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连接呢?他俩能有什么连接呢?只不过是维诺瓦的麦特欧竞选人来探望桑西之后,子午的执微竞选人也顺势去看望一下落败的前组织话事人而已。
谁也不会想到,执微疯到了什么地步。谁也不会猜到,这一切从最开始,就在执微的算计当中。
以光束为载体搭建的通道沿着墙壁开启延伸,执微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看了几眼,回身邀请麦特欧,抬手示意。
麦特欧稍微有些犹豫迟疑。在陷害祁入渊、争夺执微的勾当里,他是知情者,甚至还是参与者,所以他对去看望祁入渊,真的是没有半点兴趣。
但,一旦他不跟着执微前往祁入渊的舱体,他就要一个人停在这里,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污染者桑西。
……那还是跟着执微走比 较安全。
只有真正害人的人才知道被害者的无辜。麦特欧太清楚了祁入渊的无辜了。
他整理了一下领口,跟在执微身后,沿着搭建出来的透明通道,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地界里。
这通道以光束为载体,地上是雪一样的惨白色,但周边都是透明的。于是,走在当中的人,抬头就可以看见身边的宇宙星图。
黑暗笼罩着星光,一切像是幕布般的背景。
疗养院挪用宇宙星图来模糊光束的直射方向,避免有心人通过这个来摸清楚桑西和祁入渊的舱体距离。可谓是用上了种种手段,意在模糊舱体之间的具体位置。但,这可更改不了人类的本能感知。
执微走在通道里,下意识地开始判断方向。在这片苍白的空间里,走出的每一步都容易偏移,她的心思集中在通道的方向判断上,望着眼前浮起的文字评论,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和选民互动了。
选民并不了解祁入渊。
人们了解执微,人们爱戴执微,祁入渊对于人们来说,更像是一个符号,证明着执微找到了一个组织。
谁见过祁入渊呢?见过她的人太少了。
对于许多选民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祁入渊。
如果说之前通过直播看到的桑西,是带着慌乱的,是亟待着被拯救的,是渴望着奇迹发生的那样一个形象。
那么祁入渊就是平和的,像是一潭清泉的汩汩流水。哪怕在疗养院这样的地方,这泉水也并没有干涸。
祁入渊就那样坐在椅子上,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平静,似乎仍然在沉思当中,是执微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考。当她转头看向执微的时候,远远没有桑西见到麦特欧那样激动。
她像是一根青竹,哪怕更换了生长环境,也依旧长成了青翠高耸的样子。只是环境到底影响了她,她又瘦削了一些,下巴尖了不少,脸上挂不住肉,眼眶有些向里面凹进去,就显得眼睛格外大起来。
执微下意识去打量她,下意识地将现在的祁入渊和之前祁入渊对比起来。的确,瞧着看着变了一些,看着似乎吃了不少的苦,但她整个人反而处在一种极其有精神的状态。
祁入渊看着甚至有些亢奋,望着执微,眼角的细微纹路舒展开来,她向着执微点点头,仿佛执微只是远赴了一次选区,她们也不过是几天未见而已,仿佛此刻这种千难万险才能得到的一次见面,是以往平常安稳的一天。
“……”执微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合上嘴,将那些寒暄全部咽了回去。
执微之前,想过许多次她再次见到祁入渊的场景。在梦里,她也梦见过几次,几乎是到了执念的地步。
提起再次见面,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以为自己会沉默,但她此刻只是望着祁入渊,眼神没有错开半分,但脸上已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见到你就很高兴,见到你就止不住笑容,哪怕再多的愁绪,也止不住下意识扬起的笑意,生理上的本能反应来得这么及时。
执微走过去,走到了祁入渊身边,她站着,祁入渊坐着,于是执微在她面前缓缓半蹲下去,视线和祁入渊平行。她问:“你在做什么呢?老师。”
祁入渊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扶手上,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移动着。
“在这里,我写下的字迹,会不定期消失。”于是,祁入渊干脆就不写了,她用指尖在扶手上划过,所有的字迹都写在脑海了,在无尽的囚禁中,她说,“这正好是我无限大的草稿纸。”
她温和地看向执微,囚禁中的虚无没有叫她疯狂,消亡的梦想没有打败坚韧的战士。祁入渊始终没有放弃思考的权力,她被囚禁在这里,被世界放逐,却像是凌驾于世界之上。
“你想清楚了你的路,是吗?”祁入渊轻声问。
在直播镜头前,执微的话说得隐蔽又明晰:“这是一场银红联合行动。”
她身后跟着来自维诺瓦的麦特欧。他是维诺瓦的麦特欧,所以现在,她是子午的执微。
祁入渊意识到了执微已经加入了子午。执微却并没有说太多,她看着她,半蹲在她面前,发簪收拢束起着她的长卷发,她的一缕发丝拂过额前,垂在鬓角边。
执微平视着,望着祁入渊。她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却已经胜过万语千言。
——我需要你。
祁入渊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到这个。
祁入渊当初,真的就那样轻易被陷害,被抓住了吗?她就没有任何一点机会,自己从中斡旋一下吗?
在她离开之后给执微带来的痛苦,屡次缓缓侵蚀着执微的时候,执微突然想到,祁入渊当初或许是有机会逃跑的。
是啊,祁入渊做过维诺瓦的高层,又做了许多年的锈齿轮话事人,她有海量的资源可供自己利用,她大抵是有机会逃跑的。
但她没有。
她将她的自由投射在执微身上,她或许早已意识到了执微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法,于是,她用自己作刀刃,悬在执微头上。只为告诉她——她已经走到了这步,她已经避无可避,除非她想接下来迎接的,尽数都是失去。
执微握住了祁入渊垂在身边的手,她们之间没有多说什么话,但祁入渊明白,执微要她等待。而且,不会要她等待太久。
她需要她,她也将在这里,等待着她需要她的那一天。
执微和麦特欧之间的氛围那么严肃又认真,麦特欧站在执微身后,他根本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他也没怎么理解为什么执微和祁入渊有这样深厚的感情,他小时候也见过祁入渊,但他可没觉得祁入渊那时对他的好有什么值得惦念的。
他有些想催执微,但也忍耐住了,他们要在这里停留到凌晨,不是在祁入渊这里,就是要桑西那里。比起真正的污染者桑西,麦特欧觉得祁入渊这里还不错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执微从祁入渊面前起身,坐在了祁入渊对面。她自然地和直播互动,忽视了所有攻击祁入渊的话语,面上平静从容,面对再怎么难听的话都保持着微笑。
在她和麦特欧对着直播镜头互动的时候,他们带来的团队工作人员,也进入了疗养院,帮着布置生日会场地。
贪狼和鹑火,也借着这个机会,想找到他们被收容的妈妈爸爸的消息。但直到生日会开始,兄妹两个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他们的父母被收容的时间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被囚禁的舱体外围,早已覆盖了许多层后来的舱体上去。寻觅起来的难度比起才被收容的祁入渊和莫桑,要难得太多。
到了凌晨,生日会顺利举行。
这是麦特欧参与过的最寒酸的生日会。但这是莫桑的第一个生日会。
之前在沙洲,他过生日的时候能吃点好的就不错了,哪里有什么条件可以举办生日会呢?
哪怕此刻的莫桑,隐藏在桑西的这个名字下面,无法用自己真正的身份面对这所谓的惊喜,但他也无法克制地抬起目光,望着空气中飘浮着的彩带,神情有些茫然地伸手去试图触摸。
这里的一切,过不了多久就会在舱体的自动清洁功能下尽数消失,但这一刻的灿烂是真实存在的。
麦特欧有些不耐烦地想赶紧切蛋糕,然后把这些流程都糊弄过去,之后快点离开。于是他怪着急地问:“有刀吗?”
问完,他自己拧着眉毛,觉察出来一点不对劲。
“听起来像是要杀人,在这里问有没有刀。”麦特欧吐槽着讲了一个笑话。
执微没有笑。生日蛋糕被端上来,送到麦特欧面前。
麦特欧还是警惕的,他没有吃这种可疑的东西,但亲手切了一块蛋糕,送到了桑西的手边。
桑西的表情那叫一个感恩戴德,接过了餐盘,几乎是混着泪水和蛋糕一起吞咽下去。
执微站在麦特欧身后,看着他祝贺桑西生日快乐。
麦特欧不会知道,他们在疗养院里拖延的每一秒,灵魄的数据都在暗地里攻击着疗养院的核心数据库。
莫桑已经得到了一枚灵魄精心打造的空间枢纽,便于他以疗养院舱体的自身合金作为信号传输、接收载体,可以向外发送通讯。也标记着新的隐蔽线路轨迹,连通了莫桑和祁入渊的舱体通道。
执微甚至在想,如果暴动真的出现,桑西是维诺瓦的代表,祁入渊的学生执微又已经加入了子午……这怎么不又是一场银红联合行动呢?
当然,麦特欧也不会知道,停留在疗养院的每一秒,执微都在感受着这里的污染者体内的污染。她为他们做着梳理,平缓着他们陷入疯狂暴躁的情绪,将希望根植在那些已经空洞的大脑里。
再等等,执微在心中默念,再等等。
她不是拖延的性格,一旦提出计划的事情,她就会快速放进人生章程里,开始计划完成。
所以,污染者的自由,和麦特欧的死亡一样,都在路上。
执微看见麦特欧对着镜头,话是对着桑西说的,但是眼睛没有看向桑西。
“我买下了你之前租住的房子。虽然你不会出去了,但那里永远为你留着。”麦特欧的绿眼睛里透出专注的神情,“你的家不会进来旁人,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执微感觉这金钱攻势还是很甜蜜的。评论也被他的这种表现搞得有点沉默了。
【感觉这个污染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瞬间了。】
【天啊之前谁说麦特欧竞选人过于高傲不好相处的?他灰绿色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虽然有点冷冰冰的,但他对这个桑西也太好了吧!】
【这届选神,最开始大家都选择了权威的麦特欧竞选人,后来执微竞选人的魅力太强了,我都跑路了……可现在一看,麦特欧竞选人还是好权威。】
的确,执微有点赞同。金钱攻势和这句营业,还是很能打动人的。
麦特欧都把台子架起来了,莫桑自然不甘落后。怎么?只允许你演吗?莫桑自然也要演。他直接冲了。
于是,麦特欧就看见桑西的瞳孔震颤着,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混着狂喜,席卷了他年轻的脸。
然后,桑西半跪下去,抱住了麦特欧的腿。
麦特欧:……?
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一脚把桑西踹开。
是,他知道污染不会通过接触就导致传染,但他怎么敢触碰他的?他配吗?要不是直播镜头就悬停在他面前,麦特欧一定会让桑西长点教训。
桑西自然不知道麦特欧心中在想什么,虔诚的信徒得到了自己爱戴的竞选人这样的对待,心中自然是只有狂喜的。
“我会守在这里,忏悔过往,为你祈祷,做我能做的所有事情。”桑西这样说道。
麦特欧心想,你能做的事情,能做什么?那不就是什么也不做吗?
选民都见证着,是他在搂着麦特欧的腿,是桑西在向麦特欧保证。但执微知道,这是莫桑对他说的话。
莫桑在说,他会为执微,做他能做的所有事情。
会的,莫桑。执微看向他。
她望着麦特欧神情里的轻蔑,想道,莫桑,你绝不会是他臆想中的预备役尸体,你是我重要的部属,你是宇宙的指望。而他也将陨落于他的骄傲。
生日快乐,莫桑。
执微看着他,温和地鼓了鼓掌。
从疗养院出来之后,直播才关闭,还没道别分开呢,麦特欧就忍无可忍地转身,急着去清洁自己了。
看来桑西的触碰给贵族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执微也没打扰他,返回纪蓝号后,她开始询问贪狼和鹑火。
“找到你们的妈妈爸爸了吗?”执微对于这次的疗养院之行,还保有着更多的期待。
但,事情没有她想象得那样顺利。在执微的问询中,兄妹两个的状态都算不上好。
贪狼沉默着,一双眼睛透着血红,他保持着安静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开口的是他身边的鹑火。
“从菲尔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再加上灵魄的帮忙,去数据库里面做了筛选。我们没有办法抵达舱体,但查出来的信息结果很明显。”
鹑火顿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嗓子像是生锈了一样。
“显示已死亡。”她字字生涩地说出。
在执微的安慰到来之前,鹑火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目光里像是点燃了一团火焰。
“我早该料到的,真的。只是我和贪狼还抱有不切实的期待罢了。”
提起过往的记忆,明明以为自己会淡漠,但其实想起来,还是很清晰。鹑火:“我对他们的记忆,就是他们面向神明祈祷,背对着我们的背影。他们并不是不爱我们,只是他们相信,向神明祈祷可以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于是大把的时间,全部的指望,都被他们给予了神明,而没有给我们。”
贪狼坐在一边,垂着头,半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怎么听,怎么带着讽刺。
鹑火:“之前我还在想,这样的虔诚是虚假的吗?他们分明那样虔诚,怎么还会被贪欲侵蚀心智,堕落为污染者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鹑火觉得荒谬,也觉得他们的父母的一生,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笑话。
可他们做错了什么呢?他们只是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按照社会规训出来的,理应是最正确的道路去走罢了。
甚至他们是好心的,是乖顺的。这叫鹑火哪怕想恨谁,也无法去责怪他们的父母。她的恨,竟然无从恨起。
她摇摇头:“如果这样的虔诚都不算虔诚,那因为他们的虔诚,而没有得到仔细爱护,仿佛野草般长大的我和哥哥算,又算什么呢?”
“现在倒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真相的揭开,点破了鹑火的疑惑,父母的死讯,也终于击穿了她的伪装。
她和哥哥那些无从投放的恨意,不得不消散在空气中,在剩下的茫然里,只留下面面相觑的荒唐。
贪狼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只是……这辈子没有缘分了。”
这辈子,再也没有缘分了。那些被社会引入歧路的过往,竟然连改正的机会也没有了。
“但我和哥哥,永远是他们的小孩。”鹑火看着执微,坚定地说。
“我未必会真的生养一个小孩,但亿兆个平行时空里,或许有一个我做母亲的世界。希望那个世界里我是一个比他们做得要好的家长。”
执微坐在鹑火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
鹑火的下颚抵在执微的肩窝里,她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谢谢你带我们来到这里,主官。”
“不仅仅是这里,谢谢你带我们去过沙洲,也到过神殿。这两个地方,无论是沙洲的野性自由,还是神殿的高高在上,都本是沿着我们的人生轨迹,到死也去不了的地方。”
鹑火坐直了身体,她像是在和执微发誓一样,眼角红红,但目光璀璨。
“总有一天,我和哥哥,会将妈妈和爸爸的尸骨带回我们最开始居住的地方。”
她目光灼灼,执微想,她和初见的那个小姑娘已然是天差地别了。
鹑火曾经在兰蒙的时候,被同校的学生欺负,她忍受着这些去换取求学的机会。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为过去的自己遮风挡雨了。
执微:“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和鹑火保证,“会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会光明正大地接出自己的亲人,一切的荒唐都将被真相揭穿。”
鹑火抹了一把眼睛,满怀希望地笑着。
“我明白。主官,我相信你给我的允诺,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她停顿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执微面前,半跪下去,像是战士请求攻打城池一样,埋下身体请求元帅的应允。
“但我想为你做更多的事。”鹑火抬起头,渴望道,“我希望回到兰蒙。”
兰蒙学府,执微第一次见到鹑火和贪狼的地方。
当时贪狼瘦得像一具骷髅,鹑火面色苍白到随时即将碎掉一样。兰蒙学府,执微以为这是鹑火带着污点的过去,她离开兰蒙后,跟在她身边之后,就不会再想要回去。
但鹑火半跪在她面前,声音笃定。她请缨道。
“莫桑都可以化作桑西的名字,去疗养院潜伏下来,为主官等待,酝酿一场疗养院暴动。我也可以返回兰蒙,为主官策划学生运动。”
鹑火:“我会以兰蒙为基点发展,将势力侵入掌握最高票权的斯蒂亚德提摩西。”
她白皙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像是她的身体在为了事业而燃烧。
“过往的选神里,有着’谁能拿到斯蒂亚德提摩西,谁就拿到最终胜利‘的说法。主官的铁票仓,大多数都是小选区,目前占据的选区多,但票权占比并不高。为了绝对的、不可置疑的、不留余地的胜利,主官一定要拿下斯蒂亚德提摩西。”
“而斯蒂亚德提摩西作为不灭的人耗能源,有着32张选票。”
鹑火渴求着:“主官,请让我返回兰蒙,为主官策划收拢这片星际最冰冷繁华的选区。”
执微:“我相信你,鹑火。”但她对鹑火还是担忧,担心她作为污染种独自行动,必然会面对许许多多应付不了的事情。
于是,她不说担忧,只说自己离不开她。
执微轻轻叹气:“但你离我而去,我的身边安全怎么办呢?我的护卫官。”
“我之前都在护卫你的安全,主官,请允许我接下来,去护卫你的胜利吧。”
鹑火膝行几步,靠近执微。
她目光执拗而疯狂:“你在斯蒂亚德提摩西遇见了我,主官,我便应该将它献给你。
“这是应有的道理。”
执微想, 她无法拒绝眼神明亮的鹑火。
鹑火的理想被父母的死彻底点燃,她大抵现在立即就可以为了执微献出生命,只要执微告诉她这一切有利于竞选事业, 她立刻就可以去死。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时候, 她自然不再畏惧困难、争夺、过往的污点, 她将是无敌的,她明白她做出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伟大的事业。
“去吧。”执微轻轻叹息了一声,抬手抚摸了一下鹑火的头发。鹑火的头上还佩戴着她之前送她的白鸽发饰,她似乎也像是一只轻巧的鸽子,会远行飞走,但永远记得家的方向。
“去吧,鹑火。”执微重复道,“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可以不要斯蒂亚德提摩西,但我不能鹑火。”
鹑火明艳地笑起来, 她吸吸鼻子, 看向贪狼。
“继续做护卫官吧, 哥哥,我先走一步!”
鹑火整合了一部分舰队,带走了一批锈齿轮星际母港的武器装备和工作人员。
她离开后,执微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护卫官, 还是一个得力的助理。毕竟鹑火在的时候, 一半时候执行护卫工作,一半时候在做各种研究。
她一走,灵魄的工作量就陡然上升了。
好在灵魄是人工智能, 她不懂什么加班不加班的,她只知道输入问题输入工作就输出答案输出结果,一时间执微身边的人倒也是完全够用。
执微特意去见了一下子午的高层, 和这些人参与了几场宴会,说了些官方套话。又去见了几批贵族,伊图尔的力量主导着她和贵族的见面,叫执微一直占据优势,不落下风。
这种官方的场合没什么有趣的,基本就和社畜团建一样。不想去,但一定要去,不仅要去,在这种社交的场合还要积极伪装。
几场下来,执微累得都有些麻木了。
这时候,危颂颂特意来见她了。执微见过那些不熟的高层和贵族后,再见危颂颂,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在放松了。
她高高兴兴地就去见危颂颂了。
之前,执微暗示危颂颂去查一下她继承来的小狗神纲领。危颂颂向来把执微的话很是当真,执微这么和她说了,她回去之后就立刻投入了精力去调查。
她年纪小,行事有些疏漏,但她的副官很能干,做事也缜密。在危颂颂的配合下,两人在子午内部进行了一次刨地基似的调查。
于是,这次危颂颂来见执微,面色都不好了。
危颂颂冷着脸,艰难地说:“子午有一部分高层,不,或许可以说是绝大多数高层,呵,甚至可以说是全部的高层……和维诺瓦联合,试探唯一神的能力范畴,希望通过制造生命来为高阶级人类获得永生。”
“我的纲领,我的纲领。”危颂颂重复了两遍,嘲讽似的笑了起来。
“我哪里有什么纲领?我只是被推上台前的傀儡。我之前从奥埃里克那里抢到主捧竞选人的资源,我以为我是正义的,我觉得我比起他的明哲保身,我是积极做事的。”
“结果呢?我简直是个笑话,我在竞选神明,但我这个竞选人,连竞选纲领都是背弃神明的。”
执微没贸然出口安慰她,只是望着他,用目光为她提供着依靠般的力量。
危颂颂说着说着,平复了下来。
现在,就算叫她去选神,她也不会去了。事情做好,很难,但做坏还不简单吗?她被子午推成傀儡,谁考虑过她的想法?
她直接道:“我选不了神。我做不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叫我什么危颂颂竞选人了,主官。”
“你把我看作你的下属,我这次选神里唯一的目标,就是看你选上唯一神。”
她说着说着,眉毛拧了起来:“不对啊,如果这样看的话,银红的心思很多,也不会希望你成功竞选唯一神吧?”
执微思索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之前那些宴会里,她和那些贵族高层说话的时候,那些人们的神情。
“不,他们或许才正希望我竞选成功。”
执微沉思着,嘴里喃喃道:“一个已死去的唯一神,留下的遗泽已经被研究了三千多年,剩下的东西太少了,人们只能去研究祂留下的力量里的漏洞,去钻研一些复活、创造生命之类的事情。”
“但,一个收拢了唯一神全部权柄的新任神明,年轻、和善,又没有背景,只是一个荒星来的无名者,这才是最好推崇的傀儡。”
执微说着说着,也明白了那些人的想法。
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在她“成为唯一神”的纲领提出的时候,大概那些人先是惊诧,而后就心头惴惴地陷入了狂喜吧。
危颂颂明显很是担心。
“那你……”
执微看得很是分明,她毫不在意:“不要过于担心未来的事情。一旦贷款焦虑,就会失去对于现在的掌控力。我相信未来的我会比现在的我更擅长处理未来的事情。”她轻轻笑了一下。
“所以,先冷静下来。”
执微对危颂颂说:“我需要你在子午内部,帮我发力,我需要在接下来的公选里,把麦特欧焊在第二名的位置。”
危颂颂很诧异。
一般第二名的位置,人们都想留给和自己一个组织的。这样,后续无论是内部消化安排,还是内部竞争,都好办。
为什么要给对立组织呢?这真叫人费解。
不仅危颂颂陷入惊疑,执微将同样的话,说给郁见的时候,郁见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危颂颂和郁见,一个在子午内部发力,一个在维诺瓦内部使劲,但执微的要求都不是帮助她自己,而是稳住麦特欧的位置。
她俩自然很是困惑,但都没有追问,而是顺从地去完成执微的安排。
在执微的安排下,麦特欧的位置果然稳如磐石。
执微需要稳住维诺瓦,需要迷惑麦特欧,更重要的是,她要给麦特欧一种随时可以超过她的希望,以便稳住维诺瓦,后续才更方便行动。
她要麦特欧重新生出骄傲,对她降低警惕,以成功者的姿态去看她,去轻视她。但又知道和她合作,可以像疗养院之行之后的顺利一样,可以叫他得到好处,叫他割舍不掉和她的合作,甚至渴望着和她一起行动。
执微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因为——杀掉麦特欧的时间和地点,要经过仔细地衡量。
时间不能太早,不能是现在,不能在才结束七公的时候就去杀他。那样,维诺瓦会抓紧时间用仅剩的三个月时间,再推出一个新的强有力竞争者。
也不能太晚。如果在总选当天杀他,执微马上就要踏入神殿,外面的情况她便力所不能及,一旦她无法控制,后果就容易超出她的预想。
地点,不能在神殿现场,那样无从下手,也不能在私人聚会场合,她不想被迅速锁定嫌疑。
最好的地点,就是在众人面前,在所有人见证的时刻,一切嫌疑都将在人们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武器也需要研究。执微想,能够越过层层防护罩的阻碍,越过重重的护卫官,一击毙命的武器……
什么样的高端科技,可以做到这一点?在穿过麦特欧的科技前沿防护罩的同时,还不留下任何痕迹。
不,没有这样的高端科技。即便她有,那麦特欧也会有。他是贵族,是维诺瓦的竞选人,无论是斯瑅威还是维诺瓦,都会养着一大批实验室科学家。他手里的东西只会更先进,不会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