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by枕梦馍
枕梦馍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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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沙葱,好大一片,如野草一般,扎根于贫瘠的土地上。
它像中原生长的小葱,透亮,细长,带着昂然的生机与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可,它不是葱,它比葱,更“坚韧”,也更野性一些。
“你能种活它?”
义成公主出了声。
李星遥点头,“沙葱虽然生于旱地沙地,可,只要找对方法,也能大批量种植。”
“此言当真?”
“当真。”
“好,那你便,种沙葱和牧草吧。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义成公主扭头对着碧玉,道:“拔一些,带回去,看着她煮熟,看着她吃下去。”
李星遥:……
虽然,这是多疑之人的基本操作,可,明晃晃的说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安慰自己,就当白吃了一顿好的。
“不要连根拔起,毁了根,便是让它断子绝孙。这东西,可不好培育。”
她很想谴责粗暴的拔沙葱的几人。
那几人竟然也听进去了,改为用刀从底部割断。
再次回到五原,又是天黑时分,碧玉果然如门神一样,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待看见李星遥煮熟了沙葱,又吃下了沙葱,观察了一会儿,方放心回去复命了。
李星遥等到她走了,端起没吃完的沙葱,递到了王阿存面前。
“虽然没有铁锅,也没有鸡蛋,就这么水煮出来的,没那么好吃。但,聊胜于无,比我们先前吃的那些,还是好吃许多的。”
“这便是沙葱?”
王阿存目光中却有些许担忧,他摇了摇头,不肯动那沙葱。
“你怕有毒?”
不对,“你……你是想留给我?”
李星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王阿存若认为这东西有毒,一定会拼尽全力制止她吃下去。可刚才,他并无动作,那么,他是知道,这东西没有毒的。
知道无毒,却不肯吃,只能是,留给自己。他……他在担心自己昨晚冻了一晚上,今日还没有好。
“我好了。”
她忙扯出一抹笑,又说:“倒是你,现在虽然看不出端倪,可,以防万一,多喝点热汤。这沙葱虽不如家禽,勉强却也能当个补品。你吃一些吧。”
今早,见了身上的羊皮袄,她才发现,羊皮袄下,还有两件衣裳。一件是他的外衫,另一件,则是他的中衣。
这样冷的天,他只着一件里衣,在外面冻了那么久,眼下虽然没什么毛病,可难保,之后没有后遗症。
当奴隶的日子里,热汤难得。今日为了煮这一锅沙葱,她顺带还得了热汤。此时若不喝,再放放,就凉了。
“凉了,可没有柴再烧热了。”
她催促王阿存,又想起,还不知道张娘子他们如何了,忙问了一句。
王阿存却犹豫了。
“怎么了?”
她忙问。
王阿存道:“无事,只是,昨夜太冷,赵德言没给他们送东西,他们都有些冻着了。倒无性命之忧,只,孙郎君上了年纪,冻了一场,发了热。”
“我这便去寻他们。”
李星遥顾不得多说,忙往马厩去。正好义成公主命人来放人,众人再次相见,只觉恍若隔世。
张娘子极是恍惚,身子僵硬的缓慢挪动,一边挪,一边不住地眨眼睛,道:“我怎么感觉,我这眼睛好像被马踢坏了?”
“不是马,马昨夜可没乱动,是雪,雪刺伤了你的眼睛。”
“哦,那我不会瞎了吧?”
“不会,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星遥心中愧疚,忙上前将人扶住,唤了一声张阿婶,张娘子紧张的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李小娘子,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大家都活着,活着,就很好!”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李星遥心中感念,将张娘子送回歇脚地,又急忙找到义成公主跟前去。义成公主这次倒算痛快,叫了人给张娘子看眼睛,又给孙郎君看病。
好一阵人仰马翻,所有事情弄完,又是深夜。
好在,过了没几日,张娘子的眼睛就好了,孙郎君的病也一日日转好。李星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碧玉的监督下,正式开始种沙葱。
种沙葱第一步,选址。因为沙葱喜荒漠,沙地,对日照时间有要求,李星遥拿不准,在五原种植,能不能成。
五原比贺兰山一带要湿润,又刚下了雪。琢磨着,发现沙葱时,沙葱上面便覆盖着积雪,或许,系统给的品种,在五原能种活,她便暂时放下心。
这日,正忙活着将结了籽的沙葱的籽采下,远远地却听到一阵嚷嚷。张娘子从她旁边经过,快速说了一句:“突厥人又来要马了,又有的忙活了。”
她回了一句,重新弯下身子,心里想着,机会来了。
赵德言来要了一回马,这会突厥人又来要马。马少了,要补,她的养马计划,可以实施了。碧玉说,马都是他们的人亲自养大的,这话不假。
可,眼下,他们养大的马被送走了,余下的,正在长大的,可不就是自己人养的马了?
心中没来由有些高兴,孙郎君又从她附近经过,老远就道:“突利小可汗的军师来要马了,李小娘子,我去帮忙。”
李星遥忙又回应。
第三拨人从她附近经过了,这次,她想看看,又是谁。
可,当她看清楚对方样貌,她震惊的以为自己看到了鬼。
“你怎么不去牵马,躲在这里做什么?我等会就去告诉义成公主,说你偷懒不听话,叫她把你赶走!”
王道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又骂骂咧咧说了一句。
李星遥还处于震惊中。
王道生身边一个突厥人却操着一口突厥话,道:“肯定是颉利可汗授意的,义成公主,可是他的可敦。军师莫气,我这就抽她几鞭子,为军师出气!”
“抽她干什么?”
王道生心说,你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嘴上却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怜香惜玉。你抽了她,我们岂不是授人以柄?只管让她过来,我非要让她去马厩里选马。她若不情愿,等回头,我就去义成公主面前,让她给我们一个交代。”
“还是军师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突厥人吹捧了一句。
下一瞬,沉着脸,一甩手上鞭子,催促:“军师叫你,你还不过来!”
李星遥恍恍惚惚上前,心中仍不敢置信,原来张娘子他们先前提到的,突利新得的汉人军师,那个名唤沈四六的人,竟然是王道生!
可王道生,怎么会与军师两个字扯上联系?他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成了突利的军师?
满肚子问号萦绕,她憋得难受。王道生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着急。
她耐着性子跟着一道到了马厩,王道生挑挑拣拣,再次将自己的嘴毒发挥到极致。那位突厥人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一直跟着点头。
“你,去给我选一匹马。记住,我要最好的。”
王道生指使李星遥。
又催促那突厥人:“你也去选一匹吧。大老远的,陪着我颠簸,下了雪,来的路又难走,不带点什么回去,总觉得不舒坦。我会和可汗说,是我让你选的。”
“那就多谢军师了。”
突厥人大喜,当即笑嘻嘻去选自己中意的马了。
“李星遥。”
王道生这才敢对着李星遥小声唤。
李星遥“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就问:“王阿存在哪?”
“应该放马去了,等会就会回来。”
李星遥小心回了一句,又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别提了。”
王道生再次骂骂咧咧,“我也是被突厥人掳来的,这些没人性的突厥人,竟然连我这么一个老家伙都掳。”
“突厥人还进了长安城?”
李星遥大吃一惊。
王道生忙道:“没有,我不是在长安被掳的。我有事回晋阳,结果就被他们抓来了。”
“那你又为何成了突利的军师?”
“还不是因为,我有本事。”
王道生毫不害臊,厚着脸皮吹嘘了自己几句,目光又落在李星遥脸上,他心中感慨,谁能想到,这位看着柔弱的李小娘子,竟然是平阳公主和霍国公的女儿。
回想从长安城离开的那一夜,他只觉,还是和做梦一样!
那一夜,长安城人仰马翻。他急着寻找王阿存的下落,结果,就知道了,那位黎郎君,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秦王李世民,而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李娘子,是当朝的平阳公主。
兜兜转转,这一伙人,本来就是一家子!
再之后……
正回忆着,那选马的突厥人却要回来了,他忙开口,加快了语速道:“我在突厥,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定襄城里有异动,我劝你早做打算。义成公主,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异动?”
李星遥支起了耳朵,正准备细问,那突厥人却回来了。
王道生便再次不耐烦道:“叫你选个马,磨磨叽叽的,你该不会是故意的,不想将好马给我们吧?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瞧不起我们可汗?好呀,我倒要去义成公主跟前问一问,是不是她授意的!”

“我……我这就帮你选。”
李星遥配合他演,等到演的差不多了,两边一对视,交换一个眼神,王道生便一脸不快地叫上那突厥人一起,带着马走了。
李星遥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王阿存,好不容易等到王阿存回来,她迫不及待上前,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突利的军师,是……你阿耶。”
“我知道。”
王阿存点头,又说:“我见到他了。”
“那……”
李星遥更显踌躇,她怕,父子二人相见,又是王道生劈头盖脸大骂于他。拿不准他心中所想,便欲改口,王阿存却道:“定襄城里有异动,义成公主叫人改建河道,应该是想趁机将先前打好的兵器运回去。”
“是……你阿耶告诉你的?”
李星遥刚才便在想那句“定襄城里有异动”,见王阿存点头,便知,王道生也同他说了。
“义成公主之前莫名消失,此时定襄城里又有古怪,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莫非,她又想对大唐出兵?”
“应该不止于此。”
王阿存却略显忧心忡忡,“定襄城,乃义成公主借突厥人的地盘。先前好几次,突厥对大唐出兵,虽有义成公主怂恿,可,说到底,是突厥人本就有心侵吞大唐。后隋小朝廷存在多年,偏安一隅,并非长久之计。赵德言主动挑衅,他背后是颉利,义成公主恐怕已经坐不住了。”
“她一心想恢复大隋名号,借突厥人之势,虽乃不得已而为之,可,这么多年,定襄竟然叫她经营的,有声有色。她想干什么,颉利未必不知。你我都看得出,他们二人并非一条心,若此次,她当真想做点什么,颉利那边,恐怕不会让她如愿。”
李星遥整理了一下思路,义成公主借突厥人的势,组建后隋小朝廷,还要追溯到义成公主所嫁的第一个可汗,启民可汗。启民素与隋朝交好,后来,虽风云际会,然而又经两代可汗,到颉利可汗时,义成公主已在突厥经营多年。定襄城,乃是她真正的大本营。
上次在定襄城里,她留心观察,只见城中风土人情,基本与中原别无二致,可见义成公主心中对大隋感情。
如果说,大隋没灭时,义成公主在突厥与大隋之间转圜,为的是两国邦交,平衡两国关系,那么此时,她的目标已经更改。
从前突厥的可汗或目标与她一致,虽偶有冲突,但大方向并不相悖。如今,隋朝灭了,唐朝兴起,义成公主若真想为了大隋破釜沉舟,突厥人未必愿意。
倒下的大隋于突厥人而言,才是最好的大隋。后隋小朝廷,处境微妙,在突厥人眼里,或许只是小打小闹。当小打小闹变成真刀真枪,突厥人必不能容忍。
“赵德言此次,的确有些放肆,他说是为挑马而来,可,我总觉得,他来得时机未免太巧。义成公主和颉利之间的分歧,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回想当时在王廷时,张娘子说的,颉利爱义成,李星遥只觉可笑。两个谈笑间便能定下无数人生死,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人物,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或者说,只有爱情?出身,立场便决定了,他们在互相容忍对方,利用对方。等合适的时机,便掀桌子走人。
义成公主主动献出一千个奴隶归中原,颉利投桃报李,还之以王廷五百奴隶,乍看,你来我往,一团和气。可和气背后,是瞧不见的算计和微妙的平衡。
此次突厥与大唐之战,突厥惨败,短时间内,突厥无法再对大唐用兵。而大唐,疆土越来越大,国力越来越强,无怪义成公主坐不住。
“若对大唐用兵,她必须得借助突厥人之势,只是一时半会,突厥人伤了元气,动弹不得。凛冬将至,不是出兵的好时机,所以最快,她也只能等到明年春年。明年……还有小半年,应该来得及。”
说到来得及,李星遥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才能让大唐知道这些?”
说到大唐,忽然想起,她把黎明给忘了。
“也不知黎阿叔怎么样了?”
黎明被抓,是个谎言。按照原先和黎明说好的,她若改了主意,再去找黎明,黎明会带她回去。没看到她,黎明应该心里有数。
“秦王既然派出了探子,定襄城里,未必没有别的探子。或许,我们比秦王,或者其他人,更晚一步知道。”
王阿存提醒了一句。
李星遥点头,“但愿吧。”
只是,“不知道在这小半年里,我们能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她认真思索起来。兵器,是不得不打的,义成公主知道她的老底,她压根耍不了什么花招。沙葱,能填饱肚子,因为她已经撂下话,说自己能大规模种植。为了她的命,她只能好好种。
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系统还预留了一个未解锁物资。
未解锁物资……
贺兰山,灵州,柴达木,吐谷浑……
难度有点大,她叹气。
这天晚上,她反复琢磨白天的想法,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起身,去外头看准备用来露地栽种沙葱的地。
听闻她动静,一直看管他们的突厥人自是例行询问,得知她是要去看种菜的地,又见她的确蹲在菜地前翻翻捡捡,方给了她几分好脸色。
种沙葱只是一时的,若义成公主当真有对大唐用兵的打算,她更缺的,是兵器。恐怕等自己将沙葱栽种出来,就得假手于人,并且将自己的手艺教给其他人了。
打铁,比种菜难得多,要想打造出更多兵器,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从这个角度看,义成公主不愿等,也得等。
“嘶嘶嘶嘶嘶。”
一阵陌生的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星遥后背一凉,整个人僵住了。
她想起先前遇过的蛇,不敢回头。
“啊!”
那位突厥人却叫喊了一声。
李星遥偏过头,便看到他捏着一条蛇,甩到了很远的地方。之后,骂了一句什么,气急败坏去不远处住所拿药了。
李星遥打算回去。
她怕再钻出一条蛇来。
可,“阿遥。”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她看到,草丛深处竟然蹲着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是黎明。
“黎……”
李星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慌乱地朝着那突厥人住所看去。
黎明长话短说:“我见你迟迟不来,又听到突厥人的马蹄声,看到一伙人搜山,便察觉,出事了。我偷偷潜入此处,但到底不能多留,说完这几句话,我就得走了。”
“阿遥,你听我说,秦王大军即将班师回朝,我也得回去了。若是你改了主意,我有办法,趁着今晚,偷偷将你带走。若是你不愿意,也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我带给你阿娘阿耶他们。”
“黎阿叔。”
李星遥心中又激动又慌张,一方面,她为黎明的重情重义而感动,另一方面,她怕黎明被逮住。此处与贺兰山到底不同,这里是突厥人的地盘,若是……若是……
顾不得多问,也顾不得寒暄,她同样长话短说:“黎阿叔,谢谢你。但我,暂时不能回去。请你一定平安回去,告诉我阿娘,我很想她,在突厥的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很想她。可正如她所说,世间事,没什么大不了。苍穹在上,星河万里,我心中亮堂堂,前路也是亮堂堂,我会保重我自己,我一定会平安归去。”
“还有,告诉阿耶,上次没来得及给他接风洗尘,等我回去,一定补上。还有我阿兄他们,让大兄不必为我担忧,让他等着我回去,还有二兄,告诉他,不要自责,我不怪他,是突厥人不好,是突厥人的错。”
“另外,黎阿叔,请你一定平安回去。”
黎明点头,眼眸同样灿若明灯,“好!”
郑重应了一声,他交代:“阿遥,你也一定保重自己,我等你回来。”
“对了,黎阿叔,王道生被突厥人掳走,现如今成了突利的幕僚,他同我和王阿存说,定襄城里有异动。义成公主似乎在挖河道,恐是想明修栈道,暗地里把在此处打好的兵器运回去。颉利与她,分歧越大,先前义成公主以来此地看我们养马的名义,私下里却不知准备往何处去。她或有阴谋,兴许,又欲对大唐用兵。”
想起黎明还不知道这些,李星遥忙一口气说了。
“我会转告秦王。”
黎明及时回应,又说:“我一直潜伏在贺兰山一带,义成公主先前消失,是南下见了梁师都。”
梁师都!
李星遥顾不上细想,眼看着那突厥人用完药要出来了,黎明忙道:“阿遥,保重!”
之后身子一躬,人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李星遥赶紧大叫一声:“蛇!有蛇!”
兔子一样丢下手里头的土,着急忙慌往回去跑。那突厥人本是盯她的,见她回去了,又听到前方还有蛇,用突厥话咒骂了几句,不再上前。
终于,外头恢复了安静。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其他动静,李星遥才捂着一颗砰砰砰砰直跳的心睡下。
可,越发睡不着了。
她在想,原来义成公主突然消失,是去见了梁师都。梁师都的梁国就在南边不远,既为傀儡政权,傀儡便由人摆布。
义成公主选择在此时摆布梁师都,莫非,是想对灵州用兵?可,梁师都的本事,与真正的枭雄,诸如王世充,窦建德等人,还差得很。仅靠梁师都,对上大唐,压根没有胜算。
除非……除非对手是李元吉。
胡思乱想了一阵,总算睡下了。第二日醒来,没听到昨夜抓了什么人,她心头大石头落地。又知晓,王道生要回去了,她这才想起来,忘了一件事。
黎明是她的阿叔,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却因着之前的交情,只身赴草原,想把她带回去。王道生是王阿存的亲阿耶,纵然一时半会,他回不到大唐,可,靠着他在突利跟前的地位,他若张口,从五原要一个奴隶,不管是突利还是义成公主,应该都不会拒绝。
毕竟,义成公主之前想杀了王阿存,王阿存于她,无大用。
虎毒不食子,又是这样的场合,王道生若要了王阿存,王阿存去突利帐下,再怎么着,应该都会比在此处,在定襄城里舒坦。
心下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她知道,若王阿存真的跟王道生走了,她没资格拒绝,也应该为王阿存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满腹心事往种沙葱的沙地去,路上遇到了沈大郎。沈大郎道:“李小娘子,你有没有看到王小郎君?说好了,今早一起去湖边提水的,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王小郎君在前头。”
孙郎君正好路过,搭了一句话,又手朝着远处一指,提醒道:“被沈四六叫去了。唉,谁知道是不是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李星遥埋头只是翻动着土。
不一会儿,身边没声音了。沈大郎和孙郎君不知去了哪里。
将手中的土捏紧了又捣碎,她有些心不在焉。
“李星遥。”
王阿存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他竟然出现在了背后。
李星遥转头看他。
他将一把炒糜子递上。
虽没说话,可那意思是极明白的。
李星遥接过,垂着头,盯着那糜子看了好一会儿,问:“是你阿耶给的吗?”
王阿存点头。
意识到她看不到,又出了声:“刚才给的。”
“我听张娘子他们说,他要回去了。”
王阿存默然。
“那你呢?”
李星遥偏过了头。
王阿存没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启唇:“他要带我去突利帐下,我不愿意。”
“哦。”
李星遥点头。
心中的郁闷好像在这一刻消散了,她顾不得手头的脏,捧着那炒糜子,尝了一大口。
“谢谢。”
王阿存指着远处沈大郎的身影,道:“我去提水了。”
李星遥又点头。
一场雨让贺兰山腹地的沙葱长得更茂盛了,李星遥打算用种子种植和分株栽植的方法,双管齐下,移栽沙葱。
忙完手头的活,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李星遥就听到了梁师都挥师南下,侵扰大唐的消息。
张娘子道:“可怜我们就在梁国附近,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还是我去定襄送马,听到人说才知道。梁师都兴兵南下,进犯大唐了。”
张娘子还有些奇怪,“奇哉怪哉,突厥人和梁国一直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次,怎么没见突厥人有动静?难道,是那梁师都擅作主张?”
“秦王大军,据说已经得胜回朝了。能打的,打不过的走了,可不是机会就来了。梁师都等人走了,才搞偷袭,我看这一仗,难。”
孙郎君对局势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他还说:“突厥人要是伸了手,一定会从五原南下,一路过朔方,到乌海,再到大唐。这次要么是突厥人没掺和,要么是,取道别处了。”
“可,他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吗?为什么要取道别处?”
张娘子不明白。
孙郎君摇头,“不知道啊,突厥人的嘴,胡说八道,突厥人的心,说变就变。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对了,李小娘子,我看这沙葱,已经种起来了。义成公主的人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怕是将你种沙葱的过程和方法都记下了。”
孙郎君想到自己观察到的,忙换了话题,提醒了一句。
李星遥道:“随他们去吧。”
义成公主本来就不可能让她只是种沙葱和牧草,“我们暂时被留在五原,正好趁此机会,将马养好。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义成公主,张娘子却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对了,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顿了一下,又说:“义成公主好像又消失了。”
义成公主?
李星遥支起了耳朵。
孙郎君道:“回定襄了?”
“不是。”
张娘子笃定,“我走的时候,她还在五原,我到了定襄,没听说她回去。今早我送完马回来,照例去她的人面前回话,结果发现,她好像不在。你们想想,她要是回去了,她的人,不得跟着回去?她的人没回去,那便说明,她也没回去。没回去,却不见了,不会……是去贺兰山的铁矿了吧?”
“或许吧。”
李星遥回应。
义成公主若再次消失,不可能是回了定襄。上次她本欲偷偷离开五原,结果赵德言突然杀来,她不得不中途归来。之后王道生又来,好不容易五原平静下来了,她才有机会悄无声息再度溜走。
至于溜走是去做什么,不好说。
也许真如张娘子所说,是去了贺兰山的铁矿。又或许,是又一次偷偷去了梁国。此次梁师都突然兴兵,大概率便是她在背后出了力。
可梁国动了,其他地方呢?
一个梁师都,可拿不下大唐,最多隔靴搔痒,恶心大唐一把。
没几日,梁师都吃了败仗的消息再度传来。
大唐延州道行军总管段德操大败梁师都,追击两百里,俘虏梁国数百人,梁师都望风而逃,退回夏州。
而义成公主,又出现了。
这一次,她直奔着李星遥而来,点名,让李星遥留在五原,种完沙葱种牧草,其余人,分出十余人,给李星遥打下手。再其余人,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五原喂马,另一部分,去贺兰山放马。
至于去贺兰山放马的理由,与前头那回别无二致。
“说什么先前下了雨,贺兰山草木葱茏,正好让马去跑一跑。马强了,我们养马,才是养出结果了。我看啊,这是让我们回去,重操旧业。”
张娘子脑袋转得很快,说到“重操旧业”四个字时,还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重操旧业,即是冶铁打兵器。
李星遥压低了声音,道:“兵器打了,总得运出去。上回义成公主让张阿婶你送马回定襄,许是幌子,之后,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她会让我运兵器?”
张娘子捂着心口,有点害怕。“哎呀我的耶娘啊,送马回去,可把我累坏了。还让我送兵器,这背着颉利可汗,我现在心里就突突突的,害怕的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让我去,我也不能不去。”
“她既然选中了我们,一时半会便不会对我们怎样,张阿婶不必害怕。”
李星遥声音轻轻的,张阿婶看着她,点了点头。
“还请张阿婶帮忙留意。”
李星遥又说了一句,极是郑重的。
张娘子同样郑重点头,“放心吧,李小娘子,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转圜余地。既来之则安之,是刀山,是火海,咱们也得趟一趟。包在我身上,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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