是给梓昭准备的。
她本想逃走,却遭千金小姐的报复,招来混混想毁了她。是首都读大学的梓昭救下她,却被她缠上。
事后,所有的罪证都指向边月,她百口莫辩。
若是她为自己辩驳,事情就会闹大,要了她清白的梓昭会被牵扯进来。
为了保住梓昭的前途,她默认了所有罪名。
边月从小没了亲妈,在后妈手里讨生活,被打压得唯唯诺诺,不善处理夫妻关系,不会讨婆婆和长辈喜欢。
偏偏梓昭又是个糙汉爷们的性格,哪里懂得照顾边月的敏感自卑,担忧、害怕失去的情绪。
一开始没解开的误会,成了夫妻俩之间的心结,最终越演越烈,导致离婚收场。
也间接害死边月。
“边月。”
敛起思绪,寻春花叫了边月一声后,说道,“怎么就你在这做饭?”
边月从灶膛里起身。
“妈,你回来啦。婶婶要带梓昌,我做做饭,这没什么呀。”
“我今天跟张剑英他们说了分家的事,你爸答应了,吃过晚饭后我们就分家。你怀着孕呢,以后做饭的事,交给我和梓涵就行。哦,对了,今天我去陈家,捉了好几只母鸡回来,正好给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补补。今晚怕是来不及了,明天再杀鸡吃。”
陈家捉的鸡?
梓涵和边月不禁好奇的看向寻春花。
寻春花摆摆手,“这事说来话长。我简单跟你们说下……”
她和梓涵一边帮着做晚饭,一边把陈家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下。
等寻春花说完在陈家发生的事,边月沉默,梓涵却有些不敢相信,“妈,会不会真的是误会,事赶事,才让杨晓琴有机可乘。姨妈和文娟表妹,未必真的想害梓晖。”
看梓涵为寻春娇和陈文娟解释的模样,寻春花不禁暗中叹气,梓涵就是太善良,才会相信寻春娇母女是无辜的。
梓晖被寻春娇和陈文娟算计。
梓涵又何尝不是。
梓晖只是被寻春娇和陈文娟算计得没有考大学的机会。
梓涵可是被寻春娇和陈文静抢走了读大学的机会。若不是知道真相,寻春花是真不敢相信,寻春娇在做了那么多算计他们一家的事后,还能跟她维持姐妹情,对她笑脸相迎的。
寻春花摇头,“梓涵,你还小,没经人事,不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今天你爸一来,就肯定寻春娇和陈文娟有鬼,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只能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的。”
“梓涵,别看寻春娇每次来咱们家,都喊我姐姐喊得亲密,喊你和梓淑和梓清喊得跟亲女儿似的,嘴甜又不要钱。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梓涵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边月这才问,“妈,跟陈家那边,真的要断绝来往吗?”
“那当然。”寻春花冷哼,“今天这样算计梓晖,想毁他前途。明天看我们日子过得好,指不定还会想什么坏招呢。这样的亲戚,还是少来往得好。”
梓涵有些担心,“那外公外婆那边,只怕会不答应你跟姨妈交恶吧。”
“随便。你外公外婆要是公正,我就当她是我的爹娘你们的外公外婆,若是他们偏心寻春娇,那我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尽到做女儿的责任,便是我最大的让步。”
活了八十多岁,寻春花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爹就不说了。
娘是从未偏爱过她的。
因为她是家里老大,又嫁得好,儿女又都懂事,贴心。
爹娘希望自己的子女都能过得好,就话里话外的,让她牺牲自己的利益帮扶妹妹和两个弟弟。
而这些年,她也是这么做的。
不然,寻春娇怎么能光是欠款就欠她三百多块钱。
这里面,还不算她暗中补贴给寻春娇的钱财和物资。
更别提每年给娘家上百块钱的孝敬和补贴。
想想她可真够傻的,云海每年要给婆婆上百块钱的养老钱,还要补贴云涛一家,她就非要给娘家同样多的钱财,仿佛这样才不吃亏。
实际上,她吃大亏了。
婆婆虽然白莲,张剑英市侩,可云涛和三个侄女到底值得她和云海的付出。
娘家有谁值得她给这么多钱财去帮扶?
喂他们,还不如喂条狗呢。
这辈子想要过得好,就必须离白眼狼远一点,免得把自己气出乳腺增生,那可没人替自己受罪的。
吃晚饭时,烟云海就跟烟云涛商量出分家的细则来。
跟寻春花想的差不多。
新建的红砖瓦房,就是兄弟俩一人一半。哪怕建房子的钱,是他们夫妻俩出的钱。不过,老屋暂时都给大哥一家住,等梓晖结婚,另外修了新房,这一半老屋,要归还给云涛。
各自房里的东西,就归各自所有,不分。
碗筷瓢盆,桌椅板凳平分。
家里只有一个厨房,锅就归大哥大嫂,大哥补贴弟弟工业票另外买锅建新厨房。
粮食,鸡鸭,菜地和后院均分。
分田到户的水田,就按照人头均分,至于兄弟俩到底分到种哪亩田,抓阄决定。
吃完饭,兄弟俩请了院里的族人来家里嗑瓜子闲聊,把分家的事,往外一公布,这家就算是分了。
云海对外说,是他看梓昌大了,边月已经怀孕,他和春花就要添孙子,不适合再跟弟弟一家一起生活,所以决定分家。绝了婆婆和张剑英想把闹分家的锅甩给她的念头。
看婆婆和张剑英这么轻易就分了家,跟上辈子分家时,张剑英连家里多出来的筷子都要跟她一人分一根,妯娌俩为了一只下蛋的母鸡差点打起来的情景想比,简直不要太容易。
因为家里的顶梁柱还在,张剑英就不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云海在与不在。
她的境遇,真的是天差地别。
也足见张剑英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有多大。
看着忙了一天,把院里的族人送回家的烟云海,寻春花不禁红了眼眶。
她想分家。
他很快就把分家的事务处理好,完全不用她操心半分。
这样安全可靠的幸福感,她好怀念。
“媳妇,你怎么了?”见春花泛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烟云海下意识的担心起来,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就提分家。是不是我不在家时,我娘,还是云涛媳妇惹你生气了?”
寻春花不说话,只咬着哆嗦的唇,走到他面前,伸手环抱住他精瘦的腰。
看她沉默,烟云海更着急。
“媳妇,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呢?若是我娘理亏,我也会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跟她们无关。”
寻春花勉强的笑着摇头。
她是想到,再过不久,他会牺牲,她就难受的无法呼吸。
失去他时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深入骨髓,让她痛不欲生。
哪怕已经过去四十五年,哪怕重回到他还活着时,但她一想到此事,就有股剜心的疼痛。
她泪流满面的伸手摸着他清俊的脸颊,声音颤抖而哽咽。
“是我自己。”
寻春花内疚于自己总是享受着他的好,却对他没额外表示。
连几句让他高兴的话,都没怎么主动说过。
还以为他对早已逃去国外的资本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只拿她当妻子人选的合适替代品。
就对他不冷不淡的,只拿他当搭伙过日子的丈夫来对待。
“云海,今天发生这么多事,让我彻底看到,你是无条件支持我的。我说要跟亲妹妹断绝关系,你帮我跟他们家讨债,还不上债,就拿他们家的东西抵。我看不惯张剑英使唤梓涵,说要分家,你就说自己想分家,不让外人指责我。”
“你如此护着我,包容我。让我想到以前的事,你相信我为我跟婆婆据理力争,你为了维护我跟家属大院的人翻脸,因为我不适应随军生活便转业回乡,还有好多好多的事,都是你在前面顶着。”
“是你给我安静,温暖的港湾。可我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的好。你的付出,从没想过替你分担什么,也没做过为你分担的事。我好自责。”
“说什么傻话呢,媳妇。”听她这样说,烟云海心中高兴不已的同时也尽是心疼,他单手捧着她的脸。
低下头,抵着她的额。
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你是我媳妇,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说话间,他潮湿的气息洒在她脸上,烫得她双颊微微泛红。
寻春花止不住的心疼眼前的男人。
“可你护着我,牺牲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却从未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过。”
“傻媳妇。”烟云海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唇边亲了亲,“你我夫妇一体,只要你过得舒心,那我便不算牺牲。能娶到你做我的媳妇,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为你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饴。”
“何况,我退伍并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有娘需要照顾,云涛和孩子们都还小,我若不转业,偌大的家庭重担,就都在你身上。”
春花手指贴着他炽热的唇,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那怨我没用,别的军嫂可以操持好家里,让自家男人无后顾之忧,偏就我做不到……”
她很自责。
若不是她扛不起家,云海又何至于早早退伍。
以前跟他平级的战友,现在都是军区首长了。
若云海继续留在部队,前途未必会比对方差。
特别是云海牺牲后,寻春花一直很自责,若是当初自己有能力一些,能撑起偌大的家,云海不转业,他是不是就能好好活着。
“媳妇,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媳妇。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自责,如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看着他的嘴角,洋溢着满足而幸福的浅笑,寻春花只感觉自己涨红的双眼要掉珍珠,鬼使神差间,她踮着脚,堵住他削薄的唇。
烟云海先是微微一愣。
很快,便反客为主。
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俩结婚二十四年。
早些年,烟云海年轻不知节制,每次放探亲假回来,或是寻春花去探亲,他都热情似火,引领着她一往直前,如攀山越岭,似度千山万水,仿佛跨越波澜壮阔的海洋。
肆意放纵。
甜蜜绵长。
直到寻春花生下第五个孩子后,烟云海才有意识的节制,去找了专门的医学知识来学,控制住自己,才没能让寻春花再度怀孕。
这几年,随着小五越长越大,寻春花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他有些疏远,他就更不敢肆意纠缠她。
已经好多年,没这般亲昵过。
寻春花的主动,无异于一剂催化剂,让他欣喜若狂,抓住机会,又怎么会就这样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云海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
这时,寻春花已经浑然无力的靠着他,全靠他的支撑,才没有摔倒下去。
明日一早,云海就要开车带梓晖回市里,他本打算松开她,平复好躁动的思绪便去休息,可她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烟云海不禁挑眉,“媳妇,你确定?”
这样娇羞的心思被男人戳破,寻春花不禁有些小情绪的掐了他坚硬的胸膛一下。
说是掐。
却没力气。
这对烟云海来说,无异于一种无言的邀请。
怕她怀孕,夫妻俩的生活早已规律,次数也不多。
这次,是在安全时间内的。
若不是陈家的事,过两天寻春花自己也会去一趟市里,跟他过夫妻生活。
今天不过是提前而已。
烟云海刚想抱着她朝床走去,被寻春花阻拦下来。
“别,别去那,床的榫卯有点松,会有声音。老屋的隔音不好的……”
说到后面,寻春花继续把自己的头给埋进烟云海的胸膛里,红得连耳朵尖尖都在发烫。
烟云海只好抱着她,放在床前的春凳上。
一想到在凳子上——
寻春花尴尬得想用脚趾,在地上抠一套四合院出来。
她已经是快做奶奶的年纪了。
居然,还……
不过,那又怎么了嘛。
她才四十出头,还年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