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渊清又招了招手指,那一缕夹杂魔气的尾毛渗入卷轴之中,过程并不长,只一息之间,那卷轴便显现出了一条红线。
红线打结,在场有结过天道之契的修士自然一眼认出来了。
那是结契之时灵魂之中产生的契绳。
渊清点头道:“确是林琅与卯综结契无误。”
然而真凶的确认,除了卯综的亲信之外,无人在意。
包括卯湘,他在渊清真人竟能直问天道之时,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现实天道可不是渊清所创赛场内的一方天地之灵可比,天道冷漠残酷,高悬于天地之间,藐视众生万物。
任何修饰破界都会遭至天道无情的催伐,有幸存活才可逆天而行。
可渊清真人竟已能取问天道,虽只是浅显暗示,但这也佐证了天道之于他,已经不是无法触及,不可直视之物。
人界修士自然嫉妒兴叹之于,心下甚安。
兔族的修士见状神色却惊惶难看,而卯湘的略微失态掩盖其中,倒是不显得刺眼。
此时他倒无比庆幸与自己合作的是王凌波这个凡人,他基于修士的立场与常识,便是嘴上号称已经将对渊清的忌惮与防备做到极致。
却还是因经验失策。
但王凌波却不会,但凡有所假定,她便以渊清能够做到而揣度准备。
因此不辞辛劳手段,坚持让他真正利用秘术将林琅与卯综结了个伪契,即便这在他当时看来是谨慎太过的无用功。
既然结契的人已经找了出来, 那只要抓到林琅,一切真相便可大白。
对于林琅这么个魔修, 可没有当初审问玉素光之死那般,还得照顾受审者的神魂安全和修行隐患。
众人原本以为兔族此时期望捕获林琅的心也是急迫的,没曾想卯湘开口直接把责任甩给剑宗——
“既然林琅是从宗主手下逃脱,才致使对方藏匿于此,害我族少主殒命,那么便由剑宗将人找出来吧。”
“我等回兔族,静候赵兄。”
竟是并不想沾手捉拿之事。
渊清没有理会他话里话外强卸责任,倒是对兔族如今的内斗和妖界的首鼠两端心里有数了。
事情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众人便不好再留在此处。
只是赵离弦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卯湘惋惜道:“其实那结契灵露, 早有族中长辈有意调配解药, 只是一直嫌之无用, 虽有念头也未着手调制过。”
“因此昨夜少主一提, 族内便连夜配制出了解药。”
“若非出此意外,原本只会是一场戏闹。”
赵离弦本就对卯湘无甚好感, 此时只觉得他虚伪。
不过解药既已调配出的消息倒是让他心中一喜,随即又反应过来此时他的抉择已经与解药与否无关了。
但不与他结契的另一人还是需得服用的, 倒是还得弄到手。
只是如今情形,叫兔族将解药送来显然不可能, 且不论兔族族内态度还是卯湘言外之意。
抓住林琅之后, 他势必还得亲身前往兔族一趟的。
对此赵离弦倒也不惧。
回到宗门后, 渊清便分派了放向,着令剑宗擅寻踪索迹的人手追拿林琅。
这并不是件易事,对方将现场清理得感觉,也刁钻的将时间卡出了赵离弦能利用回溯的期限, 对于剑宗合体以上修士的本事是有所了解的。
刻意进行了规避。
因此虽然此时已经确定了人选,但要在茫茫三界大海捞针实属不易。
若是林琅此时已经返回魔界,那要捉拿对方更是难于登天了。
因着此事,赵离弦回饮羽峰稍作交代,便离开了剑宗。
渊清真人在送别各州名门离开后,也出了宗门亲自搜寻林琅踪迹。
而此时林琅正躺在绝对安静的密闭空间之内,无聊的数自己掌心的纹路。
这个空间切断了灵力流通运转,林琅并不能靠着携带的天材地宝迅速恢复实力,只能慢慢苦熬。
他心中记着数,不知此间与外界时间流速是否相通。
总归这里才过了不足三十六个时辰,若是寻常,区区三十六时辰于修士只是弹指一挥。
但此处灵力凝滞,无法运转,他连打做运行都做不到,因此时间格外难熬。
突然间,漫无边际的黑里多了丝光亮。
林琅躺着没动,幽幽的嗤笑一声:“这是又找到筹码与我交换了?”
“什么样的筹码竟是让你准备了三天,若你一直这般拮据,耗的可是我的时间。”
说是这样,但林琅其实对此心中有猜测,怕是拘禁他的人此时仍在剑宗,因碍于渊清无处不在的神识,并不敢频繁打开拘禁法器与他联络才是真。
如今三天过去,且看这人之后反应,或可能是来观战的一方大能,如今离开剑宗辖内,方敢再次与他对话。
更甚至,对方本身就是剑宗的人也说不定。
王凌波并未理会他的奚落,仍是干脆利落道:“此次我想问少主污染天道石之法。”
林琅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出声:“若我没猜错,你大概还是人族修士,竟对此大逆不道之术感兴趣?”
王凌波:“我问,少主根据我的筹码选择答与不答便是,不必问这么多。”
林琅何止是来了兴趣,简直唯恐天下不乱:“不需交易,若你有此雄心壮志,在此事上我们便算是同道中人。”
“莫说污染之法,连毁灭之法我也可一并告知,只不过仅限理论,当世尚且没有任何存在能毁灭天道石。”
说罢林琅就着被抛进来的玉简,将魔界关于天道石的研究和揣测尽数注入。
他给得痛快,只是最后似笑非笑的提醒了一句:“不过我提醒道友一句。”
“你若是打着拿我魔界研修思路去修补天道石漏洞,劝你打消这念头,因为此法绝无可能逆推。”
见对方没有说话,林琅大方道:“既然说这个消息白送,本少主绝不食言。”
“你手里的筹码,可以再做一次交换。”
王凌波不客气道:“是吗?那少主可能告知下次界域之战,魔界的准备布局?”
林琅一下子被卡住了脖子,有点想扇自己的嘴。
可对方却咄咄逼人起来:“此次我的筹码便是,保证少主最后全须全尾,不损伤分毫的离开。”
“以少主这一身价值,算是诚意足够吧。”
林琅有些意动,虽然这话里面必然有水分,比如能放他离开,可未保证不能再次抓捕,或者将他去向出卖于他人。
但若能保证释放之时不伤他分毫,林琅便有自信能够逃出升天。
且经受俘虏,能够保全修为的确难得,林琅不可能不心动。
但他仍道:“笑话,我怎可凭一人生死,出卖魔界万千同族。”
王凌波笑了:“如今魔尊之位空悬,你我都知道所谓界域之战不过是例行相争而已。”
“莫说渊清真人全盛,如今人族势大。便是魔界真有能耐攻下部分领域,你三大宗门的人也只会觉得烫手。”
“形势如此,战术便不可能左右战略,如此一来,少主有何不可说的?”
林琅脸色有些难看,接着又听对方道:“况且少主所知情情报并非独一无二。”
“以我之见,若知晓布局者超过十人,那这个情报的价值便不足以与少主性命相提并论。”
“这个筹码很划算,少主觉得呢?”
林琅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妥协不是因为对战场魔军的性命就全然不顾,实际上有关界域相交时的进攻策略,包括他在内的知情者,每日都得以暗码神识传讯于专人。
方可确认军情安全,他已经消失三天,魔界早该知道他这边出了纰漏,为剔除潜在危机,自然会改变策略。
因此实际上他给出的消息并不值钱,只是得做出为难摸样,骗过对方才是更重要的。
林琅这边庆幸,王凌波自然也不亏。
实际上她至今所求的信息都只是降低对方底线或是浑水摸鱼,其实并不多在乎其真实性。
就当林琅以为这次的交易要结束时,王凌波突然道:“少主可有什么保命之物?”
林琅警铃大作:“此话何意。”
王凌波:“因为少主此刻或许需要动用保命之物了,最好此物能瞒过渊清真人,甚至天道法眼。”
“否则不是那么容易收场。”
林琅更觉不妙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可别忘了你方才的承诺,天道誓约岂是你能反悔。”
王凌波像是赶紧与他解释误会一般:“非是我言而无信。”
“而是少主你如今有性命之危,不容于人.妖两界,包括渊清真人在内的无数高手都在追捕你,要取你性命呢。”
林琅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何事。”
王凌波:“就在昨夜,你与兔族少族长卯综结成道侣了,有天道之契为证。”
林琅闻言,先是沉默半晌,拘禁空间内只能听见他鼓动的心跳和血液急湍的声音。
周围分明一片漆黑,但林琅仍觉得刚刚好似天昏地暗一般。
接着才是破口大骂:“卯综,那兔爷他也配!我呸!!!”
“整个兔族一窝子脏臭,便是人魔妖三界死绝只剩那些兔子,我合欢宗人就是烂掉也不会与他们结契。”
“是不是渊清那老不死的搞鬼?老子不过是想污染天道石,他竟这般下作手段污我名声。”
“我林琅虽不是好人,但自问一生也是光明磊落,何罪至此。”
“你他妈的放我出去,我要与渊清那造谣的同归于尽。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
说完他似乎有些脱力,往地上一坐,眼神空茫道:“我他妈那时候是不是就不该跑?”
王凌波安慰道:“少主也不必太难过,卯综已死,所谓结契自不会对你有何影响。”
林琅脱口而出:“死得好!”
王凌波:“只是他的死因便是与你结契,有渊清宗主为证,如今凶手之名落在你身上,怕是无法洗清了。”
“又因卯综死在剑宗,因此宗主正举全宗之力,要寻你给兔族一个交代呢。”
林琅坐直身体,恶心是一回事,但只言片语中他也差不多拼凑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卯综死在剑宗,死因是与他林琅结契。如今这个时间应该五洲各宗的人才离开,兔族少主的身死自然不可能没过问过。
渊清既能得出此结论,林琅冷静下来却不觉得是单纯的污蔑了,毕竟就算污蔑也得拿得出让几大洲和兔族信服的证据。
林琅抬头,看着那唯一的亮光。
这事跟拘禁他这孙子没关系,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但无论如何,对方给他架好的路他也不得不走。
渊清既已经认定他是凶手,那么不抓住他跟兔族交代势必不会罢休的。
果然那人接着道:“少主最好有这么一样保命之物,如若没有,渊清真人全力之下,我也不敢保证能藏匿你多久。”
“你若死了,倒是与我打算不符。”
林琅沉吟许久,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泥偶。
他将此物交给王凌波:“此物乃我出生之时,父亲以我胎盘和分出的一缕神魂所制。”
“多年来随身携带,从未断过连结。若是催活,足有我七成实力,且莫说应付渊清探查,便是在天道看来,我与它也是一人。”
这原本是用来保命,或是应付雷劫的,足以瞒过天道。
此时倒是不得不拿出来了。
虽然此人状似好说话,但如今处境却是比之以往更为凶险且难以预料。
对方抓他,甚至不是为他本身价值,所图自然难以想象,林琅并不敢不谨慎对待。
王凌波得了泥偶,将此物放到与卯湘的约定之地,满意而归。
而卯湘收到此物,也离开了剑宗,并未多留。
昨晚这一切,王凌波又马不停蹄的拿出了与宋檀因的传讯法器。
以林琅之名,联络了宋檀因。
宋檀因与赵离弦一起, 此时正在沧州境内搜捕林琅。
林琅将自己的痕迹扫得很干净,因此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只是对方在当初淳京一别后, 又短时间内前来剑宗欲行污染天道石之壮举,前期谋划准备自不会少。
在剑宗情报网络与能人尽出的前提下,倒是真让合欢宗扎根于人界的不少百年桩子浮出水面。
宋檀因仅作为一个化神期,在此事中能做的不过是一些打杂的事。
因此到了夜晚,大师兄仍在忙碌,他们三人倒是有空稍歇一阵。
宋檀因本想陪在大师兄左右,但储物镯内传来的动静让她脸色一变。
赵离弦也注意到了,不耐烦的挥挥手:“下去吧。”
他下意识猜测是师父传讯,并不愿搭理他们师徒二人是如何交代。
这误会倒是让宋檀因松了口气,赶紧寻到一隐蔽处, 又设下结界确认周围无人后, 方才掏出那块传讯玉简。
果然, 是林琅叫人交给她那块。
或许是知道自己处境, 对方并未选择传音,而是选择更为隐蔽的文字化显。
灵力波动更小, 更难关联本人,也更难以被察觉。
宋檀因看到玉简上显现出的一行小字——
【可是在找我】
宋檀因心中气恼, 贝齿紧咬下唇,用同样的文字传讯道:【为何要在此时寻我, 若叫人察觉, 你我二人都没有好下场。】
对方却好似对自己处境漫不经心:【我若再不开口, 恐怕过几日我魔界尊主便要与剑宗首徒成为道侣,共结天道之契了。】
宋檀因面对此质问并无心虚,反倒振振有词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人魔两界相争万年,有哪次魔界真正占据上风的。】
【人间界域从未被你们割走分毫, 反倒是隐蔽手段被逐个化解。】
【皆因魔界每每功成之际,人界总会出现强势大能力挽狂澜。如今的救世者是我师父,那么下一位必定是大师兄。】
【我与大师兄结契,非但能分享他的气运,真到图穷匕见之时也能利用天道之契无限牵制,更甚者若利用舆情得当,将他争取到魔界立场也并非不可能。】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向往之事?既如此因何不满?】
宋檀因自以为言之有理,岂料对面根本没给她自鸣得意的机会。
她仿佛能从对方的文字中,读到对自己异想天开的讥讽——
【算盘打得不错,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赵离弦的修为远高于你,这还只是近百年来你俩拉开的差距,随着寿数增加,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你二人的天道契约,只可能以他为主。】
【你或许有机会趁他不防偷袭牵制,但他若识破你魔尊之身,却是随时可以利用你体内的圣令,强制号令整个魔族,便是我等可以不尊圣令,但混沌之根与圣令相生相灭,届时他利用这点,于我魔界可是灭顶之灾。】
宋檀因攥紧手里的玉简,对林琅的话全然不服——
【可若你不说,师兄怎会知晓我身份?】
那边看了这句话,沉默了半晌,像是无声的指责她的愚蠢。
宋檀因顿时联想到当初在淳京之时,对方得知自己身份,虽嘴上尊称为魔主,言语神色却是不掩藐视。
他鄙弃自己的天资,讥谑自己的能耐,从未真正将她当做未来魔主予以尊崇。
还有事后的胁迫和支使,宋檀因此时只觉一盆凉水浇下来。
在得知自己是圣令宿主,未来魔尊后的得意与恐惧中,清醒的认识到,即便她成为魔尊,若一成不变,恐怕也只会沦为魔界三大宗的傀儡。
果然此时对方直言道:【当初为免你不暴露于渊清眼下,淳京一别我将你灵根粉碎,灵台污染,还设下契法,不得高于我修为之人探寻你识海拔除魔气。】
【若你与赵离弦结契,便是他无法得知你心中所想,但天道之契成那刻,双方自会交付本我。】
【你觉得以赵离弦如今强压合体的能耐,会发现不了圣令的痕迹?】
【还是你想拿整个魔界的安危去涉险。】
宋檀因此时嘴唇出血,眼眶通红,隐隐有泪溢出眼眶又被强逼了回去。
她愤怒,不甘,羞耻,无力,屈辱,以及触手可得却乍然成空的失望。
若是不能与大师兄结契,那她不惜撕破脸皮让大师兄厌恶,拉出师父强行施压是为了什么?
这一瞬宋檀因好似福至心灵。
其实她从未想过师父为何执着于选定她为大师兄的道侣,正如大师兄那日的胁迫之语,为何大师兄言明他可接受除自己外的一切安排,师父却依旧没选择别的名门仙子,还是坚持要她。
宋檀因一直不愿细思这个原因,实际她也明白,师父的执拗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但她太想要与大师兄永结同契了,凡事与此不利的她都不愿看不愿听不愿想。
可如今被逼入绝境,很多事若有个假设便能串联起来了。
师父为何坚持选定她为师兄道侣,别人都不可,为何师兄与师父详谈过后,师兄的态度松动。
若是师父也知道呢?
如果师父早已知道她乃是圣令携带者,那么她的特别便说得通了。
于是宋檀因将此猜测传讯给了对方,想以此打消林琅对此事的阻挠——
【师父或许早已知道我真实身份。】
对方不客气道:【若是如此,剑宗只会所图更大。】
【若渊清真全然知晓,那么百年的培养与谋划,只会比你我能想象的最坏情况还凶险百倍。】
宋檀因脱力般跌坐在地,她于人界生养长大,虽自得于来历,但立场并不可能与林琅相同。
但她并不敢直言,因为那边林琅威胁道——
【自然,我知你与渊清师徒情深,你也尽可将自己处境与所知告诉他,寻求庇护。】
【但若尊主不顾魔界众生,那便休怪我将真相公之于众,届时渊清便是万般谋划,也抵不过人界各方芸芸众口。】
宋檀因心中绝望了,若真到那时候,对于她这个身负圣令者的处置,便是各方各有考量拉锯。在圣令失踪的这数百年,人界也耗费无数资源搜寻。
所做打算她并非不清楚,最大的声音还是在圣令携者未蜕变之前,将其幽禁封印,让魔尊之位永远悬空。
不管师父是作何打算,但总归与大多数理念相悖,便是以他之尊也不定能护自己自由安全。
那边接着加码了一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更莫说若渊清不知你真身,你开口只会自投罗网。】
宋檀因是过了许久才回应了那边:【你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其一想办法拒绝结契,至少也要拖延到界域之战后。】
宋檀因:【我如何说服师父?】
【那便是你的事了。】
接着又道:【其二便是此次剑宗追踪,我恐怕没法活着离开人界了。】
宋檀因赶紧问:【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想借渊清之手杀我,灭掉隐患和被我胁迫的处境?】
宋檀因被这人气得发抖:【这么久过去了,我怎知道你准备了多少后手,又怎会报此期望。】
【我是怕你被师父抓到搜魂,那么也别做其他打算了,届时你我都都要完。】
那边道:【这便是要你做的第二桩事了,按我所言,你我自然都能渡过这劫。】
【以渊清的本事,我至多还能拖延七日,七日之后我便会落在他手里。但是不要忧虑,为守住秘密,我会在渊清搜魂之前自尽。】
【之后兔族会索要我的尸身,你只需在剑宗的人前往兔族之前,接触到我的尸首,将转神露滴在我尸首眉心便可。】
宋檀因没有多问那所谓的转神露是何物,总归多半是金蝉脱壳用来保命的东西:【转神露在哪儿?】
林琅:【就在你洞府内,等回到剑宗你仔细找找便能寻到。】
宋檀因闻言只觉得脊背生寒,连她的洞府都被对方摸进去过,早做了连番打算,甚至将师尊算计在内。
她如何才能摆脱这人的摆布?
结束了与对方的传讯,宋檀因撤掉结界,神思不属的回到了师兄们周围。
而远在饮羽峰的王凌波,也收回了玉简。
接下来数日,身处剑宗之内的她感受不到第一宗门强势翻遍五洲所造成的震荡。
果然数日之后,如‘林琅’所言,终是在雅洲境内,一个界域屏障隐蔽薄弱之地,发现了林琅的身影。
渊清几乎是在一息之间穿越万里,将林琅捉拿。
只是对方也只处境,不愿为质,便在渊清真人锁住他之前先一步自尽,留给剑宗一具空壳。
渊清真人确认过,此乃林琅无误,只可惜未能活捉下来,那么他杀卯综的方式和动机便无从得知。
一具尸体是无法将兔族的愤怒尽数压制的,因此渊清一众先将林琅的尸首带回了剑宗,再与兔族秘密交涉数日,最后方才达成共识。
便是由赵离弦携带林琅的尸体前往兔族请罪。
一开始渊清自然是不愿,说是请罪,谁知他大弟子不会如卯综一般‘意外’死在妖界。
但兔族族长与渊清签订天契,合体后期及以上修为修士不会在妖界对赵离弦出手,至于合体后期以下,先出手者生死勿论。
渊清考虑了一夜,终是同意了。
若有这两个条件,随着徒弟面临的必是接踵而至的陷阱和围攻,但会因卯综之死舍身忘死的高阶修士总有限。
况且赵离弦并非罪首,待损失惨重了,对方自然会收手。
赵离弦接到师命,自然没有异议,其实他也对妖族的高手颇有兴趣。
以往偶尔有交手机会也是点到为止,倒是从未真正领教过妖族的天赋血脉法相。
但临走之前,王凌波表示要同去,却让他有点头疼了。
王凌波提出一同前往妖族时, 赵离弦下意识就是反对的。
此次深入妖界与以往备受礼遇可不一样,不知道有多少杀机和陷阱等着他。
便是面上客观公正的五洲大比, 尚且有主场优势之说,更何况是与人界截然不同的妖界。
赵离弦对妖界了解浅显,仅限于两次随师父前往做客会友,便是有合体后期以上不得出手之约,赵离弦也不敢托大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着回来。
就更不用说同时还护住一凡人。
他也不嫌气弱,直接拒绝:“此次我并无把握能护你性命,你还是留在剑宗吧。”
“我已与师父约定,若我无法回来,他自会放你归家,保证你性命无虞。”
王凌波摆摆手, 利落道:“这种保证与此次兔族之约是一样的, 凭理而论合体以下的妖修无法取你性命, 那你又为何忌惮至此?”
“你我都清楚, 宗主虽对我死活不甚在意,也可顺手相护。甚至哪怕你客死他乡, 你残留的影响力也可护我周全。但无论是宗主的保证还是你留的后路,与想取我性命之人的修为地位比起来, 只会此消彼长。”
“即便在我寿命终结的数十年内,对方无法冲破你的布置, 但我死了还有王氏全族。我不认为对方会善良到见我人死便债消, 正如我出手的时候也未顾忌对方全族。”
王凌波直视赵离弦的双眼, 笃定道:“我身家性命早已系于你一身,你若死去,我定不会有好下场。”
“神君知我为人的,关乎命运之事, 我绝不交于他人之手,是生是死必得我自己全力以博之后,方可甘心结局。”
“我一定拼尽全力助你活着回来,便是我亡于妖界,届时便恳求神君维护王氏。”
赵离弦看着她,恍惚时间退回他们初见那日。
王氏族长受妖邪残害殒命,整个雍城笼罩在邪修的阴影之中,人人自危。
邪修狡猾,术法路数诡奇,便是他也三番五次丢失踪迹,若非那时她用计设局,那邪修怕早已逃之夭夭,为祸一方。
那时的她也一如今日,迎难而上,于祸事之中有着近乎冷酷的冷静和勇气,坚韧得好似能支撑一切。
这段时日以来鲜花着锦的处境并未使她变得软弱,岌岌可危的立场也并未叫她瑟缩。
她仍旧能对着足以碾压她成蝼蚁的力量,迎难直上。
赵离弦感觉好似有什么流进自己体内,随着灵力流淌至身体的每个角落,烂泥一样瘫软懒散的内心像是被注入了一副骨架。
好似‘活着’这件事多了一丝意义,好似除了自尊与傲慢之外,多了种别的东西,可以充做他的支撑。
最终赵离弦还是答应了王凌波,只不过除此之外,他也叫上了小师妹与自己同行。
既然王凌波有此心意,他投桃报李自然也得更为计之深远。
若他能活着从妖界回来,那么一切皆大欢喜,若是客死妖乡,那在他死前会杀了小师妹,以杜绝王氏全族遭报复。
宋檀因并不知大师兄的缺德打算,被要求通往虽然心怀畏惧,但大体还是愿意随从前往的。
一来她是真心喜欢大师兄,无法坐视大师兄只身前往妖界应对重重危机。二来她深知林琅并没有死,对方躲在暗处必有别的谋划,她也不想躲在宗门一无所知的坐以待毙。
渊清得知此事,一猜就知道徒弟的打算,大骂他不是人。
但他的所作所为姑且还在预料之内,倒是宋檀因,近日却是突然出了变故。
竟是也极力拒绝在去妖界之前与她师兄结契,给的理由也是站不住脚。
两人都有意拖延,渊清再如何也没法强按他们。
如此一来,二人共赴妖界同舟共济,倒也有些必要。
姜无瑕和荣端得知宋檀因要去,自然不能落了后。
他们很清楚若大师兄死在妖界,自己绝无可能取代大师兄。反而会因为下任继承者的变更,失去预备权利中心的地位。
倒不如全员出动,一窝徒弟全部深入险境,师父总不会坐视他们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