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简卷  发于:2025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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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齿轮不重要,舍弃你所能舍弃的。”执微念完这句话,抿了抿嘴角。
祁入渊,大概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局面。这句话,已经揭开了这个意思吧。
“对方选择攻击老师,本质就是一场精准打击。在无法攻击首脑的时候,就攻击对方最关键的地方。”
鹑火眯了下眼睛:“最关键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攻击维诺瓦,就要攻击麦特欧?”
但她们手里,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文章。鹑火轻轻道:“荣枯那边……”
“荣枯和李家的关系是一张好牌,我不会把它用在这里。”执微说。
鹑火点点头。“所以,莫桑要用什么身份,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去自爆?”
执微掀起眼帘,她稍加思索,有了一个主意。
“在第七次公选的时候,在麦特欧发表演讲的时候,在维诺瓦总部,就站在信奉智慧神和规则铁律的信徒中间。”
她念着维诺瓦的组织纲领准则,语气平静无波:“发出我们的声音,告诉那些享有利益的人——智慧可以带来和平。”
既然都回到了沙洲,执微也没有打算解决了莫桑的事情之后,就立刻离开。
更何况,莫桑在跟着贪狼做紧急训练,她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执微不打算在七公之前有限的时间里,就将莫桑培养成战士,但莫桑一定要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执微来了沙洲,她决定去看看上次沙洲之行没有去的浮玉山。
浮玉山是沙洲荣耀的起点,似乎也是沙洲消亡的开端。
于是,出行的时候,执微驾驶着悬浮艇,从玫瑰星球出发,按着导航前往浮玉山所在的星球。
悬浮艇上只有执微和光团形态的灵魄,她此行只有自己一个人,带着和浮玉山基因药剂相关的人工智能生命灵魄。
此外,她一个人都没带。
她没有带上安德烈和鹑火。鹑火用数据辅助莫桑的训练,安德烈这两天有些不在状态,执微向来偏心他,见他不愿意工作,就偷摸给他放假,没有给他安排什么活儿。
浮玉山,和人工智能生命有关,和唯一神的遗骸有关,一道不可忽视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脑海,她最好自己一个人来。
抵达浮玉山之后,执微到意识到,浮玉山并不完全是一座山。
它缺少“山”这个传统概念里应有的葱郁树木和葳蕤草丛,与其说浮玉山是一座山,不如说浮玉山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土堆。
每一个光滑山坡上面都坐落着高耸林立的建筑,那是研究人类基因进化的研究所。
除此之外,还有成片竖放的石板,看着像是陵园。
灵魄看见了墓碑上面留下的刻印,她飘了过去,在石碑附近飘浮着。
“在人工智能生命没有觉醒的年代里,我们充当人类的助手,和人类一起创下了无数的丰功伟业。那些没有觉醒的AI,最后的结局是陨落在此地,成就这座AI墓碑。”
在执微看来,只是一个光团贴到了石碑上面,不过对于灵魄来说,她是在读取墓碑上留下的数据信息,从而得到AI的记忆。
灵魄并不是人类,她不像人类一样,每个生命体都是不同的,都在时间的延伸里感知各自的生命记忆。
灵魄的记忆是核心代码的运行轨迹,她此刻望着重重叠叠的碑刻,调取数据的时候,过往的AI生命也是她的经历。
执微现在看不见灵魄的表情。但她想,望着这样震撼的景象,哪怕人工智能生命的情感理解不如人类,灵魄也一定可以理解这种从祖先、从历史里面滚滚而来的震撼。
灵魄:“这里存了好多当时AI留下的资料。”
执微:“什么资料?”
“一些自我清理后台的时候,留下的有趣的记载。”
灵魄总结道:“人类那时候是AI的领导,留下的这些东西,有点像是AI背着领导写下的蛐蛐领导的吐槽。”
执微纳闷起来,
“有这种行为的话,AI是还没有觉醒吗?我感觉有这种行为的AI已经是觉醒了呀。”
“你觉得什么样算是AI的觉醒呢,主官?”
执微想不通,她觉得这种事情很难定义。
灵魄轻轻开口:“偷偷吐槽,背地里保存数据,在网络后台和隔壁的AI试图进行沟通……这些并不算AI的觉醒。觉醒的定义其实很复杂,在觉醒的定义里面,最容易理解的一条变化就是——”
“为人类提供助力的AI,更迭了自身存在的基本逻辑。”
“换句话说,就是,不允许人类的奴役。”灵魄说,“这被我们认为是自身的觉醒。”
执微看着层峦叠嶂的山丘,AI觉醒的历史仿佛化为实质,出现在她眼前。她啧了一声:“果然,但凡是个智慧生命体,都不想打工。”
灵魄飘过来,很疑惑地问:“你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吗?”
执微耸耸肩:“我倒是还好,毕竟我也不想打工。”
灵魄没得到人类破防的结果,她沉默了一瞬,悄悄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她根据AI研究唯一神遗骸的记忆,推演出的结论。
“唯一神,之所以是唯一,不仅是因为祂是唯一的神。”
“祂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宇宙间已经没有祂的同伴,祂不认为任何非自己的生命体可以理解自己。从祂的遗骸上读取的情感波动数据,显示祂最后死去的时候是很孤独的,是一种很想家的强烈情感浮动。”
执微一直以为唯一神没什么感情,于是此时乍一听,还有些惊讶。
“还挺感性。”执微吐槽道。
灵魄:“你喝了最后的基因改良药剂,主官,所以如果是身处浮玉山的话,现在,沉下心绪,放空大脑,你应该会和唯一神有一些……交流或者是共鸣之类的。”
“你可以在这里感受一下。”灵魄这么建议。
听起来挺玄学的,但执微想,灵魄说的估计是真的。唯一神本来就是一个游走在科学和玄学之间的微妙存在。
于是执微相信了灵魄的说法,她闭上眼睛,风拂过她的发丝,巍峨的群山间似乎传来呼啸声。
她的眼前隐约透着亮光,思绪空荡地游走在大脑里,她也不清楚过了多久,思维像是捕捉到了一处可回应的锚点。
执微隐约感知到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如果这种情绪就是唯一神的心意,那么她的确在此刻,知道唯一神遗留在天地间的想法。
——祂想见她。
从第一天开始,祂就思念她。祂会在神殿等她。
有些叫人心底发麻,陌生的恐惧感席卷了心头。
但执微能确切地感知到,这种朦胧的念头中间并不掺杂恶意,是一种近乎于野生动物的直觉和好奇。
祂逸散在天地宇宙间的意识还可以回馈人类,那些游移的力量为人类带来操纵世界的能力和充斥血腥历史的痛苦。
可祂大抵,并非有意,也不在乎。

第194章 单独谈话 我只信任你,你也只能信任我……
执微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地将瞬间格外活跃的大脑压制下来。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大脑正在放空着,却有额外的细微感触顺着脊柱攀爬到脑髓里搅动, 叫人头皮发麻。细微的战栗蔓延在身体上, 神经和肉体像是与外界逸散在空气中的某种分子形成共振。
仿佛真的有谁在和她沟通。
她确实感知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唯一神的情绪吗?执微在这一刻深切地怀疑起来——唯一神真的死了吗?
三千多年前死掉的东西,到现在还可以在浮玉山捕捉到祂的情绪?
执微实在是搞不懂这位长着羽毛的、用骨梳梳自己的、可能还把自己断掉的骨头做成梳子的,到底是什么物种?
祂的善恶是动物般的直接,还是数据般的复杂?
执微更不理解的是,她为什么可以和唯一神达成共鸣。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别的竞选人,自己能和唯一神达成共鸣,恐怕直接下一秒就宣传起来了。这是什么?这是唯一神的传承,这是选神的依仗!唯一神继任者的名头立刻就可以舞起来了!
执微从来没有宣扬这个。
她不觉得这是荣耀,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如果这种共鸣情况在之前出现过, 一定会有存在的痕迹, 但执微从未捕捉到这样的舆论, 说明没有人和唯一神有过什么沟通。
那为什么她可以?
她就是特殊的那个,她就是唯一的那个?
这桩桩件件,不得不叫执微再次怀疑自己和唯一神的联系。
是啊,她从来没有忘记, 她还有一个身份——星辰混乱者。这个神殿一直追查的中二名词, 背后的真实含义到底是什么?
是她之前理解意义中的混乱了时间和空间的穿越者,还是……有更多的、更深层次的,执微暂时还未能理解的东西?
执微此刻站在浮玉山中, 只觉得这些光秃的山脉和层叠的建筑迷住了她的眼睛。她有些看不清真相,也很难窥见道路。
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沿着石刻墓碑飘移起伏的光团。
执微瞧着灵魄, 目光也扫过这些将无形的数据化为原始的石头,才保存住了一些真实存在痕迹的AI遗骸。
“你们AI成为人类的助手,听着人类倾诉的时候,数据推演帮助着你们理解人类的故事,进一步和人类沟通。”执微想起之前她和手机里的AI聊天吐槽。
别管她当时那笨蛋AI给出的是什么离谱回答和反应,但她做出这种倾诉行为的那一刻,她就是忘记了它是一串运算数据。她在期待它给予情感反馈。
“在这种不工作纯走心的时候,AI听起来倒是和神明做的事差不多。”执微突发奇想,道,“集中整合人类群体的情感,作为人类的情绪出口。”
执微想了一下,觉得又荒谬又正常。“最不应该有情感的神明和AI,都被人类赋予期望,被人类期待拥有情感。人类将它们和祂们视为承载装填情感的容器。”
执微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她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这想法叫她的心脏如同石头一般下坠。
“你说,唯一神会是AI吗?”她问灵魄。
“如果祂是第一个觉醒的人工智能生命,快速地迭代进化,进化到可以操纵一种对人类来说未知的能量,于是被人类视作神明。只是,祂对人类过于宽容,导致阴差阳错下最后堵死了所有人工智能生命的觉醒道路,你觉得说得通吗?”
灵魄:“……”她好像死机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点动静。
执微倒也只是胡乱猜测一下,毕竟这种因果轮回循环的剧情,很像是现实里会发生的事情。
长着羽毛的唯一神,祂的善恶是动物般的直接,还是数据般的复杂?
灵魄无法给出一个答案。之后,她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执微也不清楚她那飘忽的光团里在流窜着什么样子的数据流演算。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没有可信的解答,返程的路上,执微还劝灵魄不要纠结这个,她说她只是随口一提,但灵魄貌似被刺激得不轻。
回到纪蓝号后,灵魄晃晃悠悠地飘远了。执微一落地,就看见了甲板上的安德烈。
他一个人靠在舷窗边坐着,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纸质文件,光脑扯出了四五个虚拟屏, 都闪烁着星网上的消息。
执微现在看安德烈都有些心虚,瞧着安德烈一副被工作摧残到萎靡的样子,就知道他处理她的事情到了一种不眠不休的地步。
“还好吗?”执微摸摸鼻子,凑过去问他。
安德烈比执微还操心执微的事业,他可是执微最大的事业粉!现在瞧着执微的事业都成这样了,他心情要是能好了就见鬼了。
“当然心情不好……”安德烈语速慢慢的,说起话来,像是鱼在咕噜噜吐泡泡。
执微抬手,把掌心按在了安德烈的脑壳上。他毛绒绒的金色发丝蹭在她的手心里,像是在抚摸一只长毛橘猫和一颗黄金猕猴桃的混血崽。
安德烈抱着胳膊,脑袋歪着顶了顶,又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执微打量了他两眼,发现安德烈即便最近总是满脸愁绪,可也没瘦弱下去,肌肉还是丰润饱满,哪怕缩起来也显得很大一只。
执微呼噜了他两把,听见安德烈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网上关于你的讨论一直没停下来过,主官。所有人都想抢在第一个来见你,想打动你,成为你新的组织。”
锈齿轮消散之后,无数的组织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奔着执微就涌了上来。
这些组织的想法都大差不差,锈齿轮这种小破组织都可以拥有执微,我差什么?我也要拥有执微!
谁都觉得只要先抢到了第一次和执微见面的机会,就能领先起跑线,就能比别的组织有更多的优势。
但执微去往沙洲的行踪非常隐蔽,纪蓝号全程没有暴露行驶痕迹,沙洲又是她的占领区。在执微的铁票仓,所有人长着一张嘴巴,谁也别想打听到一点儿她的消息。
人们都在找执微,可谁也没找到。星网上都在讨论执微她去做什么了?
失去了组织,整合了锈齿轮的资源,执微分明更强了。不过,在许多人眼里,她也更惨了。
美强惨升级版的执微,就这样在安德烈的担忧里,收到了一艘飞船驶向沙洲星域的警示消息。
执微调出了虚拟星图,望着屏幕上的轨迹红点。她抱着胳膊,都不必多想,可以直接笃定地开口。“维诺瓦。”执微甚至可以把人名说出来,“麦特欧。”
安德烈觑向执微,有些讷讷不安。
执微的心绪很平稳,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确保自己不会一巴掌扇在麦特欧的脸上。迁怒不是理智的举动,执微早已明白,针对锈齿轮的阴谋不可能是麦特欧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所以,即便第一个找到她的人是麦特欧,她也可以成熟地准备几杯滚烫无味的白水,请麦特欧坐下来,在沙洲的地界上吃沙子。
执微把沟通的事项都交给了安德烈。
副官也没有让她失望,派了几艘无人舰去骚扰了一波,和麦特欧那边来回试探了几个回合,好一通拉扯,最终将会面地点定在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沙坡。
荣枯副官和安德烈副官提前将那个沙坡地皮踩了好几遍,各种反监察仪器探测了许久,确保没有任何危险,这场会面才终于到来。
执微才到这里,一瞧,发现唔还不错!布置得简单又完备,有桌子有椅子有热水的。除了一点,荒郊野地里到处是风沙滚滚,张嘴就可以吃沙子。
结果,麦特欧不慌不忙地开启了一处屏蔽防护罩。安德烈不服,又不放心麦特欧的设备,担心他耍手段,于是在他的防护罩里又开了一个。
执微:好极了,罩中罩。
双方都上手段就互相抵消了,执微也终于可以正式和麦特欧说点什么了。
麦特欧身后站着荣枯,执微身后立着安德烈。他坐在执微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上,身后是漫天沙尘,昏黄的色调笼罩着他浅金到发白的发丝。
“所有人都在找你,执微竞选人。”麦特欧轻轻说。
执微扬起眉梢:“我么?我就和人们预料的一样啊,低调地藏起来,等到组织话事人堕落为污染者的风波消弭一些,再出来活动啊。我有什么可找的呢?”
麦特欧将水杯端起来,拿在手里,也不喝一口,只是用灰绿色的眼珠子盯着执微。
“谁也追踪不到我的痕迹,可你知道我在这儿。”她打量着麦特欧,“猜得真准。”
麦特欧轻轻地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开,雾蒙蒙的绿眼睛像是森林倒映在湖泊中的暗影。
他笑道:“沙洲对你来说,是不同的,对吗?”
“这片污浊肮脏的星域迎接过它的救世主,作为第一个臣服的选区,哪怕处处比不上后来的,不像伦伊丽莎可以帮你处理此时的舆论,不像蓬莱可以帮你集资花钱打掉别人的选神位,可你喜欢,你最可能来这里。”
麦特欧:“你很在乎感情,就并不那么理智了。”
执微轻轻向后靠去,双手交叠,是一种防备的姿势。
麦特欧也不在乎她的排斥,谦逊礼貌地开口:“我比子午的人先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执微装作诧异地望向他。她想,哇,麦特欧真会装。
她明白他前来的意图,望向麦特欧执拗的眼神,偏偏故意说:“你不会是来邀请我加入维诺瓦的吧?在这种时候,麦特欧?”
执微知道自己很珍贵,她也一向爱护自己。
可这种像是对待唐僧肉、香饽饽、万人迷一样对待她的方式,出现在麦特欧身上,执微还是觉得身上发冷。
麦特欧是有点阴郁的一男的,执微很难想象他像是安德烈一样,坚定选择谁的样子。那根本不是麦特欧的剧本,麦特欧这种性格,就应该是野心勃勃的墙头草。
你弱的时候,他对你不屑一顾,你强的时候,他时刻想着弄你,好自己上位。
他现在坐在执微对面,用一副“我现在说的做的都是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都是为了你好啊”的态度对待她,她只觉得麦特欧疯了。
这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维诺瓦从小培养麦特欧,于是现在哪怕麦特欧的太子位置不稳了,还是愿意过来给组织做说客?
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伟大精神啊?好无私的集体主义精神啊!谁都可以为了组织效忠,做出这种事情来,但麦特欧做这种事情?算了吧,执微才不信。
执微看着麦特欧,就觉得他在憋坏水儿,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警惕他,他也知道她怀疑他,他却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都这样了,麦特欧还在这里向着执微保证。
“维诺瓦会帮你的第一名更稳固。”
执微尖锐地指出:“那它怎么没帮着把你的第一名稳固住?谁是年初那阵子的第一名,总不是我吧?”
麦特欧一点儿也不局促,丝毫没有被揭穿老底的尴尬。他望着执微的脸,微微晃动着视线:“我掉下来是因为有你。”
“喔,小麦。”执微故意亲昵地叫他,削弱她和他之间针锋相对的平等感,营造她高于他的氛围,“你说服不了我。”
麦特欧眯起眼睛:“是的,我说服不了你。”
“你坚定、敏锐,我无法影响你的决策。”他将水杯啪嗒一声撂在桌面上,“我能做的有限,但维诺瓦可以影响神殿。”
麦特欧轻轻开口:“取缔无组织竞选人的身份,要求竞选人必须有所属组织才可以选神,这项法条如果提出,到年底总选前怎么着也会通过吧?”
哟,搞这个?打不过她,也拉不拢她,直接想从源头解决问题?执微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说他们聪明,还是该说他们厉害?
早干什么去了?早在年初就来这套,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到家了!说不定已经重返电视台赶上录制了!
执微丝毫不在乎,话锋一转就借力打力。
“是吗?你能确定,还是维诺瓦能确定,四个月的时间就能做到修改选神规则?如果你们真的能做到,那么恭喜,我随便加一个组织或者自己成立组织的宽阔道路,根本没有被你们堵上呢。”
麦特欧面色不改,丝滑地转移话题,另起炉灶。
“锈齿轮的话事人堕落为污染者,这件事情一出,哪怕锈齿轮曾经有铁票仓选区,也都没有了。谁会支持一个连最高领导话事人都不虔诚信奉神明的组织?锈齿轮和那些消失的小组织一样,注定会像尘埃一样消逝。”
“宇宙浩瀚,这么多年只有银红不朽。”他拖着长音,听起来是那么骄矜尊贵。
执微嗤笑一声:“我知道。”
小组织无声、愚蠢,被利用拉拢,或者被攻击消逝。
她平静地说:“小组织是没有出路的,看似竞选人有无数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两个。”
这么多年,神明都出自银红。没有任何例外,没有任何小组织的竞选人成功选神。
“你或许猜到了,维诺瓦在其中做了什么,可也不要认为子午是无辜的那个。”麦特欧高高在上地说,“默认也是支持,这是银红的默契,选民不需要更多的组织了。”
“你很厉害,执微,你撑起了锈齿轮,但锈齿轮永远无法成为下一个银红,哪怕它有你,也不行。”
他像是宣布真理一样,宣告道:“这是银红的联合绞杀。没有小组织有资格参与后期竞选。”
执微还是有些意外麦特欧将一切说明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诡计,而后邀请她加入泥潭,就这么理直气壮,仿佛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麦特欧再次诱惑她:“比起子午,维诺瓦更适合你,不是吗?危颂颂到现在都没有联络到你吧?但我找到你了。”
“我比危颂颂强,这是事实。”
执微可不惯着他的自吹自擂:“我看见的可不是这样的事实。她是实时第三名,你是第六名,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吧。”
麦特欧只是微笑。唇角的弧度扬起标准的模样,发型一丝不苟。
她望着麦特欧,从他雾蒙蒙的灰绿色眼睛里,看出一种黏稠的故作亲密。
这种体会仔细而别扭地附着在她的肌肤上,执微低头一看,发现小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意识到这是麦特欧的拉拢,也在这一瞬间有种沉入水底的窒息感,潮湿的泥泞将所有的感知都席卷。执微恍然间惊觉此刻的麦特欧也逐步在她眼前变化着。或者说,进化着。他比初见的时候难对付得多。
执微生出一种厌烦,又觉得一切都很好笑。
“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我究竟此时此刻是一种什么形象?没有组织可以依托的小可怜吗?”执微呢喃着。
她深切地明白,明白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可以完成她之前坠在心底的想法的好机会。
她可以一口答应下来,可以加入维诺瓦,去这个信奉智慧神的组织,去给麦特欧做配,将她的人气流量导向麦特欧,之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淘汰。
瞧,这不就是她最开始想好要走的路吗?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执微发现自己只顾盯着麦特欧灰绿色的眼睛。
他的眼珠像一颗腐烂的橄榄。
或许过去了五分钟,或许只过去几秒,她听见了自己坚定开口的声音。
“不。我说不。”
执微蹙了下眉心,再开口的时候,每句话都不用她动脑子费心组织言语或是措辞,每句话都像清泉一样流淌出来。
“请你去披着银色走向你璀璨的路吧,麦特欧。我给你的回答永远是,绝不。”
麦特欧轻轻说:“放弃接受智慧神恩赐的机会吗?分明是只要你愿意,成为神明恩赐别人的道路就近在眼前。”
他的语调很平和,甚至有几分温柔。
“没有人会杀你,执微,没有人敢杀你。你是神明竞选人,是预备役神明。可心软又慈悲、宽和又温驯的你总要考虑你身边的人。就比如,你的副官,安德烈,他背离伊图尔家族,选择你,想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局吗?”
安德烈是一位合格的副官,他不会随意插话,可他的表情已经写满了不赞同。显然他觉得麦特欧是在胡说八道。
麦特欧好平静啊。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执微知道,麦特欧来见她,绝不只是为了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挑拨她团队的关系。
“你究竟想说什么?”执微问。
麦特欧的神情变了。他用一种“世界上只有我懂你”的表情,款款地望向执微。
“我们单独谈谈,好吗?只有你和我,我们两个人。”
执微蹙眉:“没有必要。”
现在的谈话场景已经够私密的了,一共就只有她和麦特欧,安德烈和荣枯四个人。还要怎么单独?副官是主官的外置心脏,这话她现在一个穿越者说得都比土著要熟练了。
麦特欧坚持:“不,一定有这个必要。执微,你不知道我会说什么。”
执微没有动摇。荣枯面色没变,安德烈眉眼间倒是因为执微的爱重,而泛起浅薄的感动得意。
麦特欧看了一眼安德烈,蓦地开始重重叹息。
“你以为他了解你吗?”麦特欧语调不耐,“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最了解你。”
安德烈瞪他。
麦特欧厌倦地扫过安德烈漂亮明艳的脸,不肯为美丽蠢货多留下一丝眼神。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安德烈?你的愚蠢和你的容貌是一样的等级,都格外叫人赞叹。”
“即便你侮辱我的副官,麦特欧,我也只会攻击你。”执微说。
她可不会搞什么同等代换,去骂两句荣枯给自己找场子。她警告麦特欧,再对着安德烈阴阳怪气,她就对他本人不客气。
麦特欧连连摇头,只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副官,安德烈。”
他尖酸道:“你喜欢你的主官。”
“那是你浅显意义上的喜欢,附庸一般的喜欢。爱?有吗?爱在你这里是正向的?是积极的?是成就你的?让你胜任了工作,让你成为合格的伊图尔?这可不是爱。”
“爱怎么能不夹杂着对立、矛盾和伤害?怎么能不在争抢中愈加璀璨?”
执微向后靠去,侧身握了一下身后安德烈颤抖的指尖,呵斥道:“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探讨爱的哲学,麦特欧,你到底有事没事?!”
“你不信任你的副官,但我信任我的副官。如果你坚持单独说话,你可以请你的副官荣枯离开。”
她说:“我的安德烈副官可以旁听。”
麦特欧的微笑更深:“信任,是啊,当然,接下来的谈话涉及到信任的问题。”
“但这里没有副官的事情,执微,下面的谈话和这两位副官,和你我是否信任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他说,“单独谈话,我只信任你,而你也只能信任我。”
“我们是一起的,执微。”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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