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陛下大动肝火,还要追查这人的钱财都是从何所得,据说似乎都牵连到了已故的太后生父名声……
“这下尚书大人才能放心告老还乡了吧。”
想必太后娘娘这两天心情也会很舒畅了。
齐承明听得心情不错,扬声吩咐:“柿霜,去告诉房姑姑,晚上府里加一道冷淘面吃,一起庆祝庆祝!”
“哎!”
至此,齐承明当上太子后的第一道差事算是办好了。算算时间,嫡公主也终于要成亲了。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七皇子若有所思:……
齐承明:呵,就是演给你这种人看的!
(果然流言四起)
第228章
嫡公主的成婚之日定在了六月初七, 原本就显得仓促,逼得这几月里工部加班加点的修缮公主府,到了现在六月初了, 才勉勉强强把府邸翻新得可以入住了,岌岌可危的赶上婚期。
皇后派来收验的人十分不满,越看脸色越铁青。
先不提这座府邸是随便搜罗来的犯官宅子改建来的, 只说工部的手艺, 外表大面上的规制看起来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僭越, 但内里构造粗糙至极!
屋檐上只加铺了一层薄薄的琉璃瓦,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日后恐有漏雨的可能。堂前连个照壁也无,刺眼的阳光直喇喇的射进正房,住进去怕是又晒又潮。花园流水只简单弄出了些石头堆砌,一路走来光秃秃的, 不说名贵植株,连普通花草也稀稀拉拉。
这种简陋的房子, 也敢让他们公主入住?!
收验的总管太监气急了就要找他们理论, 被大宫女努力拦住了。
“别忘了娘娘出来前说过什么。”大宫女神色悲戚又带着警告, 按住他肩膀的手重重压了一下。
总管太监:“…………”
两人双双沉默下去,不说话了。
最近他们宫里日子过得艰难,皇后娘娘也低调至极,凡事压着他们不许张扬。尤其着重叮嘱了来验收的他们, 若是公主府有什么不妥,除了万不得已之时实在遮掩不过去的,其他的切莫声张,她给了沉甸甸的两个荷包和私库对印, 许他们自己在私下帮着悄悄添置。
“咱们就算去理论,也挑不着什么好。”大宫女瞥了一眼远处等着的工部官员,对方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气焰来,老老实实站着,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还有些气虚理亏的模样,显然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周全,又无可奈何。
“……修缮工期给得紧,他们能把建制修好都算不错的了。”
这理就没办法再往下争论了。
非要闹出来,就得怪陛下为什么非要把时间定的这么赶了。
那绝不是皇后娘娘想看到的局面。所以这个亏……无论如何也得他们自己吞下。
好在距离婚期还有几日光景,他们有补救的余地。先把公主府再补得光鲜亮丽一些吧,那些能来见礼的人都是皇亲宗室,各个长满了心眼子,至少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公主。
日后……日后再慢慢调整那些暗处住的不舒适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了异议。
等到公主府验收完了。借着宫里大肆调动库房,为公主送出嫁妆时的动静,管事太监与大宫女悄悄把一批不在名单上的花草财物运到了公主府,四处添置打点,用的全是娘娘的私库。忙完这些,他们还得去汪家送补贴。
汪家只是清流小官,别说当驸马时必有的聘礼了,要不是陛下有赏,他本来连一身华贵的婚服,一辆体面的婚车都凑不出来。陛下赐婚时赏过的金银珠宝、锦罗绸缎,其实就是默认这些当做聘礼。
但……还是太寒酸了。
这让皇后怎么接受?还是只能用私库悄悄补给汪家,让他充当聘礼晒出来。
如此折腾忙碌几天,就彻底到了婚期之日。
齐承明早早从宁王那里得了帖子,见面的时候少不了互演一波。七皇子还是跟在宁王身边,这一次他倒是学乖了,听着没动什么歪心眼,只是脸色不大好。
想来他也知道,即便皇上现在不待见公主了,只要宁王还在,他就最好别在公主大婚这天闹事。
所以六月初七这天,快到傍晚的时候,小德子看着天色进了书房提醒齐承明:“殿下,该出发了。”
“不急,你先让人去套车。”齐承明摆了摆手,神色凝重。他正讨论到关键处,稍微延误一会儿不耽搁事。明面上他们关系生疏,他只要在差不多时间去公主府吃上婚宴就够了。
小德子一抬眼,有些讶然。
和殿下在书房里说得热火朝天的人居然是威勇小伯爷,殿下的表弟兼伴读。他和其他太子伴读不是有差事去做吗?都好久没露过面了。
这些不是小德子该细想的,所以他应下一声,出去重新把门拢上了。
王朔接着刚才被打断前的话沉声说:“……咱们京城在中原地带,太原离这里算不上多远,也称不上近。这都两个月了,章进士去上任的时候传来消息说,那件事的风声已经传过来了。我去查了查,京里的确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一切……准备就绪。”
齐承明无声吐了口气,点点头:“原定计划就是在春闱后动的手,再让皇上最后乐一天吧。”
“他要是过两天还发现不了,你们就去推一把。”齐承明的表情意味深长。
章季的成绩是只能外放当官了。齐承明前不久找了个空和他聚了聚,章季就顺理成章的被他运作去了太原当县令。为殿下和好友效力——这种事不需多言。
但章季也学精明了,他暂时没有对外说自己在为炙手可热的太子殿下做事。所以他仍然是章家中可有可无的庶子,这次成了外地县令,章家不闻不问,就像是没有这个庶子一般。
“知道了,表兄。”王朔眯起眼睛蠢蠢欲动。
“至于王家……”齐承明陷入了沉默,思绪万千后,只剩一个什么含义都没有的微笑,“这是他们自己选的。”
“别看我们都姓王,表兄——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是世家了。”王朔耸了耸肩膀,微妙的笑了一声。
自古以来,“王”就是一个大姓。齐承明刚才话里说的,是当年早早慧眼识金、在齐承明流放到柳州就提前开始交好他的那个世家——也是太原王氏旁支的一个当官子弟,沐知州的同窗友人。
自从齐承明回了京,在陛下面前炙手可热后,太原王氏来和他交好的人就变成了主脉一支的子弟,只是这时候齐承明与他们低调接触,并不摆在明面上,关系不远不近。他们也很有默契,除了时不时提供财物帮助,平时从不打扰。
等齐承明忍无可忍的吩咐下去,准备在春闱后启动后手,狠狠给鸿仁帝一个耳光扇的时候。他放出去钓鱼的风声,第一个吸引来的,居然是支持他的太原王氏。
……齐承明当时觉得不妙,因为这个冤大头的位置只是个诱饵,是顶在他前面蹚雷、吸引鸿仁帝目光与火力的炮灰,是将来迟早要被第一个瓦解掉的世家。
看不顺眼的世家有那么多,齐承明当然不希望入套的会是唯一交好过自己的王氏,这是人之常情。但,“柳州凭票的胜利机密”对齐承明以外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甜蜜诱人的大馅饼,包括鸿仁帝,这对他们来说是实打实的好处,是让人打得头破血流都必须抢到手的好东西。
谁会觉得这东西有害处?
长达几百年的思维与知识差异是无解的,就算齐承明联络了他们,挑明了说破了嘴巴的去解释这东西以后绝对讨不了好,而且不管是在当今陛下手中还是在以后自己手中,或者在其他登基的皇子眼中,只会是眼中钉。太原王氏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想要分一杯羹。
是啊,从他们的立场出发完全没毛病。
太子殿下是他们从微末就开始支持的人,现在太子殿下手中一定要放出一种暴利的方子,凭什么这东西不让最亲近的他们去敛钱,而是让其他世家得了?
哪怕这东西明摆着日后是个大坑,但,那又怎样?
世家的底气是其他人永远想象不到的。说白了,他们虽然选择了皇子去支持,但这不代表他们把所有利益都压在此皇子身上,哪怕这皇子日后必定登基,他们的荣华富贵也不来自皇权。皇权能不能奈何他们,日后能不能让他们跳了这个大坑吃亏,还在两数之间呢!
因此,太原王氏坚定的入了局。
齐承明也唯有沉默并尊重。
说白了,他和世家的关系本身就没有太多,就算与王家有过几分交情,也打消不了他日后必定对世家动手的理念。他想夺嫡登基,不是靠世家的。世家心底里没有真正敬畏投靠他这个皇子,也是他们双方心知肚明的。
那就各走各的路吧!
看看最后是齐承明斗得过他们,还是世家摘取齐承明的秘密果实全身而退、赢得过皇权。
“表兄,我先走了,太原再有什么新情况,章进士补了县令后会传过来的。”王朔起身打了个招呼。
太原到洛阳约有九百里路远,来回把控情报消息的传递,在两边弄事,需要时时盯着。未来这段时间王朔和其他几个伴读得在京城里暗中捣鬼,非常忙,压根顾不上了。
得亏章季去那边上任了。
“知道了。”齐承明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出门也换了身竹青色的新衣,叫上宋故带着贺礼,去参加嫡公主婚宴去了。
为了不让鸿仁帝夺走“凭票制度”,也为了狠狠报复鸿仁帝这个阴晴不定的老登,齐承明几年前留下后手,今年又先后秘密布局,大小也有几个月工夫了。为了躲避开鸿仁帝的注意,费了许多心血。
每逢大事有静气,现在发动在即,他越发应该沉稳住,冷静以待。
未来会被他的动作折腾成什么样?没了大幅度的剧情依仗,前途会变得彻底未知,到时候他的性命会不会不保?他的夺嫡会不会受到大的影响?齐承明心中是忐忑的,但他根本不后悔这么做。
他已经对鸿仁帝忍无可忍了。鸿仁帝的种种举动也确实影响到了百姓民生发展,停滞了基建的进度。
老登,再让你笑一天,公主大婚后见。
-----------------------
作者有话说:齐承明现在这个太子当的也很尴尬,虽然是太子,也在历练做事,但看起来就很透明。不过马上,鸿仁帝就顾不上忌惮他啦
齐承明到的时候。
公主府外张灯结彩, 树上草木都系着丝绸缎子,宫中的太监宫女有条不紊的穿梭行走在府中,迎接客人。乍一看, 无一处不精美,算不上绝顶奢华,但也有着皇帝嫡女大婚该有的尊贵规格。
“太子殿下到!”门口的唱名响起, 一个老妇人惊喜的迎了过来, 脸上洋溢起了光彩。她身后的其他下人赶紧呜呜泱泱跪了一地。
“免礼。”齐承明在这种时候也不免端起了架子,冷眼看着小德子给他打帘扶他下车, 趁着这个空档飞快回想了一下老妇人是谁。
——回想失败, 只有脸有点熟,似乎在宫宴上见过,那就是辈分高或者德行好的哪位宗亲了。
齐承明很淡定。
鸿仁帝就没有亲近的宗亲,现在仅存的那些全都是皇家的偏远旁支。他们皇室也没有公主,三公主也是独苗。她大婚之时皇帝皇后不可出宫, 那么就只能选定一位宗室中的长辈来主持……能选谁?
大概率都不认识。
所以齐承明很熟练的和老妇人互相客套几句,送上贺礼, 然后被迎着入了公主府。
他一眼先扫到耷拉着脸的宁王和陪着的七皇子, 再往中间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今天的新人。
汪石不卑不亢站着, 见这么多的权贵也没有气虚的模样,而是唇边带笑的寒暄着,毫不失礼,让人高看一眼。齐承明注意到他的肩膀和公主挨得很近——一副我有靠山, 底气十足的潜意思。
穿越以来,齐承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三公主。
她长相温柔,同皇后是一般气质,现下穿着大红嫁衣, 含蓄低调的对人微笑着,也与汪石靠得很近。肢体语言同样放松。
碍于男女有别,齐承明只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神,心里倒觉得不错。
不管鸿仁帝当初是怎么抽风下的旨意,现在看来……至少这对新人互相没有意见,相处的还算不错。
“……太子殿下!”
齐承明进门后,就有太监匆匆跑向公主,对两人窃窃私语几句。汪石和公主互相看了一眼,不敢怠慢的向这边走来,一起举杯想要敬他。
不同的是,汪石满心真挚的喜悦,公主的笑容却带了一丝不安与犹疑,她下意识先往弟弟那边看了一眼。
“贺你们大婚。”齐承明没有多说,他知道自己今天身为上位者过来,多待就是捣乱,简简单单吃了杯酒,就放下了杯子,示意他们继续去与其他人交谈。
公主微松了口气,就往宁王那边过去了。汪石本来也想跟上,脚步一滞,还是转过来对齐承明恭敬的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公主与我都很仰慕您,日后设宴也请殿下赏一个脸。”,然后他才匆匆去追公主了。
齐承明收到了这份善意,心里有底多了。
汪石还是他的人,三公主应该被宁王叮嘱了要与他私底下交好,只是不明就里,现在才对他们的关系有些迟疑?
齐承明不打算费心思索这些,这都交给宁王去说吧。他今天就是来走个过场,三公主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宁王那边撇开了七皇子,与三公主单独说了些什么后,脸色微有变化。他又说了什么,三公主便鼓起勇气过来了,这次三公主的神态更加放松与恭敬,微红着脸压低了声音问:“听闻殿下手下有一批匠人……很擅长奇思巧技?”
“正是,怎么了?”
“本宫想把驸马的二位高堂接进来住,房子还得再修缮一下……听说太子殿下的那批匠人懂得南边很多新奇的设计,不知可否请他们为本宫改修公主府?”三公主请求着。
齐承明看她一眼,也分不清这是三公主想找借口把公主府再修一遍,还是三公主在借机与他攀交情。总之他爽快应下了。
齐承明心里动了一下。
他生出了一点别的心思,正好碧菽现在是有官职的人,说是可以在外行走,但碍于鸿仁帝的警告,齐承明平时还是只能把她当内宅女官来使。这一次公主府的差事,交给碧菽带匠人去对接,会不会是一个机会?
本身他的匠人们并不全是太监的身份。公主想要什么样的设计打造,若是牵涉到了隐私之类的细节……男人对接,都不如太监和女人合适。
报酬的方面,齐承明和三公主都没有提,他们的身份也不允许他们当场讨论这个。
吃完了这杯酒,齐承明很快放下杯子告辞了。
他在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刚才不敢过来与他攀谈的人现在都热情的涌向了这对新人,三公主脸上的笑容也更明媚自然了。
“小德子?”齐承明出门四处看了一眼,从旁边的偏厅里看到了小德子。他被其他下人围在中间,风风光光的吃酒吃菜,满面红光,正在兴头上,看起来快活极了。
这种放心被人奉承的机会可不多见。
齐承明干脆自己走到旁边的小花园里逛一逛,打开了基建系统的系统空间。上次的“太子日常任务:刑部第一案”已经完成了,奖励被自动领取到了空间里,他翻了翻,找到了。
是一把便携小风扇。
好吧,看起来可有可无,但在古代夏天是真的能救人命了!
齐承明又把日常任务[对皇帝的反击]已经完成的第一阶段奖励也找了出来,他的眼睛略微睁大了:“……!”
那堆物品上明晃晃写着“一批锁子甲x99”。
锁子甲。
听起来简单,实则工艺复杂繁琐,民间也没有人敢接这种活,用的材料还是官方管制的铁来塑造。将细小的铁环相扣在一起,形成锁扣一样的复杂构造,织成长衣,刀剑不可入。虽说锋利的剑或者沉重的狼牙棒、流星锤还是能凿穿锁子甲,但这放在战场上已经算是一件顶尖的保命战甲了。
……这根本就不是大规模能生产的对敌装备。
就连齐承明在银岛府发展了军队,又能挖矿造武器给他们使用,到现在他们穿的还是皮甲和铁甲,锁子甲想都不敢想。
现在有了九十九件锁子甲,再暗中把他的民兵队召进京城……平时没事锁子甲就存放在他的空间里,民兵队在各个庄子铺子做活。一旦有什么紧急事情发生,把这些装备发给他的队伍,连太子潜邸都能守得住一时。
齐承明想的心潮澎湃。
也许这锁子甲一辈子都用不上,但这给了他满满的安心感啊!
“殿下——”小德子吃酒吃着才发现自家太子不见了,红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慌张,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殿下出来了怎么不叫我?”
慌张之下,小德子又忘记了称呼“奴婢”,过去的旧称呼埋怨着脱口而出了。
“稳重可靠的德公公,小的们都那么仰慕你……”齐承明揶揄的重复了一句刚才听到的奉承话,看见小德子瞬间从脖子烧到了耳朵,青年太监差点没钻地缝里去。
齐承明鼓着掌打趣他:“羞什么?我看你那么高兴,不舍得打搅你。德公公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在外面排面也得撑起来……”
小德子撑不住了,讨饶道:“殿下!”
齐承明赶紧见好就收了,怕再过一会儿,小德子就用脚趾头帮人家修好公主府了。
“你去帮我送一封信给太傅。”齐承明恢复正色,从衣襟里取出一封早就封了口的旧信,交待正事,“告诉他,该敲边鼓了。”
这是齐承明派伴读们外出搞事时,投靠他的那些臣子有的暗中过来询问过是否要帮衬哪里。齐承明当时只小规模的启用了一批人帮忙,但这一次……世家凭票事件一旦发了,鸿仁帝会先逼迫齐承明一次,那才是最危急的时刻。
到了这时,就该沐大学士用他的影响力和人脉见机行事,在朝堂上火力全开了。
“是。”小德子欣然领命,烧红的脸上略微回温,匆匆而去。
齐承明自己回了太子潜邸的马车上,今天来拉车的人是禁卫军里的柱子,跟着他好几年的熟面孔,他这才能安心。
怪不得都说马夫这个位置不起眼,实则备受主家信任呢。换个他不信任的,哪怕是关系户,连马夫都当不上。
齐承明回了府就等着沐大学士回信了。但他还不能歇息,虽说傍晚了,也得去饮泉院苦涩的复习明天太傅要考的课业。
上次的大儒辞退以后,调来教书的王传道也是老熟人,但也因为打过交道,反而对他严苛无比。搞得齐承明现在见到那张淡淡的脸就条件反射的头痛。
“……高明县有一泉被二村争夺。”齐承明喃喃默念着。
王传道课上什么都没教,只是在多番考察过后,直接拿出他当年未曾得志时摘抄过的当地县志与自己的心得,将里面的案情纠纷与风土人情都拿出来考齐承明。
他的理念很清晰——他不管教的是皇子还是储君,要不要学什么大道理,要是连县令该处理的事都打理不好,应对不了,日后又怎么去做更大的差事?
齐承明觉得有道理。他现在不缺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他只缺历练经验和火候,在课上反复模拟也是个办法吧。
鸿仁帝让大儒们教他,又让他到六部行走办事积攒经验——听起来全是太子该有的待遇。但不是齐承明贪心,他感觉自己现在做的都是小打小闹。鸿仁帝没有开始手把手的教他怎么看奏折,也没有让他真的深入六部运转当中。
这种上位者微妙的顾虑感只有齐承明自己深处其中才感受得到。
齐承明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复习了一会儿,熟稔的打开系统监控,开始对着鸿仁帝偶尔默念出声的奏折内容奋笔疾书。就算鸿仁帝不教,他也可以自己偷学!
他想以后成为一个优秀的好皇帝!
齐承明拿出了自己高三时头悬梁锥刺股的气势继续埋头苦学。
第230章
齐承明如此又苦学了半个时辰后, 小德子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转达了一条口信:“太傅大人说,殿下的婚事也该上点心了。这个是殿下之前让人调查过的贵女名单。”
说着他就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来一卷纸。
“……”齐承明顿时面露无奈, “我让他去敲边鼓,不是在这种事上也敲敲边鼓啊!去告诉太傅不准说,这个节骨眼上先关注大事!”
小德子有气无力应了, 转头又出去了。
吐槽归吐槽, 齐承明硬着头皮,还是接过名单仔细看了起来。
他都十六七岁了, 寻常人家的儿郎这个年岁也该定亲了。如今他封了太子, 按照自己的心情是更不愿随便拉别人家下水,起码等尘埃落定再说。但效忠于他的臣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话题关心甚至忧虑过头了。
没人提鸿仁帝就还在装聋作哑。
这两年他也让沈书知家帮着调查过京里的贵女,然后缩小了范围,试图在将来鸿仁帝真的提起这个话题时,心里有些应对。沐大学士今天给的这份名单, 就是齐承明上次精确过后的新名单情况。
这其中大半……都是效忠他的臣子之女或者妹妹。还有一些是京城高门望族之女,一些是身份低微却清流的官宦之女。严格来说, 这些家世与名字齐承明都很熟, 熟悉得都快盘包浆了, 但是没什么用。
齐承明目光一顿,定住了。
等等……
沐大学士在这份熟悉的名单上用细细的笔锋注写了一堆字样。这些人,除了个别身份不够,其他的都可以拐弯抹角接受三公主邀请参加赏花宴。
沐大学士这么一写意思不言而喻。
齐承明扶额:“……”
“再说吧……”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刚好和三公主打交道多, 刚好能有条件去看赏花宴,刚好鸿仁帝要深陷凭票风波,最少几个月都顾不上他,齐承明就觉得这简直是命运的选择。
沐太傅怎么能这么见缝插针抓准时机呢?!
齐承明叹息一声, 还是写了封回信,这次他迎着小德子眼巴巴的目光,好心的说:“不着急,过两天再送这封信。”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小德子松了口气,还在谨慎的确认时间。过两天具体指的是哪两天?
“唔……你马上就知道了,等那件事风声降一些再去。”齐承明思考了一下,最后这么说着。
第二天无事发生。
齐承明在府里读书。
王传道冷眼看着太子殿下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他再一想近日重生臣子间的谋划,心里就有底了。但王传道还是拉下脸,挑剔而恭敬的说:“殿下,请解读一下昨日的课业。”
再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上课。
——在王传道记忆中的未来新君性格过于沉着了,任何外物都不能动摇他的内心。他就像天上高悬之月,清冷疏离,永远让人摸不着意图,也不与心腹爱臣有多交流。与之相比,现在的太子殿下还过于稚嫩,情绪并不全然内敛着。
虽然王传道也说不好……这两者相比,哪边才算一件好事?但为君者,要更沉得住气是共识。
齐承明回神,手指微攥住薄纸,组织了一下思绪道:“高明县有两村争一泉,此乃多年纷争,仇怨不断,故而需从根源下手。县衙应于相邻数百步再打一泉眼,由耆老乡老将两泉一同监管计量,以亩分水,两泉混打但不可多打……”
昨日齐承明写这段的时候,在下面仔仔细细画上了如何打井寻水的新式图纸。
王传道眯起了眼,挑刺的问:“殿下如何得知那里一定打得出新水?高明县那两村之地是出了名的贫瘠,县衙又何尝没有想过办法,但仅发掘出一口泉眼是事实。”
“我结合太傅你的心得去查阅了高明县的舆图,县志上记载,两村之地是低洼地势,古来又曾有河水变道,几次打水失败碰到的都是砂砾石头。所以这里极有可能会有地下水脉,过去的打井方法无法深入到砂砾之下,但我的可以。”齐承明闭口不言了。
王传道定定的盯着他:“……”
齐承明与他对视着,没有移开视线。
最后王传道率先移开了目光,合上县志平静道:“臣会传信一封过去试试。”
其实这一道题考验的该是为君者如何处理纷争的手段。太子殿下的确提了该如何协商,但整个答复中,精力仍然着重放在了他的奇思妙想上。这种一贯的答卷风格让王传道隐隐不安又挑不出不妥来。
他深知,新君总是对的。
也许这些困难他们解决不了,新君都可以用天方夜谭的想法找出更轻松的办法解决,但……但这太剑走偏锋了。上辈子见惯了新君这种治理方式的王传道,仍然是个胆颤心惊的标准儒家臣子,希望新君可以在奇思妙想之外,更加深入磨砺人心一些。
但王传道又深陷纠结与矛盾。
他分不清新君后来的病弱而亡,有没有新君厌倦朝廷争斗、不耐弹压的心思在里面。王传道所了解的那位新君有着接近圣人般的高尚品格,但圣人是无法长久下凡为琐事烦累的。新君是有能力的英明圣君,但谁知道他愿意施展这份能力多久?多久后会是极限?
王传道说不明白。
他自己都还在纠结,自然也要求不了太子殿下如何,所以今天王传道又一次在太子殿下的课业上妥协了。也许沐大学士可以更好的教导殿下吧。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太子太傅来前,拦住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好好交流一番了。
“……”
齐承明读着今天课上的文书,心里罕见的分了一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