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微挥挥手,打断了安德烈,故意哼了一声:“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我要发工资。”
鹑火和贪狼对视了一下。
“事实上,我每次使用纪蓝号上的物资材料,安德烈都为我报销。”鹑火说。她暗示她也不需要工资。
贪狼抬起手,示意他要发言。
“我每次采买,安德烈也会给我钱。”
兄妹两个实话实说。他俩从小苦日子过多了,跟着执微之前,两个人恨不得吃一人份的饭。
他俩是真不了解“个人财产”是什么意思。
要工资做什么呢?什么事情,什么需求,什么想要的,主官会不为他们解决呢?
“没听说过竞选团队里还有工资。”
“对,一般都是有利益分成。”
“安德烈给我的采买资金,每次都花不完,他都让我自己留下了。这个就是利益分成吗?”
安德烈没听过这么没出息的话。
他额侧鼓起了青筋:“……利益分成是说,外界财团和贵族为了主官而接洽你们,塞给你们的钱。”
兄妹两个点点头。
“有人接洽你吗?哥?”
“没有,我出门警戒,光脑消息从来不回。”
“也没有人联系我。”
安德烈咂摸了一下:“我语气很礼貌地说,就是,你们是污染种,所以……”
“所以,财团和贵族还没迈过心理上的那个坎儿。”他总结道。
执微想,喔,就是觉得兄妹俩是污染种了,不需要再被金钱腐蚀污染了呗。
“那有人找你吗?”执微问安德烈。
安德烈得意地昂了下脑壳。
“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光脑都有消息。”他说完,立刻接着道,“但那点东西就想送给我?一看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执微慢悠悠地想。
是了,他是大少爷嘛。普通财团贵族试图勾搭安德烈,安德烈反而会觉得,嚯,什么垃圾往我这里送?!
“我才不收呢。”安德烈调取了执微的资金数据,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主官清白、高洁!难道我就是见钱眼开的势利鬼?”
“出来了!”他调出数据,递给执微看。
执微低头看着她的财产,沉默地一瞬。
半晌,她才艰难地开始数里面的零。
一、二、三……呼,还好,两千多万。
妈呀,两千多万!执微一时间不知道她是应该吐槽,还是应该感谢。
好在,好在比不得她出道的时候,半天筹款六百万的壮举。
安德烈说:“纪蓝号比较吃钱,耗能多。外加平日里资源补充、日常采买、集会用度……还剩这些。”
他怕执微觉得少,就补充着说道:“献金就是这些,还有额外的财产。”
执微点点头:“啊,你是说,纪蓝号对吧?固定资产?”
“不是,是沙洲定期上缴的粮食,我们没有收,还在沙洲囤着。还有奥维隆缴纳的第一笔税款。”
执微:……等会儿?她的耳朵怎么了?
她听到了什么玩意儿?
沙洲交粮食,她知道,她没有要。但奥维隆缴哪门子的税?
“什么款?税款?”执微重复道。
安德烈立马改口:“啊我说错了。”神明收税,说税款,显然有失妥当。
“是献金。”他更正道。
她现在是在和你抠字眼吗?啊!?
“什么钱?”执微问。
安德烈坚定地说:“奥维隆现在是漂泊星球,相当于载着资源任意移动,很适合做生意。之前主官你在集会上埋下的那颗种子,已经发芽了。”
执微重重地呼吸了一下。
像是发出了一声无言的啜泣。
“……什么种子。”她绝望地重复着问道。
“就是你劝一位领队做生意呀,主官。”安德烈以为执微在考他,急忙说道,“她改良了奥维隆的体系,将生意做大了,之前做成了好几笔,找到我,希望我按着税款比例为主官提供献金。”
执微:“你收了?”
“我当然没有。”安德烈说,“我跟着主官也两个多月了,多多少少学了一些,我明白看事情不能只看眼前的道理。”
执微浅浅地松了一口气:“没收就行。”
“我拒绝了好几次,迫使她提高了税款比例,才收的。”
安德烈笑眯眯地挺起胸脯,邀功似的说道:“这笔钱,也马上到账。”
松早了!气松早了!现在卡在喉咙口要窒息了!
执微轻柔地开口,夸赞道:“……安德烈,我的好副官。”
安德烈骄傲地摇摇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壳顶到执微的手里,叫执微去摸。
贪狼走到鹑火身边,坐下,低头,继续擦腕带。
执微平复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了。
她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根本落不下去。
她可高兴了,一直微笑着:“发工资,今天就发。按献金现有比例发工资。”
“安德烈,你是副官,你多一点,你百分之十。鹑火和贪狼少一点,百分之七。就这样,安德烈,转钱。”
“来,我盯着转。”她看着安德烈,一把揪住了安德烈的手腕。
安德烈被逮住了,没办法,不情不愿地转了钱。
他转完钱了,执微扭身就走了。
说是去找灵魄了。当然,实际上是气得去湖面上散心了。
安德烈给兄妹两个发了钱,看着自己富裕的账户,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用一种求知的口吻,问:“你们要钱做什么呢?鹑火?鹑火的哥?”
“不知道。”鹑火茫然了一会儿。
她思考了半晌,一直低着头。直到,久违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她突然开口:“妈妈爸爸堕落为污染者之前,我们有一间小房子。白色栅栏,花园里长着野草野花。”
“在那个选区,那个我们和妈妈爸爸一起生活过的选区,买一间我们记忆里的房子吧。”
灵魄的工作效率很快,快到鹑火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这就是肄业学生和成熟组织话事人副手的能力差别吗?鹑火跟着灵魄一起工作,先别说工作效果了,她真的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
而工作成果,也战果斐然。
鹑火只给了灵魄一些任务碎片,灵魄就解读破译出了几个关键词。
【菲尔尼约尔】【浮玉山不可再生矿藏】【神明遗骸】
执微拿到了她们的破译结果,几乎呼吸停滞:“……嘶。”
她喃喃道:“难道,人类的进化,是以神明遗骸上残留的力量,而进化的吗?”
神明是人类选举出来的,神明遗骸可供人类进化,人类炼制药剂……执微稍微这么一想,就有些反胃了。
在乱吃什么?!你们在乱吃什么?!!
“不对。”执微忍着恶心,盯着破译出来的字符。
“不可再生资源,如果人类耗用的是竞选的神明遗骸,那就是可再生的。”
竞选神明十年一届,永远有新的神明出现,永远有年老的神明死去。
这可算不上是【浮玉山不可再生矿藏】。
如果是不可再生的,那么,只有……三千多年前那位陨落的,唯一神。
祂是一切的起点,也是神明的开始。
在祂陨落后, 神格破碎, 人们瓜分祂的神格, 才就任成为神明。
……如果祂陨落的时候,破碎的不止是神格,也破碎了一定的躯体流露在宇宙里。
那么浮玉山的矿产,或许就像一颗晶莹的琥珀,从祂陨落的那一刻开始,被时间蕴藏着,直到人类挖掘发现,加工为药剂。
神格帮助部分人类成为神明,躯体帮助全部人类进化。
执微的目光几乎冷凝成了冰魄, 她微微抬着一点眼睛, 眼神从纤长的眼睫后面清凌凌地空空望着。
鹑火最开始很茫然。直到周围的空气凝滞, 直到执微未竟的话语萦绕在她的耳边,她终于破开迷雾瘴气般地,跟上了执微的思路。
“主官,您是说……”鹑火声音很轻很低, “浮玉山的矿产, 是那位陨落神的……身躯?”
她身体不太好,说话本就有些有些中气不足,底气发虚。说着这些话的时候, 更是只是说话都像是要跑调一样,语气都飘忽了。
执微根据这几个被破译出来的词,联想不出什么更缜密的逻辑。
一切都是脑洞, 于是自然可以随意发散。
执微问道:“如果祂的确真实地活过,那么祂就一定有实物的身体。祂的遗骸,有被记载过埋葬在哪里吗?”
“神殿。”鹑火立刻说。
这在星际时代,是人人知道,人人坚信的事情,和宇宙辽阔一般是人类笃信的常识公理。
“神殿是神明陨落之地。祂是陨落在那个位置后,那里才依托着祂的遗骸建立起神殿。”鹑火回答道。
贪狼在周围做日常警戒,于是鹑火拿着破译出来的几个字符来找执微的时候,执微身边只有安德烈。
安德烈从看见那几个字符开始,一直低头,啃咬着他的指节。好像他是个什么啮齿类动物,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样。
直到鹑火说起神殿,他才惊慌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为执微补充信息。
“每一届竞选成功的神明,是在神殿宣誓就职的。”
安德烈:“我小时候问过历代的一些神明,祂们没有只说,但通过默认的态度来看,神明会在神殿见到陨落神的遗骸,并且会在陨落神面前再次复述自己的竞选纲领,并宣誓就职。”
执微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我没法想象那个场景。”她艰难地说,“是类似于冰棺吗,还是,什么保鲜技术……”
安德烈的信仰算是几个人里最纯粹的,不像鹑火,是个半吊子,也不像执微,她不信神。安德烈很信的,于是听见执微的这种描述,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
“这都是什么用词……”他低低地控诉了一声。
但他是执微的副官。他听从执微的命令,以执微的话语为导向,达成执微的一切目的。
哪怕在这种惊涛骇浪掀起对那位唯一神不敬地亵渎推测的时候,安德烈也悄声,回应了执微的问题。
“应该是离着很远。”安德烈偷偷说,“站在祂面前宣誓的神明,看不清具体的场景。”
“但,神殿的确是陨落神的埋骨地。”
安德烈坚定地说:“祂不可能葬送在浮玉山。”
执微想,是这个道理,以三千多年前的环境和人们对唯一神信仰的推崇,祂的葬身地一定会被保护起来,成为一种兼具着政治意义和宗教意义的象征。
祂不可能死在浮玉山,即便浮玉山那里真的有祂的遗骸,或许也只是散落的一部分。
如果,解读破译出来的这几个字符,里面的内容是真实有效的。那么执微真的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全篇文章,究竟在写些什么了。
还有另一个词,菲尔尼约尔。
“这个我们初步猜测,可能是《驳斥进化神纲领论》的作者。但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当初这篇文章发表的同期时间的有名人物。”鹑火说道,“我也会加紧调查的。”
“全篇内容的破译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她说。
执微倒也不急着逼着鹑火一直去工作。她隐隐触碰到了一点真相,就觉得脊背发凉。
而且,这些真相,分明都离着她并不遥远。
或者说,只要她想,真相都将与她有关。
执微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平复好了心情。
“鹑火。”她再次叫了一下鹑火的名字。
而后,执微拿出了她随身带着的,总不离身的帆布包。她低头翻找了一下,拿出了地肤献给她的,据说是浮玉山最后一瓶基因进化药剂。
精美的黄铜小瓶子,里面的液体在人类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闪耀着它那水红色的光晕。
执微都没把它放在纪蓝号上。它就和她用来装着污染弹丸的水晶小瓶子一样,总被她随身带着。
此刻拿出来,执微望着它清透的水红色,还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沙洲,面前是地肤捧起的盒子,里面盛放着这支药剂,身边是海啸般的声音。
执微:“取一滴,稀释,你和灵魄一起看一下。”她对鹑火这么说。
浮玉山自从沙洲被污染吞没之后,就不再出现在人类的视野里。正如之前地肤和执微谈起浮玉山的时候,她说的那样,浮玉山消失得太久了,久到很多人都认为浮玉山的故事像是童话或者编撰的传奇。
但现在沙洲污染区消失,执微想,《驳斥进化神纲领论》全部破译出来之后,她掌握的信息再多一些之后……如果那时候她还被裹挟在这竞选神明的事情里,还没有回家的话,她会再去一次沙洲,亲自去看看浮玉山。
执微就是这样的性格。
她没有什么很强的对于未知的恐惧感,有的时候她也是真害怕,但都不影响她那颗大心脏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工作着。
遇见困难的时候,执微往往都是一边念叨着“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一边向前猛猛冲。
她头脑清醒,尖锐地迫使自己拥有理智,保持战斗能力,愿意倾尽所有力量,与敌方周旋,试图抓住反杀的机会。
她永远站在自由和自我的一端。
鹑火接过药剂,手指都是翘着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要不,我在星网上匿名联系一些生物专家?打碎一些数据,多找一些专家进行分析?”
鹑火的担心很现实。
“灵魄和我的专业,大概都是信息数据方向的,我们研究生物药剂,可能不会很快出结果。”鹑火这么说。
她说得当然有道理。
但在星网上海选生物学家,执微是真怕一个不注意海选到铁血银红的专家。
这太正常的,银红是全星际最大的两个组织,专家也要投票的,也要选神的,专家也有自己的归属选区和好感竞选人的。
直接选到了铁血银红的选民,以星际这种“选民可以为竞选人付出一切”的生活方式,执微想,恐怕数据出现异常后,专家一点儿都不会顾忌自己的职业方向业务道德,立刻就会上报组织。
她直接把秘密往银红手里塞做什么?
是麦特欧还不够阴沉沉?还是小狗神捏造生命的纲领还没引起她的注意?
“还是先别。”执微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先看看吧。”
“这东西来得隐秘,又宝贵,一旦暴露,地肤和沙洲都有危险。”
真要用生物学家的话……执微想,那她当然会去薅祁入渊的羊毛。
执微回忆着地肤说过的话,喃喃开口:“浮玉山的最后一声啼鸣……”
她思索了一会儿,对着已破译出来的字符,扯出她的光脑虚拟屏,写写画画了一会儿,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执微还是觉得信息量挺大的,她没忍住吐槽的欲望,问鹑火和安德烈:“你们说,如果这真的是从神明尸身里榨出来的进化力量……你们怎么想?”
“很危险。”鹑火评价道,“但也很诱人。”
她忍着人类对于神明的本能性恐惧,真实地回答了主官的问题。
安德烈轻轻颤抖了一下。他胆子小,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超乎他的理解范围了。
他害怕的时候,就会很黏执微。执微在他眼里,是无所不能的,是人格伟大还高尚,实力优秀还能打的完美竞选人。
安德烈怕是很怕的,但蹭到执微身边坐着,偷偷摩挲了两下执微的衣角,他心底就没那么发抖了。
面对执微的问题,安德烈也实话实说:“……我,我觉得有点儿恶心。”
他脸色发白,看着更像一捧未化的雪了。
鹑火理智地开口:“神明不是人类。哪怕是竞选成功的人类,成为神明的一瞬间开始,就不再是人类了,而且,我们说的还是陨落神。”
“如果真的是三千多年前的那位陨落神的遗骸碎片,那就更不是人类了。”鹑火分析着,“如果把神格理解为祂破碎的精神力量,遗骸……就可以认作是,一种能量成因。”
安德烈没怎么听懂,很努力地眯着眼睛思考。
执微听懂了,于是她垂着眼神,面色不明。
她还是没有摆脱思维惯性,她是用人体的概念去幻想那位唯一神的。
但唯一神是一切的起源,祂究竟是人样的神明吗?
还是那些别的生命概念,比如天使、克苏鲁章鱼、人鱼等一些奇幻生物,都是有可能的。
鹑火说得对。可以残酷地把祂破碎的身躯,理解为一种能量成因。
执微想到了石油这种东西。石油的形成原因里,就有一个假设,是生物成因说。
认为石油是古代生物的遗骸,经过数百万年或者上亿年、几亿年的高温、高压,与地下物质混合,经过生物化学的复杂过程,转化为石油这种能量物质。
生命是生命的燃料。
生命造就生命,生命成就生命。
“当然可以这样想,鹑火。”执微轻轻开口,“这样才是理智的、正确的、合理的、自洽的。”
她肯定了鹑火的说法,从理智上,她也赞同鹑火的想法。生命长于生命之上,一切都很正常。
执微靠在椅背上,轻轻向后仰着身体。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虚虚地拢着她的一双眼睛。
“我只是……我只是……”她竟然有些语塞。
她可是执微,她可是在互联网大厂各种早会日会周会月总结期中期末回报里次次存活下来的执微。
哪怕上一秒钟她还在走神,但只要领导下一秒点到了她的名字,执微就永远不会没话说。
别管说的是不是废话,反正她不会没有话说。
可此刻,执微居然有些语塞。
“神格破碎,躯壳遗落……”执微闷着声音,喃喃道,“一个生命陨落后被奉为神明,然后星际时代,于祂倒下的身躯上生机勃勃。”
“我只是有一点点……”执微难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像是卡住了,思维重复着此刻的事情,难以向下发展,连带着自己都坠入沼泽。
温暖的沼泽,随时可以挣脱的沼泽,执微并没有被困在这里,她只是在这里,找着一个词。
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找到了,她只是难以开口。
安德烈本就坐得离着她很近,见执微低落,他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你只是有一点点同情祂。”他小动物样子的直觉上了线,他开口说,“主官,是这样的。”
执微一听,更难以承认了。
她下意识地觉得有些羞愧:“我在做什么,我在同情、可怜三千多年前无所不能的唯一真神吗?轮得到我……”
“这就是你啊,执微。”安德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站在执微的对面和身边,脱离开执微竞选人的身份,再去看执微这个人。
安德烈每次这样做,都会被执微的人格魅力晃到双眼。
他很实诚地开口:“因为在你眼里,唯一神和污染种,没有什么不同。你永远站在事情的角度上,平等地看待所有生命。”
“你的选民、你的从属,敬仰的、爱慕的、惊为天人的,就是你这一点。”
安德烈的声音清透极了,像是一泓清泉,浸湿浇润了执微干涸的心扉。
执微本来还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圣人病。
但安德烈一段话,直接把她哄好了。
是啊,她只是,保有了她自己。她的思维做出反应,她的头脑进行思考,她没有被同化,于是她觉察到异样,为了异样而不适,而痛苦。
痛苦证明她并未麻木。
执微点点头,舒了一口气。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放下了对于那位唯一神陨落神的思绪。
看着鹑火取了一滴水红色的药剂,她又将铜制的瓶子收回来。
指尖划过瓶身,像是拂过一段未被解读的浩瀚生命絮语。
祁入渊把灵魄借给了执微,她并不是闲着没事做了。
她按着她的计划,拽着执微去了几次学术会议。
祁入渊就像是开了什么马甲分身技能一样,组织之间的会议,她用的是祁入渊的身份。
还用兰蒙徐教授的身份,参加了一些机械设计方面的学术会议。
执微看着都觉得累。
关键是,组织之间的会议,祁入渊以锈齿轮的话事人身份去参加,执微跟着去,也很合理。
她旁听了一会儿,听着什么组织之间的运作、选区的争夺、选区性质转化之类的知识,也算是学到了东西。
这种情况下叫她出来发言,她还能胡扯出来点儿什么东西。
组织之间的运作,协同触达,拉通逻辑合力赋能,对吧?
选区的争夺,做出业绩,采取分层打法,形成纽带闭环壁垒式突击落地,外加沉淀细分渗透体系,是吧?
选区之间的性质转化,摸准调性,达成集成裂变,以点线面多方位确认用户感知度,差异化梳理链路及领域周期,行吧?
这是在开什么组织之间的业务交流会议吗?这是在开她的述职评议会,执微上台就能发言。
这里好得很嘞,ppt也不用做,她也不用花时间抠一个动画细节,追求领导要求的ppt流畅度。
毕竟领导说,“ppt要做得不像ppt像视频才行”。
现在多好,没有ppt!不用做ppt!那和奖励执微有什么区别?!执微被奖励到了!
但,后来祁入渊披着徐教授的马甲,去参加什么机械设计的学术会议的时候,执微就有些发懵了。
场馆明亮,布置精心,人们围绕着虚拟主屏坐着,座椅是绕着圈儿的形式摆放着的。
中央位置是主屏,各参会人员面前有分属光屏。执微是竞选人,她坐在很靠前很靠中心的位置,然后,开始发呆。
执微听不太懂什么机械基础理论、机械设计进化学、机甲演变……这真的有些难为她了!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知识,都杂了都学杂了,堪比唆使小学生直接去造潜艇!
听也听不懂,她就很无聊。
因为太无聊了,执微拿着一个会议的纪念品,玩了起来。
纪念品是一个机甲组装的实验模型,是会场派发给小朋友的,所以构造很简单,非常 便于启蒙理解。
正正好,就是执微现在可以理解的。
于是,她低头拿着这个机甲组装模型,研究了起来。
前面的几个步骤,执微都顺利地通过了,但后续就有些玩不明白。
执微一抬眼,看见身边挨挨蹭蹭凑过来了几位小朋友,小朋友们的手里拿着不同的模型。
但都没玩,都盯着执微,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帮小朋友顶多五六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小朋友眼巴巴地盯着执微:“执微竞选人,您好。”
讲礼貌的小朋友真的怪可爱的,只要不是熊孩子,脸颊上嘟嘟着脸颊肉的小朋友,都很有趣。
执微故意叹口气:“哎,怎么办呢,我不会拼了。”
小朋友们立刻反应过来了。
开始争夺起来,试图打作一团,并且还在学家长说话。
“我来!我来!我可以的!”
“我愿意为您效劳,我很忠诚的!”
“我成绩最好了,让我来!”
执微一下子被小朋友们包围了。两个身形壮一些的小朋友,还彼此推搡起来,互相捏扯着彼此的脸蛋子。
她只好啼笑皆非地为两个人分开。
“不许打架。”执微故意严肃了一会儿,但根本绷不住。
小朋友为她打起来了,在她眼里,有些像是两只小猫为她扯住了彼此的毛毛。
猫猫没有错的!猫猫只是想吸引人的注意!是人错!
人应该盯着猫咪,人要在猫之间端水,才能避免猫打架!不然就是人错!
执微急忙端水:“好啦,你们一起教我,好不好?”
她说的是“教”。
因为在执微眼里,她的确是不会,是在请求小朋友为她提供教学,来教她怎么拼装机甲。
但旁观者可不这么觉得!
就连小朋友都不这么觉得。
小朋友认为这是人很好的大人,在陪自己这个小朋友玩。
“好!”“我来我来!”“不不,我先来!”
小朋友本就喜欢和大人玩,更何况还是这么有耐心、亲切、美好的大人!小朋友们抢疯了!
执微学疯了!这是什么?这是多对一的基础版教学,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旁观者也懂疯了!
别人看见这幅场景,不会觉得执微真的不知道怎么拼接机甲。
拜托,这是执微耶,这是竞选人执微,她站在台上说话的时候,气场可以盖过在场的所有人,她的自信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她难道不会玩一个给小朋友的纪念品拼装机甲?
她就是在哄着孩子们玩!
看到了这温馨一幕的蓬莱选民,彼此对视着,从互相交错移开的目光里,坚定地确认了一件事情。
执微对孩子这么有耐心,说明她人好,性格温柔,待人亲切。
但此刻,在蓬莱的会议上,执微展示出了对蓬莱的孩子惊人的耐心,她和蓬莱的孩子玩在一起。
瞧,执微轻轻摸了摸一个小朋友的脸蛋。看,她还拥抱了一下最小的那个孩子。
人们不禁想得更深了一些。
是,这些是蓬莱的孩子。蓬莱的孩子,深层的含义就是蓬莱的未来。
执微对蓬莱的孩子这么有耐心,就是对蓬莱有耐心。
她拥抱抚摸了蓬莱的孩子,就是接受了蓬莱的未来!
懂了,懂了,全都懂了!
人们不禁四处张望,在默契共通的脑回路里彼此点头,雀跃地确认着这个认知。
好,好极了,这一定是执微竞选人发出来的暗示,这一定是执微竞选人给予蓬莱的信号!
她接受了蓬莱,那么接下来……
就到了蓬莱的场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