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支持的人很少。”灵魄补充,“这意味放弃现有身体,抛弃现实,被视作胆怯和对神明的背叛。”
执微抱着胳膊,站在原地。
她喃喃自语:“神殿的赫克托,最开始问我,想不想见见沉没星海的时候,他邀请我去了全息领域去看沉没星海的环境。”
赫克托向来有几分讨好她的狡黠,他是顺势而为的,还是另有深意?
执微:“极寒末日里,监控系统全域覆盖,禁词警报随时响起,在这样的环境里……”
“被众人视为胆怯的方法,是退让也是生机。”
灵魄立即明白了执微的意思。她迅速地开始在星网全息领域里进行地毯式搜寻,查询沉没星海登入痕迹,追踪着每一条痕迹的后续延展情况,在信息流和数据库的海量存储里,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她是智械生命,绝对是操作星网的佼佼者。哪怕是灵魄,也不停歇地工作了四个小时。
终于,找到了沉没星海隐匿在雪色下的,集群意识和人类弧光。
“是人脑意识上传。”灵魄的声音再次响起。
“放弃现实的身体,成为意识态的生命,在星网的缝隙里躲避司徒宝花的系统监视。”
执微得到了灵魄的消息,看着光屏上灵魄标记的节点,她缓缓地开口:“原来如此。”
她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指尖触摸了一下后颈的光脑,在灵魄的辅助下,沿着节点的位置,追踪进入了全息领域。
灵魄为她击破了全部阻拦意识侵入的防御层级,在执微的感觉里,就是她的眼前闪过许多霓虹各色的微光,稍微有些刺目,光晕穿过她的身体,再次睁眼,她已经进入了全息领域。
现实里的沉没星海,是无尽的雪域,天空堆叠的云朵也像是不化的积雪。
而这里,沉没星海人类建设全息的领域,则是一片草木葳蕤的夏日景象。
树木茂盛,花丛繁多,湖泊闪着粼粼微光,执微在原地转了一圈,感觉身处纯天然绿色无公害的郊外度假胜地。
她还没走一步呢,面前出现了一个泛着荧光色的圆柱体,接入信号消失后,她面前站着的人,赫然是赫克托。
执微也没有惊诧,更没有半点愤怒。
她不觉得这是赫克托对她的诱骗或者背叛,也不认为赫克托最开始没说实话,是心机叵测。
说真的,赫克托动不动就为她去偷神殿汇总的其余竞选人的资料,那才是叫执微惊恐的事情。
赫克托有些自己的心思,在执微看来,完全可以接受。
他又不是菜团做的,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不过执微知晓拿捏人心的分寸,她面上还是稍微严肃了一些,眼神却平和如水,轻轻开口:“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赫克托。”
“你的家人是不再和你联系,还是不能和你联系?”执微问。
赫克托站着的位置,隔着执微有一定的距离。
他没再走近,只是局促了几分。
赫克托:“我离开沉没星海后,为神殿效忠。在人类共同的意识里,我便没有家人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哑。
在人类看来,对神明的信仰大于一切。有机会为神殿做事,那简直是神明庇佑,还要什么额外的东西?
赫克托低声说:“我没办法将我在神殿的力量作用于沉没星海,神殿要求忠贞,沉没星海也要我顺从。我必须割舍掉一个,才能等来两全的救赎。”
执微听着他的话,眯着眼睛。
好极了,她现在是听明白了。赫克托就算不知道沉没星海的真相,但他也八成知道这里复杂难辨的情况。
但他是神殿的人,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反而为难。
他只能等,等能为他踏足沉没星海的人,等他的救赎。
赫克托说着说着,紧闭着眼睛,又睁开,凝望着执微。他蜂蜜琥珀色的眼睛,落在执微身上。
他说:“执微竞选人,您是我遇见的所有竞选人里,第一个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的人。”
赫克托说着说着,突然,吧唧一下,在执微面前半跪了下去。
执微:“……诶。”她只来得及短促地发出了一声音节,但完全拦不住赫克托板店
赫克托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破碎着哽咽地向她求助:“我知道,我终于等到了你。”
执微自己还咂摸呢,这说的是……什么目光?
她困惑而费解地盯着他。
“对。就是这样的目光。”赫克托仰起头,着迷地向着她膝行了两步,就跪在她的面前。
赫克托:“这样的眼神,好似我有自己的思想和生命,不是只会做事执行的人,似乎我也可以为了我自己,为我,一时一刻就足够。”
“我信仰神明到了极点,神明的目光,终于落在我的身上。”他喃喃着。
执微无话可说。
她憋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小可怜。”
执微低头,盯着赫克托破碎的眸光,她感觉赫克托的眼睛的确像是流淌的蜂蜜。似乎像是之前安德烈吃的那块随机口味的麦饼,他嚼嚼的蜂蜜味还回荡在她的鼻腔里。
“以前受了不少苦吧。”她轻柔地安抚了他一句。
一句就足够了,这一句话,就足够抚平赫克托过往的许多痛苦,足够支撑他站起来,站在执微面前。
执微见他起身了,松了口气,转移话题:“你以前也在监狱里做过苦工吗?赫克托。”
赫克托摇摇头:“她是在十五年前成为领主的。”
“上届选神的时候,她对沉没星海的控制还没有强势到这种地步。”他说,“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割舍一些自由,换取生存资源,是很划算的事情。”
“那个时候,封锁还没有那么严格,我还可以离开。当时离开的时候,觉得早晚会回去。但后来,沉没星海禁止人员离开和进入。”
赫克托说:“只有竞选人可以进去。”
所以,他不得不找到了执微。
执微也终于问到了,她觉得这里面最不对劲的地方:“但你没有选择诺卡斯的竞选人。”
赫克托:“我不会选他。他的人格魅力与您相比,不足一提。”
“但他……”赫克托没说完,轻轻叹了一声。
执微没再问,只是跟着赫克托的领着的道路,在这童话一样的环境里,顺着山林和花园向前走去。
一路上,她见到了许多真正属于沉没星海的人。
人们在山林里做着自己的事情,或是三五成群,在湖边写生画画,或是在树荫下平躺着放空,或是围着花丛整理灌木。
在一切由数据构成的环境里,没有逼压天地的雪色,人们在真正地生活。
赫克托导引着执微,带她来到了由几棵大树的枝丫围绕而成的广场空地。
在这里,执微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孩。
她已有预感,但还是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果然,他礼貌地回应道:“夏弥茨。执微竞选人,我是夏弥茨。”
他长得很瘦,神情淡漠,有一头暗金色的头发,眼睛是灰色的。
有一种忧伤郁结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的眉眼里,如果说安德烈是灿金色的性格,夏弥茨则更像是蓝色的人。
执微没有和他客套,上来就直接说:“你是诺卡斯的竞选人,我想,你才是拥有沉没星海票数的人。”
她在问他,司徒宝花为什么在用沉没星海的票数在与人交易。
诺卡斯在干什么?票权属于每届的竞选人,和选区归属的组织,不是吗?
领主并非组织话事人,司徒宝花的身份更像是沙洲的地肤,是实权掌控者,但沙洲没有组织,于是地肤可以献上选区票数。
沉没星海是诺卡斯的铁票仓,诺卡斯本届还有竞选人在,夏弥茨就这样看着吗?
夏弥茨说话之前,先伸手,请执微坐下。
执微坐在了一旁的树墩上之后,他才开口说话。
“诺卡斯是个很古老的组织,但古老的组织里,活到现在的只有银红。”
他神色有些微妙,像是死心后窥视到了真相。
“诺卡斯被司徒宝花侵蚀了,全部,整体,所有。”
夏弥茨:“您可以想想,执微竞选人,三千多年来,每一届的神明都诞生于银红,其余的组织存在还有什么必要吗?”
“许许多多组织的存在,有多少是为了选神,有多少是为了瓜分选区和选民的利益?”
执微轻轻说:“但你在三公的表现很好。”
“是的。”夏弥茨笑了一下,他是个很年轻瘦削的男孩,“但,那不完全是我了。”
他眼底闪过了一些什么。
“10673号来接我接晚了。”执微突然说,“这是你做的吗?”
执微:“你们在全息数据领域,可以与她的监控系统对抗,所以你们并不是躲避,而是真的可以抗争一些什么。”
夏 弥茨默认了。
执微又想到了最开始,沉没星海回复的那些消息。
“沉没星海回复我的消息,密密麻麻的不同拒绝和同意,那也是你们在影响,对吧?”
执微想起了司徒宝花眼底的狂热,于是,她猜测道:“她想让我来。”
“而你们让我别来?”执微问。
“她畏惧你,她想您别来。”夏弥茨则给出了一个全然不同的答案,“而我们想请您来。”
这和执微理解的不同。执微想,司徒宝花怕她什么呢?
夏弥茨哀求地望着执微:“执微竞选人,请您救救我们。”
“意识上传,那么意识可以随时删除。”夏弥茨说,“留在现实的躯体,会有异常。”
执微恍然大悟:“是的,我看见了。10673号足够麻木了,他是被控制的,监狱里那些更是。”
夏弥茨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执微。执微打开一看,发现这上面赫然是一个地址。
他说:“这是我在全息领域,和她进行战争后寻觅到的数据库,但这个数据库是现实中的实体存储数据。”
夏弥茨觉得荒诞,而无解。
“不上传意识,无法发现她的数据库地点,得到地址后,身体被她控制,又无法返回现实去探查。”
执微蹙眉惊诧:“你也出不去了吗?”
要知道,夏弥茨是竞选人,竞选人的身份在星际里分明是预备神明。
“暂时不行。”他苦笑道。
司徒宝花对竞选人下手,这在星际里的狂信徒心里,是不可置信的事情。
她不信神明吗?还是,她有自己的思维逻辑?
执微得到了数据库的地点后,没再停留,立即离开了全息领域,回到了现实。
她坐在纪蓝号内,思量着自己需要去数据库看看,起码可以查询被控制的人员信息。
执微思考着带谁去。
贪狼不行,他是污染种,身份被登记了,上去就会被监控发现。
最终,执微还是将安德烈叫来,和他说了情况。
安德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他明白这其中的危险,开口问:“你和麦特欧说话的时候,我就想问,主官,沉没星海的人在痛苦着,你会愧疚,这是真的吗?”
这在安德烈看来,几乎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我只是会想,我真的够幸运的。”执微回答。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就和他讲起她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有一个小孩,在海边救搁浅的小鱼。这里有太多的小鱼了,他根本救不完,只能一条一条扔回大海。”
执微:“有人路过,就说,孩子,这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那个小孩子就说,我知道啊,我明白的。”
“路人就问,孩子,既然你救不下所有的鱼,那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一味地在辛苦自己不是吗?谁在乎呢?”
她想,她如果找到数据后,就可以删掉司徒宝花控制的一条人员信息。
执微想着那个场景,轻轻开口:“这一条在乎。”是一条鱼,还是一条命。
而后,她又删除一条。
“这条也在乎。”
执微会沿着数据库,一点点地删除下去。
“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她幻想着她将面临的冒险,也幻想着她将处理的情景。
执微说话的时候,眼睛带着璀璨的光亮。
安德烈望着她,感觉到一柄锤子碾压着他的心脏。
他脑壳不灵光,有时候理解也有偏差,这种过于丰盈的震撼缠绕着他的心尖,近乎绞死般地令他窒息。
安德烈在贵族家庭里长大,他要很努力地才能理解执微在说什么。
他或许慢几拍,或许慢几步,但从这天开始,他莫名地,再也没有吃过鱼。
一口都没有。
执微问他原因,他也说不明白,只是执拗地抿着唇角,笨蛋似的笑起来。
第117章 沉没星海(七) 已死亡。
执微托着下巴, 沉思了一会儿,反而自己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她说:“但也不一定是那种可以删除信息的数据库。我说的这种还是理想情况,或许我们得不到删除信息的机会。”
执微说话的时候, 目光顿在空气中虚无的一个点上, 好似有万般心绪涌过她的心头, 又全部都流转在她的眉眼里。
思来想去,她总是积极地去解决问题,在预设的情况里,也总是向着好一些的方面去思考,试图努力去解决问题。
执微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来,和安德烈说:“但,既然拿到了数据库的地址,总要去看看, 对不对?”
她望着安德烈。
执微在许多需要安德烈与她一起的时候, 不会直接命令她, 而是会像此刻一样,用一种“邀请”的姿态。
安德烈太吃这套了。
因为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他都是不被邀请的那一个。
即便执微生硬地命令他,他也会跟随, 而面对执微好态度的邀请, 他简直要脑壳晕晕地一脚踩空直接陷入执微的蜂蜜陷阱。
安德烈:“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不管是救小鱼还是救囚犯,我都和你去。”他脑子一转, 想到了贪狼和鹑火的身份异常,“他们两个不能去,只有我跟你去。”
“小鱼的故事也只讲给我听。”安德烈补充道。
执微想, 这是去冒险,又不是郊游,这金发蓝眼漂亮一男的在这里黏黏糊糊做什么?
“准备一下。”执微说,“我们时间有限,今天晚上就出发。”
说完,执微一想,发现了自己的惯性思维,在沉没星海这里产生的疏漏。
她急忙纠正了一下话语里面的纰漏:“我忘了,这里没有日夜之分,是永恒的雪色天光。”
执微轻叹一声,紧接着涌起来的是澎湃的勇气和决心。
“那就,准备好了,我和你立刻出发。”
此时,夏弥茨的处境危急而尴尬,执微相信他不会在地址上耍心思。
他不进入全息领域,就没法再和司徒宝花周旋,现实世界里司徒宝花赢面太大,她实行全域监控并占领诺卡斯的资源,显得夏弥茨这个竞选人和一块糯米糍一样呆呆的。
可他进入全息领域,在星网的缝隙里和司徒宝花的数据流监视系统纠缠后,好不容易得到了数据库的地址,然后发现自己被困,无法离开全息回到现实。
但凡换个选区,他起码还可以把数据导入机械,从而控制机械在现实中做事。
不过,这里是沉没星海,这里的机械人造人,赫然是人类伪装的,哪里有谁可以供他调度?
好家伙,夏弥茨直接卡在这里了,前后半步进退不得。
执微穿戴了全套的防护设备,便携型的作战机甲武装到了手指的每一处指节。
她和安德烈都穿了通体的白色,浑身上下近乎全部都是纯白的,放出去随时会隐没在雪域里。
执微还戴着蓬莱送的竹节发簪,腰上牢牢系着装着污染弹丸的小瓶,犹豫一下,干脆把那柄名叫紫微星的长剑拿上了。
紫微星这个名字太酷了,有些超出执微的承受范围了,她私下还是管它叫烤奶藕粉小球。
“我们御剑去。”执微说,“星舰、飞行器、悬浮艇这类东西,大抵在监控系统里有模型识别,不然上次怎么我们一落地就被锁定了?”
执微抬起手指,沿着赤炎紫色的剑锋虚虚划过:“御剑是蓬莱的出行方式,在蓬莱以外的地方都属于罕见的。”
“机动性强,放下剑就是跑,拿起剑就是打,太方便了。”执微满意极了。
安德烈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胸腹部肌肉,和膀子上丰盈的肌群。
“我太壮了。”他沮丧道,“主官载我很费劲吧?”
执微上下扫了他两眼,又收回了目光:“没事,谁说你壮了,正正好。”
贪狼在一边开了武器库,正在为执微武装枪械力量,听见这个话,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分明还在积极干活,不过眼皮懒懒掀动了一下,看了安德烈一眼。
是挺正好的,像一只随时会流淌蜂蜜下来的慷慨蜜罐子。
别人长这样的身材,都被认为又能打又很凶,但安德烈不会,安德烈漂亮的脸蛋和许多时候茫然的目光中和掉了这种凶意。
贪狼起身,将一把背包式的炮筒样的武器,勒在了安德烈背后。
他拍了两下,示意完事。
鹑火:“随时命令我,主官。”她殷切地望着她,期待着为她做事。
此刻,四个人站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前路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他们即将分开,在马上到来的行动里分成两组,可心思却始终捏在一起。
三个月过去,骷髅杆子长成了合格的护卫官,病恹恹的女孩也不再坐轮椅了,大少爷也会跟着执微,去看看隐匿在数据流海洋中搁浅的小鱼,到底能否活过来。
执微点点头,勾起唇角,眼神清澈,笑得很轻柔:“会的。”
“那么,我们分头行动。”
“鹑火,辛苦你两线操作,我和安德烈去数据库,贪狼去监狱。”执微挨个拍了拍各位肩膀,“出发!”
纪蓝号的舱门打开,执微御剑而下,紫色的虹光掠过天际,快速地划过雪堆似的云层。
后面的贪狼慢了几步,他驾驶着一艘飞行器,缓缓在空中漂移,很快就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警报声铺天盖地地响起,在突然出现的守卫追逐里,贪狼操纵着飞行器在半空划出一个流畅的曲线。
在刺耳尖利的警报声里,他脊背笔直地坐在驾驶位上,遛着守卫在天地界限模糊的空中来回折返。
执微站在长剑上,安德烈小心翼翼地捏着执微的衣角。
之前在星舰内部,或者在地面上去看沉没星海的时候,执微只觉得大有天地颠倒之感。
但此刻她在空中,那种云似雪域,雪像云霜的感觉更是直接扑面而来。
执微必须咬着舌尖,靠着光脑在眼前标出的位置锁定,坚定地向着地标行驶,才能稳住自己的意识,不陷入白光雪色对精神的磋磨里。
抵达地址后,执微快速落地,翻身下剑。
她右手提着紫微星长剑,左手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枪,在白茫的雪地里,她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山坡。
鹑火在后方提供着辅助工作,她实时观察着两边的情况,不需要执微多说一句话,已经开始破解数据库的大门封锁。
执微沿着山坡转了两圈,初步判断,这是一处内陷下去的入口。
沿着山坡向着里面走去,大抵是贯穿的山洞,白雪堆满了山坡,将这里作为数据库储藏地,就像一片雪花藏在了雪地里,根本无人发觉。
远处传来的警报声,愈发响亮起来,隔着遥远的距离,执微都能隐隐听见。
贪狼按着计划,在鹑火的路线计划下,调离各种守卫,同时,不经意间露出破绽,拖延时间。
执微这里也进展顺利,鹑火快速攻破了实体数据库的门禁,并伪装了数据信息流的正常运行轨迹欺瞒门禁自我检测。
执微这边的行动一切都隐蔽极了,雪花落下,寂静无声。
山坡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入口。
执微拎着剑,回头示意了一下安德烈,沿着通道向里面走去。
她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对安德烈下达的命令,通过搭建起来的单向通道,直接刺进他的脑子里。
【跟紧。】
【向前。】
【隐蔽。】
执微的命令简单利落。
她有些把安德烈当作游戏里的主控在操纵了,隔一会儿回头确认一下他的安全,嘱咐他两三个字,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往里走。
安德烈感知到脑海里响起的执微的意识,他之前和执微的相处里,执微会哄他,会多和他说话。执微从未像此刻这样,快速而坚定地命令她,好似执微掌管了他的大脑。
他不需要进行任何思考,只需要跟着执微的命令做事。
安德烈从小的梦想就是选神,自己做不了竞选人后,就想着加入竞选团队。他慕强的这个性格特点,如同被刻在了他的脊骨上。
而执微,太强了。
执微满足了他对于强者的一切想象,之前执微温和地命令他,他就很吃这套,现在时间紧迫,执微强硬利落地命令他,他更兴奋了。
安德烈感觉心头涌起一股信念——他要为主官做任何事情!
……然后,需要他做的事情就来了。
潜入到数据库之后,执微逐步靠近内里的实体信息存储区域。
她进来才发现,这里是实体的老旧操作台,偌大的山洞里到处都是操作台,和几乎顶到最高处的置物架,每一层每一处都存放着实体信息。
安德烈注意到,这些设备的年纪可是真的有些太大了,有些年头了。
执微走过去,在架子中寻觅了一会儿。
这里赫然有着许多编号,从1号开始,到1000号,向上面的格子看去,是3000多号开始,向右一点一点递增。
她转身,发现另一个架子上,是另一套序列开始的计数编码。
执微思索了一下,回身,找到了10673号。
这个编码,是接待她的那位接应员的名字。
她低头查看着这薄薄一片的实体储存,它和之前布莱恩得到的那枚实体编码的大小差不多,很小的一个。
所以,足可见得这么大的数据库里,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多少这样的编码。
执微面前的一张操作台亮起,上面划过几个字符,而后显示为准备操作的状态。
她知道,这是鹑火的实时配合。
执微将10673号的实体信息连接到了操作台上,屏幕闪动了一会儿,鹑火快速截断了外溢的示警数据,将一切要发生的事情,隐蔽在这里。
执微看见屏幕上,读取出来了10673号的信息。
【10673号,男,生母673号,生父1084号,实验次数4653次,实验结果正向,意识上传进度83%。】
执微拧起眉毛。
如果之前按照夏弥茨和她的推断,这些实体信息是上传到星网全息领域的人类的现实枷锁。
执微还想着删除信息,就可以快速救出刻板麻木精神状态不对的人类,将被困在全息领域的人类意识拉回他们的身体。
但10673号的信息里,出现了意识上传进度未完成的字样。
也就是,10673号也在进行意识上传,但没成功?
可依照夏弥茨的说法,意识上传是人类与司徒宝花全域监控进行的抗争,是背着司徒宝花的反抗。
又怎么会被记录在司徒宝花的数据库里?
执微继续去看10673号的信息。
【……实验记录,排异情况总结,意识上传失败记录汇总……】
执微按着本能反应,点进了其中的【排异情况总结】。
【排异情况:
人类意识过于亢奋,兴奋程度较高,失败。
人类意识陷入低沉,失败。
自毁倾向严重,失败。
后面许多消息一点一点排列开,细小的字体如同蚂蚁,要往执微的眼睛里钻。
执微真的很想批量地查看这数据库里的所有资料。
但,司徒宝花的数据库并非现在最常见的电子信息数据库。否则,只需要灵魄在数据流的中心徜徉一下,执微就能得到全部资料了。
司徒宝花之前大抵是吃过人工智能的亏。
她的数据库明显排异科技,采用实体存储,从取到放再到阅读,必须是人工做事。
执微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勾起一抹冷笑。想靠着这个打击她做事的积极性,哼,门都没有!她是苦工干惯了的!
哼,让你看看人工的力气!
她开始带着安德烈,在数据库里疯狂做苦工。
安德烈仿佛又回到了在机床后面组装零部件的日子,拿实体信息,录入设备,这设备太老了不怎么会用,全靠鹑火远程控制,再读取信息,扫描,再进行下一个……
一切都流程化了,执微做不完,只好将各序列阶段的编号人员,都抽着一部分信息进行了读取,全部用光脑进行了快速扫描。
外面的贪狼使劲拖延时间,已经快漂移到屁股起火了。
有些人的信息里,显示实验次数多于10673号的几千次,有的人呢,则是少于10673号的次数,但实验结果显示为负向。有的人显示意识上传进度100%,也有10%及以下的。
这样看来,很难即刻总结出什么规律,执微需要回去后细细思量。
最后,执微重新将目光放在了10673号的信息上。
他被安排做她的接应员,她落地后没有直接去司徒宝花准备的宴会,而是阴差阳错得知了禁词系统和监狱囚犯,他的“迟到”是最重要的一环。
是司徒宝花安排了他吗?
执微想,这值得冒险。
她将他的信息存储详细仔细扫描了一份,将实体信息握在手心里,明白这里是实体存储的环境,设备面临攻击会报警,但这里丢失了一枚实体信息,就像雪地里少了一朵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