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by枕梦馍
枕梦馍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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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威胁我?”
义成公主的声音突然有些危险,她脸上仍带着笑,可那笑中却有几分玩味。
李星遥心中的弦绷得越发紧了。
她承认,她的确在威胁义成公主。
可,她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不管王阿存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结果已经摆明,他现在有危险。颉利可汗无故拿汉人做靶子,不消多想,应是吃了败仗,心中不快,故意找借口发泄。
王阿存反抗了他,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丢了脸,身为突厥的可汗,他如何肯善罢甘休?
因此今日,王阿存必死。
可,还有办法。义成公主,便是变数所在。
她知道,很早之前就知道,义成公主是为了她而来。当然,不仅只是为了她而来。义成公主需要她,可能比她想的还要需要她。
不然,那会,她不会刻意找来。
她便是最好的筹码,所以,她选择拿自己当筹码。赌的就是,义成公主一定会松口。
“你姓李,他姓王,你们两个之间,又何来这么深的情谊?如果我就是不救呢?李小娘子,他活与死,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同样没有选择,他在哪,与你在哪,并无关系。换句话说,你们两个,彼此都由不得自己。”
义成公主突然收了笑,话说的张扬,眉目间也极是张扬。
李星遥仰头看她,“我的确身不由己,无法决定自己究竟去哪,可,我可以决定,自己不去哪。”
“李小娘子。”
义成公主起了身,她缓缓地侧过身,缓缓地拿起了侍女手中的匕首,又缓缓地拔开了那匕首。
“你的意思是,你情愿选择死?”
“那,我现在便如你所愿。”
那把匕首哗地一下刺了过来,李星遥瞳孔放大,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死。”
义成公主收回了匕首,再抬眸,话锋一转:“行了,我会救他。但你要记得,永远记得,你欠我一命。他的命,我随时都可以收回来。”
话音落,抬脚朝着颉利可汗走去。
李星遥愣了一下,回过神,忙朝着她的背影看去。只见,她不知同颉利可汗说了什么,颉利可汗面色几变,最终冷哼了一声,一甩胳膊,气呼呼地走开了。
主角走了,众人逐渐散去,义成公主站在远处,轻轻地用嘴型说出了三个字。
纵然离得很远,纵然她没有出声,可李星遥就是知道,她说的是:别忘了。
别忘了,她方才说过的话,别忘了,王阿存的命仍在她手上。
王阿存被人放开了,似是没料到李星遥会来。当他看到李星遥的那一刻,他目光中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你求了她。”
他几乎是笃定的语气。
李星遥不回答,她只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对颉利出手?”
“你认为,我不该对他出手。”
“不是。”
李星遥不肯侧过头看他,“你如果想杀了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可,今日,你并不想杀他。”
“王阿存,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出现在这里,故意被颉利选中,故意想叫义成公主看到,为的,便是,她能将你一起带走吧。”
王阿存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愕然。
李星遥还是不肯看他,她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后怕,“可你赌输了。你知不知道,你赌输了。”
赌输了,险些……死了。
张娘子说,“好端端的,王小郎君怎么就被颉利点中了”,是啊,她也在想,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被颉利点中了?
若是和平时一样按部就班的放羊,是不会被颉利点中的。毕竟,此处与放羊地,南辕北辙。颉利可没那么闲,专门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选几个人,又不嫌麻烦地折返此处,让人当靶子供他发泄。
再者,以他的机敏和本事,纵然颉利到跟前了,想躲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他还是出现在这里了,以一种所有人都意外的方式。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他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
故意被颉利选中,故意在颉利射出箭的时候,对抗他。那几支投向颉利的箭,并没伤及颉利根本,因为那箭术,本就不是为了对抗颉利,而是为了,让义成公主看到。
选人,带人走,是义成公主一手操持的。义成公主能决定他的去留,而义成公主需要的,是有用的人。
“你已经知道了,你不在那五百人里面,对吗?”
这次,她转过头看王阿存了。
她的目光清泠泠的,王阿存避开了。
他说:“我欠你一条命。”
“你这个人。”
李星遥快要气死了,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一时间只想捶胸顿足。
“真是个倔驴!”
她想起赵端午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之后,还是气不过,又说:“我可没有舍命救你。”
说罢,再也不想理他,气呼呼地一个人往住所走了。身后王阿存看着她的身影,也抬了脚。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远远错开点距离,却又不至于错开的太远,沉默的,互不开口的,走了回去。
张娘子他们早已等急了。
见他们回来,张娘子一颗心总算放下,一叠声道:“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又问王阿存:“王小郎君,你怎么就被选中了呢?对了,你是怎么被放回来的?那颉利,难不成,转了性?”
她面带诧异地看着王阿存,想起王阿存脾性,又扭过头看李星遥。
结果就看到李星遥气呼呼的。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小娘子,你莫非,是在生气?”
张娘子觉得实在稀奇,她看看自己左手边的,又看看自己右手边的,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保证,自己猜的是对的。
“算了,别和他生气。你和他生气,他可能压根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
她劝李星遥。
又劝王阿存:“王小郎君,去吧,悄悄赔个不是。若是,实在说不出口,放羊的时候,采把野花吧。至于野花送给谁,我不说,你也知道。”
“不用放羊了。”
李星遥依然没好气。
顿了一下,又说:“他明日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定襄了。”
“真的?”
张娘子震惊,孙郎君几个也不敢置信,一叠声追问个中情由。李星遥勉强回了句“义成公主让他跟着一起去”,又找了个借口,回屋子里了。
翌日很快就到了,至出发前,两个人还是不说话。
一直到抵达定襄城,依然如此。当然,中途,王阿存似乎有几次想开口。可,不等他开口,李星遥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至定襄城,又是另一番天地。
定襄城虽亦属于突厥,可,其位置偏南,与大唐朔州甚是接近。是以定襄城风貌与漠北王廷迥异。其虽也有广袤草原,可除了草原,还有中原风光。
李星遥初次进入定襄城,恍惚以为,是回了大唐长安。可长安坊市分离,房屋有序,其房屋多是土房子,偶有木房子,等她后来烧出了物美价廉的砖,于是城中始见砖房子。
定襄城里的房子多为土房子,偶尔也夹杂着毡房。一眼看去,排布竟然与长安城无异。只是,半中原半草原杂居,时不时总让人生出种错乱感。
义成公主自是不会亲自出面,处理“奴隶”去向之事。代她出面的,正是那位先头在突厥王廷发现了铁矿的曹般陀。
李星遥觉得此人如同鬼魅一样。
来定襄的路上,她明明没有见过此人。可,安排每个人的活计的时候,此人又突然出现了。
那台纺车,或许是出于安抚可敦的目的,被留在了王廷。缺纺车,自然便要新作纺纺车。李星遥猜测,对方要让她重新做一台纺车,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曹般陀命她在十日之内,重新做出二十台纺车。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确认了一下,的确是二十台。
便发问:“之前做纺车,是可敦命人去于都斤山取了木头,又让人帮我们打下手才做出来的,做二十台纺车,比一台纺车需要的木头更多,木头从哪里来?此外,十天,未必能成。”
“我不管这么多,我只知道,十天后,我要看到二十台纺车。”
曹般陀和义成公主一样,说话时带着笑。可他的笑中多了几分独属于粟特人的精明。
他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随后学中原人的样子,摊手,道:“做一台是做,做二十台也是做,有什么区别吗?至于木头,你们这么多人,总会找到的。定襄城这么大,找木头,可不是难事。”
言下之意,你们自己想办法。
李星遥实在无语,暗叹,没想到义成公主比可敦还没有人性。
曹般陀扬长而去。
孙郎君一行人呼啦一下围过来,各个都愁眉苦脸。沈大郎道:“我记得上次那台纺车,好像差不多也用了三天。二十台,我们不得用一个月?”
“不是这么算的。”
孙郎君叹了口气,道:“这粟特人讨厌是讨厌,但他刚才有句话是对的,做一台是做,做二十台也是做。只是,做二十台比做一台需要的东西更多,若是分开人手,日夜不休,十天,应该也能成。”
“可我们又该去哪找木头呢?”
张娘子抓瞎,气道:“初来乍到,我们连定襄城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这一来二去,找木头都要花些时间。更不要说,砍树,锯木头,这义成公主啊,可是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
“木头在城中西南处,二十里开外,便能寻到。”
王阿存突然出了声。
所有人齐刷刷朝着他看过去。
“二十里开外?”
沈大郎惊呼,“望山跑死马,那不是和之前在王廷时差不多吗?王廷我们还熟悉,这里,这这这……这又该如何去?”
还有,“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看过这一片的地形图。”
王阿存简短回了一句。
众人点头,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我们怎么去,又怎么把木头运回来?”
“不急,我们先去西南看一看,若是有河,便将木头扔到水里,顺着水漂下来。”
李星遥也出了声。
众人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一致表示同意。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星遥耽搁不得,略作休息,便往西南方向去了。走了几步,她发现,王阿存竟然跟在她后面。
便加快了脚步。
结果王阿存也加快了脚步。
她心中有气,干脆停下了。
王阿存步子也跟着一顿。
可下一刻,他抬脚,继续朝着她走来。
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他快要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抬脚,极快地往前面走去。
走了几步,又顿住了。
回过头,她问:“你怎么来了?”
“你刚才说,我们先去西南看一看。”
王阿存也停了下来。
“我说的是,我和张娘子他们。”
李星遥暗骂自己口误,王阿存却道:“你走的时候,没有叫张娘子。”
“我……”
李星遥更气了。
她看王阿存一眼,突然败下阵来,“二十里地,你说,我们怎么去?难道,就这样,走过去?”
说到走过去,又奇怪,“在王廷时,做什么都有人看着。来了定襄,义成公主竟然不让人看着我们,你说,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就这么放心我们?”
“或许,她知道我们跑不出定襄城吧。”
王阿存的目光落在西南深处,又说:“或许,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她的人。”
这话……
说的李星遥背后泛起一股凉意。
她瑟缩了一下,也看向西南,再一次问:“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走到西南?”
沉默片刻,“我以为,你有办法的。”
“我的确有办法。”
王阿存抬了眸,顷刻间,他手弯曲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而后,一匹马从远处跑来了。
“这……这这这……”
李星遥瞠目结舌了,“你还在定襄城里藏了一匹马?”
“不是我的。”
李星遥:?
反应了一下,明白了,“是你……”
不是自己的马,却听到口哨就来,这马,“莫非是一匹蠢马?”
“我在进城的时候,观察到有人是用这个声音来召唤马的。”
“所以你就学他,用他的声音,骗来他的马?”
李星遥哭笑不得,又苦恼,“可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现在,马认出来你不是它的主人了。”
马应该是突厥人的马,刚才进城时,虽见到汉人骑马,可那些人衣着明显与做活的汉人不同,想来应该是迁徙定襄的隋朝贵族和大臣。
做活的汉人被聚集在一处,大家可都没马骑,只有零星路过的突厥人骑马时不时往来。口哨声能骗过马,可人脸却骗不过马。这不,马已经有扭头就走的意思了。
“嘘嘘嘘——”
一声更嘹亮更绵长的口哨声响起,那声音似有节奏,马再次扭转身子,嘚嘚嘚嘚朝着王阿存跑来。
李星遥再一次瞠目结舌。
好半天,她对着王阿存,憋出一句:“走吧。”
二人上了马,径直朝着西南处而去。不多时,便到了西南处。果然如王阿存所说,那里有一片密林。
李星遥心头第一块大石头放下。
见那些树长得还可以,能用来做纺车,便认真找寻起河流来。可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条涓涓溪流。
那溪流太窄太弯曲,流水的速度也实在缓慢,她有些失望。
“看来我们只能再骗一次马,上一次山了。”
她背着马小声说。
车,应该能从旁的做活的汉人那里借到,可马,汉人们没有。人拉车,太累,所以,只能再骗一次马了。
话音刚落,密林里起了动静。几乎是一瞬间,王阿存僵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一个小郎君从里头出来了。
那郎君年纪与赵端午相仿,面目是汉人的面目,衣着……李星遥目光落在他的衣裳上,只见那衣裳,不算华贵,也不算太破。
是普通百姓的穿着。
小郎君手里拿着一把野菜,仔细看,竟然是野葱莲。
李星遥不由得想起,毒翻一大片西域胡商的那顿饭。下意识的,她看了王阿存一眼。
王阿存一直盯着那小郎君,小郎君冷不丁看到他二人,愣了一下。之后不知为何,匆忙将手里的野葱莲藏在了身后。
“你们……”
小郎君急急开了口,目光钉子一样钉在他二人身上。见他二人并无动静,方放下心,自顾自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没声了。
转过身,他对着远处遥遥地唤了一声:“青骢!”
一匹毛色极好的马从天边跑了过来。
马身上驮着一个布口袋,袋子里绿油油的,李星遥飞快瞥了一眼,只见里头是一些常见的野菜。
小郎君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他突然回过头,犹豫了一下,飞速道:“入口西边不足一里处,有一条黑色的蛇。”
而后,纵马就要离去。
眼看着他要走了,李星遥连忙开了口:“等一下。”
小郎君顿住。
“野葱莲有毒,不能吃。”
小郎君低头,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拔来的野菜,“是这个吗?”
李星遥点头。
小郎君还是有些犹豫,“真的有毒?”
李星遥再次点头。
小郎君叹了口气,可,却不急着扔掉。他目光看过来,问:“你怎么知道?”
“我中过毒。”
李星遥撒了谎。
小郎君这才干脆利落地将那把野葱莲扔掉了。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扭过头,纵马朝着城中去了。
等他走了,李星遥扭头看向王阿存,笃定道:“他不是普通的汉人。”
“他是……”
王阿存的目光仍然停在小郎君离去的方向,他说:“他是杨政道。”
李星遥的眼眸微微放大。
“原来,他就是杨政道。”
杨政道,是隋炀帝的孙子,也是隋朝灭亡后,隋朝的王公大臣以及没有归顺的百姓们拥戴的后隋之主。她知道,这位后隋之主居于定襄,但,她没有想到,方才的小郎君就是杨政道。
刚才,她从小郎君的衣着和他唤来的马判断出,他不是普通的汉人。普通的汉人,可以着那样一身衣裳,可,他们没有马。
有马的汉人,不会穿那样一身衣裳。
小郎君泄漏了踪迹,但她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后隋的臣民之后。之所以出言提醒,也是因为,对方先提醒了他们,投桃报李,她不想让对方被野菜毒死。
那野菜被好生装着,对方又极珍重之,料想是用来吃的。
“早知道,我就喊住他,让他帮我们把树砍了又运回去了。”
李星遥开了句玩笑,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杨政道?”

王阿存回了一句。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可莫名的,李星遥竟然有点想笑。不想当着他的面笑,也察觉,眼下不是笑的时候,便叹了口气,道:“不认识野葱莲的人多着呢,我以前,也不认识野葱莲。”
“传言后隋的王公大臣蛰居定襄,不事生产。此处地处定襄西南,没有马,可来不了。他的马,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王阿存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李星遥摇头,“你是想说,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吧?”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不认识野外常见却有毒的野葱莲。此处偏远,没有马无法抵达,杨政道有马,方才见了他们,还明显有些慌张。
可见,他是背过人悄悄来的。
年龄,过于好的马,出门需要背过人,如此,便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了。
“我还是略逊你一筹。”
李星遥有些失落,她只知道那匹马是好马,但判断不出那匹马到底有多好。王阿存懂马,通过马,一眼就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的确是她略逊一筹了。
“要不,你再教教我,如何辨认马的好坏吧?”
她问了王阿存一句,又想起,做完纺车,还不知有什么杂事等着她呢,便改了口,道:“算了,先不学了。”
王阿存正要张口说话,见状,咽了回去。
两个人急赶着往回走,张娘子等人得知没有宽阔河流,彼此都有些失望。李星遥道:“虽然没有河,但,我看过了,那里颇为干燥,地势也有落差,我们可以先用滚木头的方法,把木头滚到平的地方。平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到时候再另想办法。”
张娘子等人点头应下。
一行人便正式上了山,这次,因着人多,王阿存不好光明正大再“骗”马来。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众人皆气喘吁吁。
等到恢复了体力,又赶紧一刻也不耽搁地砍起树来。
李星遥惦记着杨政道说的那条蛇。
好在,一路行来,那蛇早已不知溜到了何处。渐渐地,她便放了心。忙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去那条小溪边洗脸。
正洗着,忽然听到一声:“小……”
后头那个心字还没说完,又听到极快的一个声音。回过头,便见一颗石头打死了一条蛇。那蛇,是黑色的,已经被石头击打至身后树米远。
李星遥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颗石头,是王阿存扔的。而那个声音,是……杨政道的。
扭头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杨政道。
她诧异地看向杨政道,虽没说话,但眼里的疑问极明显。
杨政道目光从那死蛇上面移开,佩服地看了王阿存一眼,道:“你们是从突厥王廷来的汉人?你们来这里砍树,是为了做纺车?”
李星遥点头。
他便又道:“你……你姓李?”
李星遥本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他是后隋小朝廷的主人,定襄城和突厥王廷的动静,他未必不知。纺车是自己做的,王廷那边知道,这里,说不得也有人知道。
就像自己能根据蛛丝马迹大概判断出他的身份一样,他也能根据蛛丝马迹,好比自己的年龄,自己要做的事,判断出自己的身份。
便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
杨政道也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他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之前采错了野菜的事:“多谢你。我本来采野菜,想给家人吃,若非你提醒,怕是要害了家人了。”
“举手之劳。”
李星遥同他客气。
他笑笑,又说:“你是长安人?”
李星遥没接话。
一来,她想到了在王廷时,义成公主与他说了同样的话。
二来,提到长安,总是莫名有几分伤感。
她迟疑了。
这一迟疑落在杨政道的眼中,便叫他意识到,他说错话了。许是想到,当“奴隶”的,没有家可言,所以,从哪里来,本是哪里人氏,不重要,他扭过头,看向密林深处,正想开口,却听到王阿存的声音:“可以回去了。”
李星遥忙起了身。
杨政道也起身,他看着那木头,环顾四周,迟疑了一下,道:“你们没有车马,怎么运回去?”
“滚回去。”
李星遥回他三个字。
他略显讶异。
讶异过后,又开口:“我帮你们运回去吧。”
说完,似是意识到自己太主动了,忙又遮掩道:“总之,我可以帮你们把这些木头运回去,我……我家里有车。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李星遥停了脚。她本就在愁,木头滚到平的地方后,该怎么办。眼下杨政道既然开了口,那么,若是他的要求不过分,她愿意彼此交换。
“我种了一些菜,但,长得不好。若是你们能帮我把菜种好,我可以帮你们运回木头。”
种菜……
李星遥松了一口气。
“好。”
她应下。
杨政道便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一会就有车和驴来。”
说完,起身上了马。马儿跑出去几步,他又似想到了什么一样折返回来,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姓隋,你们可以唤我隋三郎。”
隋三郎很快让人送了车和驴来。有了这两样东西,运木头的事,便顺理成章了。孙郎君等人自是好奇,李星遥随意搪塞了过去。
十天,加班加点,她将二十台纺车装好了。
见了那二十台纺车,曹般陀拍手称赞,道:“你看,都说了,做一台是做,做二十台也是做。这不,二十台纺车不就做出来了?”
李星遥但笑不语。
实则,在心里小声骂他。
曹般陀又道:“纺车做完了,你们可以休息半日。趁着这半日,好好想想,你们还可以做什么。明日,明日一早,我再来,到时候你们得告诉我,你们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除了挤羊奶,放羊,再有就是捡羊粪。别的,也不会啊。”
孙郎君等人走后,出了声。
众人附和。
张娘子道:“娘子们倒是可以纺线织布,种菜翻地,可,纺车做完了,没说让我们重新做。种菜,这里没有菜给我们种。能干什么?能干什么,难道不是他们安排给我们?”
“李小娘子,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能自己选活干?”
沈大郎不觉得会有这样的好事,可他实在拿不准,这曹般陀究竟是何意,更拿不准,义成公主究竟想干什么。
他问了李星遥,李星遥道:“或许,他们想让我们做各自擅长的。”
“擅长的?”
孙郎君目光悠远,好半晌,摇头,“到突厥这么多年,擅长的,除了那些,也没有别的了。”
“那就按照原先做惯了的,告诉他就是。”
沈大郎懒得多想了。
他以为,原先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反正都是给突厥人干活,该干的干了就行了。哪里想到,第二天,曹般陀听到那清一色的“可以挤奶,放羊,捡羊粪,劈柴”后,笑了。
“你们还是没搞清楚,如今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曹般陀说话像打哑谜。
沈大郎一群人听不懂。
他也不解释,只用一把扇子拍着沈大郎的脸,道:“你们可是在给义成公主干活啊。”
话音落,笑了笑,脚尖转向李星遥,目光也转向李星遥。
“你呢?李小娘子,你也只会挤奶,放羊,捡羊粪?哦,还有做纺车?”
李星遥心中惊疑不定。
她自然没有迟钝到听不出曹般陀话中有话。只是,她搞不清楚曹般陀究竟想干什么,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道:“我还会种菜。”
“只是种菜吗?”
“还会给人接生。”
“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
曹般陀又拿起扇子,胡乱扇了两下。明明这时节,已经凉快多了,可他仍不肯放下扇子。他目光也不曾移开,只是看着李星遥。
李星遥心中有些不安。
他却突然移开了目光,道:“走吧,义成公主要见你们。”
李星遥心中更不安了。
等到和王阿存一道被带到义成公主的居所,义成公主挥手,示意曹般陀可以下去了。曹般陀也不多言,乖乖走了。
待他走了,义成公主指着面前的两杯酒,道:“来喝酒,这可是你们长安的酒。”
李星遥不动。
王阿存也不动。
“非要我让人灌你们不成?”
义成公主说话时仍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威胁意味极浓。
她先丢下一句“这是浊酒,不醉人”,又伸手,点了王阿存的名字:“王小郎君,你是郎君,又为长,你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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