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大门再次被打开, 管家看到顾老爷子笑脸相迎：“老爷您回来了。”
顾绛臣将林众从沙发上拉起身，凑到林众耳旁低声提醒；“我爷爷可能会乱说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绛臣话音刚落, 就见顾老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目光在林众与顾绛臣身上轻轻扫了一眼，嘴角小幅度撅起, 声音透露着几分不满：“简直是没规矩, 好不容易回趟家还不忘带上别人！”
“爷爷……”
“你起开，让我和这丫头聊几句。”
顾绛臣无奈, 在自家爷爷威胁的眼神下瞥了眼神色自若的林众, 一步三回头，见真的没人挽留自己，无奈离开客厅。
就算在房间里，顾绛臣还是把房门打开一条缝，竖着耳朵偷听楼下的声音, 就怕爷爷一言不合就把林众赶出家门。
在楼上待了半小时，顾绛臣没听到一点动静, 实在忍不住冲下楼。
就见爷爷和林众处得比他俩还像爷孙。
爷爷你说好的不信玄学的呢？
顾老爷子目光瞥到顾绛臣下楼, 他堆满皱纹的笑容瞬间消失, 眉头微微皱起：“你看看人家什么都知道还能跟我聊上两句，再看看你呢？”
顾绛臣没想到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过也是松了口气，至少爷爷暂时认可了林众。
害怕自己的出现又要被顾老爷子一顿臭骂, 顾绛臣随口找了个理由就重新上楼。
好久没去上班了，顾老爷子天还没亮就把顾绛臣从被窝里薅起，让他赶紧去医院。
也就顾绛臣知道，自己这个顾问究竟有多水, 看着顾老爷子不善的眼神，他难得的，还是顺从了他。
等好不容易摆脱院长，顾绛臣抓起外套就往停车场走，他迫切想要回家见到林众。
谁知道但他气喘吁吁推开别墅大门时，就听见客厅传来顾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管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顾绛臣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一转角就看到林众与顾老爷子凑在茶几前，头挨在一起，看着茶几上泛黄的相册。
“你们在看什么？”
顾绛臣走近想看清茶几上的内容，他视线落在相片上时，耳尖瞬间泛红。
林众与顾老爷子面前相册翻开的页面里全是他儿时照片，脸上沾满奶油对着镜头傻笑的他、内裤外穿以为自己是超人的他……
林众听到顾绛臣的声音，抬头朝他露出灿烂笑容： “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
顾绛臣脸颊泛红伸手想去抢相册，相册却被顾老爷子拿到一旁，他出言制止顾绛臣：“臭小子你抢什么？！让我跟小众看看怎么了？”
顾老爷子推开顾绛臣的手，将相册翻到下一页，披着床单以为自己是皇帝的顾绛臣，站在沙发上，得意洋洋抬着头。
林众被这张照片逗笑，她连形象都不顾，靠在沙发背上发声大笑。
顾绛臣看到自己儿时丑照，轻轻叹息，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们看照片，站在桌旁看着林众的笑容露出苦笑。
顾老爷子翻开下一页，这是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站着两个孩子，小男孩靠近小女孩，动作亲昵拉着小女孩的手。
顾绛臣侧目看向林众时，发现她的笑容僵住，愣在原地，顾绛臣心头一怔，忙言解释。
“这个是我小时候玩的特别好的一位朋友。”
林众眼神死死盯着照片上略显眼熟的小女孩，她脑袋中忽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父母带她游玩的场景，喜欢拉着她手的小男孩，小男孩声音温柔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记忆在脑海中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剧烈头痛，她抬手按摩着头部试图将头痛缓解。
顾绛臣察觉到林众的异样，蹲在她面前，抬手抚摸上她的头声音温柔：“你没事吧？”
林众头疼不再像刚才那般剧烈，她声音有些虚弱：“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听到林众说头晕，顾老爷子忙命令顾绛臣：“臭小子，你扶她上楼休息！我去叫医生。”
林众强撑着站起身，顾绛臣见她腿脚打颤，拦腰将她抱起往楼上走，林众被顾绛臣抱上楼时，还不忘拒绝顾老爷子的好意：“爷爷，不用叫医生，我去楼上休息会就好了。”
顾绛臣将林众轻轻放在客卧床上，他想离开让林众独自休息时，林众轻轻开口：“顾绛臣，你为什么会喜欢玄学？”
顾绛臣想到什么，他眼神充满逃避，不愿将答案说出。
顾绛臣的沉默就是答案，林众没在继续追问，她声音带着几分柔和，轻轻开口，“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那你有事叫我。”顾绛臣为林众盖好被子便转身离开客房。
走廊灯光昏暗，顾绛臣靠在墙壁上，抬手用指尖按摩眉心缓解刚刚心中升起的焦虑。
想起刚刚林众看到照片时异常的反应，他抬脚走向书房，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翻找出里面被他刻意藏起来的旧日记本，日记本封面贴着张褪色的贴纸，这是当年照片中的小女孩送他的。
翻开旧日记本，顾绛臣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儿时记忆渐渐浮现在脑中，小女孩总是跟在他身后，将自己拥有的好吃的与好玩的分一半给自己，那是自己为数不多快乐的儿时时光。
翻看日记本下一页，顾绛臣身体僵在原地，目光接触到日记本时内心藏起来的记忆从心中浮现出来。
多年前的夜晚，听到父母发出惊恐的求救声时，幼年顾绛臣朝父母卧室小跑过去，推开卧室门，他迎面看到鬼魂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鬼魂贪婪吸食着父母体内的鲜血。
他亲眼看到父母被鬼魂夺走了性命。
他昏迷了三天，第四天醒来后他疯狂查阅玄学书籍，拜访道观，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寻找到有关当年夜晚的真相。
顾绛臣深吸口气，合上日记本，走到窗前看到夜晚的月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另一边，林众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没能睡着，干脆起身走到床边的躺椅，坐下。
窗外的天色从昏沉渐至漆黑，她摸着太阳穴，想起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轮廓——
羊角辫、碎花裙，还有笑起来时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梨涡。
她从小在道观长大，师父从未提过她的儿时过往，直到被踢出山门前，她甚至完全不记得自己在观外还有家。
难道顾绛臣……真的和她的过去有关？
仔细想想，她这次下山，本来就是为了还清俗世的因果，却偏偏遇到顾绛臣，还阴差阳错走进他的生活。
这一切，或许从来都不是巧合。
想到这里，林众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毫无睡意。
隔壁房间的顾绛臣大抵也没睡，方才她隐约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她耳力好，一般瞒不住她。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勉强合了会儿眼。
第二天清晨，林众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下楼，刚到客厅，就撞见了同样神色倦懒的顾绛臣。
他眼下泛着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
“头还晕吗？”
顾绛臣晃了晃脑袋，勉强精神些，看向林众的视线中夹杂着些关切。
“我？好多了。”
林众伸了个懒腰，瞥见餐桌上的早餐，环视一圈都没见到顾爷爷的身影。
“爷爷呢？”
“他一早就去公园下棋了，放心吧，不用管他。”
顾绛臣给她递过一杯热牛奶，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黑眼圈，像国宝似的。
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喝了两口牛奶，林众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白欢欢”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白欢欢温和的声音。
“林小姐，你最近还好吗，我听说你回来了，想跟你当面说声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消息这么灵通？
林众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才漫不经心开口：
“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打算问你来着，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就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白欢欢顿了顿，又道，“要是你有空，能不能来医院看看我呀？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白欢欢忽然提出这个要求，林众感觉到了些古怪。
挂了电话，林众看向顾绛臣。
“我们去医院看看她吧，她腿还没好，突然找我，说不定有急事。”
顾绛臣自然没意见，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林众肩头的辛霄突然探出头。
“我也去！我待在别墅快闷死了！”
之前辛霄虽然“活”过来了，但灵魂还有些不稳定，所以好久都没能出来玩。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跟着出门，他当然不会放过。
林众颔首，但还是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纸人脑袋。
“别乱跑，也别乱说话，免得吓到人。”
辛霄连忙应下，乖乖贴回她肩头，活像个安分的小装饰。
两人驱车来到医院，直奔白欢欢的病房。
推开门，就见白欢欢靠在床头，脸色比上次见面时红润了不少，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看着精神十足。
“林小姐，顾医生！”
看到他们，白欢欢眼睛一亮，连忙招手。
林众走过去，打量了她一番。
“气色确实好多了，腿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就是有点闷。”白欢欢笑了笑，目光落在林众肩头，虽看不见辛霄，却莫名觉得那里有些凉。
想到林小姐的本事，她自然不会再多话。
“对了，林小姐，你之前说帮我找治疗腿的办法，现在有线索了吗？”
白欢欢那双漂亮的眼睛中闪烁着几分希冀，林众顿了顿，如实道：
“还没找到，不过我会继续查的，你别着急。”
“没事没事，我不着急。”
白欢欢连忙摆摆手，语气轻松，“其实这样也好，我正好想趁这个机会，跟公司解约。”
林众和顾绛臣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之前他们调查过白欢欢，为了逃离从前的生活，她一直对工作很上心，怎么突然想解约了？
“是公司对你不好吗？”林众问道。
闻言，白欢欢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被子，避开了她的目光。
“也不是……就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她显然不想多说，林众也没再追问，毕竟这是她的私事。
三人又聊了会儿家常，白欢欢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见状，林众和顾绛臣识趣地起身。
“你先接电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谢谢你们来看我。”
白欢欢勉强笑了笑，目送他们离开，才低头，白皙的手指攥紧了手机。
走出病房，顾绛臣声音淡淡响起。
“她刚才接电话时，神色不对，好像很怕电话那头的人。”
林众也察觉到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而且她提到解约时，眼神躲闪，肯定有隐情。”
不过白欢欢没有主动开口，林众也就没有主动询问。
白欢欢好歹也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应该知道轻重缓急，既然没有提起，就说明她另有打算。
这时候，一直贴在林众肩头的辛霄，忽然扯了扯林众的衣领。
“我刚才在病房里，好像感觉到一丝熟悉的邪气，和在鬼祭小镇遇到的有点像，不过很淡，一下子就消失了。”
林众脚步一顿，微微蹙眉。
鬼祭小镇……难道白欢欢的事，也和檀木珠碎片有关？
来不及细想，对面走廊拐角处，梁院长抱着病历本匆匆走来。
他见到两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勉强挤出个笑容。
“林小姐，顾医生，来看白小姐？”
“嗯，白欢欢恢复得不错。”顾绛臣回医院的事情昨天就传开了，所以梁院长现在看到他也不觉得奇怪。
“梁妍呢，还好吗？”
闻言，梁院长眼神微微有些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病历本边缘。
“小妍还在调养，之前她身体受损严重，我就让她多调理一段时间。”
这也无可厚非，梁院长低头看了眼手表，随后露出几分歉意。
“你们忙，我还有一场重要会议，现在得过去了。”
林众和顾绛臣闻言，都朝他点点头。
知道梁院长走远，辛霄突然从林众肩头飘起来。
“这个院长身上的气息，好像也有点奇怪啊……”
林众望着梁院长的背影，眉头轻蹙。
确实有丝若有若无的阴气缠绕在他周身，但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刚起，就消散无踪。
“很微弱。”
她指尖掐诀试探，那气息却如游鱼般滑走，“暂时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辛霄茫然地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纸片脑袋。
“他们之前经历了那些，确实容易招惹一些脏东西，可能和这个有关。”
虽然林众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有点不对劲。
顾绛臣见一人一鬼面色这么凝重，忽然伸出手揉了揉林众的脑袋，换来了少女更加疑惑的表情。
“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想不想喝奶茶？”
林众眼睛瞬间亮起来。
半个小时后，捧着温热的芋圆奶茶，林众坐在副驾驶上，咬着吸管偷偷打量顾绛臣紧绷的侧脸。
其实林众早看出来，他今天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更是泛白，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那个问题？
车辆驶入别墅区，顾绛臣扭头看向林众，却见她晃了晃手里的奶茶。
“这杯就当拜师礼吧，忽然鬼祭小镇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教你正统术法了。”
闻言，顾绛臣猛地刹住车，轮胎在路面擦出短促的声响。
“……什么？”
“我说。”林众浅色眼瞳中凝着几分认真，“明天开始，我要正式教你修行。”
似乎终于确定了这一点，顾绛臣眼底瞬间绽开光亮，那光芒太过炽热，竟让林众有些不敢直视。
他喉结滚动几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真的？”
问出这句话，顾绛臣也感觉自己有点啰嗦了，他迅速点开手机，有些激动。
“我们去郊区别墅学怎么样？清净。”
“我现在就订，明天一早就出发。”
林众咬着珍珠点头，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既然顾绛臣所求的不过如此，经历了这么对，她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但，第二天清晨。
看到越野车后备箱塞满离谱的修真大礼包时，林众终于忍无可忍地拎起那盒镶着夸张金边的《三天速成呼风唤雨术》。
“这些花里胡哨的是什么东西，退掉。”
顾绛臣抱着炼丹炉的手僵在半空，轻咳了两声
“卖家说这是龙虎山正统功法，我前几年花大几万买的……”
“龙虎山上个月就开始搞直播带货了，一本28块8，纯粹智商税。”
林众把一堆闪亮的法器扔回后备箱，“这些都没用，你带着我就够了。”
最后顾绛臣还是让人把车里的东西全拿下去了，林众看着干干净净的后备箱，只觉得眼睛都干净了不少。
在她遇到顾绛臣之前，他到底都上过多少当啊？

两小时后, 车子停在西郊别墅前。
白墙青瓦的建筑隐在竹林深处，泉眼在庭院角落汩汩冒着热气，看上去就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林众刚推开雕花木门, 就听见顾绛臣在身后弱弱问。
“要先焚香沐浴吗？我看古籍里都是这样的……”
“在沐浴之前，你先去把那些网购包裹拆了。”林众指着墙角堆成山的快递箱，万万没想到这边还藏着惊喜。
“挑出能退的, 省下的钱够买半年奶茶了。”
顾绛臣耳根微红, 倒是认真整理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在他专注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
林众靠在门边看他笨拙地对照订单号, 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道法自然, 有时候刻意求之，反而不如一场意外的相遇。
“过来，那些东西交给别人处理吧。”她招手，指尖凝起一缕淡金气流，在顾绛臣不解的目光中, 缓缓注入了他的眉心。
“闭眼，感受天地之气。”
顾绛臣依言闭目, 睫毛在阳光下轻颤, 当林众的指尖点在他眉心时, 他浑身一震，仿佛有清泉洗过灵台。
远处山风穿林打叶，近处温泉叮咚，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清晰可辨。
“这是？”
他睁开眼, 眸中尽是惊诧。
“灵气。”林众收回手，认可地点点头。
“你天赋比我想象的好。”
暮色四合时，顾绛臣已经在庭院打坐两个时辰。
林众泡在温泉里，隔着氤氲水汽看他挺拔的背影, 忽然听见辛霄的纸片身体在石头上窸窣作响。
“大佬。”
辛霄眼神幽幽的，“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明明我和他差不多时间认识你，你教他修行，然后就给我个破纸片身体！”
林众掬起一捧温水，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有就不错了。”
辛霄：……
“我恨你。”
林众正要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辛霄立即躲到旁边的石缝里。
她转过头，才发现是别墅的管家。
“那些快递都已经发出去了，顾少夫人，夜里凉，您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管家神色温和恭敬，但林众差点被口水呛死。
“我和顾绛臣，不是那种关系！”
不要用爱情玷污他们纯粹的师徒情谊！
管家但笑不语，将一串钥匙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顾少吩咐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离开了，接下来几天如果你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电话联系我们。”
林众闻言点点头，收下钥匙就让管家走了。
她担心过一会儿，对方还会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见人都走了，辛霄才冒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顾少夫人~”
“你再说，就一辈子当纸人吧。”林众面无表情地威胁。
“啊？不要啊，我错了！”
月光漫过竹梢时，顾绛臣端来新煮的奶茶走进林众房间，才发现她坐在榻上，正折着什么东西，纸缘划过手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顾绛臣端着奶茶站在门边，看见那符纸渐渐显出四肢轮廓，忍不住走近两步。
“这是给辛霄的？”
“嗯。”
林众早就听到有人靠近，头也不抬，指尖在纸人眉心轻轻一点。
最后一笔落下时，纸人突然泛起柔和的白光，缓缓立起舒展成少年模样。
辛霄惊喜地活动着手腕，半透明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以后每晚子时到寅时，你都能维持人形。”
不过这也不耽误林众弹了下辛霄的额头，“白天还得当你的小纸人，你道行不够，在阳光下化形有风险。”
闻言，辛霄依旧兴奋地原地转圈，凑近顾绛臣手中的奶茶杯深深吸气。
“好香！”
顾绛臣一巴掌打在他手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是给小众的，想喝自己弄。”
辛霄冷笑。
呵呵，男人！
三人说笑间，顾绛臣低头看了眼时间，道：“其他佣人应该都走了吧，我去准备些吃的。”
林众捧着奶茶跟到厨房，看见顾绛臣熟练地系上围裙，从冰箱取出食材。
刀起刀落间，胡萝卜变成均匀的薄片，热油爆香时腾起的烟火气，让他冷峻的侧脸都柔和了几分。
“你居然还会做饭？”
林众咬着吸管，看他把腌制好的牛肉滑入锅中。
“小时候没人管，自己瞎琢磨的。”
顾绛臣颠勺的动作行云流水，“保姆到点就下班，饿不死就行。”
林众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眉眼间却闪过一丝落寞。
她想起顾家老宅那些空荡荡的房间，想起童年合照里总是独自坐在长餐桌前的小男孩。
顾绛臣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这个她是知道的，虽然林众也没有亲人，但是她有师父、师叔，也明白人世间最寻常的情感。
他那时候……应该很难过吧？
温热的奶茶忽然有些烫手，她低头搅动着杯底的珍珠。
怎么忽然煽情？
死嘴快说话啊。
林众不太会安慰别人，用水盈盈的眼瞳盯了顾绛臣半晌，而顾绛臣也察觉到她罕见的词穷，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快去洗手吃饭。”
“……哦。”
月光下的餐桌摆着三菜一汤，辛霄是鬼魂，最好不吃阳间的食物，却坚持要坐在专属的垫子上闻味道。
顾绛臣和林众也郑重其事给他放了一双筷子。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天刚亮，林众就带着顾绛臣修习。
不过小半月，他竟能熟练画出带灵力的破邪符，甚至能凭一己之力驱散游荡的低阶游魂。
“天罡地煞，破！”
顾绛臣将一张符纸掷向墙角的黑影，被林众抓来给他练习的恶鬼瞬间消散。
林众忍不住点头，眼中几分赞许。
“进步挺快嘛。”
顾绛臣收回有些颤抖的手，额角沾着薄汗，脸上却带着笑意。
看林众用灵力黄符的时候，顾绛臣从来没觉得这还是件很难的事情。
现在自己来，才知道用一次符篆，要耗费多少精力。
辛霄化为人形，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晃着腿，手里把玩着林众给的灵气纸鸢。
“明明是他运气好，遇到你这个好师父，换个人来教，半年都未必能画好一张符。”
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没什么嫉妒，反而带着几分欣慰——
顾绛臣学得快，以后也能多帮衬林众。
三人坐在温泉边喝茶，林众忽然想起之前的事，随口问道：“你既然能看见鬼，当初怎么还会被那些假术士蒙骗？”
“因为我之前看不到鬼啊。”
顾绛臣自然地回答完，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果然，林众和辛霄的目光同时投过来，见自己已经说漏嘴，顾绛臣抿着唇，半晌启唇。
“其实……我不是天生阴阳眼。”
他抬眼看向林众，眼神有些忐忑，“小时候爸妈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东西，直到遇到你，才突然能再次看见鬼。”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但我担心你知道之后，觉得我没有天赋，就不教我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顾绛臣紧张地攥着茶杯，生怕林众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辛霄也停下了动作，悄悄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林众却没生气，只是皱了皱眉。
“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看见？这倒是奇怪，一般阴阳眼要么天生，要么是后天被阴气侵体，你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顿了顿，看向顾绛臣紧绷的侧脸，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不自觉就想放下防备。
“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能看见，学得又快，有没有天生阴阳眼不重要。”
顾绛臣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嘴角也跟着扬起。
“谢谢你，小众。”
辛霄在旁边啧啧两声，刚要开始酸，就在这时，林众口袋里的檀木珠碎片突然发烫。
热度透过布料传来，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脸色骤变，立刻站起身。
“不对劲，附近有邪气！”
顾绛臣也瞬间警惕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放在石桌上的桃木枝。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众按住他的手，眼神严肃，“对方邪气很重，至少是厉鬼级别的，你现在还不是对手，留在这里看好辛霄，别乱跑。”
她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竹林里闪过一道黑影。
黑气冲天，果然是厉鬼过境。
林众第一次如此郑重，辛霄也收起了玩闹的神色，缩回到小纸人形态。
“那鬼的邪气好重，我感觉，比在鬼祭小镇遇到的那些还厉害！”
厉鬼出世往往伴随着大量伤亡，林众没时间再多说，从腰间摸出桃木件，转身就往竹林方向追去。
顾绛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心里又急又担心，却只能按捺住冲动。
他知道，现在跟上去只会拖林众的后腿，唯有守好这里，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林众追进竹林，刚绕过几棵老竹，就见那厉鬼停在一片空地上。
那厉鬼身形高大，浑身裹着浓黑的邪气，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泛着红光的窟窿，双手指甲又长又尖。
地上的青草被它踩过，瞬间枯萎发黑。
少女漫不经心抱着剑。
“明知道我在这里，还故意现身。”
“挑衅我？”

林众话音未落, 那厉鬼已发出一声撕裂耳膜的尖啸，周身浓黑的邪气如潮水般翻涌，化作一道扭曲的黑雾猛扑过来！
林众手腕一抖, 手中的桃木剑顿时绽出灼目的光晕。
剑锋与袭来的邪气悍然碰撞，强大的气浪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卷起满地枯枝败叶。
厉鬼硬生生挨了这一剑。
“有点意思。”
刚刚林众完全没有收力, 本以为眼前这只鬼受了这一剑也该魂飞魄散了, 但没想到……
林众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身形如鬼魅般轻盈旋开, 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只足以开碑裂石的漆黑利爪。
“竟然还有力气反击？”
少女剑尖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挑, 一缕凝实的黑气便如被切断的毒蛇般从厉鬼身上剥离，发出“嗤”的轻响，而后迅速消散在了空气中。
厉鬼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而林众若有所思地垂眸，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