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回家的路……就是用尸体铺出来的!”
“我们……可以死!但精灵族……不能亡!”
“生命树在等着我们……艾尔芙莱娅女神在看着我们!”
“我们要……回家!!!”
“回家!!!”残存的精灵们齐声应和,这呐喊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们的攻势竟然又猛烈了几分!
“回家……”人鱼少女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看着故乡的方向,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回家……”矮人战士怒吼一声,猛地挣断了早已松动的镣铐,捡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为了山脉和熔炉!矮人没有孬种!”
“吼!”幼龙似乎理解了这份执着,对着靠近的恶魔喷出了一道虽然微弱却充满怒火的龙息!
反抗的火焰,开始以精灵们用生命点燃的星星之火为原点,向着整个祭坛上的所有囚徒蔓延。
瑶瑶领先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看着眼前的惨烈与壮丽,看着那些原本麻木的异族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她笑了,尽管笑容带着泪水和血迹。
“兄弟们!姐妹们!”她举起法杖,生命树的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一个强效治疗术笼罩了附近残存的战友,“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精灵族!这就是我们想守护的东西!”
“别让同胞们的血白流!”
“为了艾尔芙莱娅!”
“为了回家!!!”
魔法猫咪轻轻抚摸着怀中那件几乎不存在感的织物夜之纱。
这件来自导师雷恩的神器,此刻覆盖在她的法师袍外,不仅完美隐匿了她的气息,甚至让她产生一种与整个地狱的阴暗融为一体的错觉。
任务完成了……她就从雷恩手里拿到了这件神器。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研究用法,就要带领一队精于能量稳定的白塔法师,返回地狱,协助格莱希尔维持开始的“伟大仪式”的能量稳定。
于是,她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祭坛侧面一处凸出的黑曜石观测高台上。
她身后,几名身穿白塔制服的法师正神情紧张地调试着几个悬浮的奥术矩阵,他们的任务是确保献祭产生的庞大能量能被平稳导入仪式核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下方的祭坛。
精灵、人鱼、矮人、兽人、幼龙……那些生灵眼中的绝望几乎凝成实质。
她强迫自己冷静,这只是“任务”,是获取深渊信任和更多情报的必要环节。
她怀中的幽灵猫墨菲不安地扭动着,发出无声的“喵呜”,那双磷火般的猫眼紧紧盯着祭坛上的精灵们,尤其是那个叫塔莉亚的小精灵。
“安静,墨菲。”她在心里对自己的伙伴说道,“我们不能插手。”
就在这时,深渊主祭的咒文达到了高潮,祭坛光芒大盛,死亡吸力剧增。
然后,那石破天惊的怒吼响起了!
“为了艾尔芙莱娅!”
“为了回家!!!”
魔法猫咪看到那些原本麻木等死的精灵,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的傀儡,瞬间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反抗。他们挣断镣铐,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扑向了武装到牙齿的恶魔。
“他们……疯了么?”她身边一个白塔法师喃喃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魔法猫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五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在论坛上,她看到了瑶瑶他们的任务,知道他们的行动。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些精灵NPC的表现。
她看到南希挥舞断剑的决绝;看到中年精灵撞向狂战魔的义无反顾;看到精灵少女用身体为同伴抵挡攻击;看到塔莉亚颤抖着释放出微弱的法术,试图安抚那头幼龙……
“回家的路……就是用尸体铺出来的!”
“我们……可以死!但精灵族……不能亡!”
“我们要回家!!!”
那精灵青年声嘶力竭的呐喊,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入高台上每一个“旁观者”的耳中。
魔法猫咪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腔泛酸。
她看到,祭坛上,原本只是旁观的其他种族囚徒,眼神变了。人鱼停止了哭泣,矮人捏碎了镣铐,兽人发出了战吼,连那头幼龙也喷出了愤怒的火焰。
反抗的火焰,燎原了!
“喵!!!”怀中的墨菲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浑身的虚幻毛发炸开,对着下方那些英勇战斗的精灵们,发出了尖锐而急切的嘶鸣。
它那双磷火眼眸中,充满了渴望——渴望冲下去,与那些为了“回家”而战的灵魂并肩作战!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其他合作者也躁动起来。
“格莱希尔!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身披血色重甲、散发着浓郁战争狂意的战争之神信徒暴躁地吼道,“你的祭品怎么造反了?!仪式还要不要继续?!”
旁边那团不断蠕动、吞噬光线的黑暗,毁灭之神的追随者,发出令人牙酸的意念波动:“无谓的挣扎……浪费时间……直接湮灭这片区域,提取灵魂本质便是。”
一个由粘滑触手和眼球构成的深渊怪物发出混乱的呓语:“同化……感染……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听话的祭品……”
战争信徒立刻接口:“对,同化他们!或者干脆杀光!赶紧的,别耽误了诸位神明降临的时刻!”
毁灭追随者阴冷地补充:“必要时,毁灭此地架构,也要完成献祭。”
端坐主位的格莱希尔,那张狰狞的恶魔脸庞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被冒犯的怒火和憋屈。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负责囚笼管理的下属,然后对着那些吵嚷的盟友低吼道:
“闭嘴!”
他指向祭坛下方:“同化?说得轻巧!那是需要时间和稳定环境的!现在他们反抗意志如此强烈,灵魂剧烈波动,强行同化成功率有多低你不知道吗?至于毁灭此地架构……”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里是老子的地狱!不是你们家后院!说毁灭就毁灭?!”
他的怒火让高台瞬间安静了片刻。显然,这些合作者可以不在乎地狱的损失,但格莱希尔在乎。
魔法猫咪眼睛微微眯起。
下方精灵们用生命呐喊的“回家”,与其他势力冷血地讨论“同化”、“湮灭”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墨菲在她怀里焦躁地抓挠着,传递来清晰的、想要帮助那些精灵的念头。
她该怎么办?
继续扮演冷漠的白塔使者,维持仪式的“稳定”?还是……
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同样被下方景象震撼、有些不知所措的白塔法师,又看了看怀中焦急的墨菲,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件能让她完美隐匿的夜之纱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悄然滋生。
诺亚王国王都,凯兰王子私人书房。
往日里弥漫着书香与宁静气息的书房,此刻却被窗外不时闪过的诡异紫黑色光芒和隐约传来的厮杀惨叫所侵扰。精致的琉璃灯盏在桌面上投下摇晃的光晕,映照着凯兰诺亚紧锁的眉头。
他修长的手指正用力按着一份由魔法烙印传来的紧急战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羊皮纸上凌乱的字迹描绘着一幅地狱般的图景:数以百计的空间裂隙直接在王都最繁华的街区、守卫最森严的广场、甚至毗邻王宫的区域凭空绽开,训练有素的城防军在第一时间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魔潮分割、包围,精心布置的城防工事和魔法结界大半沦为摆设。
“不对……这不对……”凯兰低声自语,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霾和深深的困惑。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大王国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被朱砂笔醒目圈出的、正在爆发激战的城区。
他拿起桌上一枚闪烁着微光的魔法通讯石,再次尝试连接他在雪域王国的一位熟识的贵族,或者是瓦伦西亚艺术之都的某位学者顾问。通讯断断续续地接通了,传来的信息与他掌握的情报相互印证:
“凯兰殿下……我们这里也遭到了攻击,但裂隙主要出现在边境要塞和沿海城镇,王都压力虽有,但绝不像你们……”
“……是的,殿下,瓦伦西亚的裂隙也多分布在城外艺术区和临近森林,城内虽有骚乱,但核心区域尚能控制……”
通讯结束,凯兰的心沉入了谷底。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诺亚王国的王都,承受了如此精准而致命的“斩首”式打击?这完全不符合深渊入侵的常规模式!
它们像是在王都内部长了眼睛,清楚地知道哪里是最脆弱、最要害的部位!准备好的层层防御、迂回空间、支援路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全面爆破面前,全部化为乌有!
整个王国的心脏,正在被无数只从体内伸出的魔爪疯狂撕扯,陷入前所未有的水深火热之中!
这不可能是运气,这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背叛。
就在他思绪纷乱时,书房那厚重的橡木门外,传来了急促而略显粗暴的敲门声,未经他允许,门便被猛地推开。
他的兄长,大王子凯尔文,以及年幼的三弟凯里斯,并肩闯了进来。
凯尔文依旧穿着他那身华丽的骑士礼服,只是此刻沾满了烟尘与些许不明颜色的污渍,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惯有的傲慢,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和……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而凯里斯,这位平日里总显得天真烂漫、被国王和王后溺爱的幼子,此刻脸上却不见了往日的无忧无虑。他抿着嘴唇,眼神闪烁,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算计和紧张,甚至还有兴奋。
“我亲爱的弟弟,”凯尔文的声音洪亮,“看来你也收到战报了?情况不妙啊。”
凯兰缓缓转过身,将手中的战报轻轻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位不请自来的兄弟。
“兄长,三弟。王都危急,你们不去前线督战,或去父王身边护卫,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凯里斯抢先一步,语气带着一种故作成熟的急切:“二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前线?前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到处都是怪物,指挥系统都快瘫痪了!我们来找你,是为了王国的未来!”
“王国的未来?”凯兰微微挑眉,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愿闻其详。”
凯尔文上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目光逼视着凯兰:“很简单,凯兰。把你手里剩下的那部分近卫军和宫廷法师团的指挥权交出来。现在需要集中力量,统一指挥,才能渡过难关!”
凯兰心中一凛。他确实还掌握着一部分直属於王子的护卫力量和部分倾向于他的宫廷法师。这是在之前权力斗争中他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底牌,也是在如今乱局中保全自身,甚至可能扭转局势的关键。
“集中指挥?交给谁?交给兄长你吗?”凯兰的声音冷了下来,“在这种混乱关头,分散权力或许更能保证王室的延续。况且,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为什么深渊能如此精准地攻击王都!这背后一定有……”
“够了!”凯尔文不耐地打断他,脸上露出一丝讥讽,“还在想你那些阴谋论吗?凯兰,认清现实吧!王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我们需要力量,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扫清这些怪物!”
凯里斯也帮腔道:“是啊二哥!别再犹豫了!把兵权交给大哥,我们才能团结一致!而且……而且或许……我们不应该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不做无谓的抵抗?”凯兰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凯里斯,又看向脸上毫无意外之色的凯尔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凉,“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
凯尔文直起身,脸上那丝疯狂终于不再掩饰,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意思就是,这场入侵,并非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或者说……我们为它提供了些许……便利。”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兄长承认,凯兰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和滔天的愤怒。
他猛地一拍桌子,一向维持的优雅从容瞬间破碎,厉声喝道:“凯尔文!凯里斯!你们疯了吗?!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引狼入室!这是在毁灭诺亚王国!王国没了,我们还有什么?!我们都将沦为亡国之奴,或者干脆成为恶魔脚下的枯骨!”
“疯了?”凯尔文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我看是你太天真了,我亲爱的弟弟!诺亚王国还在?哼,就算这次侥幸不被毁灭,我们又还有什么?!”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你看看现在!人心都向着谁?向着那些长耳朵的精灵!他们弄出了什么‘玩家’,在北境,在各地大出风头!所有人都记得,当初精灵王城陷落时,我们诺亚也是派出过军队,参与过那场‘联合行动’的!等精灵族彻底复兴,等这场决战结束,他们会不想办法清算旧账吗?布兰德那个蠢货只是开始!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
“还有,你真以为,诺亚王国还在,权利就会交给我们吗?”
凯尔文的话精准地刺中了凯兰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正视的恐惧。
他想起了不久前那次失败的清剿行动,正是因为他的错误判断和轻视,导致任务几乎失败,最终完全是依靠恰好出现的精灵“玩家”力挽狂澜。事后,父王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原本交由他处理的几项核心政务也被悄然收回,他在宫廷中的影响力正在肉眼可见地流失。
凯尔文继续灌输着毒素:“再看看我们的好父王!他已经老了,胆怯了!他觉得只要能保住王国的架子,哪怕委曲求全也比玉石俱焚要好!他甚至……甚至开始考虑立伊莎贝尔为储君!”
提到妹妹的名字,凯尔文和凯里斯的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嫉恨和屈辱。
“让一个女人骑在我们头上?凭什么?!”凯里斯尖声道,“难道我们诺亚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这会让天下人怎么看我们?无能!废物!”
凯兰沉默了。兄长的这番话,虽然偏激,却并非全无道理。父王的态度的确在软化,对精灵的依赖在加深,而对伊莎贝尔的看重也日益明显。他凯兰,这个曾经被视为王国智慧代表的二王子,正在被边缘化。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就再难放手,尤其是眼看着它从指尖溜走。
凯尔文看出他的动摇,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凯兰,我们不是要毁灭王国,我们是要拯救它,以一种新的方式!我们已经与……与地狱、深渊方面的代表达成了协议。”
“协议?”凯兰声音干涩。
“没错。”凯里斯迫不及待地接口,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他们承诺,在新的秩序建立之后,会帮助我们重建一个更强大、更纯粹的诺亚王国!没有那些碍手碍脚的魔法师协会指手画脚,没有尾大不掉的冒险家协会分走权力和收益,更没有富可敌国、连王室都要让步的商会联盟!所有的权力,军队、法律、税收、信仰……都将回归王国,回归我们王室的手中!”
凯尔文补充道,描绘着一幅黑暗却充满诱惑的蓝图:“想想看,凯兰。一个完全由我们掌控的王国,没有内耗,没有掣肘。我们将恢复先祖的荣光,甚至开创比他们更伟大的时代!至于代价……只是一些迟早要被清理的‘顽固分子’和一些……我们并不需要的‘累赘’而已。这是一场交易,一场通往真正权力的交易!”
书房内陷入了死寂。窗外,王都的火光映照在凯兰苍白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与虎谋皮,终将被虎吞噬,诺亚王国很可能从此万劫不复。但另一方面,兄长描绘的未来,以及他对失去权力的恐惧,对现状的不甘,又像魔鬼的低语,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他想起父王日渐疏远的眼神,想起伊莎贝尔可能登上王位的情景,想起自己那些被搁置的政治抱负……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被剥夺,甚至在未来可能面对精灵族的清算吗?
看着凯兰脸上剧烈的挣扎,凯尔文和凯里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知道,这位以智慧和冷静著称的二弟,内心的高墙正在崩塌。
凯尔文最后加上了一根稻草,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凯兰,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已经身在船上。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加入我们,一起拥抱新时代的王座;或者……抱着你那可笑的忠诚和原则,和这个注定要被淘汰的旧王国一起……埋葬。”
凯兰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和尘埃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迷茫和挣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深藏在眼底的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的两位兄弟,声音沙哑而清晰地问道:
“告诉我……具体的计划。”
诺亚王都,冯石林家族宅邸,观星台。
曾经,这里是王都最高的建筑之一,用于仰望星空,探讨魔法哲理。此刻,它却成了俯瞰绝望场景的最佳位置。
阿道夫扶着栏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脸庞,此刻被下方映上的暗红色火光涂抹得一片晦暗,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目光所及,不再是灯火辉煌的街道与广场,而是一片燃烧的废墟。
曾经象征着人类文明骄傲的洁白大理石建筑,如今布满裂痕与焦黑,有的甚至彻底坍塌,露出内部狰狞的骨架。
浓烟低垂在城市上空,夹杂着建筑物燃烧的噼啪声、隐约的爆炸声,以及……那随风飘来、针一样刺入耳膜的惨叫与哭泣。
“又一处……西城区最后的防御节点也被攻破了。”阿道夫的声音沙哑干涩,“玛丽娜,你看到了吗?那些怪物……它们根本不是在进行战争,它们是在……消化我们。”
他指向远处,一队深渊畸变体正用它无数节肢碾过一条曾经繁华的商业街,所过之处,连废墟都被夷为更彻底的平地。更近一些,几座贵族府邸燃起了诡异的绿色邪火,那是连雨水都无法浇灭的深渊烈焰。
“这才第一天……王都的防御体系已经千疮百孔。皇家骑士团被分割包围在城东,魔法师协会的塔楼自身难保……完了,玛丽娜,诺亚王国……完了。”阿道夫。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妹妹玛丽娜纤细的肩膀,眼中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翻滚着痛苦、恐惧,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寻求解脱的渴望。
“玛丽娜,听我说!”他的声音急促而压抑,“深渊……它们又向我传递讯息了,它们承诺,只要我们现在投向它们,冯石林家族不仅能得以保全,还能在新的秩序中获得更高的权柄,它们需要熟悉王都内部结构和贵族体系的人!”
他看着妹妹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庞,语气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急切:“我们撑不住的,你看看这周围,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是末日,与其陪着这个腐朽的王国一起殉葬,为什么不选择活下去?至少……至少我们能活下去!”
玛丽娜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哥哥话语中描绘的“生存”之路,像是一条冰冷滑腻的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感到窒息。
她当然害怕,恐惧早已如同附骨之疽,浸透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亲眼看到熟悉的邻居在魔物的利爪下化为碎片,听到孩童的哭声被爆炸声无情吞没。绝望如同这弥漫的硝烟,无孔不入。
但是……
当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深渊使者许诺的权力与生存,而是一张有点傻气、却无比真诚的脸庞。
那是“连喝水都塞牙”,一个名字古怪的精灵。
在深渊入侵前,这个家伙总是乐呵呵地帮他们处理各种“小麻烦”——从清理庄园里偶尔溜进来的低级魔物,到帮忙找回丢失的传家宝宠物,甚至有一次,他笨手笨脚地想帮她修理一个坏掉的音乐盒,结果差点把盒子彻底拆散架,挠着头一脸憨憨地道歉。
就在战火燃起的前一天,他还扛着他那把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巨剑,在庄园门口遇到准备进王宫的她。
他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地说:“玛丽娜小姐,你别担心,有我们在呢,管他什么深渊地狱,来一个咱砍一个,来两个咱砍一双,我们精灵族,还有艾尔芙莱娅女神,一定会带领大家打赢的!你就瞧好吧!”
他那双清澈的、仿佛没有任何阴霾的眼睛里,充满了近乎盲目的乐观和毋庸置疑的坚定。
那时她觉得他有点天真得可笑,可现在,在这片绝望的炼狱中,那份天真和坚定,却成了黑暗中唯一摇曳的、温暖的烛火。
“不……哥哥。”玛丽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她抬起眼,直视着阿道夫充满血丝的眼睛,“我们不能再错一次了。”
阿道夫愣住了,抓着妹妹肩膀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
玛丽娜深吸了一口气:“塞牙先生……他虽然总是笨笨的,做事毛毛躁躁,但他和他的同伴们,一次又一次地创造了奇迹,不是吗?北境之战,艺术之都的表演,还有……还有他们身上那种仿佛永远不会被磨灭的希望……”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阿道夫从未见过的、属于她自己的决断力。
“哥哥,我们之前……因为恐惧和短视,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幸好,我们涉足不深,没有被发现。那是神灵庇佑,给了我们改正的机会。”
她反手握住阿道夫的手,语气恳切而坚决:“但如果这次,我们在这个王国最危难的时候,在所有同胞都在浴血奋战的时候,选择背叛,投向深渊……哥哥,纸是包不住火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诺亚王国,万一精灵族,真的像塞牙先生坚信的那样,赢得了这场战争呢?”
“到那时,我们冯石林家族,将没有任何容身之处!我们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所有幸存者唾弃!那不仅仅是死亡,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永恒的污名和放逐!”
玛丽娜上前一步,几乎是祈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她依靠和保护者的兄长。
“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为我做决定。我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为家族选择过道路。”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声音却无比稳定,“这一次,信我一次,好吗?听我一次。”
“让我们选择相信。相信诺亚王国千年积淀的韧性,相信那些正在用生命守卫城市的士兵和法师,相信精灵族……相信那些一次次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勇者’们!”
“我相信,只要希望的火种还未熄灭,奇迹就一定会再次发生!我相信塞牙先生那憨憨的笑容背后,所代表的那种不屈不挠的力量!”
她紧紧握着哥哥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过去:“哥哥,这是我们赎罪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能走向光明的道路。赌上我们的全部,我们的财富,我们的地位,甚至……我们的生命!赌诺亚和精灵,能够赢得未来!”
阿道夫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在他的印象里,玛丽娜永远是那个需要被呵护、被引导的、有些柔弱的花朵。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妹妹,眼中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火焰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无边的黑暗。她的话语,不像是在恳求,更像是在宣告,一个属于她自己的、不容置疑的决定。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感受到了她手心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坚定力量。
那份对“塞牙先生”和其背后力量的近乎固执的信任,在这一刻,竟然奇异地驱散了他心中一部分的恐慌。
是啊……他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在绝望中,踏上那条注定通往毁灭和唾弃的不归路吗?与其在背叛的阴影下苟且偷生,不如……不如相信这微弱的希望,进行一次豪赌?相信那些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精灵,还能再次创造奇迹?
过了许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阿道夫脸上激烈的挣扎慢慢平息,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气息中带着释然。
他反手握紧了妹妹的手,力度很大。他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无比郑重的笑容。
“好。”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放下重担后的平静,“玛丽娜,我的妹妹……你真的长大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燃烧的城市,目光不再是最初的绝望,也不再是投向深渊的疯狂,而是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既然你如此相信精灵,如此相信希望……那么,哥哥这次,就相信你。”
“我们就赌上一切,冯石林家族的全部,包括你我的生命。”
“让我们看看,你口中的奇迹,究竟会不会降临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
空气粘稠,弥漫着硫磺、焦糊肉块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
祭坛中央那口深坑发出的吸力越来越强,边缘的符文亮得刺眼,仿佛无数只窥视着灵魂的邪恶眼睛。
深渊主祭那非人的、亵渎的咒文声越来越高亢,像是一把钝锯子在反复切割着所有生灵的神经。
瑶瑶领先半跪在地,用一截从恶魔守卫尸体上捡来的断矛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
她的战甲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刚才为了掩护一名险些被恐惧魔嚎叫震碎心神的人鱼少女,她硬吃了一记邪能冲击,此刻胸腔里如同有火焰在灼烧。
她抬起眼,视野有些模糊,但祭坛上的景象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那些精灵同胞……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囚徒”了。他们是战士,是复仇者,是为了遥不可及的光明而扑向地狱之火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