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众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了一下,忍不住扶额。
“……行吧,你高兴就好。”
上次打到一半莫名其妙把林随气走,林众有些摸不准她的脾气,于是决定这一次好商好量。
先把人质骗回来,其他的再说。
“我身上真的没有你要的檀木珠碎片,你就算把我逼到天涯海角,把黑锅扣成山,我也变不出来给你。”
她试图讲道理。
“这样,你先把张玥岚和协会的那些人,平安无事地还回来,之后我们再慢慢谈收集碎片的事,如何?”
听到张玥岚的名字,林随歪了歪头,脸上那僵硬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们,对你很重要?”
她问,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然的好奇。
林众被她问得一怔,真要说起来,林众也就只认识张玥岚,不过这种话和林随肯定解释不通。
于是她模糊道:“算是吧,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同伴。”
“朋友,同伴……”
林随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微光闪烁,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她摇了摇头,阴影之力再次涌动。
“没有碎片,不行。”
林众:……
那你还假装想什么?
林众无力吐槽,因为林随话音落下的片刻,周围所有的“镜像人”同时动了!
它们如同潮水般涌向林众,手臂化作尖锐的阴影利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林众眼神一厉,知道谈判破裂,她也不再留手,主动提剑冲入镜像人之中!
剑光如电,挥舞起来就如同金色的风暴在蔓延。
这些仿制的镜像人完全不像林随,几乎一打就破,不知有多少具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尸体倒在了脚边,林众没有留情,挥剑全部斩杀。
随着最后一名镜像人在林众剑下溃散成缕缕黑烟,废弃工厂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余下林众轻微的喘息声,以及金色光剑上兀自流淌的微光。
她抬眸,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始终静立不远处的林随。
手中光剑再次扬起,剑尖直指对方喉咙。
“玩够了吗,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林众仰起脸,面露认真,然而林随面对这凌厉的剑锋,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
她空洞的眼睛望着林众,那平直无波的语调在寂静中响起,问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林众意料的问题:
“林众,你回家了吗?”
“什么?”
林众挥剑的动作猛地一滞,剑尖停在半空,有些错愕。
“那个房子。”林随依旧用那双虚无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林众的心湖,“你回去了,对吗?”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沿着脊椎爬升。
林众瞳孔微缩,紧紧盯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出丝毫端倪。
“你到底是谁?”
林众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你怎么会知道那里?”
她在世间已经没有亲缘,更不会有人轻易联想到老宅,为什么林随会知道?
林随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众。
周围的阴影开始无声地蠕动,如同拥有生命般向林随汇聚,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融入这片她主宰的黑暗里。
“站住!”
然而,林随的身影消散得极快,最后只留下那双空洞的眼睛,深深地望了林众一眼。
下一刻,阴影彻底吞没了她的存在,只剩下林众独自一人持剑站在原地。
这算什么?
打不过就跑,跑之前还要当个谜语人,扔下一个让人抓心挠肝的问题?
这种说话说一半的家伙,就应该抓起来枪毙五百次!
林众内心疯狂腹诽。
手痒痒的,原来是想打人了。
然而,还没等林众将这口闷气咽下去,工厂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灵力波动,伴随着几声厉喝:
“在里面,能量反应很强烈!”
“包围这里!小心戒备!”
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精准地打在了孤身一人站在废墟中央的林众身上。
光芒有些刺眼,林众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一下。
只见,七八个穿着玄门协会制服的人从不同的入口冲了进来,迅速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个个手持法器,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般紧盯着她。
林众看着这阵仗,手中剑顿时化作灵力飘散。
她干笑两声,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
“那个,我要是说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们相信吗?”
表面上林众还好好的, 实际上简直想问为什么他们来的这么及时又不及时。
但凡早来一会儿,就能看见几十个“林众”大混战的场面了!
看着协会成员们那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林众就知道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了。
打吧, 没必要,纯属浪费力气还给林随看笑话;不打吧,难道真跟他们回去配合调查?
她眼珠转了转, 正琢磨着怎么开溜, 一道带着阴森鬼气的黑影,就如同旋风般从工厂顶棚的破洞处卷入, 精准地卷住林众, 将她往后猛地一拉!
“什么人?”
“不好,林众要逃,快拦住她!”
协会成员们惊呼出声,各种符箓法器立刻招呼过来。
但那黑影速度极快,裹挟着林众轻易穿过了几道灵力屏障, 瞬间就冲出了包围圈,没入工厂外的黑暗之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协会众人面面相觑, 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百年厉鬼的森冷气息。
“是那个刑合!”
带队的人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果然勾结在一起了,立刻上报,提高林众和刑合的危险等级!”
第二天,外出探查的刑合拿着一份最新鲜出炉的、由协会官方渠道散发的通缉令回到别墅。
林众看着上面并排印着自己的大头照, 刑合那张邪气凛然的鬼脸,旁边还配着“狼狈为奸,危害极大,见之立报”的字样, 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喷出来。
“狼狈为奸?”她指着通缉令,笑得肩膀直抖,“还挺贴切。”
毕竟换在半个月之前,林众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和刑合联手的一天。
本来是打算亲手了解刑合这个大麻烦,打他个魂飞魄散的。
不过看在他也帮了不少忙的份上,回去之后林众可能会送他去轮回,至于地府那边怎么判,就不是林众能管的了。
刑合则冷哼了一声,十分不满。
一旁的顾绛臣默默看着通缉令,眉头微蹙,忽然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没有我?”
林众和刑合同时一愣,转头看他。
林众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刑合则是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顾绛臣。
“不是吧兄弟,这种狼狈为奸的殊荣你也要争?你什么癖好?”
林众正想调侃,神色忽然一凛,猛地看向别墅大门的方向。
“有人来了。”
她压低声音,“不像是协会的人,我没感觉到灵力。”
不管是谁忽然靠近,都值得现在的几人如临大敌,林众看了眼靠在一边的辛霄,示意它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纸人有些疑惑地闹着脑袋回来了。
“门外的,是顾老爷子。”
顾绛臣愣了一下,林众闻言眼底却闪过一片复杂,随后起身。
两人走到门前,见外面果真是顾老爷子,林众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顾怀山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式褂子,精神矍铄,脸上带着历经风雨后的平和,眼神却锐利如昔。
他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顾爷爷。”林众侧身让开,“您请进。”
闻言,顾怀山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走进客厅。
顾绛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爷爷已经先一步进了正厅,目光定格在壁炉上那张被擦拭干净的全家福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痛惜。
“没想到,这里还有他们的合照。”
顾绛臣看着突然出现的爷爷,一头雾水。
“爷爷,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处老宅已经荒废了十多年,就连协会都没有查到,要不是顾绛臣这些天连顾家的消息都没回一条,恐怕会觉得他老人家是顺着网线找来的。
闻言,顾老爷子收回目光,看向孙子,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林众,缓缓道:“因为我早就已经知道,小众就是林家当年幸存的那位千金了。”
没在意孙子的震惊,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感伤。
“御水湾林家,你能回来已经很好了,毕竟这房子空了太久太久,总算是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林众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无需多言。
她也早就猜到顾老爷子认出她了,只是双方都一直未曾点破。
只有顾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有些发懵。
“我今天来,只为一件事。”
顾老爷子的目光重新回到顾绛臣身上,神色变得郑重,“绛臣跟我回去,你不应该继续掺和这件事了。”
眼看着要上演一出豪门大戏,刑合提着辛霄,默默转身上了楼。
辛霄倒是还想看热闹,但刑合凉嗖嗖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你没看出来,林众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了吗?”
辛霄回想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一扭头,只见林众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眼底晦暗不明。
这样的大佬简直堪称陌生。
而楼下,顾绛臣在听完爷爷的话之后立即眉头紧锁,反驳道:
“我不走,现在情况这么复杂,林众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我……”
“她不需要,至少不能是你。”
顾老爷子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他深深看了一眼林众,眼神复杂,“你本来就不应该留在她身边,她会害了你!”
“为什么?”
顾绛臣无法理解爷爷的坚决,后退半步,“之前我和小众学习术法,您不是也默许了吗,我怎么可能现在抛下她?”
“之前是之前!”
顾老爷子语气沉痛,“现在情况不同了,我绝对不能看着你步你父母的后尘!”
提到父母,顾绛臣心头一紧,抿着唇撇过头。
“这不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众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
“顾绛臣,你爷爷说得对。”
“你走吧。”
闻言,顾绛臣猛地转头看她,难以置信。
“小众?”
林众没有看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往日那灵动狡黠的神采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倦与愧疚。
“顾绛臣,我瞒了你一件事。”
少女的声音干涩。
顾绛臣没有见过这样的林众,因此也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了。
林众要说的事,一定不简单。
“你知道,在触碰到刑合的檀木珠碎片后,我就已经想起了所有事,其中,也包括了我父母的死因。”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说道:
“当年,我父母意外收藏了檀木珠,结果被鬼物盯上,他们,是因为檀木珠而死的。”
林众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
那天阳光很好,是个适合出游的周末。
小小的林众被父母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地走进了星光游乐园。
“众众想先玩什么?”妈妈温柔地问。
“摩天轮!”小林众指着远处缓缓转动的巨大摩天轮,“我要到最高的地方看风景!”
在走向摩天轮的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哈哈镜乐园。
小林众好奇地跑到一面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但在镜中影像的角落,她看见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正缓缓移动。
她天生阴阳眼,经常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林众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多看了两眼。
“快看,镜子里有东西……”
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掩埋在旁边的欢声笑语之中。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镜中那个灰色影子正缓缓抬起手,指向远处的摩天轮。
当他们坐上摩天轮的车厢,缓缓升到最高点时。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对面车厢的玻璃上又出现了那个灰色影子。
这次它更加清晰,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从头顶传来。固定他们车厢的钢索突然崩裂,整个车厢猛地倾斜!
“小众!”
父亲第一个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妻女,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从上方坠落,精准地贯穿了车厢。
“噗嗤……“
那根尖锐的金属杆从爸爸的背部刺入,前胸穿出,又继续刺入了紧挨着他的妈妈的胸口。
温热的血液溅了小林众满脸。
她呆坐在父母中间,看着那根沾满鲜血的金属杆。
爸爸的手还保持着保护她的姿势,妈妈的眼睛还温柔地望着她,只是两人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灰色的影子盘旋着,摩天轮的其他车厢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而他们这个悬在半空的车厢,变成了一个血色的牢笼。
小林众的视线透过沾满血泪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对面车厢的玻璃。
那个灰色影子正缓缓放下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在几十米的高空中,她的哭嚎声被风吹散,只有那根冰冷的金属杆见证着这场精心策划的悲剧。
摩天轮不能中途停止,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救护车警车鸣笛声交错,林众被救出来的时候,父母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你说的,都是真的?”
从前的一切记忆在顷刻间开始崩塌, 顾绛臣脸色灰败,却仍然固执地凝视着林众。
“是真的。”
“在我父母死后,顾叔叔领养了我, 但檀木珠招来的祸端并没有结束, 因此他们也……”
剩下的话林众没有说出口,但结局已经写定。
顾绛臣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少女站在他面前, 目光说不出的宁静清澈,一如初见。
“我瞒着你的事情,现在已经告诉你了,现在你和顾爷爷离开,这边无论发生什么, 都绝对不会牵扯到你。”
此时,正在楼上偷听的刑合和辛霄都已经不敢呼吸了。
大佬和顾绛臣之前的感情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剩最后一步捅破了窗户纸就能在一起。
结果现在……
顾绛臣就算是恨上林众, 似乎也不足为奇。
“绛臣, 当年的事情太多变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顾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没办法看着你留在这里犯险,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言,顾绛臣目光投向林众。
他总是鲜明的,林众在山上修行多年, 总觉得看破了世间一些炽热的感情,也算是有幸来凡尘一遭,破妄念、断因果。
只是对视间,他眼尾一抹红,比无数个晴日的霞光还要炙烈。
“顾绛臣,你走吧。”
顾绛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深深地看了林众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然后转身,跟着顾老爷子一步步离开了别墅。
大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
林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像。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漫不经心的笑意,也没有了方才叙述往事时的沉重,只剩下一种抽离般的空白。
见状,辛霄再也按捺不住,轻飘飘地从二楼滑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纸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大佬……”
它想安慰,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话。
林众没有看它,目光依旧落在紧闭的大门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像是在问辛霄,又像是在问自己。
从未见过林众这副模样,辛霄顿时手忙脚乱,纸片身体晃了晃。
“这个也不一定吧!这个……”
它这个了半天,恨不得从别的地方租个嘴来说,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急得快要冒烟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众身后。
刑合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抬手,一记精准的手刀劈在林众的后颈上。
林众身体一软,向前倒去,刑合顺势接住了她。
“喂!你干什么!”
辛霄吓得纸片都炸起来了,尖声叫道。
“把她劈晕啊。”
刑合横抱着失去意识的林众,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看不出来吗?她撑不住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少女苍白的脸,显露出几分凝重。
“林随在外面虎视眈眈,协会到处通缉我们,现在又加上这档子事,林众就算再厉害,也是个人。”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辛霄。
“要是连她都垮了,心神失守,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玩完!”
要是放在之前,刑合肯定恨不得看着林众去死,但现在他们无疑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林随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疯子,就算是他至少还有个一统天下的梦想,但林随就像个没有感情的疯子。
“让她睡一觉,冷静冷静,比什么都强。”
辛霄张了张嘴,看着刑合怀里安静下来的林众,那脆弱的样子与平日那个无所不能的大佬判若两人,最终把抗议的话咽了回去。
刑合说得对,现在,他们真的不能再失去主心骨了。
“林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我们先小心一点吧。”
说完,刑合不再多言,抱着林众,大步走向她的房间。
眼下这潭浑水已经够深了,他可不希望林众在这个时候因为情绪崩溃而出什么岔子。
另一边,和林众交手的消息已经传回到了协会。
玄清道长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在协会总部发布了针对林众和刑合的最高级别通缉令。
将一切交代清楚之后,他才屏退了左右,独自走入一间僻静的密室。
密室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在正中央立着一面镜子。
玄清走到镜前,原本仙风道骨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他对着光洁的镜面低下头,姿态谦卑。
“主人。”
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模糊扭曲的影子逐渐浮现,轮廓隐约能看出与林众相似,却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阴影中。
正是林随。
“协会能动用的人手已经全部派出,全力搜捕林众和那厉鬼刑合。”
玄清低声道,“关于檀木珠最后碎片的线索,我们也在加紧追查,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切下落。”
镜中的林随影子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透过镜面弥漫开来。
玄清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废物。”
一个平直、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玄清道人的脑海中响起,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
玄清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
“是属下无能!请主人再宽限些时日,我一定能够找到碎片的下落。”
“只是林众的能力实在太强,有她在,属下实在不敢大肆搜寻檀木珠碎片的下落,您看是不是要先杀了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镜中的阴影微微涌动,一缕极其精纯、却带着浓烈不祥气息的黑暗能量如同触手般从镜中缓缓探出,缠绕上玄清道人的手臂。
玄清脸上瞬间露出痛苦与渴望交织的复杂神情。
那黑暗能量如同剧毒,却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经脉。
过程持续了数息,那黑暗触手才缓缓缩回镜中。
玄清道人喘着粗气,脸色苍白了几分,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周身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强横了一丝,却也更加阴冷。
“别对林众动其他心思,你只需要找到她,找到碎片。”林随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否则,下次给你的,就不是力量,而是湮灭。”
镜面波动平息,林随的影子消失不见,重新变回普通的镜子
玄清道人站在原地,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新增的、却如同附骨之疽的阴暗力量。
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被贪婪覆盖。
他整理了一下道袍,恢复成那个德高望重的玄清道长,转身走出了密室,只是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几分鬼魅般的森然。
多年前,玄清还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那时他心怀济世之志,凭借一身正统道法四处斩妖除魔,在玄门中也算小有名气。
一次,他为救一村百姓,孤身对抗一只修炼数百年的山魈。
那场战斗惨烈至极,他虽然最终将山魈封印,自己却也身负重伤,五脏六腑皆被妖气侵蚀,倒在荒山野岭之中,气息奄奄。
就在他意识模糊,以为将就此道消身殒之时,几个他曾救过的村民路过发现了他。
他本以为得救,却没想到那些人见他伤势过重,又忌惮他身上的妖气残留,竟都选择了转头就跑。
“道长伤得这么重,怕是活不成了。”
“他身上的妖气不会传染给我们吧,真是晦气啊……”
那些低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刺穿了他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念。
他耗尽性命守护的人,在他最脆弱时,给予他的却是背叛与抛弃。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那影子如同汇聚的黑暗,看不清具体形态,玄清拼尽全力,也只能感受到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凝视。
“想活吗?”
一个平直无波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没有任何诱惑,只是陈述。
玄清已无法言语,只能用残存的意念传递出求生的渴望。
“我给你力量,予你新生。”那影子道,“作为交换,你,为我所用。”
一股精纯却带着极致阴寒的力量涌入玄清体内,不仅强行稳住了他溃散的心脉,驱逐了侵蚀的妖气,更以一种霸道的方式重塑了他的经脉。
只是那力量本质阴邪,与他原本的正统道法格格不入,如同在他道基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污痕。
获得新生的玄清,看着那几个仓皇逃离的村民背影,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正道”的光彩也随之熄灭了。
他杀了那些人,回到协会后愧疚上报,山魈已经被铲除,但村民没能救下。
林随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利用他在玄门中的地位和人脉,介入当时正在规划建设的医院。
他以风水大师的身份出现,指点医院布局,暗中却布下聚阴纳影的阵法,更秘密构建了不为人知的地下六层空间蕴养檀木珠碎片,以饲时机。
林众醒来时, 已是第二天清晨。
走出房间,只见刑合正抱着手臂靠在走廊上,辛霄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飘在角落。
“醒了?”
听到声音, 刑合转过头来挑眉,“我还以为你要一蹶不振下去。”
林众揉了揉还有些酸疼的后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还敢说?下回再敢劈我, 我就让你真去当看门狗。”
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几分跳脱, 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大佬……”
辛霄想安慰些什么,却见林众走到客厅中央, 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子, 随即定下心神。
“不过你也算是说了一句有用的话,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得先找到檀木珠碎片,阻止林随那个疯子真的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闻言,刑合皱起眉头,化作黑雾绕着林众绕了两圈。
“怎么找?剩下那一小块恐怕只有米粒大小, 天知道是从哪儿磕掉的。”
“我原本还真以为在你手里,是你故意藏起来了。”
准确来说, 在半分钟之前刑合都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林众这人有聪明又狡猾, 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真的不在我这儿。”
林众无奈摇头,随后又语气平静地抛出一个秘密,“不过我的力量和天赋,本就来源于檀木珠, 所以应该可以感应到碎片的存在。”
“……什么?”
在刑合惊愕的目光中,她继续道:“父母出事后,我回去整理遗物,不小心将血沾在了檀木珠上。”
“现在我大概知道了, 应该是它沾到了血液,所以自动认我为主,我能有后来的修为,大半是靠它。”
刑合听得眼睛都红了,既是嫉妒又是震撼。
“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就修为大乘了,要是檀木珠没丢,一直在你手里,恐怕你就真的要飞升了吧?”
他咂咂嘴。
要是这种狗屎运能落在自己的身上就好了。
他可是找了整整一百年啊!还不如林众一个小屁孩!
林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刑合这才讪讪地清了清嗓子。
“你继续,继续。”
“之前我学过一种上古寻踪阵。”
林众道:
“以血脉为引,就能感应到同源之物的方位虽然因为代价不小已经被列为禁忌之法,但眼下这是最快的方法。”
她看向刑合,目光之中几分果决。
“帮我护法,今天就要找到碎片。”
没有多余的话,刑合点了点头,周身鬼气弥漫,警惕地守在一旁。
辛霄也赶紧飘过来,纸手紧张地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