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相信, 那你就慢慢等着吧。”谢堔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看你那个无所不能的保护伞, 到底会不会为了你这条丧家之犬, 露出一丁点痕迹。”
他转向聂清澜:“聂队,看来卢先生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认清现实。”
聂清澜冲着谢堔微微颔首,合上文件, 不再多看卢林一眼,带着王砚舟径直走出了讯问室。
走廊灯光冷白,映得人脸上疲惫更显。
王砚舟还在想刚才卢林的发言,越想越气不忿儿:“呸!这孙子真够孙子的!”
“别跟这种三观不正的人置气了,不值当的。”聂清澜拍拍王砚舟的肩膀,“我们主要是要问清楚他跟林海建合伙干的这些缺德事儿,还有他买|凶|杀|人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得联系国安那边儿,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了。”
她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腕表,已经11点半了:“都这个点儿了……砚舟,你带着他们回去吧,人也抓到了,大伙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王砚舟打着哈欠点头:“这几天确实是够累的,老大,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走了啊,拜拜。”
王砚舟走后,聂清澜转过头,目光落在斜倚在墙边的谢堔身上:“走吧,送你回医院。”
谢堔嘴角立刻垮了下来:“我这刚出来透口气,板凳还没坐热呢……再说了,你看我这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聂清澜挑了下眉,环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哦?活蹦乱跳?那行,你现在原地做五十个俯卧撑,做完咱们直接回局里接着分析案情,医院那边我给你请假。”
谢堔:“……聂清澜,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我这是欺负你吗?我是让你对你自己的身体有点数。”聂清澜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忘了护士长是怎么交代的?伤口开裂感染不是闹着玩的,走吧。”
谢堔知道拗不过她,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聂清澜按下1楼,抬起头透过光洁的电梯门壁,看到谢堔不情不愿微微垂着眼的模样,那副模样挺像小时候被她爸带回家时,明明委屈却硬撑着不说的别扭少年。
她蓦地笑出声:“饿了吗?”
谢堔抬眼,从电梯门壁的反光里对上她的视线,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饿了没有。”聂清澜转身看向他,眼底透着笑意,“从医院溜出来到现在,吃晚饭了吗?”
“没。”谢堔打小嘴就刁,想到医院那伙食,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医院那伙食什么水平,周围还一水儿的快餐,连个像样的外卖都叫不到。”
“那就走吧。”电梯抵达一楼,聂清澜率先迈步出去,“我知道附近有家粤菜馆,这个点应该还开着,我带你去吃个夜宵,吃完我再送你回医院。”
两人很快来到了聂清澜口中的那家粤菜馆。
餐馆不大,这个点只剩零星几桌客人。
聂清澜挑了个靠里安静的卡座,接过菜单,点了些谢堔爱吃且不用忌口的菜。
点完单,她把菜单递给谢堔:“你再看看吗?”
谢堔没接:“不用,你点就行,反正你也知道我爱吃什么。你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你是不是也没吃饭?”
“中午吃了个麦当劳。”聂清澜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晚上光抓捕卢林去了,没顾上吃饭,这会儿正好饿了。”
提到卢林,话题又重新绕回案子。
谢堔两指在杯子旁轻叩两下以表感谢:“卢林这条线,后面就交给国安了?”
“嗯,他们更擅长处理这种境外渗透。”聂清澜喝了口茶,语气冷静,“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国内这条线上他犯下的罪行证据链钉死,尤其是指使冯振威团伙谋杀林海建、林婉这些。我们这边儿处理完,再把他移交给国安那边儿。”
“也是。”谢堔点头,随即嗤笑一声,“不过想想他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还什么‘不是我们这个层面玩得起的游戏’……真是被那点美金糊住了心窍,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说话间,菜陆续上齐。
聂清澜先给谢堔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慢慢喝,小心烫。”
谢堔看着眼前这碗粥,又看看对面低头给自己盛粥的聂清澜,唇角微微上扬。
他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轻轻吹了吹:“明天还得继续审卢林吧?”
聂清澜夹了根菜心,抬眼看向他:“想来?”
谢堔没否认:“当然。”
聂清澜思忖一番,谢堔的伤做个预审问题不大,况且他的毒舌对卢林……还挺有效果。
“明天早上我去医院接你,审完我再给你送回医院。”
“明天几点?”
“8点半左右吧,接上你吃个早饭,然后一起回局里。”
“行。”谢堔应得干脆,把吹凉的粥送进嘴里。
米粒熬得开了花,又香又软。
两人边吃边闲聊,等吃完已经12点半了。
饭后,谢堔没给她结账的机会,提前把桌上的码扫了,买了单。
这是男人的尊严,不能让。
晚上不堵车,聂清澜很快把人送到医院门口,想跟着上去时却被谢堔拦住了。
“别下来了。”谢堔好笑地说,“我没这么娇贵,就这么几步路,自己就能上去。”
聂清澜也没再坚持,单手扶着方向盘,点点头:“行吧,我看着你进去。”
谢堔没再啰嗦,转身走向住院部大楼。
走到玻璃门前,他回头看到聂清澜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她正望着这边。
他抬起没伤那一侧的胳膊,幅度很小地摆了摆,而后推门而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方向,聂清澜才缓缓升起车窗,重新发动车子。
早晨八点二十五分。
聂清澜的车准时停在了武警医院住院部门口,谢堔正好下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聂清澜顺势递过去一个还温热的纸袋:“老街那家的虾肉烧麦和豆浆,趁热吃吧。”
谢堔接过来,纸袋的温热透过掌心,他挑了挑眉,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还是领导心疼人。”
聂清澜笑着瞥他一眼:“又贫。”
两人很快到达市局,王砚舟已经准备好了,见到他俩进来,招招手:“老大,谢队,卢林那孙子一晚上没消停,在拘留室里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又呆坐着,情绪很差劲儿,看样子心理防线崩得差不多了。”
聂清澜点头,检查了一下记录设备:“按计划,我和谢堔主攻,砚舟你记录。”
王砚舟挺有信心:“明白!”
谢堔活动了下脖颈:“那还等什么,走吧,会会他。”
卢林被带进来时,完全没了昨日的优越感。
他头发凌乱,眼圈发黑,眼袋浮肿,一晚上的功夫憔悴了太多。
聂清澜没有给他调整状态的时间,等他刚坐好就开口:“早啊,卢林。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你等的救援,有动静吗?”
“他们……他们会来的!”卢林握了握拳,也不知道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只是需要时间!你们不懂……”
“我们是不懂。”谢堔手肘撑在桌面上,讥讽地看向他,“我们不懂的是都到这步田地了,你怎么还能抱着这种天真的幻想?我以为你这种高材生应该对‘弃子’这个词理解的很透彻才对。认清现实吧,卢林。从你被抓的那一刻起,你对你的主子们来说就是一个必须立刻切割,最好永远闭嘴的坏棋。”
卢林脸色“唰”地白了,嘴唇颤抖:“你胡说!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我知道那么多事!他们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谢堔打断他,“别天真了,卢先生,还没看明白吗?你现在人在中国,他们就算想救你,也根本没能力把手伸进来。”
聂清澜适时加压:“卢林,我警告你认清你自己的处境!你今天说与不说,你从事间谍活动、买|凶|杀|人、操纵市场、危害国家安全这些罪行,证据链早已完整闭合!事实清楚,铁证如山!你的口供只是让卷宗更完整,但不代表你不说,我们就定不了你的罪!”
聂清澜这番话敲碎了卢林最后的那点侥幸。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讯问室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卢林终于妥协。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打破沉默:“我……我说就是……”
他深深埋下头,双手插入发间,身体微微发抖:“我是在美国读硕士时被盯上的……他们摸清了我的底细。那时候我沉迷赌博,在拉斯维加斯和线上赌场欠下了八十万美元的巨债,利滚利,根本还不起……我爸妈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
聂清澜对他没有半点同情,冷淡地问:“怎么陷进去的?有人做局,还是你自己上瘾?”
“我……不知道……”卢林闭了闭眼,回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声音都在打颤,“赌博……就像个无底洞。赢了想赢更多,输了只想翻本……越陷越深,根本控制不住。催债的电话每天响个不停,威胁要通知学校,让我身败名裂……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聂清澜冷声问:“所以,当他们向你抛出橄榄枝,承诺替你还清债务,还给你巨额报酬时,你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卢林蠕动着唇:“对……你不明白……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要是再不答应他们,这80万美元很快就会滚到140万美元!他们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主要分两块。”卢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是扰乱国内的资本市场,制造金融风险,打击投资者信心,最好能引发局部动荡。二是精准遏制有潜力的高科技企业,特别是那些可能在未来关键领域形成突破的。美国的优势正在缩小,他们需要通过非正常手段维持领先。”
谢堔身体微微前倾,抓住了关键点:“像林海建这种老狐狸,你怎么让他对你言听计从的?就凭你能帮他上市?”
“钱和前景。”卢林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唇,“上面批给我运作的资金很充足,我能让林海建的资产短时间内膨胀,还能帮他打通海外上市的渠道,让他看到更大的‘饼’。对于一个极度贪婪又渴望被国际资本认可的人来说,这足够了。他把我当财神爷,我把他当白手套……”
聂清澜眼神更冷:“具体说说你们如何‘遏制’高科技企业。”
“模式你们应该都查到了吧。”卢林语气麻木,“上级会提供他们认为有威胁的国内科技公司名单,然后我就去让林海建以投资合作的名义接触。如果能窃取技术,挖走核心团队,我们就暗中进行。做不到的话,就只能利用投资人的身份在经营管理和资金链上做手脚,甚至在关键时刻在金融市场发动狙击,目标就是让他们研发中断,项目失败乃至破产清算。”
他顿了顿,声音弱了下来:“很多领域大家起点差不多,拼的就是速度和持续投入。打断一次,可能就永远落后了。”
王砚舟忍不住骂道:“真他妈阴损!这不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投进去的钱也打水漂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卢林摇摇头,“我刚才说了,很多尖端领域,国内外起步差距不大,拼的就是研发速度和专利壁垒。只要拖慢或者打断竞争对手的进程,让自己的技术率先成熟,制定标准,就能垄断未来十几年的市场和话语权。这带来的利益远超短期投入,而且还能随时对国内企业进行技术‘卡脖子’。”
“王八蛋!”王砚舟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撸袖子,“狗汉奸!为了点臭钱,帮着外人祸害自己国家有希望的企业!我他妈……”
“砚舟!”聂清澜一把按住王砚舟的手臂,“你先冷静!坐下!”
王砚舟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卢林一眼,才重重坐回椅子。
聂清澜冷冰冰地看向卢林:“你为什么杀林海建和林婉?”
“林婉……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只能让冯振海帮忙找机会做掉她。而林海建……他太招摇了,我知道你们警方已经盯上他了。”
说到这里,卢林自嘲地扯了扯唇。
“他这个人生性多疑,谁也不相信,只相信自己!我猜他肯定想方设法存了不少关于我的证据!而且他这人自私自利!如果他真的被抓……等你们把他逼到绝境,他肯定会供出我,并且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必须杀了他!”
聂清澜略微思索,想到了卢林在林海建身上的布局,语气肯定:“你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着他。”
“对,我要跟他深度合作,有些信息瞒不住……所以我问冯振威借来了陶清莹,让她想办法留在林海建身边盯着他。陶清莹倒是机灵,故意让林海建发现了她的把柄,然后顺理成章被他‘控制’,之后又被送到王建新身边。”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王砚舟捋了捋:“所以王建新和林海建都以为陶清莹是自己的人……靠,你们这群间谍脏心眼子真多啊!”
谢堔接着问:“林海建想让你帮他杀了刘昊霖和王建新,你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实际上你并没有打算对这两人出手?”
“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卢林眼神有些复杂,“频繁杀人容易留下破绽,这两人又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没必要为了林海建冒这种险。”
“于是你表面上答应了林海建,先稳住他,实际指使冯振威找机会对他动手?”
“是……”
聂清澜点点头,合上文件夹:“你的口供我们会核实,一会儿你看一眼笔录,没问题的话签上你的名字。”
卢林接过王砚舟递过来的文件,颤抖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聂清澜收起笔录,对王砚舟道:“联系国家安全机关,办理移交手续。他涉及危害国家安全的这部分罪行,由国安那边儿接手后续侦办。”
王砚舟应声:“明白。”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卢林,对谢堔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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