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伤人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虽觉有些对不住孟菱歌,但更多的是心中隐藏许久的情绪得到宣泄的快意。
孟菱歌这几年与太后朝夕相处,对太后比对自己亲娘更亲厚几分。
太后的心事她不是不知,只是她以为太后不同一般女子,在子嗣上比其他人要开明,会有足够耐心再等个几年。
终究是她低估了世人对子嗣的执念,连太后也不能免俗。
心头涌上淡淡苦涩,孟菱歌很是无奈。
她也没想到,当时与温止陌随口说的一句话,会真的一语成谶,她的身体越想怀孕,就越是怀不上。
太后所求是人之常情,但她无能为力。
眸光落在桌上那堆石榴籽上,孟菱歌露出一丝非常不合时宜的浅笑。
“母后这么说,看来是已经有主意了,不知母后希望菱歌怎么做?”
这石榴通常是宫女们剥好皮,将石榴籽装在白瓷碗中,让贵人们用勺子舀着吃。
哪有直接掰开,拿着生啃的?
太后为了找话题直击目的,真是煞费苦心。
“哀家是这样想的,你对皇嗣之事太过着急,反而难以如愿。哀家不忍你如此焦虑。”
太后满脸为孟菱歌着想的关切,紧接着又长叹一声。
“哀家这主意也是被逼无奈,朝中大臣,番邦异国,金月百姓都在关心着金月的皇嗣,若后宫再无所出,势必会有大乱,如今握瑜一再遇险,便是先兆。”
孟菱歌眉心微拧,不想听太后将女儿牵扯进来。
“母后要我怎么做,直说便是。”
太后将眸光落到石榴上,眸中全是期盼。
“皇上对皇后痴情专一,对选秀纳妃之事极为抗拒。哀家想让他令其他女子怀上龙种,定是行不通的。除非皇后愿意帮忙。”
见孟菱歌面上并无太大变化,她继续道。
“陌儿之所以不接受别的姑娘,只因他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不忍你伤心,不想负你。你是陌儿唯一不会防范之人,你略施手段,灌醉他或是迷晕他,都不是难事。”
“到时哀家找一身家清白的姑娘,让她代替你与陌儿圆房,等那姑娘怀孕,你便也装作怀孕,提前与太医打好招呼,自然能够瞒天过海。那姑娘分娩后,哀家便将孩子送到你的宫中,成为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出。”
“哀家有了皇孙,朝廷有了皇嗣,你也不必再为生子烦恼,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若是以后你有自己亲生的嫡子,哀家与陌儿会将你生的儿子立为太子。那个姑娘哀家也会妥善处理,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菱歌,你觉得呢?”
这是太后想了几天才想出来的法子,简单点讲就是借腹生子。
她自认这是当下最妥善的处理方法了,既不伤儿子儿媳的夫妻情分,又能解决皇嗣问题。
就算温止陌事后知情,以他对孟菱歌的感情,也不会责怪孟菱歌,反倒会更加心疼。
孟菱歌面上冷淡,毫无商量的余地。
“母后也知皇上不愿负我,不愿让我伤心,对我毫不设防。那我又怎能算计于他,令他失望,将自己的男人送到其他女人的床上?”
“这事我做不出来,正常女人都做不出来。”
孟菱歌只觉心下失望,她原以为太后最多只是让她劝一劝温止陌,或是去求神拜佛,祈求上天早点赐她一个孩子。
却不曾想,太后竟然让她借腹生子,此事不管是对她,还是温止陌,以及那位姑娘,甚至对生下的孩子,都是荒唐至极的事。
太后真是想孙子想疯了,这么离谱的法子都能被她说的天花乱坠。
见孟菱歌如此坚决,太后也来了气,她也知道这法子不算光明磊落,但要是孟菱歌能生,何至于让她想出这么见不得光的主意?
这坏人她做了,好处都让孟菱歌占了,凭什么还不同意?
还说什么正常女人做不出来,这话的意思是骂她不正常?
太后面上带怒,声音也大了几分。
“菱歌,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生,哀家这些年可有给你半点气受,可有说过你一句不好?皇上就更不用说了,对你无所不从。你就这么忍心让皇上膝下无子,让哀家抱不上孙儿?莫说这是在皇家,就算是一般官家商贾,甚至黎民百姓,无后都是大过。”
宫女都候在门外,太后先前与孟菱歌小声交谈,无人能听到谈话内容。
但这一段话太后说得很是激动,没控制好声量,门口的宫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后皇后首次争执,说的却是皇嗣这般大事,宫女们听到也不敢进来相劝,一个个眼神闪烁,低头垂眸。
孟菱歌站起身,声音温和,态度却没有一丝变化。
“母后,您要给皇上床上塞人,还是为他纳妃,是您的事,只要皇上同意,我不阻止。但若是想通过我的手来办,让我亲自将别的女人送到夫君床上,再含辛茹苦地去养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孩子。这绝不可能。”
“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母后多说无益。母后还要思虑嫡孙之事,我就不在此打扰了,臣妾告退。”
她说罢果真转身离去,分外干脆利落。
还有很多话未说出口的太后双目发红,用手颤抖地指着孟菱歌的背影,却到底没再说出难听的话来。
等孟菱歌出了院门,太后将桌上石榴都摔到地上,看着满地滚动的石榴籽,抚额长叹。
钱嬷嬷进来后,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安慰太后。
“您和皇后这么多年都相处和谐,现在气头上的几句话,皇后不会真的生气。”
温止陌登帝后,将之前被发配边疆的安顺王府下人都找回了京城,之前伺候太后的几个嬷嬷都入了宫,最得太后喜欢的还是钱嬷嬷。
太后一脸失望。
“她不生气,哀家还生气呢。你说说,她现在被皇上惯成什么样子了?哀家话还没说完,她甩手就走,哪有她这样的晚辈?”
钱嬷嬷将地上的石榴都打扫干净,绕到太后身后,给太后捏肩。
“您往日可不是这么说皇后的,再说您刚才那话,在您的立场来看没什么错处,可站皇后的立场,确实有些难听了。”
她是看着孟菱歌与温止陌成亲的,私心里还是希望小两口和和美美,也盼着太后与孟菱歌能相处和睦。
现在太后望孙心切,行事荒唐,她这个贴身嬷嬷不劝着点,只怕以后这婆媳俩的关系会越来越差。
皇上又满心满眼都是皇后,长久下去,对她们慈安宫来说可不是好事。
太后闻言火气消了一些,眸中又有了新的担忧。
“皇后就这么离开,也不知会不会把哀家今日之言告知皇上,皇上若是知道哀家这样算计他,只怕要闹上一场。”
若是事办成了,温止陌闹再厉害都不要紧,但如今事没办成,已经得罪了儿媳,要是再把儿子给得罪,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皇后是体面人,应该不会背后告状。”
钱嬷嬷心里也没底,但此时只能宽慰太后。
太后主仆俩在慈安宫内长吁短叹之时,孟菱歌已经径直回了凤仪宫。
太后的话在她心中泛过涟漪,却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相比太后的荒唐计划,她更担心春红。
救了她与握瑜的春红如今命悬一线,为春红解毒与查出幕后下毒之人才是她现下最紧要之事。
孟菱歌先去了春红休息的地方,安排了几名可信之人日夜看护。
紧接着又去了太医院,准备问绿水有几成把握,到了地方却看到绿水与许妄言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仔细研究药材,孟菱歌看两人如此专注,心里对解药之事多了点信心。
她没有打扰两人。
回去的半途却听闻与春红一起受伤的那两个小太监死了。
两人都是被杀死的,一刀毙命。
看守的暗卫听到房间有异动之时冲进来,只看到一个黑色背影跳窗而逃,侍卫们马上追上去,黑影被围,无路可退之时,竟然当场自刎。
孟菱歌赶到之时,那黑影已经被江林扯下面罩,正是温握瑜院里的一个小太监。
只是人已经死透,无法审问。
但毫无疑问,先前两次对温握瑜下毒的应该就是此人。
下毒的黑手已死,但孟菱歌的担忧丝毫未减退,这人只是个死士,他就这么死了,幕后真凶更加难以抓到。
凶犯宁死不降,足以说明温止陌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皇后娘娘,这是臣在两名伤者的房间中看到的,应该是凶手所留。”
江林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呈给孟菱歌。孟菱歌伸手去接时,他却退了一步。
“皇后娘娘看一下就好,这字是用血写的,小心别弄脏了您的手。”
说罢他将字条展开,孟菱歌先闻到一股血腥之色,强忍着恶心打量一眼后,更是面容失色。
是与白天在木板上看到的同种字体,只是这个是用鲜血写就,更添几分阴森凉意。
再不复秀,必戮春红。
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光看一眼,便让人心底发寒。再加上这句话里的警告含义,更是令孟菱歌瞬间如芒在背。
第420章 冒犯
上午的字条至今不过才几个时辰,现在又弄来了血书。幕后之人追得这么急,显然是对上午,他们对他的要求视若无睹的警告。
有了温止陌的分析,猜测是蓝羽国在背后搅局,孟菱歌深知就算她真的按纸条上的做了,劝温止陌恢复选秀,对方也不可能提供解药。
但必戮春红四字实在令她放心不下,虽然春红身边守着的人已经够多,可孟菱歌还是又让江林安排了几名身手好的暗卫。
再回到凤仪宫时,孟菱歌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今儿这个节,真的是过的惊心动魄。
想着晚上的晚宴,孟菱歌匆匆去浴房清洗一番。
她有些日子未见苏乐颜了,正巧苏乐颜幼时在蓝羽国长大,她又精通各种奇病怪症,对毒药也颇有研究,说不定对那个什么墨美人的毒物会有所了解,对绿水制作解药能提供帮助。
孟菱歌满脑子都是在想如何快速得到解药,救治春红。洗漱完后又去看了春红一趟,才匆匆带着温握瑜去了晚宴。
晚宴照旧还是定在了月华宫。
这处宫殿经过三年的改造,已经愈加清幽雅致。
以前的小凉亭拆了重建,变成了可以同时容纳十余人就餐的大凉亭。
每次皇宫家宴,这处都是第一选择。
孟菱歌到的不算晚。
远远看到忠亲王一家人已经在凉亭入口等候。
忠亲王两岁的儿子温绍辰明显等得不耐烦,在忠亲王夫妻身旁跑来跑去。
他生得壮实,又淘气任性,忠亲王夫妇一向规矩懂礼,却是很难约束这个还不太懂事的孩子。
见到孟菱歌与温握瑜款款前来,忠亲王夫妇正准备唤儿子行礼,谁料那小子已经直接跑到温握瑜面前,软糯糯地唤了声“皇姐”。
温握瑜眸光一亮,淡定的点了点头,傲娇地嗯了一声。
两个小孩年纪仅相差一岁,温握瑜比温绍辰稍高些许,但比温绍辰清瘦,看着相差不大,温绍辰每次进宫,都会主动找温握瑜玩耍。
温绍辰在忠亲王府是小霸王,在其他孩子面前也是欺负别人的主,唯独在温握瑜面前,才会变成小跟班,乖顺得很。
他年纪虽小,却知晓温握瑜身份比他更尊贵,不可得罪,再者温握瑜那里有太多稀罕的小物件,连见多了好东西的他都惊艳羡慕。
温握瑜又大方,只要一开心,就会送他一两件。
故而,他对这个小皇姐那是既崇拜又格外亲近。
忠亲王夫妇马上迎上来,向孟菱歌行礼后,苏乐颜对温绍辰柔声道。
“绍辰,要先给皇后娘娘行礼,而且在公众场合,是要唤皇姐为长公主的,母妃教过你的,怎么又忘记了?”
温绍辰闻言有模有样的给孟菱歌行了礼,转而一脸认真看向苏乐颜,指着温握瑜道。
“皇姐,是皇姐。”
他才两岁多一点,说话没有温握瑜流畅,一次也说不了大长段词句,但称呼行礼是完全没问题的。
苏乐颜正准备再耐心解释,让温绍辰向公主问好。
谁料温握瑜开口道:“绍辰还小,本宫也确实是他皇姐,就由着他吧。”
众人一听,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小小的长公主已很有姐姐的派头。
孟菱歌道:“一家人之间没那么多礼数,皇上与太后应该也快到了,我们去凉亭上等吧,那里更凉快些。”
一群人径直往凉亭上走去,两个小孩落后几步,温绍辰拉着温握瑜的衣角,叽叽喳喳地,说得又快又急,大人们都听不清他说的啥,温握瑜就给众人解释。
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同行,一路尽是欢声笑语。
只是陈太妃见自己的宝贝孙子成了公主的跟班,眼神颇有些复杂。
到达凉亭之上,果真微风徐徐,令人神清气爽。
孟菱歌心中有事,待众人落座后,便与苏乐颜说了春红的遭遇。
苏乐颜一听就明白孟菱歌的意思,摇头道:“这墨美人我确实听过,听闻此药只有一份解药,就在蓝羽国皇室。绿水要为此毒研制解药,希望渺茫。”
若是平时,她倒也可以出一份力。
可现在…
苏乐颜的手不经意抚向腹部,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还是少碰制毒解毒之物。
孟菱歌一听,心又沉了几分。
低头间正好看到苏乐颜的动作,她脸色温和道:“你又有身孕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本宫这个好消息?”
苏乐颜笑道:“前几天才确定,想着今儿肯定要见面,就没有提前叨扰娘娘了。”
两人既是妯娌,又是姐妹,孟菱歌是真心为苏乐颜感到高兴。
当下便道:“宫中还有一批上好的燕窝与花胶,等会儿本宫派人取来,你带回去补一补。”
成亲几年,苏乐颜却一年比一年消瘦,要不是孟菱歌派人在忠亲王府查过,她都要以为是温可昊薄待了苏乐颜。
孟菱歌说完,苏乐颜与温可昊正要谢恩,陈太妃却抢先道:“皇后娘娘还是留给自己补补吧,我这儿媳不用补,也能生养。您呐,比她更需要。”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连两个幼小的孩子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停止玩闹,不敢出声。
苏乐颜与温可昊震惊地看向陈太妃,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妃能说出这般冒犯之语。
孟菱歌眉心一跳,正要开口,却听一道威严愤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皇后赏赐的东西,岂是什么人都能拒绝的?陈太妃以下犯上,藐视皇恩,还言语冒犯皇后。钱嬷嬷,你说应当如何处理?”
太后在钱嬷嬷等人的搀扶下走到凉亭上,气愤填膺地看着陈太妃。
现下天已半黑,皇宫的琉璃灯挂满凉亭四周,但从岸边到凉亭的长廊仅零星挂了几盏灯笼。
这就导致侧坐与背对着长廊的孟菱歌等人一时未发觉太后的到来,陈太妃的座位正对着长廊,只有她第一时间看到了太后。
而她刚刚那句冒犯之词,正是说给太后听的。
第421章 护短
陈太妃与孟菱歌并无过节,其实陈太妃与太后也没有大的过节,但他们曾经同为安顺王的女人,私下里较量比拼早就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近半年以来,她用孙子之事挑衅太后多次,太后都忍了下来,这让她以为如今的太后早没了年轻时的铁腕手段,她以为太后没有孙子,已经补压得抬不起头来,压根不敢在这件事上与她争执吵闹。
太后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儿子儿媳面前说出这番冒犯之词。
占点嘴上的便宜,让太后在晚辈面前有苦说不出。
哪怕孟菱歌生气,看在温可昊与苏乐颜的份上,也不会过于为难她。她再怎么都是长辈,孟菱歌贵为皇后,也不能随意处置。
但陈太妃万万未料到,她之前在太后面前言语无状多次,太后都忍了,偏偏在孟菱歌面前提上一句,太后就发这么大的火。
四周寂静之下,陈太妃清晰的听到钱嬷嬷振聋发聩的声音。
“回太后。按规当撤销封号,杖二十,逐出宫廷,勒令回府反省。”
陈太妃猛然一惊,面色瞬时变白。
这一刻,她才发现太后一点都没变,还是在安顺王府时那般。
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绝对让对方后悔未及。
儿孙皆在面前,她今日若在这月华宫被撤销封号,再打二十杖,伤情多重暂且不说,关键是这脸以后往哪里搁?
真要这么罚了,等同要她的命。
温可昊与苏乐颜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双双下跪求情。
“太后恕罪,母妃言行有失,确实该罚,但她已年迈,体弱受不了重罚,本王愿代她受过。”
“母妃近日身体不适,说话经常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还请太后见谅。”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皇后近几年为子嗣之事伤神,众所周知。陈太妃当着孩子及下人的面提及此事,确实极为不妥。
太后说她以下犯上,藐视皇恩,本就没冤枉她。
温可昊与苏乐颜求情,都无法为她自圆其说,只能替她受过,或是说她神智不清。
陈太妃此时已认清现实,太后如今已经撕破脸,她不低头,今日这事肯定过不去。
她脸上挤出讨好的笑,顺着苏乐颜的话道。
“对对对,我最近没休息好,这张嘴就爱胡说八道,太后与皇后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
但太后面色没有半点缓和,冷声道。
“在哀家与皇后面前装疯卖傻,不思悔改,罪加一等。钱嬷嬷,掌嘴!”
太后一路行来时,心中一会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与孟菱歌说了那等离谱主意,一会又觉得是孟菱歌不知好歹。
然而这诸般想法,在听到陈太妃对孟菱歌说的那句冒犯之词时,全部变成了愤怒。
她的儿媳,什么时候轮到陈太妃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了?
这是她选的儿媳,她真心实意疼着的儿媳,哪怕现在两人有一点嫌隙,但也只有她可以说上几句,其他人休想欺她!
她确实不想因皇嗣问题与人起争执,但不仅仅是她怕丢人,更是因为她顾忌孟菱歌的颜面,不想她得知后心下难受。
陈太妃在她面前说几句,她能忍。
在孟菱歌面前说,她是一点儿也忍不了。
钱嬷嬷虽已年迈,但跟在太后身边,保养的很是不错,滋补之物都跟着吃了不少,养的健壮有力。
平时一股蛮力都无处发泄,现在得太后之令,干脆利落地上前,左右开弓就给陈太妃扇了两个结实的大耳光。
陈太妃敢揭皇后娘娘的短,她就敢打陈太妃的脸。
她出手速度快,又是奉太后之令,打完退到太后身边,众人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
陈太妃被打懵了,只觉嘴里涌上一股腥甜,竟是牙齿都被扇的松动。
众目睽睽之下,她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委屈的蹲在地上呜咽起来。
温可昊与苏乐颜面色都不好看,但此事确实是陈太妃无礼在先,见状只得再次请太后恕罪。
苏乐颜有着身孕,而且两个孩子也在场,一家人不宜闹得太难看。
何况温止陌提及过的计划,也不宜太过得罪忠亲王府。
想到这,孟菱歌有心上前劝两句,但她知晓太后是为她出头,所以这时候谁求情,她都不能求情。
孟菱歌转眸看了眼温握瑜,母女一对视,小人儿便明白了母后的意思。
温握瑜从位置上跳下来,轻轻走过去,拉着太后的裤腿撒娇道:“皇祖母,您别生气。握瑜饿了,握瑜想挨着皇祖母坐。”
脆若银铃的声音,加上软萌可爱的长相,太后低头一瞧,心便软了。
这个小可人儿,虽不是皇孙,但也极得她的喜欢。
太后弯腰便将温握瑜抱了起来,宠溺道。
“哀家的小握瑜当然要挨着皇祖母坐,你可是哀家的心肝宝贝儿。现在你父皇还没到,先上些点心瓜果,握瑜边吃边等你父皇可好?”
温握瑜比较瘦,太后抱起来毫不费力。
温握瑜闻言在太后脸上亲了一口。
“好,握瑜听皇祖母的。”
太后脸上笑意更深,抱着温握瑜在桌前坐下,然后让温可昊与苏乐颜都坐。
温可昊与苏乐颜见自己母妃还蹲在地上,哪里坐得下去?
太后这才看向陈太妃道。
“起来吧。这次看在哀家的宝贝孙女份上,此事就这么算了。若是下次你还敢对皇后无礼,或是对皇嗣之事多嘴多舌,决不轻饶。”
陈太妃颜面尽失,还僵持着不愿起来,温可昊与苏乐颜生拉硬拽才将她按在下首位置上。
宫女穿梭而来,往宴席上放了一些点心瓜果。
但此刻宴席之上,人人心思各异,气氛已全然不如之前。
陈太妃肠子都悔青了,实在是想不明白,往日太后能容忍她言语冒犯,为何今日仅说了皇后一句,太后咋偏偏就听不得了呢。
虽然刚才她被陈嬷嬷掌嘴时,没几个下人看到,但当着儿子儿媳孙儿的面被打,这叫她往后在晚辈面前,哪还有半点长辈的威严?
而且她刚才瞧得分明,儿子儿媳虽是在帮她,但眼里的嫌弃与责怪明晃晃的。
就连还不懂事的孙子,都似乎在嫌她丢人。
太后当刚才的事未发生过一般,亲切的招呼众人享用瓜果。
其他人依次回应,面色逐渐恢复,再加上有两个孩子在一旁边嬉笑打闹,很快宴席上又热闹起来。
只有陈太妃两颊通红,双眸羞愤。
刚才低头呜咽时,她已经把吐出来的一口血水生生咽了下去。
月华宫美如仙境,她每次来这儿都有些意犹未尽,现在却只盼着宴席早点结束,让她能早点离开这丢尽脸面之地。
就在她如坐针毡时,太监的一声“皇上驾到”令她瞬间清醒。
皇上可是出了名的疼皇后,若是知晓她刚才对皇后不敬,只怕比太后还要愤怒,手段更加狠厉。
此时她才觉得自己先前真是糊涂了,本来好好的一家人佳节相聚,其乐融融。
皇后给她儿媳赏赐,她却偏偏要阴阳怪气一句,戳人家的伤疤。
这下倒好,这么大的年纪,这么尊贵的身份,却被奴才当众扇脸,还将人都得罪了个遍。
陈太妃连忙装扮若无其事,挤出笑容,与儿子儿媳一起向皇上行礼。
“恭迎皇上。”
“免礼。”温止陌说着,眸光还是落到了陈太妃脸上。
“陈太妃这脸色,可是身体不适?”
众人纷纷抬眸看向陈太妃,她脸上还未消肿,双目通红,面色确实难看。
众人犹豫着,不知如何解释刚才的冲突。
太后面上似笑非笑,不屑又略带嘲讽的眼神令陈太妃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回皇上,我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
“没事就好。”温止陌淡淡应声,接着坐到孟菱歌身边,“朕来晚了,你们都饿了吧。”
任谁都听出他刚才只是随口一问,陈太妃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臣妾与母后也是刚到不久,忠亲王他们从宫外而来,久等了一会儿。皇上如今到了,臣妾吩咐传膳吧。”孟菱歌神色从容。
“好。皇后安排就行。”
温止陌看向孟菱歌时,眉眼便柔和了许多。
宴席的瓜果点心被撤了下去,美味佳肴一盘盘替换上去。
菜品上完后,不远处的湖面依次亮起数盏陶瓷灯,照得一片通明。紧接着,打扮美艳的宫婢依次而入,跳起轻盈曼妙的舞蹈。
这是一年前新修的水心台,可同时容纳数十人。
太后喜欢热闹,孟菱歌特意为她修建的,名为懿寿台。
刚开始是给太后祝寿所用,后来为充分发挥作用,便转作舞台使用。
简单平整的台子上,有时是年轻宫婢灵动飘逸的身姿,有时是唱做俱佳的梨园翘楚,有时是从外面请进来出神入化的杂耍班子。
这些表演对深居后宫的太后而言,算得上是身心愉快,极其喜欢的节目。
众人一边饮宴,一边欣赏歌舞。
太后看温止陌对她一如之前,便知孟菱歌并未把下午两人的谈话告知温止陌,又见对面舞台上歌莺舞燕,不由想起婆媳以前的融洽。
心下暗自一叹。
罢了,今日过后,想来陈太妃也不会再跑到她面前炫耀,她还是莫要逼得太过,再等几年看看吧。
反正她还不算太老,应该能活到看到孙儿那天。
况且她还有握瑜呢。
这孩子模样长得极好,又聪明懂事,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来日定是个有本事的。
想到这,太后主动开口道。
“皇后为哀家准备的这懿寿台,哀家很喜欢,今日这舞不错,酒也很好。皇后将后宫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对哀家孝顺有加,实有国母风范。来,皇后,与哀家共饮一杯。”
孟菱歌闻言知晓,太后此举是有意缓和两人的关系,其实刚才太后为她出头之时,她心中的怨气便消散了大半,现在太后主动求和,她当然不会让太后下不来台。
连忙执杯起身道:“母后谬赞,臣妾愧不敢当。母后仁心宽厚,臣妾敬佩不已,理应臣妾敬您。臣妾祝母后日日舒心,岁岁安康。”
两人举杯饮尽,温止陌见母后与妻子互相谦让,相处和睦,很是满意。
看着温可昊夫妇道。
“今日家宴,不必拘礼。来,大家一起同饮此杯。”
众人笑着一同起身,连两个孩子都执起手中果浆,一饮而尽。
场面欢欣热闹,只有陈太妃低头饮酒之时,眸光闪过气愤。